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小说

韶华小说> 全球暴雨:我的船上全是女神 > 第4章

第4章

”她恶狠狠地回,语气如要抄家伙。 他垂眸盯着床上的大白团:“不是说好好相处?” “反悔了,”周谧声音嗡嗡:“我们绝交了。” 张敛其实不太喜欢她这样,他宁愿她指责自己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跟他吵一架,破口大骂。 她的表现有违他“好聚好散”的初衷,也因此让那些愧疚感延绵不断。 它们时不时地弥漫出来干扰他,模糊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不在周谧身边的时间里,他完全忘不了她那天的哭泣,那种哭声不止是从声带里溢出来的无助痛苦,像有实体与画面,并鲜血淋漓。 也不是没想过“补偿”,或精神,或物质,但这种想法一旦萌生就会被张敛当场掐断。 他觉得这样更不利于这个要强的女孩子恢复身心。 好在,一周过去后,周谧状态回缓,人有元气了许多,用餐时能跟差不多年纪的护士插科打诨,说点学校里面的趣事。 周五下午,贺妙言又来了趟病房,她有两天没见周谧,一进门就扑至床边,呜呜说:“谧谧,你瘦了好多哦。” 几次探望,她都直接无视为她开门的张敛,当他是隐形人。 张敛早习以为常。 但听见这句话,他也循声去观察了下病床上的周谧,这几天他们几乎朝夕相对,他并没有发现当中区别。 年轻的女孩坐在那里,面孔素白,脸上带着久雨初霁的淡淡笑意:“当减肥了。” 贺妙言抓住她手,心疼得热泪盈眶:“哪有这么减肥的啊。” 充沛的情绪总易相互传染,周谧也揉揉双眼:“我真的一点不疼了,跟来大姨妈一样一样的。” 贺妙言说:“你难受要跟我说啊,我多来看你。” 周谧说:“没事,不还有护士跟那谁……”她眼珠一斜,用余光示意不远处的张敛。 贺妙言冷哼一声:“他算个鸟。” 一番诉衷肠过后,总衔接着旁若无人的姐妹团辱骂。 贺妙言人如其名,翻着花样挤兑,堪比脱口秀。 张敛一般就淡定地坐在原处,不发一言,也不会走去其他地方,或者戴上耳机。 贺妙言陪周谧坐到了下午,她叫了份湘菜外卖,故意在朋友面前大快朵颐。 鲜辣的气味充盈了整个病房,周谧从时有时无的低落中抽离,改为咬牙切齿地怼闺蜜不是人。 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像湖里嘎嘎嬉闹的小鸭。 这种时候,张敛才会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回电话或者下楼散个心。 手机里充斥着繁杂的工作、人际,还有母亲每天少说十回的关心,等把这一切都处理完毕,张敛才回到这里。 朋友走后,白色的空间彻底安静下来,变回微妙难言的四目相对。 两人一旦有目光接触,周谧会立刻架高手机,挡住自己大半张脸。 当她发现竖屏并不能完全掩盖住自己的视野后,还会切换成横向,然后利落低头,顺势打开一局王者或吃鸡。 不给男人任何企图跟她推心置腹的机会。 张敛总会被逗笑,但他还是决定跟她聊聊,就拎了把椅子坐来她床畔:“真不准备跟我说话了?” 周谧当即装聋作哑,在刀光剑影里头也不抬。 张敛面色平静:“要不要跟你父母讲一声,让他们来看看你。” 周谧手指微顿,沉默几秒:“不要。” “唯恐天下不乱吗?”父母——光这两个字就让她双目泛潮:“你巴不得他们快点把我弄回去吧。” 张敛都无奈了,她在想象他这方面,怎么总能往无恶不作上无限延伸。 他轻叹一息:“你那天就说想要你妈妈在你身边。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还是得有个你信赖的人陪着你,毕竟你朋友要上学,不是时时刻刻都在。” 周谧啊了声,眼睛湿红:“真的吗,我那天这么说了?” 张敛但笑不语。 她恍悟过来,叫嚣:“我当然叫我妈,不然叫你吗?” “我警告你啊,”她看向张敛,瞳仁里贴出两道黑亮的禁令:“你敢和我爸妈说的话我永远不会放过你,我立刻跳楼,自缢,魂断成和医疗。” 随后冷森森勾唇,像个坏心眼的小女巫:“你居然还想跟我爸妈说,他们知道了绝对要过来冲了你,混合双打的那种,我也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考虑。” 张敛倚回椅背,抱臂:“那怎么办,你又不想看到我。” 周谧低头滑手机屏幕:“你去隔间坐着好了,想干嘛干嘛,我不用看到你就好。” 张敛说:“可我想看到你。” 胸口莫名一窒,周谧手机里的游戏角色都走歪:“有什么好看的,看我有多凄惨吗?” “看到你心里会舒服一点。”他声音异常认真,像是用在承诺里才有的那种口吻。 