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看见顶上有个人,一动不动地仰躺在烂椅子和破塑料盆中间。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抬手揉了揉眼睛,目光在那人身上缓慢地滑过,看到了脑袋和身体,搭在腹部上的手,还有两条微微分开的腿。 这是人! 可垃圾里为什么会有个人? 这,这就是个垃圾人啊! 沈蜷蜷连忙放下袋子,脚步不稳地踏着垃圾往前走,走到距离那人七八米的地方停住。 他不太敢继续往前,只伸长脑袋去看,但那人的脸被卫衣帽子盖住,只露出了个下巴,看着像是在睡觉。 沈蜷蜷看了看周围,很小声地唤道:“喂,喂。” 那人没有吭声,也没有动,沈蜷蜷便又走近几步:“喂,你在睡觉吗?喂。” 他满心好奇地观察了片刻,慢慢往前走,蹲在了那人身边。 “你是垃圾人吗?你是被丢下来的垃圾人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又捡起一根筷子去戳那人的肩膀:“你醒一下呗。” 被戳的人依旧躺着不动,沈蜷蜷便俯下脑袋,脸蛋紧贴下方垃圾,从卫衣帽子下去看他的脸。 但那张脸被帽子遮挡住,唇鼻和下巴也隐没在阴影里,他怎么瞧也瞧不清。 身后传来哗哗的声响,沈蜷蜷看见那三辆叉车居然已经铲到很近的地方,将这垃圾山铲出了一道断崖。 他吓了一跳,连忙用筷子去戳躺着的人,也提高了音量:“垃圾人,你不能睡,叉车会把你装走的。那些垃圾都被装到房子里搅烂,你也会被搅烂的。” 他筷子戳的是那人胳膊,也很用力,那条搭在小腹上的胳膊被戳了下去,软软地垂在垃圾上。 沈蜷蜷看着那只在灯光下一片惨白的手,盯了几秒后,脑中突然冒出个念头。 这是不是个死人?! 他虽然没有见过死人,但福利院后面的小坟包里埋着的都是死人,也听过无数和死人有关的故事。 在那些流传于福利院各个班的故事里,死人总是永远的主角。他们最开始都躺着一动不动,在某一刻突然睁开眼,长出长长的牙和指甲,就变成了鬼。然后出没于福利院后院以及弥新死亡镇,并随时可能吃掉一个小孩。 沈蜷蜷不怕白天的鬼,比如白天他敢一个人去福利院后院,却害怕夜里的鬼,比如此时此刻。 人家不要的东西就会成为垃圾东西,那被丢下来的垃圾人…… 就是死人! 第18章 沈蜷蜷怀疑那就是个死人,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满心惊恐地盯着那只手,生怕它突然就生出了长指甲。 他也不再挂念着和叉车抢宝贝,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抱起自己的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你睡吧,你睡,你别管我,我不吵你,你睡……” 但他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突然轰隆巨响,脚底下陷,整个人扑通摔倒。 他第一反应是鬼抓住了自己的脚,便一边尖声嚎哭一边扭头看。结果并没有看见鬼,只看见身后隆起的垃圾山已经垮塌,那个死人也跟着不见了。 而那三辆叉车已经到了断崖处,在哗哗地铲垃圾。 沈蜷蜷停下哭爬了起来,心里明明害怕着,又忍不住颤巍巍地走向了断口。 死人呢?他被叉走了吗? 沈蜷蜷趴在垃圾山的断口处,缓慢地探出头往下看。 “啊啊啊!!!”然后就发出惊恐的大叫。 死人和他面对面躺在正下方的小坡上,盖住脸的帽子已经滑开,让他的整个脸庞都暴露在明亮光线里,连垂搭在下眼睑上的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 “啊……” 沈蜷蜷的叫声逐渐变小,最后停了下来,只茫然地看着那张脸。 这个死人怎么像哥哥?怎么这么像送他黑团团和围巾的云巅哥哥? 沈蜷蜷转了个方向,保持和下方人的朝向一致。 不行,还是看不出。 他后退几步后再趴下,仰起头,以一个从下至上的角度去瞧。便看见了那高挺的鼻梁,矜持的嘴唇和线条完美的下巴。 和他曾经在福利院操场上仰头看到的一模一样! 沈蜷蜷心里也炸开了惊雷,轰隆隆的声响压过了叉车的动静,一声声震耳欲聋。 这不是死人或者鬼,这是他的哥哥! 