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数落她到天明。 正值佳节,好友里许多人都换上了大红色背景求财求福的喜庆头像,所以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吉利的头像跳出来时,她还被惊得双眼略圆一圈。 而且这会已经是凌晨一点多,社交软件里最热闹喧嚣的时段已经过去,万籁俱寂。 他回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周谧不知道说什么,又觉得这样冷着不太好,最后选了一张原始的[可爱]笑脸。 他问:还没睡? 周谧慢慢悠悠戳字:嗯,你也没睡么? 发出去后,她才发现这个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弱智。 而张敛很快回答:嗯。 他又问:还好吗? 周谧当即看出他指的是什么,咬了下手指,凝滞片刻:还好吧。 聊天框里安静了一会。 那边又跳出消息:早点睡。 周谧瞄了眼微茫的夜色,忽然发现自己忘记拉窗帘了,窗户就像个大黑瞳一样在看室内。她蹭下床,哗啦一声将夜幕完全隔绝,才站在那里回复:好,你也是。 第65章 春节假期后, 跟前leader叶雁离职前预测的一样,周谧晋升为SAE(高级客户执行),各种琐碎杂活从她身边远离, 她开始完全意义上地对接客户,了解他们的各种需求, 及时沟通并执行。 也许是有个春节假期的过渡, 与季节分手的消息并没有像他们公开那天一样在公司掀起轩然大波,偶有熟悉的同事窃问两句,周谧也只是笑着以不变应万变,一句话简略概括:不合适就分开了。 周谧一直在找单人公寓的长租。她不想合住,室友风险太大,难保不会遇上什么难相处的奇葩,又要忍受煎熬和变动。 离公司近的地方一个月要六七千,直抵她月薪。 太远的便宜是便宜,但出行不便, 她可不想每天都跟逃难冲刺似的上班。 周末时,贺妙言也会陪着她找房。 之前一到假期, 她都跟季节无时无刻地黏在一起,根本无暇约见朋友, 两人关系都生分了一些, 但贺妙言并无怨言。 周谧攥着她双手连声撒娇。 贺妙言抽走冷哼:“有什么好道歉的, 你以前跟路鸣恋爱不也这个逼样,见色忘友见色忘义。” 周谧:“……” 不过她运气还不错, 最后锁定了一间价格适中也五脏俱全的四十平的小公寓,南北通透, 只跟公司隔着几站公交车路, 房东家里有事着急出租。 双方碰上面后, 周谧将平常跟客户商议报价的那套绝活用在跟房东的讨价还价上。 对方被讲得一愣一愣,最后选择将房屋租给她,还一遍遍强调是看她有眼缘,才愿意让她住的,想要这间房子的小年轻比比皆是。 周谧笑眯眯地道谢。 三月初,周谧安排出一个周末,谢绝了老妈要来帮她收拾新居的殷切想法。 花了一个下午跟朋友布置收拾完新窝,两人都累哼哼地瘫在床上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笑着聊天,回顾往事,也展望将来。 躺了一会,周谧下床去冰箱里开了两瓶橘子味苏打水,插上吸管,递了一瓶给贺妙言。 两人又并排坐在床边,阳光像温水一样积满房间。她们就像坐在同一只淡粉色的小舟上,把地板当湖面,划拉着双腿,相谈甚欢。 汽水见底的时候,周谧惋叹一声:“要知道租房要花这么多钱,当初就不该买那个卡地亚戒指,够我五个月房租了。” 贺妙言嗤笑:“你这啥心态啊。” 周谧想了想:“大概就是——当事人非常后悔。” 后悔归后悔,生活总要步入正轨。 之后大半个月,周谧切身体会到了独居的好处,学会跟自己共处后,孤独就不再是孤独,而是一种纯粹而有效的自愈与自足。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谧的心脏都如同一只绿宝石色的无人岛屿一般平静、宁和,不再有波涛汹涌的海潮拍打干扰她思绪,体内的岸滩干燥而平滑,闪耀着银白的色泽。 几日后,一场罕见的台风在温市沿海附近登陆,也影响席卷了宜市。 未到傍晚,公司落地窗外就如末日题材的影片那般黢黑下来,乌云恣意挤压着天空,狂风大作,有同事急匆匆开灯,也有飞奔到窗口拍照的。 周谧还专心撰写着项目总结报告,第二次侧目时,雨点已经像发怒的乱拳一样砰砰砸落在玻璃上。 “好吓人哦——”过来找她的设计嘶气抖擞。 她在周谧旁边屈身:“哪里不对劲?” 周谧退出文档,点开聊天记录里那张初版KV:“slogan在正下方或者正上方,剪影里是产品原料,这些都是OK的,但你的配色看起来太撞了太跳了,消费者容易被色彩吸引而不去注意原材料的卖点。客户想要更统一和谐的画面。” 设计点点头:“明白了,我去改。” 周谧笑着鼓励一声,继续忙自己的活。 