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腰绳也不见得保险。 崔南溪又开始纠结起要不要打退堂鼓的问题。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难道要回去?自己畅想了很久的寻仙之路,难道也要如其他凡夫俗子那样,中断在这里?那自己又和他们有何区别? 不回去,摔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 “呼……” 风又开始吹了,铁索又晃荡起来。 “官人……” 身边的护卫小心问道:“我们……” 说来好笑,明明心里天人交战,打得不可开交,身边人这么一问,却又几乎没什么犹豫,就摆手说道: “我先上!” 只是说话时咬着牙而已。 心中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听说云顶仙山时,友人在自己耳边说的—— 怯懦犹疑者不可寻仙。 要说来啊,岂止是不可寻仙? 是很多事都做不成啊! …… 过了这悬崖,便是云顶山的山顶了。 这边已经少有泥土,整个山顶几乎是裸露出来的石头,只有最倔强的野草和最清高的松树,才能在石头的夹缝间生长。 而那雾似乎只存在于悬崖之间,过了悬崖,便是一片清朗。 整个云顶山的山头近在眼前。 寒风瑟瑟,传来透骨的凉。 宋游盘膝坐在地面,安静等待。 三花猫则在旁边努力舔毛。 雾中隐隐传来铁索晃荡的声音,有时还会传来惊呼声,只有这时,才能让三花猫暂时停下舔毛的动作,伸长脖子探头朝雾中看去,不知那里边的人是掉下去了还是单纯的被吓得喊叫出声。 希望是掉下去了,这样有趣一些。 又希望没掉下去,活着好一些。 哎呀真是纠结。 雾中却渐渐透出了人影。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身上缠着绳子,绳子另一端圈在铁索上,整个人倒挂在铁索上,手足并用,慢慢爬了过来。 铁索每次摇晃,都传来惊呼。 中间崔南溪又手滑脚滑好几次,若非有腰绳,早已粉身碎骨。 两人终于爬了过来。 爬在前面的崔南溪不仅累得气喘吁吁,而且吓得魂飞魄散,将铁索爬完之后,只张着嘴瞪着眼大口喘气,面色惨白,连爬上岸的力气都没了。抱着铁索休息了一会儿,见已经过了悬崖的宋游一点儿也没有来给他搭一把手的意思,这才强打起精神,咬牙爬上来,解开腰绳。 手忙脚乱的连滚带爬,离悬崖远点! 接着直接坐到地上,上身顺势便倒了下去,躺下来,眼中装满了天空。 不知此刻他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竟是笑了出来。 起初只是咧开嘴,后来渐渐有了声音,声音又逐渐变大,在这云顶山上回荡。 “哈哈哈……”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旁边传来道人的声音,“恭喜足下。” “托先生的福……” “与我无关。我过索之后,足下心中所剩勇气,每一分一毫皆属于自己。”宋游说道,“能过此索,人生又有何坎坷?” “那你说我能找到神仙吗?” “也许。” “那我回去要是写一篇文章,可能流传千古?” “也许。” “哈哈哈哈……” 崔大官人继续仰头大笑。 宋游也跟着微笑。 没有多久,笑声戛然而止,官人亦翻身爬起,抬头看向这云顶山。 “先生,请!” “请……” 三人一猫,往山上爬去。 此时是彻底没路了。 而且这山非常陡峭,又光秃秃的,表面圆润,与其说是山,更像一颗巨大的石头,表面则呈现出浅浅的黄色,像是山水画中水墨晕开的石山。 