哥哥,哥哥从云巅来了…… 沈蜷蜷来不及激动,伸手去拉人,但褚涯身体猛地往下一沉,离他又远了一些。 他看见一架叉车正在掏褚涯身下的垃圾,若是再沉几次,褚涯就会被大叉子铲走,拉去那排房子,倒进大池子里搅烂。 “你快醒呀!你不能当垃圾人呀!”沈蜷蜷朝着褚涯声嘶力竭地大叫。 褚涯没有任何反应地继续下沉,沈蜷蜷看看叉车又看看他,干脆探出两条腿,撑住旁边的垃圾往下滑。 “哎哟!” 沈蜷蜷摔在了褚涯身旁,顾不得胸膛被硌得生疼,赶紧爬起身,抓着褚涯的肩膀就往左边拖。 褚涯体重已经超过一百斤,沈蜷蜷两只脚轮流蹬动,将脚下垃圾都蹬出了两个小坑,也没能将人拖动半寸。 眼看叉车又举起了它的大叉子,沈蜷蜷又怕又急,忍不住放声大哭,只抓着褚涯的肩膀拼命用力。 “你醒醒,你醒醒……啊呀呀……哇……嗨呀……呜呜……” 轰! 随着叉车抽出装满垃圾的大叉,沈蜷蜷身体猛地下沉,一个站立不稳摔倒,还连翻了两个跟头。 他迅速爬了起来,将挡住眼睛的帽檐往上推,转着脑袋去找褚涯。他看见褚涯被颠得挪动了位置,躺在靠左的斜坡上,而他们距离地面更近,离那叉车的大叉子也只有一层楼高。 “谁来帮帮我呀……哇……”沈蜷蜷无助地哭喊,泪眼朦胧地环视四周,但这垃圾场除了他和褚涯,再看不见第三个人。 眼见叉车又要开始,沈蜷蜷发现要是将褚涯从左边斜坡上推下去的话,是可以离叉车远一些的。 他立即收起哭声,伸手去推褚涯。 “用力呀!拔河呀!小二班的同学用力呀……呃?小二班哦。” 沈蜷蜷蹬着腿,弓起背,闭着眼给自己喊口号,用尽全力推褚涯。他满心紧张和焦灼,强忍着没有嚎哭,脑中这时居然还闪过一个念头—— 我确实是小二班的学生,以后得给柳四斤说说。 “用力呀!拔河呀!小二班的同学用力呀。” 褚涯原本就躺在斜坡上,终于被推得缓缓移动,在沈蜷蜷的号子声里,和着那些松动的垃圾一起滑了下去。 沈蜷蜷赶紧跟在褚涯身后往下溜,因为重心偏移,稳不住身体,他在丁零当啷的乱响中,一头扎进垃圾山脚的一堆破旧窗帘里。 沈蜷蜷一动不动地趴着,摔得脑中嗡嗡作响,他刚要放声大哭就想起褚涯,生生将那包眼泪忍住,只抬起头去找人。 褚涯就躺在不远处,身下也是一堆破布,沈蜷蜷连忙爬起身去看他,伸手推了推。 他看见那三辆装满垃圾的叉车正在回厂房,但也知道它们只是去倒垃圾,马上就要出来。 “我们要离开这儿,可是我背不动你,怎么办?你醒醒吧,我背不动你呀。” 褚涯依旧紧闭着眼,沈蜷蜷无措地看向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架推车上。 那是一架锈迹斑斑的铁推车,四个小轮子撑着块长形窄铁板,一头有两根比他还高的扶手。他曾见过大班生推着它,将捡到的垃圾运去铁丝网旁。 沈蜷蜷倏地起身跑了过去,用力左拉右拽,将那推车从几块碎水泥砖中间拉了出来。 他推着推车匆匆往回走时,三架叉车也陆续出了厂房,那排房子里也响起机器启动的轰鸣声。 沈蜷蜷加快速度到了褚涯身旁,抱着他的肩膀往车上拖,但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沈蜷蜷的棉帽早就滑脱,只被两只护耳挂在脖子上,帽子搭在后背处,像个拱起的乌龟壳。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叉车,急得脑袋上冒汗,在灯光下冒起腾腾白烟。 他围着褚涯转了两圈,发现这推车很矮,铁板紧贴地面,而褚涯躺着的高度勉强超过车板。 沈蜷蜷便放弃了把褚涯抱上推车的念头,将他翻着身往外推。 “啊呀呀……啊呀呀……用力呀!拔河呀!小二班的同学用力呀。” 在叉车靠近垃圾山时,沈蜷蜷也将褚涯推下垃圾,躺在了铁板上,长度还刚刚好。他不敢停留,只握着推车扶手想尽快离开这里。 载了褚涯的推车变得很重,他推不动,便用肩膀顶,用后背撑,喊着口号绷直了腿,终于让几个小轮开始转动。 他呼呼喘着气,细小的脖子抻得老长,汗水蛰得双眼生疼,却腾不出手去揉,只不断眨巴着眼睛。 当沈蜷蜷终于将推车推离垃圾山,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立即就想倒地。但地上满是积水,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车板旁,坐下,摘掉挂在脖子上的棉帽,慢慢躺在褚涯身边的空余处。 