第204章
她心中一直觉得,是因为阿郎昔年对娘子过于冷淡,娘子负气出门,阴差阳错之下,招致了后面那场惨绝人寰的祸事。这些年,她之所以还留在谢府,也不过是担心他很快就要迎娶新妇,没有人会真心疼爱施令窈辛苦生下的一对孩子。 看着谢纵微茕茕孑立,独身过了十年,苑芳心中竟然泛起诡异的快.感。 他本就该这样赎罪。 娘子年纪轻轻便玉陨香消,要是阿郎过得太幸福,岂不是很不公平吗? 但现在,他竟然说,娘子还活着。 去往槐仁坊的路上,苑芳的心一直高高悬着,哪怕她知道,谢纵微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也说不准,万一他是真的疯了呢? 只有紧紧握住施令窈的手,确认着她的温度与存在,苑芳的心才完完整整地落了下来。 “苑芳,不要哭。”施令窈温柔地替她拭去面颊上落下的泪,“喜极而泣的眼泪很珍贵,滴两滴应应景就好啦。” 苑芳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她确定了,是娘子,是她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娘子,她的一颦一笑,熟悉的俏皮语气,都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随着她熟悉的玉麝香气一起涌了上来。 “走吧走吧,我们进去说。” 施令窈的话音刚落地,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等了好一会儿的绿翘连忙上前,帮着拎过苑芳带来的几个包袱,又主动推开了门,请她们进去。 苑芳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笑着看了她一眼:“是个伶俐的丫头。” 绿翘脸红了。 施令窈笑着拉苑芳进了屋。 苑芳一进屋,把屋里的陈设、用品都打量过一遍:“委屈娘子了。” 绿翘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更怕那位看起来便很精明能干的姐姐待会儿点评到她身上,放下包袱之后又连忙去烧水泡茶,越急越慌,她失手把茶壶盖摔在了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瓷片,绿翘脸都涨红了,道过歉后连忙蹲下,想用手捡起来。 却被苑芳厉声喝止住。 绿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施令窈。 “直接用手去捡碎瓷片?也不怕手被割伤吗。”苑芳叹了口气,去院里拿了扫帚过来,“不用慌,慢慢来就好。” 见施令窈也笑眯眯地点头,绿翘心里没那么慌了,红着脸接过扫帚,说了声是。 施令窈和苑芳的关系早已不是主仆那么简单,施朝瑛很疼爱妹妹,但她生性要强,将自己每日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怎么有空陪伴妹妹,小小的施令窈便将苑芳视作了她的第二个姐姐。 现在二人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苑芳得知了施令窈的奇遇,也是感慨不已,双手合十连连作揖:“老天保佑,娘子是有福之人,必定逢凶化吉。” 当年她被人一棒子从背后敲晕,再醒来,便得到了施令窈坐着马车冲下悬崖的事。 苑芳这些年不知哭过多少次了,但看着面前年轻鲜活的女郎,她闭口不谈自己的伤心难过,只高兴道:“老爷和夫人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施令窈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嗯……谢纵微派人去给阿耶阿娘送信了,应该不久就能到江州了。” 说到这个,施令窈不明白:“苑芳,阿耶阿娘,还有阿弟,为什么要离开汴京?” 在她眼中,汴京安仁坊的施府,就是他们的家。 还有,姐夫远调去了漳州的事,若是放在前几日,施令窈或多或少还是会怀疑是不是谢纵微心狠手辣铲除异己。 但,从好友口中得知了殉情那件事之后,施令窈对谢纵微的态度就难免别扭了起来。 ……她为从前暗暗把谢纵微想得很坏而感到愧疚。 听她问起施父施母离开汴京的事,苑芳有些犹豫,不忍心将实情告诉她。 施母出身书香门第,雍容典雅,气度远华,对三个儿女都是一样的疼爱。 但这样体面的人,因为小女儿的死,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身体也急速溃败下去,短短几日,就瘦成了一把骨头。 苑芳还记得,在为施令窈出殡的那一日,施母拖着病体,死死抱住只装着女儿衣衫的空棺,情绪激动,不许他们带她走。 两鬓霜白,沉默威严的施父握着妻子不停颤抖的手,没有说话。 苑芳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缝的眼看得分明,那口棺材旁,积了一地的泪。 “苑芳?” 施令窈有些迟疑地唤她。 苑芳连忙收拾好心情,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她,只能佯装轻松道:“娘子也知道,老爷与夫人从前便喜爱山水自然,江州风景好,人待在那儿,心情也能好些。” 她说得委婉,施令窈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间攥紧了手,恨不得下一瞬就飞到耶娘身边。 阴差阳错……不,不是阴差阳错。 施令窈想起谢纵微昨天说的话,那是人祸。 可是,是谁要害她? 她想不明白。 她又想起昨天的谢纵微。 打扮得很夺目,想讨她欢心,却被她狠狠泼了一身冷水的谢纵微。 都肯装扮成花孔雀了,再多张嘴告诉她实情很难吗? 施令窈有些忿忿,但更多的,是莫名的烦躁。 她想起谢纵微那句‘没心没肺’。 他好像没说错。 他昨天沉默着,听她要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时候,心里是不是一边骂着她是没心没肺的小骗子,一边又在骂曾经那个傻到要随她跳崖的自己? 施令窈趴在小几上,心烦意乱地垂下眼。 她好像揭开了笼罩在一座庞大冰山之上的幕布一角。 只是一个角落而已,就已经有铺天盖地的蝴蝶飞出,将她淹没,在她周身扑簌簌飞个不停。 冰山与蝴蝶。 很不搭调的两个事物。但它们就是那么奇异地、刚好地发生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谢纵微。 施令窈无声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 另一厢,谢纵微出了紫宸殿。 他让山矾去处理那些流言,百姓们识趣,私下嘀咕几句便罢,但他的同僚们,可不会这么知道好歹。 就比如迎面向他走来的尚书左仆射安衡。 安衡时年四十,发福的迹象却远超同龄人,将身上的绯色襕衫撑出了一个奇怪的轮廓弧度,他笑呵呵地举起手拍了拍谢纵微的肩:“人不风流枉中年啊,没想到谢大人素来稳重,也有为女人昏了头的时候。是否好事将近?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发张请柬,我必定亲自上门道贺。” 他想起因为妻子替谢纵微牵线做媒,却被连累挨揍的儿子,面色并不好。 同时心底又忍不住感到嘲讽。 他就说么,这世上哪儿来的洁身自好的男人,装了十年,如今还不是露馅儿了? 谢纵微脸上神情淡淡,却问:“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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