在这样的山上,宋游倒是能自然行走,其余人却要手足并用,而且要费尽心力的去找攀爬的路线才行,否则一不小心,头顶就是垂直的了,届时往上爬不上去,往下又退不下去,才是恼火。 更神奇的是,山上竟有无数石刻。 这些石刻覆满了山体,已不知多少年了,日日夜夜的风啊,早已模糊了它的形状,甚至将石刻的轮廓吹成了一条条横向的纹路,而从这些深浅起伏不一的横向纹路中又透出另一种充满岁月感的轮廓,隐约可以辨别出,是一个个或站、或坐、或飞天、或起舞的人形,看来另有一种韵味。 也许风也是一位石刻大师。 崔南溪一边欣赏一边感叹,一边又伸长脖子到处寻找,寄希望于自己一个转角、或者又爬上一层,便可见到仙人站在面前,笑着看自己。 随即邀请自己,把酒言谈话长生。 可惜没能见到…… 也许是我无缘。 崔南溪心中遗憾的想到。 但很快又觉得—— 即使此行寻不到仙,能爬过那根难倒不知多少寻仙者的铁索,能结识宋先生这样的修道高人,此行也已是不虚。 于是心情又舒畅起来。 第九十三章 云顶山悟道有感 三人一猫登上这云顶之巅,环顾四周,已再没有比这更高的山了。入眼所见,只有如海一样的滚滚白云,云海中偶尔有几座高山冒出头来,也只能将将冒出一个头来,成了这云海当中的一座岛屿,此外便是蓝天与太阳,连一朵云都看不见。 “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崔南溪睁大眼睛望向远处。 眼界开阔了,心也开阔了,只觉神仙们的住处怕也就是这样,干干净净的蓝天,一望无际的云海,一眼能看到世界的尽头。 清空明净,远离凡尘。 “咱们这一路倒是顺利,崔某本来以为要接近傍晚的时候才能爬到这里来呢,没想到还不到半下午就到了。”崔南溪对宋游说道,“果然心情轻快了脚步也会跟着轻快起来。” “早到早好。” 宋游随口应付着他。 “可惜这一路没有遇到神仙,看来是崔某与神仙无缘了。”崔南溪左看右看,又笑了笑,“不过能遇到先生这样的修道高人,也是值得了。” “不敢当不敢当。” “一路爬山上坎,想必先生也饿了,胥乐快取干粮梨儿来。” 身旁的护卫也带了个包裹。 包裹中装了些蒸饼,还有几个模样丑陋个子也小的梨儿。 “出门在外,崔某也没带好吃的,刚出门时拙荆倒是费心做了些点心,不过刚出门两天就吃完了,倒是这梨儿……”崔南溪乐道,“是我们昨天早晨爬山时在路边见到的,不知先生有没有见到。别看它生得丑陋、小个,不如平州贡梨漂亮,可是吃起来却又香又甜。那棵树上结得不多,我们虽不好意思全部摘完,可是实在喜欢,也只留了几个给后来人。请先生务必要尝尝。” “我们也带了干粮的。” “那便……换着吃?” “也好。” 宋游听他说时便已露出了微笑:“其实我们也在路边摘了一些野果,不算充饥,只是解馋。” 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于是他也不多推辞,只拿出自己带的馒头,又拿出自己摘的地果,与崔南溪和名叫胥乐的护卫分着吃。 三花猫则吃湖边买的鱼干。 晒得干干脆脆的鱼干,她左右两边牙齿换着嚼,嚼出明显的咔嗤声,听来也让人心情舒畅。 崔南溪摘的野梨儿果然好吃,看着丑陋,可皮却很薄,里面是充满汁水的果肉,下嘴时都不消用力,轻轻的就能咬下一口来。 而宋游的地果别看其貌不扬,味道在野果子里也算上上品了,有一股极好闻的清香,清爽怡人,是上等的美味。 会当凌绝顶,美景无限,又有山间美食,自然心情爽快,郁闷消退。 “不知先生准备何时下山?” “我倒不急。” “崔某也不急!”崔南溪说着,顿了下,“不过崔某没有先生那般本事,必须要在日落之前下山,才能通过铁索,晚了就太危险了……” “那还早。” “是啊。” 崔南溪露出笑容:“今日风景可要看饱了。” 看着远方的广阔天地,好似无边无际,又亘古如此,真让人感觉人的渺小,百年短暂。 