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令富人傲慢,穷人凶狠。 他在还不懂什么是恨的年纪,就已经恨上了郦港。 这是郦港,他穷尽一生也破不开的牢笼,逃到世界各地都逃不出去的郦港。 第21章——小鹿 安知山没在厕所久待——又不是初中生了,抽个烟还要躲厕所? 他叼着烟回到走廊,游魂似的一路飘忽过去,其余人也都当他是游魂,见不到似的毫不理会。 他溜溜达达,最后站定走廊末端的窗口前,离老爷子的病房只隔了四五米,隐隐还能听到老天拔地的咳嗽声。 他还没法走,老爷子没准走,谁都没法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乖乖给太上皇侍疾。至于要侍到什么时候,全凭老爷子心意,兴许得待到他归西,兴许老爷子心情好了,自觉龙/精虎猛又能再活十年,就又会放走了他。 窗口隐约的飘来说笑声,安知山夹着香烟,凑热闹地略微探头往下一看,就见果然没有兴致这么好的孤魂野鬼,大半夜还蜜里调油谈恋爱,而正是安晓霖在楼下跟未婚妻打电话。 安晓霖跟未婚妻从初中开始谈,那时他还没出国,在国内的私立学校上学,管得十分宽松。学校教马术教击剑教摄影,五花八门什么都学,唯独不管早恋,任由富家子弟们野生荒长,安晓霖不浪费机会,初恋一谈就是十来年。 及至如今,爱情开花结果,婚期就定在明年。安知山答应了去当伴郎,却没想到这么早就要饱受这对璧人的折磨,听情话听得耳朵像糊了糖稀,腻歪得要命。 安晓霖在安知山跟前,是脸黑心热老大哥,讲起话来放炮似的,从不客气,到了未婚妻那里,却是柔声细语,很有人样。 未婚妻在电话里不知问了什么,博得安晓霖好长一声的叹息,答话裹进了晚风里,若有似无传过来,是他在说好想她,很想回家。 安知山失笑,掏出手机想录下来,过会儿揶揄安晓霖去,指尖一滑,却没来由点进了消息栏。 他没多少消息,手机号常换,社交软件的账号也跟着换,联系人隔段时间就换一茬儿,如今刚换,消息栏空空荡荡,几乎就是只有公众号。 安知山在候机时无聊得很,顺手把陆青的『不在,别问,困』,改成了备注『小鹿』。 现在,『小鹿』安安静静待在他消息栏顶端,点开来看,对话还留在陆青前天在超市问他,“晚上吃不吃油麦菜”。 安知山当时正打游戏,没空查,忙里偷闲回复,“什么菜?” 然后他的人物就被游戏里的怪给一尾巴扫死了,的确是菜。 陆青那时给他发了段语音,安知山这时再次点开来听,前天的小鹿在人声喧杂的超市里带笑说,哎呀,就是绿叶菜。算了,你不吃也得吃,我已经买了。 安知山想起油麦菜,想起陆青,想起那过家家似的亲吻,思来想去,他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吃饭,而陆青答应了回家后要吻他,还要给他做啤酒鸭。 饿倒是不饿,只是很馋,至于馋啤酒鸭还是陆青,他也不知道。 拇指和中指捏着手机,安知山把手机一圈圈转着玩,想跟陆青说说话,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手机屏幕一亮,却是陆青先他一步开口。 『小鹿:你到郦港了吗?』 安知山回复。 『?:嗯。』 他顿了顿,觉得回得略有敷衍,就没话找话,又添一句。 『?:到了』 『小鹿:哦哦』 沉默须臾,安知山看对面一会儿是“对方正在输入”,一会儿是“对方正在说话”,倒腾半天,挤出句。 『小鹿:郦港是不是挺热的』 安知山忍俊不禁,陆青的心思澄澈得像汪碧湖,现在八成是为了临别时的亲吻而失张失志,想提又不好意思提。 陆青脸皮薄,不要紧,反正安知山没脸臊皮惯了,凑在一块儿倒也般配。 不过没皮没脸的安知山此刻起了坏心,也不肯提及那一桩小小的艳情,陪着陆青装傻。 『?:挺热的』 『?:吃饭了没』 『?:子衿有没有发现我失踪了』 『小鹿:我还没去过郦港呢,最远就是八九岁的时候跟爸妈出省去了趟上京』 『小鹿:吃了』 『小鹿:下意识做了三个人的份量,你不在家,饭和菜都没吃完』 『小鹿:子衿发现了啊,她本来回家兴冲冲要拆乐高,看你不在,乐高都收起来了,说要等你回来再一起拼』 『小鹿:不过我把我的那盒拆开了嘿嘿嘿』 『小鹿:好大一盒,零零碎碎的,说明书也很厚』 『小鹿:(图片jpg.)』 『小鹿:不过我就是拆开解解眼馋,还是会等你回来一起拼的』 『小鹿:(线条小狗挥手jpg.)』 『?:好啊』 『?:到时候我负责在旁边当架子,举说明书』 『?:拼装还是靠你俩了quq』 『?:(线条小狗挥手jpg.)』 『小鹿:啊!』 『小鹿:偷懒怪!!!』 『小鹿:还当面偷我表情包』 『小鹿:(线条小狗叹气jpg.)』 