仿佛被温热的手指一路往下摸过脊梁骨,周谧缩缩颈子,嘲讽:“唷~又要开始装好人了是不是。” 张敛不以为意,继续征询她想法:“你认为什么方式对你来说最好?” 周谧小心避开他澄澈的眼睛:“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再休息个七天十天的,我立马回家,然后跟你一拍两散。” 张敛忽然叫她名字,有些正式:“周谧,那时候为什么选择来奥星实习?” 周谧鸡皮疙瘩起立:“你即兴面试呢。” “不是,”张敛唇微掀:“据我所知,老师和公务员才是大部分中文系学生的职业规划,你怎么考虑来广告公司的?” 周谧安静了,神思浮远了些,片晌,她冷哼:“因为不知道你特么就是奥星的老板。” “你好好答,”张敛低笑:“还是让我猜?” “别猜,谢谢。”她最烦他这种揣摩人的眼神,像根若即若离的黑色羽毛,在她身上从内而外地游弋。 “因为我想锻炼自己,”周谧吁气:“我不怎么会跟人沟通,也不想把自己定格在一种站在开头就能看见终点的人生框架里。去年我刷微博看到过你们公司做的一条耳机视频,很打动人,我看了好多遍,后来特意去查了下是哪家做出来的,才知道原来是我们这的奥星。” 张敛点点头:“嗯,那怎么没去Creative?按你专业来说,这个部门更适合你。” 周谧说:“我觉得那是我的舒适区。” 她的狂妄让张敛眉梢微挑:“创意可是广告的灵魂。” 周谧想了想:“我从小到大的社交圈一直很狭窄,就家、爸妈、学校、同学,进大学之后,也是只有我,我朋友,还有我前男友三个人,他们两个又非常在意我感受……凡事都挡在前面,我觉得自己就有点被惯坏了吧,在人际方面有欠缺。你别看我什么都敢跟你说,其实都是假相,我很怕生,比较闷骚,有交流恐惧症,尤其是那种正经场合,我只想把自己放得离人群越远越好。” “我之前查过,AE可以接触到客户各种,那就试试看吧,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个工作锻炼自己。” 她说着又浮出委屈劲,交叉起手指:“结果……就,有点落差吧。” 张敛说:“你才来多久。” 周谧偏眼看他:“我知道,那么短的实习期。是我把预期值放太高了。” 张敛问:“什么预期值,实习工资?” “当然不是,”周谧急急否认:“我暂时还没那么在乎这个,只是没想到,迎接我的还是一大堆很琐碎的数据工作?订会议室那些……” 到最后,周谧底气渐失,声音轻若蚊音。 但张敛并没有跟她预想的一样说她好高骛远,只问:“这两个月一点东西都没学到么。” “当然有,怎么会没有,”周谧吸了下不知何时开始滞塞的鼻头,苦巴巴道:“本来这个礼拜我都可以自己试着做月报了。去年下半年我就做好打算要来奥星实习,这几个月也为此做了不少准备,就是想以后能被正式录用。现在全泡汤了。” 张敛没再说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然后离开座位,把茶几上自己的笔记本拿过来,找出个东西,面向周谧:“再看看?” 目及屏幕,周谧瞬间与里面一寸照的自己对上视线,她脸唰得红透,质问:“你那怎么会有我简历?!” 张敛仿佛对私窥她个人信息一事很是自如:“当然是拿来看。” 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周谧百爪挠心碎碎念:“所以呢?” “回忆一下做简历时的心情,确定自己到底要什么,别因为任何事轻易转移,”张敛不急不缓地说:“不管你今后留不留在奥星,这些经历都能为你的职业生涯增加说服力。” 第14章 周谧挨着床头坐了一下午,思绪放空,张敛什么时候离开病房的,她完全不知道,也可能他打过招呼,但她根本没有放心上。 护士小璇端着晚餐进来时,她才像是从灰茫茫的雾境中抽离。 她一如既往地先询问周谧需不需要下床用餐。 征得同意,小璇才开始将那些精致的碗碟有条不紊地摆放到桌上。 坐去桌边后,周谧发现今天还多了份甜品,是一角淡粉色的蛋糕,上面涂抹着红亮的樱桃图案。 察觉到她目光像被奶油黏住一样,长久地落在上面,小璇忙说:“周小姐,这是张先生吩咐后厨给你做的。” 周谧回过神,抿了会嘴,看向护士:“喔,谢谢你啊。” “谢我干嘛?”小璇笑盈盈的:“打个电话谢谢张先生就好了。” 周谧假装没听见,单手撑头,用勺子挖起那只蛋糕。 — 简单洗漱完,周谧继续卧床休养,人虽一动不动,心却起伏不定。 张敛白天跟她说的话言犹在耳。 忠于自我和认清现实真的永远都是非黑即白的对立面而非可以共生的多选题吗?这个有些哲学的思考困扰她到现在。 她看不然。 周谧辗转反侧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用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送给张敛。 