崔南溪难免有种自己那些追求、抱负在这天地之间都显得很可笑的感觉,又有抛下一切只去寻访自在的冲动,只是叹一口气,回过神来,映入眼前的除了这浩然天地,还有苍莽人间。 既然不是仙,难免被俗事牵挂。 “唉……” 崔南溪心中感慨、又羡慕道人的逍遥自在,而这时,他身边的道人已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玉瓶,取出一枚小红丹服了下去。 道人盘膝坐着,面朝云海。 不远处的官人似是有所感慨,独自坐着,对着广阔天地呢喃自语,声音很小,却也飘入了他的耳朵:“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倒也有几分悠闲。 宋游转头,想告知他一声,自己将要入定,见他感怀万千,也不忍打扰,便闭上眼睛。 “闲来静处,且将诗酒猖狂,唱一曲归来未晚,歌一调湖海茫茫……” 那自语声仍旧不断传来。 宋游已神魂出窍,趁崔南溪不注意,化作一只燕子,飞上天际。 飞起来之后,天空变得更远了,云海变得更广了,世界变得更大了,而这闻名大晏、引得无数人来的云顶山,也只是海中一座小岛罢了。 只往无尽的苍穹飞去,感受天空宇宙的压迫感,疲倦了单调了便掉头而下,又感受那强烈的失重感,听风声呼啸。随即扎进无边的云海中,在雾茫茫的世界中穿行,不时几个急转弯。 大山莽莽,四季景色都在眼里。 见山腰百花齐放,蝴蝶翩飞,不知从何处来的旅人屈身摘下一朵,低头轻嗅,便消除了爬山的疲惫。 见山底绿树如茵,湖海茫茫,烟波渺渺,风光秀美,有渔人站在小舟之上,戴着草帽遮阳,转身将手中渔网撒出一个浑圆,噗一声落入水中。 见风吹落山间红叶,铺成地毯,燕子翼尖擦过,仿佛也碰掉了一片。 见小鹿在山间低头吃草,燕子从它头顶轻巧划过,几乎没有声音,却还是引得它抬起头来,警惕的左看右看。 见云顶山后有个常人难至的湖泊,浅处白沙如牛奶,深处淡蓝如冰玉,远看在阳光下透着比纯净的宝石更清透的光彩,近看又可见一层层波澜被风推过来冲刷着白色石子,真是世人难见的美。 又见山风经过,万树低头成浪。 不知名的雀子在地上啄食,花豹潜伏在丛林之间,有虫儿从落满腐叶的地里钻出,又有许多寻仙者沿着小路往山上走。 掉头往上,从云海中跃起,眼前只有天空,又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绕着云顶山飞舞一圈,那山体石壁上的石刻都清晰映入眼中,每一条横向波纹都是风和岁月留下的痕迹,隐约辨别得出当时的模样,但绝大多数细节早已淹没在了时间长河中,这世上又有何人能够久长? 崔南溪朝燕子看来,被山顶寒风吹得缩起脖子,面上有意外也有欣喜,燕子却不管,只一振翅,又飞向远方。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不知过了多久,燕子才贴着山壁飞上来,在崔南溪和护卫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撞入道人的体内。 道人却没有立马睁眼,而是继续闭着眼睛,借着方才眼中所见的天地盛景,心中触及的玄妙感怀,仔细感悟此时此刻这方天地的灵韵与玄妙。 这云顶山本来也是名山,可出名的也只是它的高度和险峻壮美的风景,不过曾经却有修士在这里修行过,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修士在这里留下了石刻和铁索,因此有了仙山传闻,有了络绎不绝的寻仙求道者,三人成虎,几个传闻,又给这里添了一层仙气,循环往复,造就仙山。 常人哪里能在这里找到仙? 只能在这里找到自己。 可也正是那位修士在此修行过,刻下了无数石刻,他这个人也留在了这座山的灵韵中、留在了那一面面石刻里。 