临下班时,外面仍未风停雨歇。周谧还好死不死地接到了收发室的取件短信,她在网购的一箱生鲜不当心选错地址,寄来了公司。 周谧欲哭无泪,收拾好东西,抓上伞,下了楼。 大厦外面的天气远超预料,霓虹在风里颤索,流光溢彩的高楼大厦被雨水漉成湿拓画。 周谧咬下手腕上的黑色发圈,将头发随意挽起个低揪,而后顶风走去了收发室。 那是她赶着好价格购入的一盒六斤重的攀枝花芒果,外包装比她预想的要大很多。 收发室婶婶直问:“搬得动吗?等雨停了再走吧。” 周谧单手搂抱住,瞄一眼门外:“这雨都下几个小时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 她握起架在地上的小黄伞。婶婶忙替她掀开厚重的门帘,叮嘱:“慢点啊。” 周谧道了声谢,把伞当盾牌一样挡在身前,一步步往公交车站台突进。 将箱子暂放到站台长凳上,周谧试着打开软件叫车,两分钟后,她立马退出和关闭,心思自己为什么还要怀抱期待,平常这个时间点都叫不到一辆车,遑论这样恶劣的天气。 强风数次将小伞掀翻,周谧只得一遍遍不胜其烦地将它掰回原貌。 几番折腾,头发和衣服近乎湿了大半,难堪不已。 第五次恼火地重复相同动作后,周谧索性将伞收了起来——连这个动作都是费劲的。 刚要抬头,她突然听见人叫自己名字。 “周谧。” 声音耳熟。 周谧讶异扬眸,一辆保时捷不知何时刹停在站台前,车身被雨水冲刷得黑亮耀目。 驾驶座上的人从窗后看过来,语气与眼神都不容置喙:“上车,我送你回去。” 周谧怔怔看着他,一时半刻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一秒,她在思考要不要拒绝。 她随后让这个念头脱口而出,以婉拒的态度:“公交估计一会就来了。” 对方只与她对视一眼,很快下了车,从那边绕过来。 张敛停来周谧面前,目光未在她脸上多做停留,注意到她身后凳子上的有水果图案的箱子:“这是你的东西?” 迅疾的雨水很快在他漆黑的发梢上铺满剔透的珠粒。 周谧盯着他湿漉的睫毛,“嗯”了一声。 张敛走过去搬起来,又回到她跟前:“还想淋多久?” 两人对峙了几秒,周谧注意到他灰色开衫上面逐渐多起来的斑驳水迹,不好意思再让他淋着,点了点头。 芒果被张敛放置在后备箱。 上车后,他抽了几张棉柔巾过来,让周谧擦拭。 周谧道了声谢,仔细地抹抹额头和发髻。 张敛目不斜视:“现在住哪?” 周谧瞥他一眼,报出小区名字。 车里开了暖风,一路无声无息。 到楼下时,雨势渐长,似铺天盖地的水瀑。 张敛一言不发地下去拿快递,周谧忙撑起伞跟上,明黄的伞面似一朵羸弱的小野花,被风撕来扯去,根本盖不住刻意保持距离的两人,并肩冲进楼道时,才在车里干缓几分的头发和衣物再度湿气蓬勃。 走进电梯后,两个人都有点狼狈。 周谧侧目偷瞄一下张敛,又低头拿伞尖在地面画出一小圈一小圈的雨水痕迹,有几分无所适从。 打开公寓门,张敛将箱子递给她,眼睛也没有四处乱看,只正视过来说:“我先走了。” 住的地方没有男拖,周谧把钥匙勾挂好,躬身将箱子放到地毯上,回头喊住他:“你……擦一下再走吧?别感冒了。” 张敛看回来,眉目因雨水的浸透更显浓重。 周谧避了下眼,回头去卫生间里找毛巾。她选了张比较大的纯棉质地的天蓝色毛巾,又忙不迭走出去。 风似闹情绪的小孩一般把门板掼得摇摇晃晃,并把坏脾气往室内灌涌。 张敛还立在门框外,像水粉画里那种牢固却孤单的灰色水塔。 周谧心头没来由地浮起一阵酸涩,叫他先进来,随后将门带上,垂眼把毛巾递出去。 张敛一声未吭,接了过去。 周谧刚要转头去给他倒点热水,胳膊忽然被轻拉了一下,她心漏一拍,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带回原处,松软的触感迎头罩下。 张敛很自然地给她搓起头发,不轻不重,很舒适的力度。 揉动间,垂挂下来的毛巾面料不适撩刮过她耳廓,痒痒的,密密的。 周谧胸腔里开始激烈地抽搐,下意识缩起下巴和脖子要躲,随即被男人从下颌部位控住全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毛巾,开始轻轻抚拭着她眼下的水痕。 他一刻不眨地注视着她。 周谧无法再动,站在那里由着他弄。 她口干舌燥,感觉自己体内的水分都快被他温柔的动作泵光了。 周谧忍不住舔了舔唇。 女生的双唇立马被润得更为艳丽,像一小瓣鲜红的玫瑰。 张敛喉咙微微收紧,稍微移开目光,替她继续搓揉。 周谧始终低垂着脸,完全不敢再去看男人的双目。方才不当心的一瞄,她就觉得自己要被灼伤了。 刀刃般的高楼将呜呜的风割断,似怪兽的诉号。 