沈蜷蜷喘着气,侧头去看褚涯的脸,在发现自己呼出的气吹得他睫毛跟着颤动时,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他仰起头去看垃圾山,看见那里只剩下了一块空地,叉车们正满载着垃圾回处理厂。厂区铁门洞开,机器轰隆巨响,那是处理池正在处理垃圾的声音。 垃圾场的明亮大灯下,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褚涯突然皱起眉,眉心清晰地出现了几道褶皱。但那神情很快从他脸上消失,他又恢复成了熟睡的平淡模样。 沈蜷蜷猛地坐起身,伸手推了下他,既激动又紧张地问:“你醒了吗?” 褚涯像是重新陷入深眠中,再没有什么反应,沈蜷蜷略微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欢喜。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褚涯,看他的眉毛、眼睛、鼻子,被这意外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心脏也砰砰跳个不停。 垃圾山里的宝贝,谁捡到了就是谁的,哥哥成了垃圾人,被我捡到了,那就是我的了。 沈蜷蜷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捡到这么好的宝贝。所有福利院的小孩都没有他这么幸运,就连那些捡到钢珠轮的大班生都没有他这么幸运。 不不不,很多个捡到钢珠轮的大班生,加起来都没有他幸运。 沈蜷蜷继续盯着褚涯看,小声道:“你差点被它们弄去搅了,是我救了你,我把你推到这儿来了,不然你就要做垃圾人,被它们塞进池子里搅烂。” 沈蜷蜷爱惜地摸了下褚涯的手,很轻地喊了声哥哥,又有些不敢置信,只一遍遍重复念叨:“我捡到你了,你就是我的了。嗯,你是我的了。” 一阵冷风吹来,沈蜷蜷身上的热气已经散去,不由打了个寒战。他觉得不能再呆在这儿,褚涯会冷,便爬了起来,双手举高撑着推车朝办公室走。 走出两步后,又摘下自己的棉帽给褚涯戴上。 “我的帽子很暖和,你先戴着哦。我给你系带子,我可会系带子了,林多指的鞋带都是我系的。” 棉帽对于褚涯来说太小,两片护耳也短,只能勉强搭着耳朵,没法系在下巴上。沈蜷蜷试了几次后,只得让棉帽罩在他头顶就行。 沈蜷蜷用力推着推车,眼睛却盯着褚涯,一边呼呼喘气一边忍不住地笑。 “我怎么就捡到你了呢,我想一下,我看见你的时候,我说喂,喂,哈哈……我说喂,喂……哈哈哈,我不知道那是你呀。” 沈蜷蜷还有些恍惚,总想停下来去摸摸褚涯的脸,仔仔细细地摸,确定他是真的。但仅有的一丝理智在警告他天气严寒,必须得尽快回屋,回去后再摸。 沈蜷蜷加快脚步,只在控制不住澎湃的情绪时松开扶手,冲着后面的空气拳打脚踢,嘴里啊啊地大叫。 待到将那快要涨裂胸腔的激动宣泄一些后,再推着推车继续前进。 第19章 铁皮屋不大,门倒是宽敞,沈蜷蜷直接将推车推进了屋。他看着那高高的铁架床,围着褚涯转了两圈,伸出手比划,心里犯愁怎么才能将他弄到床上去。 沈蜷蜷试了几次后失败,只得扯下床上的绒毯,推着褚涯左右翻身,将绒毯铺在推车上。 “现在就可以睡了,这是推车床,对的,推车床。”沈蜷蜷摇头晃脑,对自己发明的这个词很满意。 他要给褚涯盖被子,但褚涯衣服半湿,便动手给他脱掉:“不能穿湿衣服睡觉,会很不舒服很不舒服,管理也会骂的。” 沈蜷蜷费力地脱掉褚涯卫衣,少年的上半身便暴露在冷空气里。皮肤光洁却苍白,骨骼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他又去脱褚涯裤子,怎么都扯不动,这才发现褚涯系的是皮带,不是他们穿的那种一扒就掉的松紧带。他琢磨了好一阵,才研究出皮带扣怎么打开,把整条皮带扯了出来。 沈蜷蜷抓着褚涯的裤腿往下拉,当脱至大腿处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褚涯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两只垂落在身侧的手也突然绷紧。 沈蜷蜷盯着褚涯不动,等了片刻后发现他并没有醒,便继续去拉裤腿。 褚涯这次身体猛地抽搐了下,额头上也迅速渗出了冷汗。 