传出去的同一刻,病房门上传来了叩击声。周谧心率加快,瞥见毛玻璃后显印出来的高大黑影安静下来,大概在阅读她信息。 周谧微微提气,将四肢和脑袋以最快速度缩回被褥。 外边还是没一点动静,须臾,握着的手机照亮了黑咕隆咚的环境。 周谧点开来看了眼,是张敛的回信:你脚也不小吧。 靠。 周谧双颊浮出两团蒸汽,边在心里骂骂咧咧,边要把手机倒扣,而屏幕再一次亮起,是来自同个人的绅士询问: 周小姐,我可以进去了吗? 他转用其他方式当敲门砖,言语间还伴随着一些不知有意无意的模棱两可,一语双关。 周谧五官快挤到一起去,噼噼啪啪戳字怼回去:有人挡着你了吗? 片刻,病房门被打开,张敛跟着走廊的光线一道步入。他瞥了眼病床上几天如一日的白色大春卷,几不可闻地笑一声,回到隔间放自己的资料和笔记本。 听见他开灯的响动,周谧终于能把头伸出被子呼吸。 她像只机警的鼯鼠,黑眼仁四处查探后,才慢慢从雪地里探出整个上身。 她坐正上身,小心将手机搁回枕畔,换成床头的书,煞有介事翻阅起来。 没一会,张敛走了出来。 周谧偷偷从书页里掀眼,用余光尾行他去了沙发。他可能回家洗了澡才来的,身上套着款式宽松的黑色卫衣,气质骤然和缓,仿佛升温后暮冬早春交界的夜晚,比平常穿正装的他少了近一半攻击性与傲慢感。 见他有回头之势,周谧忙不迭把视线钉回密密麻麻的印刷字里。 张敛也坐了下来,在手机里查东西。 几天来总如此,除了休息,只要人在病房,他基本都待在她能目及的地方。 周谧又瞄他几眼,突然重咳一声,吸引他注意:“哎。” 张敛扬眸:“叫我么?” 周谧作张望不解状:“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不确定。” “你别吓我好不好?” “既然是叫我,那怎么没称呼?” “哦。老板。” 张敛把手机按灭,峻挺面孔如忽而暗下去的山背:“说吧,什么事?” 像是怕内心的局促会被他一眼识破,周谧下意识地将书拢高,挡在自己胸前:“这几天Yan她们怎么样,工作有没有耽误?有没有提到我?” “周谧,”张敛蹙了下眉:“我是老板,不是监控,不会事无巨细地录摄员工每天的一言一行。” 周谧问:“我的事情呢。” 张敛回:“你不在自然有人顶。” 周谧懊丧地“啊”了声,“那我回去之后岂不是一点个人价值都没有了。” 张敛勾唇:“不是要离开奥星了么。” 周谧把书放回去:“后悔了不行吗,我为什么要因为大魔王的统治就逃离自己的理想圣地。” 她的形容让张敛气笑不得:“你变脸的速度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快的。” “怎么,”周谧理直气壮:“人生不就是在想不通跟想通之间交替发展吗?” 张敛微哂,不知是夸是贬:“你还挺有觉悟。” “当然了,”她架高面前的书籍,还把封面拍出不高不低的啪响:“我可是看过不少书的人。” 张敛不做评价,重新去看手机。 见他开始忙自己的,周谧也接着看书,敷衍地浏览了几行后,她发现自己并不能很好地静下心,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就是无法顺畅地汇入脑子。 于是她一边注意张敛动向,一边探出右手,一点点摸索到自己手机,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过来,藏回书后。 她点进微信,跟自己别扭了一阵,还是给张敛发了个最原始的[握手]表情包。 张敛看到了,抬头望过来,神色似是在问“这是在干什么”。 周谧挺直上身,一本正经:“握手言和。” 张敛偏了下脸,又盯住她,故作疑惑:“不怕我给你小鞋穿了?” “你能不能别鬼打墙了。”周谧崩溃搭额,拒绝继续周旋于大小脚大小鞋这一话题。 张敛偏不放过她:“你一个实习生是怎么好意思提这种问题的?” “……” 周谧绷紧了唇,僵笑着重新低头阅读,但她还是心不在焉,总觉得落了事没交代清楚,等渐渐意识到是什么之后,她再一次看向张敛:“虽然我留在公司,但我们不续约了哦,以后就是单纯健康伟光正的上下级关系。” 她抿了下唇:“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说想拿来弥补我什么的,如果我接下来在奥星表现不好,Yan不想留我,我也会自己走人。” “我可能做不到,”男人飞快地否决了,并叫她名字:“周谧。” 周谧心脏忽一下悬至云端,小心翼翼问:“做不到前者,还是做不到后者?” “后者。” 周谧舒一口气,刚要启齿,张敛抢过话头:“你想的是什么?” “我想什么了。”周谧声音陡然提高。 张敛倾了下身,将手机随意撂茶几上:“我看你之前对前者很乐意。” 周谧想起来就气堵:“你还想闹人命吗?” 整间病房忽的陷入死寂。 