可在这个狭小而昏暗的玄关里,他们却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间或交错。 周谧穿着贴身的肉粉色毛衣,所以她胸脯起伏的节奏和状态都要比张敛明显。 她本还透白的脸上慢慢有了颜色,变得如同蜜桃一般。 张敛扯握着毛巾,垂手叠了两道,递回去给她:“好了。” “谢谢……”周谧接过去,不知如何是好地梳了几下额前乱蓬的发丝,须臾才后觉地探一下毛巾:“有点潮了,我去给你换一条。” 话落匆忙回身,走去卫生间。急不可耐越过门砖时,她脚底有点打滑。 张敛注意到了,唇角微牵:“不用了,我先走了。” 周谧抬手够毛巾的手一顿,又探出头来:“走了吗?不喝点热水吗?” 张敛应:“嗯。” “你早点休息。”沉声说完这句话,他开门离去。 男人关门的动静很斯文,是几乎听不见响动的一下。 周谧愣愣看着,猛得想起什么,忙抓起伞桶里的小黄伞追出去。 “张……”生怕他已经进轿厢,她毫不犹豫地叫出了声,微顿,又改口:“老板——” 嗙——! 一声重响。 立在走廊里等候电梯的高大身影偏过头来。 周谧站住,面露惊怵,瞪着大圆眼转头去看自己的公寓小门。 门扉紧闭,是廊道的风在恶作剧。 出来的太急,她没带钥匙……周谧哈一口气,懊恼地用手腕锤了下脑门。 张敛似乎也注意到了,快步走回来,判断:“没带钥匙是么?” 周谧不答,只将双手握着的伞交出去:“这个给你。” 张敛没忙着接,瞥了眼周谧房门,取出手机:“我帮你打电话叫开锁师傅。” 周谧也连摸好几下自己裤兜:“没事的,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叫。” 她定住,发现手机早被放进帆布包里,并未随身携带。 周谧不声不响地抿平唇线,轻拍两下身侧缓解尴尬。 张敛看破不说破,鼻息微促一下,径自拨通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敛目看她:“天不好,师傅说最快得一个小时才能到。” 周谧“哦”了声,又嘟囔:“让您操心了,我在这等他,你先回去吧。” 张敛恍若未闻:“我陪你吧。你没手机,他到了怎么联系你?” “……”周谧失语,认命地扫一眼空空荡荡又光线昏暗的走廊:“那你要跟着我站一个钟头了。” 张敛环视一下四周,视线停顿在不远处的安全出口标志上:“坐楼道等吧。” 周谧跟着看了下,没有再拒绝:“也行。” — 楼道的温度并不高,窗户半掖着,高高嵌在墙内,风雨从罅隙里无孔不入地渗漏。 一般人还不太够得着,但张敛个子高,手臂稍抬,微用点力,便将两页窗扇顺利并拢,他耐心地插牢铁栓,才走回原处。 沿途他脱下开衫,披到了周谧身上。 周谧一愣,回眸看他,男人上身只余一件干净的白衬衣,惊讶之后她没有拒绝,除了不合时宜外估计他也不会同意。 张敛坐下声来,三道阶梯才能容纳下他无处安放的长腿。 周谧也抱膝而坐。 两人隔着小段间隙,只要不做幅度偏大的动作,就不会贴靠上对方肢体。 周谧百无聊赖,在余光里悄悄打量张敛,男人依旧洁净清贵得像是不该出现在这种浑浊简陋的环境里,过了会,她歪过头去:“地上会不会太脏了?” 张敛瞟她一眼:“你不也坐着了?” 周谧无法反驳:“嗯。” 她盯着他肤色冷白的侧颜,又关心:“那你冷不冷啊?” 张敛回:“还好。” 相安无事,亦无话可说,空间里只有风雨的闷响。 张敛眼尾微偏:“无聊吗?” 周谧看回去,坦白:“有一点。” 张敛重新抽出手机,解锁,打开个视频软件,递给她:“找部电影看下。” 周谧努了下嘴:“你想看什么?” 张敛说:“都行,随你。” 周谧手指刮动着屏幕,并无头绪:“可我也不知道看什么诶,好多高分电影都看过好几遍了,你选吧。” 张敛沉默了一会,提议:“上次在电影院没看完的那部,今天看掉吧。” 周谧周身一僵,无法阻止那天的回忆悉数涌出,她脸颊微烫,眼光闪烁地搜索起那部电影的名字。 开锁师傅到得比想象中要快,他们仍没有将这部电影看到尾声。 中年男人套着深蓝色的雨衣,整张脸都湿透了,但依旧好脾气地替周谧解开门锁,门板一敞,周谧就飞跑进去翻手机,又忙不迭奔出来问他多少钱。 张敛并没有抢付,也没有暂留喝点热水,跟周谧作简单道别,他跟开锁师傅一道下了楼。 窄小的房屋重新安静下来,周谧如释重负地坐回书桌边。 晚上的一切像一场梦,男人的白衬衫敷着柔光,伴随着春雨涨潮,万物湿润,令人恍惚。 不知眯眼怔神多久,门铃急响打断了她的浮想。 周谧微惊一下,跑过去,从猫眼小孔里探视一下,注意到对方明黄色的头盔和外套,她问:“是谁啊?” “外卖!”对方高声回。 周谧疑惑万分,就让他先把东西挂在门把上。 过去五分钟,她才打开门,小心将那袋东西勾进来。 塑料袋轻飘飘的,似是怕淋湿,拎口扎起了很紧实的死结,周谧解了好一会未果,只能找出剪刀干脆绞断。 