沈蜷蜷吓得不敢再动作,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褚涯:“你是不想脱裤子吗?可是这是湿的呀,脱掉好不好?我轻点脱,很轻很轻地脱,你就睡觉。” 沈蜷蜷小心翼翼地去脱裤子,褚涯的两条腿逐渐暴露在光线中。 他的大腿骨被顾麟击断,虽然从外部看不出伤口,但大腿明显肿胀,皮肤也呈现出不正常的暗色。 沈蜷蜷也瞧出了不对劲。他有次在水房里摔倒,扭了脚,右脚踝就和这腿一样变得胖胖的,看着也是这种颜色。 “你扭脚了吗?是在垃圾上摔的吗?是不是摔出来的?” 沈蜷蜷茫然地回忆了会儿,突然想起他将褚涯从垃圾山上推下去的画面,倏地抬手捂住嘴,神情也变得惊慌。 “是我,我,这是我给你推的吗?呀,怎么,呀……”他无措地蹲在褚涯身旁,说话都开始结巴。 一阵风吹来,沈蜷蜷回过神,继续给褚涯脱湿裤子,最后抱过被子给他盖上,脱下来的衣物就抱出去,铺在屋檐下的一堆大纸箱上。 “你的衣服我给你晾好了,我还会去福利院给你找药,我上次扭脚后就贴了药膏,还吃了药。”沈蜷蜷咂巴嘴,两根手指捏在一起,“那药这么大,酸酸的很好吃,医疗管理让我喝水咽下去,我才舍不得,我要一点点抿着吃。” 沈蜷蜷又贴近了些:“药片可好吃了,我等天亮了就回福利院,我多要点药给你吃,你尝尝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体温回暖的缘故,褚涯的脸色好了一些,不再如纸般苍白,搭在胸口的被子也有了些微起伏。 沈蜷蜷终于能仔细打量他,也能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手,越看心里越欢喜。 “我怎么就捡到你了呢?你会不会是来找我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缩着脖子笑了声,“我都,我都不知道你来找我了,你也没给我说。” 褚涯没有任何反应地躺着,但脸色从苍白变为一片潮红,身体也开始发抖,紧咬的牙齿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沈蜷蜷察觉到他的异常,伸手摸了下他的脸,发现触到的皮肤一片滚烫。 “呀,你发烧了!你在生病了!” 沈蜷蜷从小身体就好,基本没有生过病,伤风感冒也是流几天鼻涕咳嗽一阵子就没事。但林多指经常会发烧,烧起来后脸通红,缩在被子里哆嗦,喊口渴,喊身上冷,一睡就是大半天。 现在褚涯也出现了沈蜷蜷熟悉的发烧症状,他才恍然褚涯不是睡觉太死,而是生病了。 福利院的小孩不生病则罢,一生病就一片片地倒下。特别是流感季节,大半个福利院病倒后,管理生出三头六臂都不够,小孩们便会互相照顾。 沈蜷蜷照顾过林多指,所以并不慌乱,只满脸稳重地对褚涯道:“你就生病好了,你只管躺着生病,想怎么生就怎么生,爱怎么生就怎么生,其他的让我来。” 他伸手抹掉褚涯额头上的汗水,匆匆出了屋。刚才放在地上的搪瓷杯里已经接满雨水,他捧起水杯回到褚涯身旁,将褚涯的脑袋用小凳垫高,把水杯颤巍巍地举到了他嘴边。 “发烧要喝水,你知道吗?所以你要喝水,喝很多很多的水。” 褚涯的牙关咬得很紧,沈蜷蜷喂进去的水又从他嘴角流了出来。他想尽各种办法,累得满头大汗,最后用一把小勺嵌入褚涯牙齿之间,撬开,终于将水喂了进去。 褚涯身体滚烫,不停发着抖,比林多指每次生病时都要吓人。沈蜷蜷觉得光喝水不行,还得吃药,他原本打算天亮后才回去,但现在必须马上走。 “你乖乖等着我啊,我回福利院去给你拿药。我拿了药就回来,你不要到处乱跑哦。” 沈蜷蜷见褚涯在流汗,便将他被子掀开了一点,拿起棉帽给自己戴上。最后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他几句,便匆匆走出了铁皮屋。 沈蜷蜷吸取小狗的前车之鉴,不光将大敞的屋门关得严严实实,还搬起一块石头去右墙处,将墙根的那个破洞给堵上。 他走出一段后,又悄悄返回,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他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终于放心了些,这才快步走向垃圾场,从铁丝网的破缝里钻了出去。 