两个人,似乎在一刻间因这句话误入宇宙之中的某个力场,不约而同地真空静音。 张敛呵口气,率先打破僵局:“团建那次,是我不好。” 周谧拧着自己手指,声音微弱:“好吧,我也有错。” “知道我那次为什么叫你过来吗,”张敛的笑多种多样,但总难辨其意义,就像他突如其来的,似乎也很真实的坦诚:“忍一个月也不好受。” 周谧不自在地嚷声:“那你也没联系我吧。” “你可以联系我。” “我可是女孩子欸。” “这会知道了?”张敛轻笑一声:“第一次那会,我看很没心理包袱么。” 周谧牙痒痒,当即转移重点,开始复盘他刚刚的措辞:“忍一个月……一个月怎么了?以前不都一个月吗?” 张敛蹙眉:“我说的是那个忍吗?” 周谧嘀咕:“谁知道是哪种忍。” 张敛安静了几秒,大概在思考如何表达更恰如其分:“在想怎么收场才能不伤害你自尊。” 周谧“哈”一声,别开脸:“不稀罕。各取所需罢了,我可是个有契约精神的人。” “是吗,说点工作上的事就要接吻?” 周谧无法反驳,头发丝儿有着火趋势:“你能不能别说这事了,陈芝麻烂谷子要翻来覆去说几次?” “我有时真佩服你。”张敛话里有话。 “有完没完?”她像只突然失控的小狗一样叫起来:“你可以拒绝啊!拒绝了现在一切正常岁月静好相安无事!” 张敛回忆了下:“你那副样子看着我,怎么拒绝?” 周谧哼嗤一声:“不要为自己的精虫上脑找托词。” 她每次在他面前一这样牙尖嘴利他就想用点什么方式把她叭叭个不停的小嘴堵上。 张敛喉咙微紧,及时终止这个话题:“睡觉吧。” “哦,”古怪的争执间,周谧不知不觉从脸红到脖子根,她唰得躺平,企图用被子捂住自己降温,并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晚安。” 张敛回:“晚安。” 他站起身,走出去几步,又顿步说:“对了。” “说——”床上的等身面团蠕动了一下。 “如果你之后不改变想法,我大概率会让你留在奥星,你也不用感谢,我只是为了填补自己的亏欠感,”他立在那里,声线冷静下来,像在房内滋生的白霜或蔓延的月光,空阔,且自带穿透力:“但以后怎么发展全看你自己。” “不需要,”周谧哼哼,口出狂言:“实习期一满,叶雁会主动跟人事提让我留下来。” 男人的笑音微带谑弄,好似在给她一个并不真心实意的敷衍掌声,“那我拭目以待。” 第15章 卧床休养的每一天,基本都是在复制黏贴前一天,周谧愈发感觉自己失去实体,像很轻的风从岁月间一滑而过,留不下任何痕迹。 她曾问过吴医生可不可以出门逛街或者做些简单工作。 吴医生建议是最好不要,让她尽量多休息少操心,松弛一些。 可这种无处安放的日子,要如何保持身心松弛。 尤其张敛有时会当着她面办公:或电话,或会议,双语皆有,他口语极为流畅,不止是相当标致的美音,还伴随着几乎不会卡顿的,从容不迫的谈吐方式。如果不看他脸,会以为隔壁住着位华尔街精英。 周谧打心眼里羡慕,并努力聆听,试图在脑内同译。 但她很快就放弃了,任何内容在张敛的语速下都堪比半本天书。 有一天,她终于在张敛的通话中听见了耳熟的名字,是她的leader,叶雁。 像在迷雾中窥到一束光,等他一挂断,周谧就赶紧搭话:“Yan怎么了?” 张敛漫不经心回:“没怎么。” 她一下抬声:“告诉我一下会怎样啊。” 张敛抬眼,给这只憋久了的暴脾气好奇猫顺毛:“恩美牛奶的项目。” “哦。”周谧失望,她不曾参与过。 张敛问:“无聊了?” 周谧垂了垂眼,承认:“嗯。” “看会电视?”他貌似真诚地提出建议。 “……”周谧无言以对。 张敛抽出茶几下方的遥控器,惬意倚向沙发,大有要开电视机的架势:“我陪你,看动画片吗?” 周谧抱住枕头,把下巴陷进去,不快嘟哝:“你犯得着这样羞辱人吗?” “急什么,先把身体养好,”张敛莞尔:“广告公司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周谧凉飕飕斜去一眼:“那你是什么,阎王?” “魔王、阎王,”张敛点数起她给他起过的各种绰号:“还有别的吗,更有新意些的。” 周谧说:“还有人渣。” 张敛哼笑:“跟前面两个种族差距有点大。” “狗。”周谧面色庄重地抛出这个并不中听的字眼。 张敛当即中止这个话题,打开了电视机,但他没有调台,只是让画面和声音陈铺流淌。 病房不再像个白色的废品罐子一样空寂着,周谧扬眸去看电视,荧幕里在放午间新闻,年轻的女主播长相赏心悦目,从神态到声音,再到内容,都跟齿轮一样严丝合缝,精密至完美。 周谧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张敛挑眉,先是不解地扫一眼电视,继而同情道:“你是真的无聊了。” 周谧偏眼:“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嗯?” 