里面是一个白色纸袋,印着药房名字,她撕开袋口,发现里面是几盒家中常备的预防或针对感冒退烧的药物。 周谧顿了一下,旋即猜到是谁下的订单。她取出手机给他发微信道谢,并说:其实这些药我这里有。 对方回得很快:记得吃。 周谧挠了下额角,扬唇又撇嘴,说不上滋味地回:你应该给自己叫吧,头发没擦,热水没喝,还在楼道里挨冻那么久。 张敛说:家里也有。 周谧说:哦。 又问:你应该到家了吧? 张敛回:堵路上了。 都过去四十分钟了,周谧看看疾雨掠过的窗,忧心:那怎么办? 那边回得不以为意:再跟我聊会天。 第66章 最终, 周谧没有回这条消息。 洗完澡出来时,外面的风雨都小了很多,像个终于被安抚下来的婴儿, 不再鬼哭狼嚎地拍打窗户。 周谧对着镜子猛搓头发,湿黑的长发如翻涌的墨液,渐渐,她动作慢了下来, 最后完全静止。 她望着自己怔起神来, 眼瞳逐步失焦。 脑中闪过去年还在华郡的一幕, 那晚她刚洗完澡,张敛也像今晚一样, 立在背后替她用毛巾轻揉着脑袋。 灯光暖黄,两人的脸一高一低, 一起注视着镜面中的彼此, 又心照不宣地弯眼笑开来。 像画里的人, 亦或一帧剧照, 他们这样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忍不住偎依进他胸口。 后来, 张敛把毛巾摘下来,放到洗脸台上, 沿着她发梢一点点细密地往下啄吻, 她的鬓角, 耳尖, 耳廓,耳垂……最后握着她上臂, 埋在她肩颈衔接的位置, 气息深热地呼吸, 他投映在镜子里的样子像在嗅一朵极为爱惜的白色花朵,有种致命而诱人的沉迷。 这种沉迷感令人腿脚发软,酥痒难耐,她害羞得直笑,浑身打颤。 周谧别开眼,面色微黯地吹干头发,把脏衣篓往阳台拎,沿路又把椅背上张敛的开衫拎起来,翻到后领内侧看标签,上面白底黑字的THOM BROWNE让她顷刻无语。 周谧取来一只木质衣架,将它小心平整地撑好,挂进自己衣柜,而后拿起手机给张敛发消息:开衫你急着要吗?我明天送干洗店,估计得要个两三天。 过了几分钟,张敛回复:不急。 想了想,周谧不放心问:到家了吧? 张敛回:嗯。 周谧说:哦,早点休息,晚安。 张敛:晚安。 晾好衣服,周谧躺回床上,认真翻看了一下最近手头上的新项目——RZ耳机的几个竞品官博,将他们最近发布的还算不错的海报和视频一一保存进相册。 这场少见的台风来势汹汹,亦措手不及,第二天天气仍不尽人意。 天公不作美,原本安排的一场户外拍摄也不得不往后推迟,周谧坐在工位里,仔细查询着未来一礼拜的天气。 下午两点多,珍妮组织Creative那边一起开了个创意会,大家有说有笑,一边脑暴一边吹水,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钟头。 中途张敛的秘书从外面经过,珍妮忙冲到门边叫住她:“Lilith!” Lilith回头:“什么事?” 珍妮说:“我上午给你的东西你拿给Fabian签字了吗?” Lilith说:“Fabian发烧了啊,吃药没压住,下午去打吊针了,今天应该不来公司了。” 珍妮“啊哦”一下:“好吧,祝他早日康复。” 周谧随意晃笔的手一顿,眼睫微微下垂。 散会后,周谧回到工位,接着做提案PPT,确认自己心神难安后,她握起手机,点进张敛微信,编辑了一条消息,纠结片刻,她还是选择将它发出去:听说你生病了,这会怎么样了?还好吗? 好一会张敛才回复:不烧了。 周谧心微微放下:那就行。 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聊天界面,她突生烦躁,不知因为负疚还是其他,她飞速打着字,像在跟谁发脾气一样:你就不应该把开衫给我的,我还要再还给你,真够麻烦的。 张敛很快回:那我要怎么做。 又看不出情绪地说:到时候我去取吧。 周谧不再作声,抬手撑了会鼻头,片刻,她把手机放回原处,抿水稀释走灼热的情绪,才专心办公。 — 晚上八点多,周谧起身离开公司,外面的细雨不厌其烦地持续了一整天,四野濛濛。 手里撑着的是家里的另一把轻便阳伞,勉强能派上用场。 搭上公交车后,她找到最后的位置坐定,才行一段路,手机忽然震响,屏幕上是一行数字,好似陌生来电,但一看末尾四位,周谧就能马上对号入座。 她接起来:“喂。” 张敛的声音响起,微微喑涩,但不掺半分病怠感:“下班了吗?” 周谧“嗯”了声,侧头凝视起车窗上的水迹。 它们乱七八糟地弥漫着,延绵着,将满城灯火暧昧地凝聚其中。 张敛问:“在家?” 周谧说:“路上,才上车。” 张敛说:“我在你小区这边,我把伞给你。” 周谧微怔,不自知地抬声:“你在医院待到现在?” 张敛说:“刚从客户那边回来。” 周谧:“哦。”她看眼路标:“我估计还有二十分钟。” 