『小鹿:你吃饭了吗?』 『?:没』 『小鹿:怎么不吃饭?不饿吗?』 『?:不太饿』 『?:想吃你做的饭』 『小鹿:那你回来,我做饭给你吃』 安知山笑了笑,没忍住,还是提了。 『?:只有做饭吗?』 『?: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还答应了别的』 『?:亲什么嘴,接什么吻,打什么啵的』 小鹿没了动静,良久良久,发了个两秒钟的语音。 安知山将手机凑到耳边,点开来听,陆青在那头欲言又止,两秒钟的语音里只有呼吸声。 安知山不明所以,就见陆青又发了一条,只有一秒。这次再听,听筒那头似乎终于鼓足勇气,发出轻轻的嘴唇离分声——一记小小的,望梅止渴的亲吻。 安知山想笑,可身后的老和尚絮絮叨叨,念经不止,病房里的老爷子咳得震天响,医护窃窃私语。他想笑,可没来由的,麻木了的心脏忽然很难过。 楼下的安晓霖仍旧在聊天,爱侣凑在一处,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这时已经在谈蜜月旅行该去哪儿了。 安知山将安晓霖之前的话偷来,原封不动地,试探地发给了陆青。 『?:我好想你』 『?:好想回家』 陆青那头显示“对方正在说话”,可说了什么,安知山暗自期待着还没等到,就被身后的脚步声截断了。 第22章——杂种 他以为是安晓霖终于谈够了情说足了爱,去而复返,噙着一点儿笑意回头去看,刚要调侃,可看清了来人,他面上的笑意就立刻晾着冷掉了。 来人是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来岁,个头高大,看面容,年轻时候大概也是极其英俊过的,可之后几十年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生生把白面小生的脸造作成了张暗沉泛了酒糟红的醉鬼脸,瘦溜的身板也微微腆了将军肚。然而五官模子还在,再如何败坏容颜,现在西装革履地一亮相,仍旧是个挺体面的中年人。 女人偎着男人的胳膊,相貌楚楚,大晚上在室内戴了墨镜,打扮得粉白黛绿,化了妆瞧着二十来岁,去了粉饰估计也就十七八。她本来就不高,二人站在一起,她愈发被男人衬得小巧玲珑,像幅弱质纤纤的美人画,风一吹就要飘走。 男人见了安知山,显出了吃惊模样,将墨镜摘了卡到上衣胸前的口袋里,他不明不白地微微一笑,出言却是不逊,“他妈的,怎么你也来了?” 安知山不言不语,拔腿就要走,去厕所猫着还是去楼下烦安晓霖都无所谓,走了就行。他半夜在医院见了鬼,太晦气,这地方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可男人不准,往右一步挡了他的路。安知山不想搭理,往左走,他就如影随形地往左一挪,嬉皮笑脸像在逗小孩。 “刚来了就想走?去见过你爷爷了吗?得见啊,不见你怎么拿遗产,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安知山走不成,索性垂眸装聋,男人最烦他这副模样,雷打不动,木雕泥塑似的没个意思。 男人上手去拍他的脸,动作不轻不重,介于亲昵与侮辱之间,笑得挂不住,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你是能躲啊,兔子似的逮都逮不住。当年躲着上高中,现在听说又东躲西藏考上了大学?考上了有什么用,我让你休学不也就是两句话的事儿吗?” 安知山不挣不动,毫无反应。 安家的事情风风雨雨闹得太大,他当初不得不经常转学,三年换了五所高中才勉强混到了高考。考上了挺不错的学校,他想随便读个两年就带妈妈出国,对安家是惹不起躲得起,躲得越远越好。可没想到连两年都没熬到,安家的事就被不知是谁给捅漏了,校里校外传得沸沸扬扬,最终导员找到了他,为难地说,要不然先休息一年。 他于是就休学,反正躲到天涯海角也都会被裁断翅膀,这学不上也罢。 男人对待安知山,总像对待了个什么玩具,想给攥在手里捏出动静来。安知山小时候倒还会喊会叫,拎着摔出去倒也会哭两声,揍两拳踹两脚也能抱着脑袋哼唧两下。 可现在长大了,动武不成,不是不想打,而是打了也没用,骨头太硬,就是给打死了都打不出响来。更何况他现在人高马大,站在面前像堵结结实实的高墙,动辄也打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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