沈蜷蜷沿着网外的小路一直往前,很快就要走出垃圾场的灯光范围,再往前便是一片黑暗。他停在了明暗交界的地方,瑟缩地看着前方,又看向铁丝网内的弥新镇。 镇里的建筑被隐约光线勾勒出轮廓,或高或低,冰冷而沉默,每一个黑洞洞的窗口里,似乎都藏着一只可怕的怪物。 沈蜷蜷深深吸了口气,掏出衣兜里的领带在脖子上绕了几圈。他手捏着领带一角,抬起一只穿着棉鞋的圆滚滚的脚,踏进了黑暗里。 沈蜷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小路上,脖子和背都僵直着。他不想去看弥新镇,但脑袋总不受控制地朝向那方向,一边快速往前走,一边不停念叨。 “……你不会吃小孩对不对?你吃的都是坏小孩对不对?我又不是坏小孩……我只拿过一次食堂的山薯,是几个大班生拿山薯我看见了,他们就给了我一根,让我不要告诉管理……那是他们让我坏的,不算我的坏,对不对?” 一阵风吹来,那些房子里也传出呜呜怪声,像是有什么人在哭。沈蜷蜷听得紧抓着领带,汗毛竖起,不停倒抽着气。 “而且,而且我很臭,我真的很臭,我有一二三个年都没有洗澡了。我还会朝你放屁,扑扑扑!很臭,太臭了,你最好不要理我。” 沈蜷蜷看见路上有条黑色长影,以为是根铁棒,连忙俯身去捡,却是一段软软的塑料绳。 他也将绳子握在手中,紧紧地攥着:“你要是敢过来,我就,就要把你捆上。不要来惹我,千万不要,我们小班生的复仇很可怕的,你,你装作没看见我就行了,我也装作没看见你,不会去抓你。” 沈蜷蜷平常经过这里时还没多大感觉,现在只觉得这段路长得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 咔咔咔咔…… 一阵风吹来,离他很近的某栋楼里,突然传出门扇被启开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是清晰,也分外瘆人。 沈蜷蜷顿住脚,惊恐地看向那方向,大口大口喘着气。 砰! 像是门扇重重撞击在墙上的重响,沈蜷蜷被这声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就朝着前方跑去。 “哇哇啊……”他脚下被什么绊住,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来,继续往前狂奔。 好在前面终于出现了一团黯淡白光,那是大路旁的路灯。沈蜷蜷终于看到了希望,只急切地冲向那团光亮。 路灯年久失修,线路不太好,灯泡苟延残喘,随时都会咽气。下一秒,那团微弱的光便在沈蜷蜷的注视里渐渐熄灭。 “啊啊啊啊啊……”沈蜷蜷发出长声惨叫,那灯泡又坚强地慢慢亮了起来。 沈蜷蜷一口气冲到路灯下,那想象中如影随形的鬼影便被光明驱散。这里是被云巅遮挡住的区域,地面很干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跑得太急,一边喘气一边咳嗽。 被路灯照亮的范围是那么安全,沈蜷蜷只想一直呆在这儿。但他还挂念着生病的褚涯,并没有坐太久,只待心情稍微平息些,便又站了起来。 大路前方一片黑暗,很远的地方才有一团微弱的路灯光。但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到达福利院。 沈蜷蜷从黑暗里到达光明地,再要重新踏入黑暗时,这一步便变得特别的难。 他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片刻后终于站定,将帽绳在下巴上系紧,再挥动手里的塑料绳,抽得空气呼呼作响。 “我不怕你!我一点都不怕!我要给哥哥拿药,你要是敢来咬我,我就捅你一二三个对穿!”他冲着前方黑暗大喊,又横眉竖目地做出精神力攻击手势:“精神力攻击!到处攻击!自己去攻击!” 沈蜷蜷借着这波勇气走入了黑暗,眼珠子机警转动,不放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他忽地竖起眉头朝左边呵斥:“你是不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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