张敛:“好。” 周谧在租房小区附近的公交站下了车,踩回湿泞的路面,刚要撑起手里的折叠伞,周谧的动作倏然一顿。 她看到了广告灯牌前的瘦高身影。 张敛居然已经在站台等着她,他握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英挺的面容半浸在阴影里,似晦昧不清的月。 嘭——周谧也撑起自己的伞,走过去。 外面的雨点从蹦豆变为丝须,打在伞面上的响动也微弱而绵密。 张敛也朝她走了过来,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停下来,对视少刻,张敛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 是一把崭新的雨伞,折放规整,层层叠叠,不见一丝褶皱,伞柄是细致高级的兔子头木雕,看起来颇具质感,墨蓝色的面料将男人的指节衬得愈发苍白。 周谧没有接,只问:“我那把黄色的呢。” 张敛声音平淡:“有根伞骨坏了,我给你新买了一把,抗风一些。” 周谧平静地看着他:“我不要这个,我就要我那把黄色的。你不会扔了吧?” 张敛说:“下次带给你。” 周谧沉默下去,几秒后,她把他手里的伞抽过来:“不要了,就这个吧。” 张敛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 她多看他两眼,留意到他还半挽着的黑色针织衫袖口:“你还烧吗?” 张敛摇了摇头。 疾病让他的眉眼和举止都多了几分柔缓之意。 周谧有点不信:“真的吗?” 张敛轻描淡写:“不信你可以探一下。” 周谧哑住。 又是短暂的寂静,身畔只剩微寒的雨气或路面上车轱辘的碾动,周谧扭头望了眼马路对面,又回眸:“你吃晚饭了吗?” 张敛说:“还没有。” “对面有家潮汕粥铺,”周谧掂掂手里的新伞,语气平直:“我请你,就当谢谢你了。” 坐进店里,两个人的身体都逐渐回温。 周谧把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手写餐单递给张敛,然后仔细擦拭起面前木桌上的油污。 余光捕捉到男人的胳膊肘就要架上桌缘,她忽然不能容忍地唬停他动作,也抽了张纸巾替他抹桌子。 张敛盯着她,眼里起了笑意。 周谧屁股贴回长凳,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开目光:“看菜单,别看我。” 张敛视线重新落回餐单:“你想喝什么粥?” 周谧开始烫碗筷,想了想:“它家海鲜砂锅粥比较好吃,”她看向他:“而且你发烧,胃口不好,鲜一点更开胃。” 张敛说:“那就这个吧。” 周谧应了声,抬手招呼老板娘。 搬来这边后,她只来这家店吃过四趟,但因为容貌易于留下印象,老板娘很快记住了她,见她大晚上的带了位帅哥过来,不由打趣:“靓女,这是你男朋友啊?” 周谧连忙否认:“不是,就同事。” 张敛没有言语。 周谧没拿菜单,盲点了一锅粥,又加了三样小菜。 老板娘笑眯眯地记下来,刚要离位,张敛忽然叫住她,让她再拿一双筷子过来。 老板娘疑惑地眨了眨眼。 张敛指了指咽喉位置:“我有点感冒。” 老板娘恍然大悟:“可以可以。” — 桌上再度安静下来,周谧无话可说,从卫衣兜里抽出手机,旁若无人地刷起微博。 少晌,她从屏幕后分出一部分视线,去瞄张敛。 男人正平静地抿着热水,似在润喉咙。 她觉得他面色不如昨晚那么白净,好像还微微泛着点红,不由掂放下手机,起疑拧眉:“你真的不烧了?” 张敛偏眼看过来,没有作答。 下一刻,他忽然握住她手腕,扯过去,径直将她的手背贴上自己额头。 “还烧吗?”他目不转睛看着她。 周谧根本感触不出来,浑身血液全往脑部奔腾,统领了她的所有神经,心脏像失控的弹珠一般上下狂跳,抓握不住。 她咽了咽口水,使劲挣动一下,他就放开了,只是双眼仍锁在她通红的脸上,然后淡淡评价:“你才像发烧了。” 周谧闷下头去,捧高手机当挡箭牌。 想想又放低,呛回去:“谁突然被这样搞不吓到脸红?” 她环顾还算忙碌的四周:“别的桌也有女生,你去跟她们做同样的动作,你看她们脸不脸红。” 张敛微微笑,似不解:“我为什么要跟她们做同样的动作,关心我烧不烧的不是你么。” “……”周谧一手拈起一根筷子,再不吭气。 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海鲜粥被老板娘端了上来,周谧放弃本打算给张敛盛粥的想法:“你自己来,我不知道你要吃多少。” 张敛把她的碗拿了过去,先帮她舀了半碗,又用公筷夹出一只虾,一只蟹,放入黏绵的米粥。 周谧双手接过去,道谢的语气听起来完全不像道谢,吊儿郎当的:“谢谢哦。” 