周谧探出食指,隔空戳电视机方向好几下,双眼被笑意点亮:“这个女主持,好像女版的你啊。” 张敛这时才多瞟几眼屏幕,眉心起皱,对周谧的看法难以苟同。 周谧竖起手机录摄,笑说:“那个装装的样子,一模一样。” 张敛微眯起眼:“怎么装了。” “你还不装啊,”周谧低头欣赏刚刚拍下的“泥塑版张敛”:“你在外什么样,对内又什么样……” “呵。”她冷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敛抿了会唇,叫她:“周谧。” 她手肘抵在枕头上,撑腮歪头瞅回去:“嗯?” 张敛看着她:“你知道一个人通常在什么情况下会认为另一个人装吗?” “不知道喔,”周谧睫毛扑棱几下,软绵绵地挑衅:“还请老板赐教呢。” 她这副德行让张敛不怒反笑:“有些人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你没办法,只能自我宽解你是正常人,而他们在装。” 他下巴微挑,示意电视机方向:“让你对着摄像头,直播三十分钟新闻,敢吗?” 被拿住软肋,周谧哑口无言。 她偏开脸看百叶窗,嘟囔:“我是这个意思吗。” 男人嗓音淡定:“那就不要随便评价。” “天,”周谧抓两下刘海,又看回去:“我是在说你表里不一好不好?” “你从出生到现在每时每刻都表里如一么?” “你这人真没劲,就会咬文嚼字,”周谧噎住,把枕头当壁垒一样竖起来,就此切断两人间的聊天线路,又不服气地磕着牙咕咕唧唧:“大学辩论赛第一名吧。” 张敛精确无误地捉住全部信息,口气随意:“这都能猜到。” 周谧脑壳隐痛,宣布:“啊,头好晕,我要休息了。” 张敛却忽然开始调台,并停驻在少儿频道,里面正咋咋呼呼播放着《汪汪队立大功》。 他故作一本正经: “还是看这个吧。是我不好,没注意到过于完美的女主播容易给你带来焦虑。” “……”周谧甘拜下风地把怀里枕头甩回床头,扯起一面白旗:“算我求你了,关电视吧。” — 中午跟周谧一起用完午餐,张敛就回了公司。 可能是看她近来的情绪跟精神都洋溢了不少,他待在病房的时间较之一开始也稍有减少,晚上要到九、十点钟才回来。 有时周谧已经睡下,有时还在忙自己的事。 自打从张敛那无意得知叶雁刚负责恩美奶的项目,周谧便开始四处搜集恩美及其他竞品奶的数据资料,并在手机备忘录里做分类整理。 同时,她还会看一些职场类型的无中字英美剧,一是为了提升语感,二是为了在大脑里给自己构建出仍身处职场的直觉和假象,避免复工时又退化成初入公司那种一无是处的小白状态。 每天盯着手机小屏,眼睛总归吃不消,周谧就托朋友把平板跟无线小键盘带来了病房。 “我真服了,你居然还要留在他那上班,他那边很好吗?”贺妙言坐在床边,气不打一处来,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抉择,最后直把矛头瞄准张敛:“一定是狗男人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周谧靠在小桌板上调配蓝牙,没有感情地勾勾嘴角:“还真跟他没关系,给他脸了。” 贺妙言环臂倚上前来,硬邦邦的眼神像两块板砖,试图把她敲醒:“宜市这么大,广告公司又不止他一家。” 周谧瞥她一眼,摇摇头:“我就觉得……不甘心也犯不着吧,都实习两个月了,你知道我本来就想进奥星啊,想了好久的白月光,说放弃就放弃,像什么样。” 周谧试了下键盘:“而且你尽管放心,出院后我就会跟张敛断掉工作以外的所有联系,而且他是大老板诶,我就一小实习生,工作上能直接接触到的可能性非常低,在公司也基本碰不上面,你就别多想了。” 贺妙言将信将疑:“可我怎么还是觉得没你说得怎么简单呢。” “住口啊,你嘴开过光,少给我乌鸦嘴。”打开office,周谧不以为意地警告了下。 — 万万没想到,贺妙言一语成谶。 那是周谧打算办理出院的前一天下午,结束最后一次B超检查,确认体内已完全干净和恢复正常,她身心轻快到差点要在走廊上连蹦带跳奔回病房。 小璇在帮她叠放衣物,她兴冲冲地走过去接手,同她一道整理起来。 小璇有些担忧地劝:“周小姐,你还是回床上躺着吧,也没几件衣服,我一会就能叠完。” “不用啦,我好得很。”周谧脱去闷她好多天的针织开衫,并麻溜地将披散的头发绕成小揪,而后捋高袖子,抱起整沓衣物塞入箱包,只留了明天出院需要穿的那套在外面。 刑满获释,新生在即。 周谧眼底明彩熠熠,胃口大增,平日里总有剩余的下午茶副餐,今天也风卷残云地吃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渣。 小璇见她亢奋得不行,壮起胆子问她能不能互加微信,希望以后有机会做朋友,约约饭逛逛街。 “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啊,”周谧欣然同意,一边添加还一边感叹:“微信里又多了个漂亮妹妹,也算意外收获了。” 小璇脸蛋微红:“我也是啊。” “这段时间最要谢谢你。”周谧眉眼弯弯地感激。 小璇摇头:“哪有,我也就照顾你身体,主要还是张先生陪得好。” 周谧唇角微撇,故作丧气:“大喜日子,我们就不要提晦气的人好吗?” 小璇眼笑成缝:“我在VIP病房待了两年多,张先生真的是我见过的非常尽责的好男人了,你就原谅他吧,两个人别闹情绪了,好好处下去。” 周谧狐疑脸:“他是不是偷偷给你塞了很多好处?可以分我一点,我陪你一起吹捧。” 小璇咯咯低笑。 等她走后,周谧盘腿坐回床上,在心里掂量了会小璇刚刚那番话,随后抽出兜里的手机,郑重其事地给张敛发了条消息: 老板,您好。 明早我就出院了,感谢您这十多天来对我的悉心陪伴,精心呵护。 今晚您就不用过来了,在家睡个好觉,当作我给您的一点回报。 等了两分钟,张敛并未回复,周谧猜他在忙,便仰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傻。 第一天住来这里时,那小片孤单到令她落泪的日光,此刻已是大幅涌动的橘色云霞。 曾以为的天崩地裂风摧雨折,居然也这么顺其自然地度过了,就像四季节气,有凛冬必然也会有春融。 周谧弯弯唇,取出手机,拍下投映在房内的那框夕照,留作纪念。 刚要关灭手机,屏幕突然黑下去,目及“母上”二字,周谧一个惊颤从床上挺坐起身,而后按下接听。 “妈!”她故意中气十足地唤她,咬了下手指稳住心绪。 “谧谧啊,”幸好妈妈的语气听起来也格外寻常:“这几天还在学校忙啊?” 周谧暗自泄口气:“对啊,还要实习,上次不是说了嘛,住家里要三头跑太费时间了,等学校这边忙完了,我就回家陪你。” 妈妈说:“妈妈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 周谧顷刻红了眼眶,极轻地吸气,努力笑着说:“我也好想你的。” 那边忽的就沉默了。 很久很久。 久到周谧以为是不是不当心挂断,想把手机从耳边取下来确认,下一刻,她就听见妈妈再次喊她。 只是这一次是全名,严肃且冷静: “周谧。” 以前妈妈这样称呼,多半是盛怒之下。 突生的惧意像一只冰冷的昆虫,顺着脊椎窸窸窣窣上爬,周谧不自觉耸高双肩,极低微地应了个:“嗯。” 那边鼻息一下沉急:“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怀孕了。” 第16章 早两年前, 表姐夫异地当兵的缘故,周谧曾贴身参与陪伴过表姐的每一次孕检。 犹记第一次陪她抽血,周谧还心奇表姐是怎么发现自己怀孕的, 表姐笑着答:是你大姨问我的, 就昨天吃饭吃得好好的, 她突然说, 你是不是怀孕了?我自己一点感觉没有, 结果晚上一测,红双杠, 不敢相信吧。 她说得神乎其神, 让周谧睁大了眼, 惊呼:这么神的吗? 表姐温和地笑:是啊, 我朋友怀孕也是她妈先发现的,可能是母女连心加上她们过来人有经验? 周谧从未想过这种不可思议的玄学会砸来自己头上。 短暂的大脑空白后, 她竭力克制住气息,装玩笑口吻:“什么啊, 怀孕?妈你在说什么啊?” 妈妈却没跟她嬉皮笑脸,语气仍冷若冰霜:“我现在就在你宿舍楼下, 你们宿管阿姨说你这段时间根本没住回来,所以你去哪了。” 周谧一瞬僵硬, 脸在惨白后又直逼血红:“你去我学校干嘛?” “先回答我的问题,”妈妈不给她任何打马虎眼的机会:“你到底在哪。” “当然在公司啊,”周谧四处张望,找寻着医院与公司共通的地方:“我在厕所。” 说着话,她握电话的那只手已惊惧到颤抖。 妈妈说:“那跟妈妈视频一下?” 周谧心若擂鼓, 以致声音也轻微颠簸:“我拉屎呢!” 但妈妈格外笃定地冷哼:“还跟我谎话连篇。” “你干嘛不相信, ”周谧双腿浮软, 小心翼翼地往卫生间移行:“视频就视频好了啊。” “你就是怀孕了吧。”妈妈语气如冷酷的判官,一口咬死,一句定刑。 周谧惊慌失措到极点,眼眶浮出温热的潮涌:“我到底干嘛了,你凭什么非要觉得我怀孕!也太莫名其妙了!” “这个月给你买的卫生巾,你一包都没拆,一张都没用,”妈妈气息变粗,最后近乎高嚷:“你说我怎么觉得你怀孕的!” 周谧浑身凉透,定定站住。 “前天我来月经,打开柜子一看觉得奇怪,这两天心里越想越疙瘩,就想来学校看看,结果你人呢,这么多天都跑哪去了!现在还不说实话?”妈妈的暴喝像铁棍冲着她耳膜抡下来:“我就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怀孕!?” 情绪在急速冰结后又轰然粉碎,泪痕顺着周谧苍白的面孔一路蜿蜒,她唇瓣打抖,仓皇地为自己辩驳:“我没怀孕……” “我真的已经没有怀孕了……”她一遍遍重复,似闭庭后无用的申诉。 — 接到周谧电话时,张敛一行人刚从客户公司回来,在会议室里总结复盘今天下午的提案。 手机有节奏的振频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嘈杂环境里稍显鲜明,众人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望向张敛。 他低头瞥眼名字,示意他们继续,自己走了出去。 “喂?” 他停在窗边。 耳边传来周谧略重的鼻息,女孩无助的声音像被揉碎了的白纸花,颓靡飘忽:“我被我妈发现了,她这会要来医院了。” 早一天晚一天终归会有这一天,张敛大概预感到了,不由轻呵口气,俯瞰着底楼那些在暮色中逐渐深浓的树冠:“怎么回事?” “她每个月会往家里买卫生巾,我忘了,”她在不间断的抽噎中费劲地组织句子:“我真的完全没注意到这个……这个月没来月经,我就没用,然后,嗝,她偷偷去我寝室问阿姨,发现我根本没回学校……” “我要挨打了——”她声线逐渐扭曲,走向一种湿漉漉的失控。 张敛无从评议,遂不作声。 她狠抽一下鼻腔,恳求:“你能配合我一下吗?” “你说。” “我不敢跟我妈说我们是那种关系,不然就不只是被打,是会死人的,”她换气,似在重新振作自己:“我跟她说你是我男朋友。” 张敛溢出一声低哂。 “你待会过来吗?”不知是装没听见还是真没听见,她继续无心理负担地问。 他想起刚刚那封还没来得及回复,且看起来毫不真诚甚至有几分嚣张的「感谢信」:“我以为我今晚不用过去了。” 电话另一端顿时死寂。 “你最好还是来一趟吧,”几秒后,周谧鼻音嗡嗡,还尽力吐字清晰地告诫:“我怕她知道你身份后会杀到公司去。” 张敛不再跟她对着干:“好。” “你做好心理准备,我妈很恐怖的,核弹一样。”留下这句预警,周谧心若死灰地挂断电话。 — 放下手机,周谧长吁一口气,赶紧穿上外套,系牢每颗纽扣,而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强自冷静。 又急匆匆翻找出包里的唇膏,匀至指腹,飞速往自己双颊拍抹出一些虚假的“腮红”。 确认镜子里的女生看起来气色极佳,焕然新生,周谧才忐忑不安地窝回床上。 她一动不动挺尸般躺在那里。午时将至,空中那柄悬吊已久的无形铡刀就快落地。 妈妈的电话如期而至,说她人已到成和医疗,问她在不在病房。 周谧心脏拎高,几不可闻地回了个“在”字。 妈妈当即挂掉电话。 周谧坐正身体,以最后的体面迎接屠戮。 几分钟后,病房门直接被人从外拍开,身穿藏青风衣的中年女人气势汹汹闯入,横冲直撞。 母女俩一碰上目光,周谧就飞速偏开脸,难敌老妈利器般的打量。 她怒意滔天的眼神像是源自精神也施于精神的远程笞打,劲道大到能隔空把她扇至一旁,面皮也开始火辣辣发烫。 周谧下意识曲腿,包藏起自己。 “这么大事你也不跟我说?”汤培丽大步扎来床边,劈头盖脸一顿骂,机关枪试输出:“你偷偷怀孕就算了,还偷偷来打小孩?你翅膀真是硬了,现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啊!” 她嗓门粗大,硝烟能弥漫整个走廊。 周谧脸皮泛红,完全不敢正视她:“你声音小点行不行啊。” “你还知道丢人啊!”她激增二十分贝。 “有什么办法?”周谧下巴紧抵着膝盖,像是无处摆放自己:“就是意外怀孕啊,跟你和我爸一样啊。” “你说什么呢!”女儿的反应让汤培丽哽了一秒,随即怒火攻心:“我和你爸起码告诉双方父母了,还生下你了,养到这么大,要像你这样不负责任,你这会人在哪,哪还会有个你在这说混账话气我?” 周谧拧了拧眉:“我怎么不负责了。” 汤培丽蔑哼:“草率怀,草率打,这不是不负责是什么?” 周谧眼圈湿红地瞪回去,倔强无比:“这难道不是对自己负责?” “你真对自己负责还会意外怀孕?”汤培丽发现跟这个气死人的犟女儿无法沟通,开始在病房里逡巡打转,寻找其他活靶:“你对象人呢。” 周谧咽了咽发涩的喉咙:“人家不要上班吗?” “你还谈了个上社会的啊,难怪呢,”汤培丽回过身,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我就说怎么住这么好的病房。” “你眼光是越来越了不得了,”汤培丽无法克制地夹枪带棒:“以前谈个外地的小路,我一开始就不看好,你非要谈,最后什么结局大家有目共睹。我以为你会长点心吧,结果呢,现在还谈了个让你打胎的!” 汤培丽一鼓作气骂完,走回来一屁股坐她床边:“你实话跟妈妈讲,是不是他让你打的?” 周谧胸口起伏,愤懑酸楚到极点:“是我自己想打的。” “他还就同意了?”汤培丽总能神速抓住新重点。 “不然呢,生下来吗?然后呢?”好像踩到高压线,周谧一下面色赤红,声嘶力竭:“像你一样当一辈子家庭妇女?!” 汤培丽顷刻无声,惊愕地瞪圆了眼。 