张敛给自己盛,挖了一勺放嘴里。 周谧留意着他神色:“好吃吗?” 张敛不咸不淡:“还行吧。” 周谧熟练地判断:“看来是不觉得好吃。” 张敛看向她:“应该是生病嘴里没味道的原因。” 周谧点点头,表示认同:“我觉得她家还蛮正宗的呢。” 她将整碟菜脯往他面前推了点:“那你多吃点配菜,调节口味。” 张敛看她一眼,换公筷夹了两条放碗里。 周谧满意挑唇,低头吃自己的。 两人慢慢悠悠吃完大半份砂锅粥时,基本都有些饱了。周谧去跟收银台跟老板娘结了账,再回头,张敛已经背身立在门外。 她怔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的心脏总是会为他形影相吊的样子遽然一紧或一沉,像在阅读一本哀伤的故事。 可在遇到她之前,他也一直是一个人啊。 周谧走去他身边,外面雨已经停了,路灯将地面映照成潋滟的湖。 张敛问:“好了?” 周谧说:“嗯。” 两人并排往小区正门走,周谧往他那偏了偏眼:“你车停哪了?” 张敛说:“跟你们门卫问了个临时停车位。” 周谧“哦”了声,又问:“要交钱吗?” 张敛说:“一小时三十。” 周谧下意识惊呼:“我靠,这么贵?早知道吃快点了。” 张敛哼笑一声。 周谧反应立敛,换语气吐槽:“以后别来了。生病就算了,还花这么多钱,你那件倒霉毛衣,放干洗店奢侈品护理还要二百五,我整个人都二百五了。” “那你给我送过去?”张敛很上级口吻地叮嘱:“记得把发票一起带来,不然不给报。” 第67章 到家后, 张敛的微信消息不期而至,仅隔了半个钟头,告诉她:到家了。 周谧刚回完客户邮件,边笑边觉得这人挺莫名奇妙的, 抿了会唇:我问了吗? 张敛说:没有。 周谧:那? 张敛说:不知道, 习惯吧。 周谧单手撑腮,脸和牙齿都被电脑屏幕光映得莹白发亮:不是很关心呢。 又哂:你习惯保持得够久的。 张敛回:我也奇怪。 周谧抿一下唇, 情绪里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酸涩与欣喜:你明天还要打吊针吗? 张敛说:看情况。 联想到今晚并未真正确认他退烧与否, 周谧不由地想弄清楚:看情况是什么意思?是还要去吗? 张敛回:明天多关注我办公室不就知道了。 周谧鼻腔里哼声:没空,我才不看。 张敛回:那只能在工位上猜了。 周谧:想太多了吧, 我也没功夫猜好吗, 你自己公司多忙你心里没数吗? 张敛:挺好,上班就是上班的样子, 我喜欢心无旁骛的员工。 周谧捏了下鼻子, 敲字阴阳怪气:行吧, 随便你。年纪这么大了, 还是要注意保暖的。 张敛:嗯。 张敛:谢谢年轻人的忠告。 周谧笑得双眼都挤到一起,变成月牙形态的黑巧克力。 她拿手机抵了会鼻头,继续阅读张敛新来的消息。 他问:洗澡了吗? 周谧说:还没有, 刚回完客户邮件。 张敛问:谁家的? 周谧瞟了眼屏幕:RZ的耳机,这几天天不好, 拍摄都延后了。 那边没了动静。 过了会, 张敛忽然回过来一张照片:这伞你还要吗? 周谧点开一看,是自己的那把黄色雨伞,当中果真有根银色的伞骨折得不成样子, 于是回:你扔了吧。 张敛说:你真的很喜欢“扔了吧”。 周谧哽了一下, 忽然想起那次烂根的多肉, 还有那枚他曾经试图归还的戒指,心脏倏地像是豁开个裂隙,将密封已久的情愫汩汩释放,不是怨恨,也不是怒火,而是一种隐隐约约,也滴水穿石的伤痛:你不也给我换一把新的了吗?有问题吗? 张敛不再吭声。 片刻,他说:修好了还你。 周谧哦一声:说了不要了。 张敛说:好。晚安,周谧。 周谧说:晚安,老板。 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辗转反侧间,周谧的鼻头和眼眶数次发胀,像是浮在一望无垠的海面,间歇性缺氧,最后她努力地呼吸,调整,才精疲力竭合眼睡去。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风雨天也在放肆后悄然离境,天气恢复成春日应有的晴好,花朵像是彩色的字句,在路旁的苗圃格子里编织成诗。 结束了RZ耳机的户外拍摄,周谧也迎来忙碌后的周末假期。 在家睡到自然醒,周谧简单冲了碗麦片充饥,就去附近的干洗店取到了张敛的针织开衫。 一万多的衣服摆放在半透明的防尘罩里,充满着距离感。 避免再跟张敛碰上面,周谧叫了个跑腿,又给陈姨打了通电话。 陈姨语气听起来惊喜又感慨。 周谧平铺直叙:“张敛有件衣服撂我这了,我一会让达达送过去,你今天在华郡吗?帮他接一下。” 陈姨说:“真不凑巧,我回老家了,你跟张先生说吧,他应该在家。” 周谧:“……” 周谧只能拨给张敛,那边接得很快,但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先等她开口。 周谧坐回桌边,一股脑倾吐:“你衣服我拿到了,一会我叫个跑腿到你家,发票在衣服口袋里,你记得报一下。” 张敛说:“好。” 电话两头又静悄悄的,但也没有就此挂断。 周谧胸腔内部微微下瘪:“我挂了。” 张敛说:“别叫人送了,我去你那边拿。” 周谧手指在桌面浮躁地拍着:“那正好把我戒指还给我。” 张敛问:“什么戒指。” 周谧声音含糊:“卡地亚那个。” 张敛说:“你不是让我扔了么。” 周谧思绪如扬尘般暗淡下去,杠气嘲道:“手机铃声都舍不得换的人真能把戒指扔了啊?” 张敛没争辩也没否认,只问:“要戒指干什么?” 周谧咕哝:“挂闲鱼,换钱交房租。” 张敛被逗笑了,轻而低的鼻音:“你要戒指就是为了交房租?” 周谧扬声:“不然呢?” 张敛说:“好,找个地方,我给你。” 通完话,周谧火速收拾了一下,还不知缘由且破天荒地精细化妆,跟季节分开后她极少这样煞有介事地外出碰面了。 确认镜子里的女生看起来毫无瑕疵,她才套上一条简单的小翻领白衬衫和藏青大摆半裙出了门。 没有把可爱元素往身上堆积,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是沉稳的,安然的,优雅的,担得起“人已亭亭,无惧亦无忧”的。 但碰上面后,周谧就头皮一紧后悔不已,她完全没想到她跟张敛的穿搭是不约而同的黑白色系,在外人眼中俨然一对爱侣,就差牵手和挽臂。 并排而行时,周谧有点尴尬地跟他隔开十几厘米。 但这也无法阻止两人外形投契和吸睛,就跟英剧当中的男女主角一般文艺高级。 坐进咖啡馆,周谧将提了一路的纯色纸袋递交出去:“衣服在里面,你检查一下。” 张敛看都没看,只将它放到绿丝绒沙发内侧,又把餐单送过来:“看看要喝点什么?” 周谧信手翻阅起来:“其实我还没吃午饭。” 张敛眉梢略扬,瞟瞟腕表:“两点了。” 周谧下意识回怼:“如何?” 张敛唇畔微微有弧:“那你先点吃的。” 周谧叫了份海鲜烩意面。 等餐的间隙,她见张敛不动声色,便直抒来意:“我的东西呢?” 张敛掀眸,把自己的黑色袋子交给她。 周谧接过去,搁到腿面查看。揭开袋口的下一刻,她就惊讶地张大双唇,下巴也如暂时性脱臼般失灵了好一刻。 日光正盛,餐厅人来人往,有交互谈笑的,也有孑然独食的,溢满尘嚣的景象。 周谧不好质问和发作,也不敢贸然将袋子里的贵重物品取出,只仰头对上张敛目光:“我要的是这个戒指吗?” 张敛眉头轻蹙:“这个不是更好么,够你交更久房租。” 他下巴一抬:“证书也在里面,方便你走程序。” 周谧忍了会气,欣然抿笑接过:“OK,我会尽快当掉。” 张敛依旧平静:“嗯。” — 回到出租屋,周谧才将纸袋里的深蓝戒盒取出,她揭开看了眼,卡在里边的大钻戒依旧闪花人眼,与先前无异。 注视良久,她将它拢上,放回桌面,又拿出一旁折叠得分外规整的黄色小伞。 她把上面按扣拉开,起身找了片空处,一下撑开来,明黄伞面如乍然绽放的报春花,而当中的每一根茎柄都变得完好无损,亮净如新,仿佛从未受到过风雨的创击。 周谧站在那里,把它转了一圈,又一圈,内心积雪消融,长出了成片松软的青草地。 过了会,桌面手机一震。 周谧收好伞,坐回去打开,是张敛的微信转账消息,整整250块钱,她的洗衣报销费用。 周谧回了个很商务口吻的“OK”手势,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 心无二用地做了几个小时PPT,天色渐暗,窗外霓虹在半蓝半红的暮色间温顺地烁动着。 周谧忽然接到了贺妙言的求救电话,说她跟老爸大吵了一架,问今晚可不可以借宿在她那里。 周谧应允,并一本正经:“欢迎光临,本屋诚心收留各种无家可归儿童。” 贺妙言讥笑一声:“你听起来像人贩子一样。” 临近七点,贺妙言拎着一大堆刚从超市买来的食材跟零嘴光顾这里。 周谧匆忙给她开门,又跑回窄小的厨房里接着择菜:“我还想着下两碗面条算了,你到底是来寄居的还是来给我增加生活负担的。” 贺妙言捋高袖子,跟着挤进来:“别怕啊,我来帮你。” 最后俩小姐妹在家吃了顿热气腾腾的自助火锅,席间笑闹不停。 一道将凌乱狼藉的杯盘收拾妥当,清洗归位,贺妙言才累趴地靠坐到周谧椅子上摸肚子。 落座没几秒,她眼尖瞄见桌上的戒盒,被上面的金色LOGO晃了一下,旋即掰开确认:“这个是不是你跟我说的,你们之前假结婚他送你的那个值一辆车的戒指……?” 周谧还在做最后一轮拖地收尾,瞥去一眼,不准备隐瞒:“对啊。” “哇靠,”她惊吁着回头:“我第一次见到实物——不是,你又跟张敛搞上了??” 周谧架住拖把,直起身子在原地思索判定:“不算吧。” 贺妙言一眨不眨地打量着里面的戒指:“那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回到你手里了?” 