这样中伤母亲非周谧本意,她懊悔至极,垂首掩面,低声乞求:“妈,我这段时间已经很难受了,我知道错了,当我求你,可不可以别再大呼小叫了。” “你不想难受那你脑子放清楚点啊,说怀就怀,说打就打,伤的是谁啊?”汤培丽不甘示弱,继续喋喋不休:“除了伤到你自己还能伤到谁?这么多天,我们一点不知情……” 说着,中年女人也哽咽了:“我和你爸到底不能替你疼替你苦啊,你说还能伤到谁……” 她用手指抹了下眼角,没有再往下说,转而抬起双臂,像雌鸟张开宽恕的羽翼,把伤痛的孩子揽向自己。 “妈……”周谧情不自禁地喃唤,也拥紧自己母亲,发泄般撕心裂肺恸哭出来。 汤培丽一刻不停地给她拍背、顺气,也一次次洇红眼,又一次次往回憋。 她顽强地稳定住声音,安抚女儿:“没事了啊,没事了,谧谧,我的可怜囡囡,等会儿就跟妈妈回家啊。” 周谧闷在她肩头,轻轻答应:“唔。” …… — 大概是近来身心损耗太大,外加安全感回归,周谧鼻息渐弱,慢慢在母亲怀间入眠。 等她呼吸匀稳,汤培丽才小心翼翼将女儿放平,替她拢好被子。 周谧咂了下嘴,半侧过身,又陷入深睡。 汤培丽凝视了会女儿恬静的睡颜,幽幽一叹,起身想往别处走,不料姿势别扭太久,左腿麻意急剧上涌,险些让她在平地跌个跟头。 她稳住膝盖,极轻地嘶了声,才一瘸一拐挪向沙发。 等腿部知觉恢复,汤培丽重新站起身来,走向病房内的小隔间。 隔间门是关着的,但并未上锁,汤培丽迟疑少刻,还是转头坐回原位。 她打开微信,瞅了会备注着“老公”的置顶那行,点进去又退出来,反反复复好多回,最后选择关闭。 也是这时,病房门被人轻叩两下。 汤培丽先看眼床上的女儿,确认她没被吵醒,才攥紧手机,提胸冲了过去。 她唰一下将门拉开,横眉怒目。 但她没想到的是,门外不止一个人,除了一名相貌俊朗的高大男人,还有位个头只到他肩部的女人。 女人看外貌应该已过中年,但也不能说是老太太,介于中间值。 她穿着蓝橘撞色的修身毛衫,皮肤细白,神采奕奕,眉目和善地弯成月牙。 汤培丽猜她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母亲。 两人并排立在那里,均浓眉重目,气质疏朗,像极民国时期会挂在宅邸墙上的高官大户肖像油画,扑面而来的直观感受就两个词:体面,高级。 汤培丽及时敛住下意识的嫌恶眼神,理了理略凌乱的额发,平复呼吸。 但她依旧板着张脸,不想给他们半分好颜色。 “周谧呢。”女人往里探了几眼,面露忧切。 汤培丽侧身让开点地方,轻声说:“睡着了。” 女人点点头,刚要再说两句,那个年轻男人已开口询问,吐字不卑不亢:“阿姨,方便出来聊会吗?” 汤培丽多扫他两眼,单凭外貌她估摸着他最多二十八九,但他周身弥散出来的气质偏于稳重,具体多少岁难以判断。 反正待会就能了解到,汤培丽停止猜度,点点头,跟着两人走出去。 同一层的大厅接待处,刚巧摆放着三张全白的单人皮质沙发。 张敛先送两位女士入座,遣人倒了三杯茶水过来,才坐到剩下的那张空位上。 女人含笑望眼汤培丽,又侧头询问儿子:“先做个自我介绍?” 张敛看过来,彬彬有礼道:“阿姨,您好,我是周谧的男朋友。这是家母。” 荀逢知莞尔:“叫我逢知就好。” “套近乎就不用了,”汤培丽气不打一处来,冷嘲热讽:“我原以为就是两个年轻人不懂事闹出来的,哪知道你这个家长也跟着一道荒唐,怀孕打胎暂且不说,全程瞒着我们女方这边是怎么回事?你们看着也不像这种混账家庭出来的样子啊。” 张敛态度始终温文尔雅:“阿姨,这确实是我与周谧两人共同商量之后的选择。我母亲也是刚刚知情,所以赶忙一道过来跟你见面了。” “真是不好意思,”荀逢知歉疚地笑了笑:“让我学生出这种事我也很惭愧。” “什么?”汤培丽愣了下:“什么学生。” 荀逢知似刚反应过来那般回:“我是周谧的导师,她没有跟你们提过我吗?” “啊?”汤培丽眨了眨眼,扬声:“提过啊!当然提过。” 她心里开始犯嘀咕:“就是没说过还有这层关系。” 荀逢知理解地弯弯嘴角,看向身侧:“我儿子呢,肯定跟你们说过吧,毕竟在他公司实习两个月了。” “……?”汤培丽突然无法接话。 第17章 短暂的静默后, 汤培丽决定问清楚:“你也在奥星上班?” 张敛颔首,面无波动:“嗯,我目前任职奥星的董事总经理。” 汤培丽心头跳针, 克制了好几秒才不至于蹦出一个惊诧的气声, 只说:“我也是刚知道。” 荀逢知和蔼地笑:“可能中间关系太复杂, 周谧担心说了之后你们会多想。

相关推荐: 假戏真做后他火葬场了   交易情爱(H)   南安太妃传   玩笑(H)   玄门美人星际养崽指南   成瘾[先婚后爱]   碧荷衍生文   缠欢!被清冷佛子撩的脸红心跳   南城(H)   花样宠妻:猎户撞上小作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