周谧语气四平八稳,面色亦然:“他给我换钱交房租。” 贺妙言嗤笑,不可置信:“你们玩呢,三十多万的东西,这是什么情趣,我第一次见,我心服口服,宇宙级大无语。” 周谧不再出声,提着拖把去小阳台沥洗。 贺妙言捧着戒盒蹦蹦跳跳跟过去,探头探脑地贼笑:“我能戴一下吗?” 周谧回头,大方点头:“当然可以,您尽管戴。” 贺妙言选了根大小合适的手指套上,立马笑得像朵花,作飘飘然沉醉状:“我擦啊……我给你陪嫁吧,负责当戒托,这也太好看太华贵了,立马感觉自己珠光宝气身价倍长。” 周谧愣一下:“别说晦气话行不?” 贺妙言兴奋地挥舞右手:“快快快!待会要摘掉了,给我拍张照给留念。” 周谧瞅她那熊样,也乐不可支,赶紧回室内翻找手机。 贺妙言展平手指:“原相机!不用管我手白不白!重点是钻戒足够清晰!” 周谧全方位多角度摄下好几张,供她挑选。 贺妙言逞心如意,将钻戒端放回原处,小心翼翼收好。 十点多,洗漱完毕的两人挤到一张小床上,各自玩手机。 贺妙言心不在焉地琢磨了会,突然以“烂泥扶不上墙”的口气下结论:“妈的,兜兜转转还是张敛这个逼。” 周谧侧眸,一脸莫名:“好端端的干嘛突然提到他?” 贺妙言眼风如刀:“你们这次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又警惕脸,继而恶寒:“他睡过这个床了没?不会就是我这个位置吧?” 周谧翻个白眼,摊手:“没有好不好?” 贺妙言这才松口气:“那就行。” “哎,”她突地面色狡黠:“想不想逗一下狗男人,外加考验一下。” 周谧也鬼祟地使回去一个眼色,悄声:“想干嘛?” 贺妙言恶趣味道:“把我戴戒指那个照片,发条只对他可见的朋友圈,看他什么反应,认不认得出来不是你的手。” 周谧掩唇,眼睛亮晶晶:“这也可以吗?” 贺妙言摊手,跟周谧挨一起:“试试,我俩手本来就有点像。” 周谧也张开五指,像只淘气的小章鱼一般舒展收拢好几下,颔首同意了这个鬼主意。 两女生脑袋挨一块儿,精心比较和甄选,挑出一张手指外形最为接近的戴着钻戒的照片,剪裁掉局部,去除易于分辨的指甲部位,最后加上滤镜,发布到朋友圈。 周谧操作得相当谨慎,多次确认仅对张敛可见,并配字:「突然不想卖掉了,戴在手上感觉也蛮好看的[可爱][可爱]」 一发出去,两人就桀桀大笑,前俯后仰,把床捶得惊天动地。 耐心等候少晌,朋友圈有了反应,周谧忙不迭点开,拉扯朋友衣料:“哎,来了来了。” 贺妙言激动地凑上前来,旋即败兴:“怎么就一个点赞?” 周谧双眼熠熠:“再等会,说不定在编辑消息。” 结果两人怼着小屏干瞪眼几分钟,里头都再无动静,连单独的私聊消息也不见一条。 周谧情绪微微滑坡,退出去:“算了。” 贺妙言一声喝:“去问他啊!” 周谧耷下眼皮,佯装不在意地切回微博界面:“不想问。” 贺妙言一针见血道:“不问你今晚绝对睡不着,然后我肯定也别想睡好。” 周谧:“……” “问啊!”朋友催促着推搡起她。 周谧扭着肩膀半推半就:“好吧好吧——” 她回到跟张敛的微信聊天界面,思考了会,旁敲侧击发送出去:点赞什么意思? 张敛的回话看起来风轻云淡:戴手上很好看。 周谧咬牙切齿:谁的手你不知道? 那边当即反问:谁的戒指你不知道? 周谧怔住几秒,不太自在地摸了摸眉毛,苹果肌因极力憋笑而轻微抽搐。 “啊——”全程围观的贺妙言表情痛苦地尖叫一声,当即掀被把自己闷头埋得严严实实:“狗情侣!!!!!我为什么要自作自受!!!!!!” 第68章 又随意聊了几句, 周谧放下手机,把抱枕环到身前犯了会呆。 贺妙言觑她两眼,啧啧声:“你看你这个嘴角翘的, 就没下来过。” 周谧眯眼斜他:“你个牡丹花懂什么。” 贺妙言:“还开始搞歧视了是吧。” 周谧把猫耳朵头箍摘掉, 平躺着钻进被窝, 呜呼哀哉:“嗐呀。” “嗐什么呀, ”贺妙言侧过来面朝她,轻叹一息:“说真的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周谧问:“什么怎么想的。” 贺妙言回:“就你跟张敛啊,没完没了了还, 也没个说法。” 白色的吸顶灯映在周谧眼瞳里,像两粒小珍珠:“我不知道, ”它们忽然因笑意颤动了两下:“但我还是好喜欢他哦,我觉得他也很喜欢我。” 贺妙言周身一激灵:“噫……怎么看出来的?” 周谧一声不响地想了会:“很多啊,他还用着我给他下的手机铃声,手机锁屏密码还是以前家里的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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