宋游便好似看见了他。 准确来说,是看见了云顶山的灵韵。这里面有着这座山经历过的每一场风雨地震,每一次日月更迭,只是那些太多太短了,无数场堆成了一片倒是显眼,可把每一次单独拿出来看,都看不清楚。这里面还有着每一个登山的人,每一个失足从悬崖上掉下去的人,每一个在山顶诗兴大发做出千古名篇的人,只是那些也太多或太短了,并没有被这座山清晰的记住。 只有一位修士,在此修行百年,日日夜夜与这山的灵韵交互,又刻下了满山石刻,留下了仅次于亿万年来日月星光风雨侵蚀的清晰烙印。 许是缘分,许是巧合。 不知是灵韵的功劳,还是石刻的功劳,宋游感想之间,仿佛穿过了时光,一眼就看见了他。 这位修士在这里待了上百年,除了修行,就只做了一件事情—— 刻凿石刻。 一刀一刀,一凿一凿,在这云顶山上刻下了一道道或站或坐或飞天或起舞的身影。不知道这些对他有什么意义,是他当时心中所想,还是平生所爱或时常怀念的,只知道那时还是清晰的,只是风啊吹了上千年,才使它变了模样。 宋游便在这里看着他凿。 一刀一刀,一凿一凿。 叮叮当当,风吹石屑。 上百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前人不急,后人也不急。 一道道身影成形。 在那百年未曾停止、厌倦的叮当声中,宋游逐渐对这方亘古不变的天地和从未停歇的岁月又有了别样的感触,不仅在于这云顶山,也在于他下山一年以来走过的山山水水,不仅在于那道人和石刻,也在于他自身。 好像明天就又是立秋了。 这么算来,下山已是一年了。 一年二十四节气。 刚巧二十四道灵力。 每次都在不同的山水,每道灵力都带着不同山水的灵韵,也汇集着当时不同的心境感悟。此时此刻,身心与这方天地相通,这些灵力中的妙韵和心境感悟便都在脑中回放出来,既品悟着当时的感受,又有了新的感受,好似又重新走了一道。 …… “刚才那只燕子恐怕就是神仙变的,不然这儿这么高,又这么冷,哪来的燕子?” 崔南溪不好去打扰那位入定修行的先生,只好与胥乐说话。 余光瞥向先生身旁—— 那只三花猫倒比人更闲适,走到了山崖边去,探头往远方看,又往下边看,好似也在欣赏风景,时不时打个呵欠晃晃脑袋。 “唉……” 崔南溪叹着气,想与这位修道高人多聊一会儿,却又不能如愿,只好左右扭头,想找一块合适的石头,带回去作纪念。 怎么也是仙山上的石头。 多少也该有点仙气。 找了一会儿,找到一颗合适的,刚揣进包裹里,便见那只三花猫不知何时转过了头,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面上好像有疑惑。 崔南溪想了想,与它解释道:“我听说那些游访名山的人,特别是游仙山神山的人,有些人会从山上捡一块石头带回去,可以镇宅驱邪……呵我倒是不为了它帮我镇宅驱邪,只是觉得有趣,拿回去收藏。” 说完看向那猫。 只见那猫依然仰着头,目不转睛的与自己对视,好似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 崔南溪摇摇头。 也许不知这猫能听懂人话,它只是聪明有灵性,而那位先生有着独特的和动物交流的本事。 为官多年,四处寻访隐士名人,也听说过有人有这种本领。 太阳渐渐西斜。 那先生还没有从入定中出来的意思,倒是那只三花猫已经蜷缩在先生身边睡着了,崔南溪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爪子里还搂着一颗小石头。 “呵……” 这倒是有趣。 似是被猫儿感染,又好像是山顶的太阳催人入眠,或是山上的风吹得头晕,总之他也莫名有了些困意。这困意来了还真挡不住,但他既不想就此下山也不愿惊扰了那先生,只好与护卫说一声,自己也躺下,小眯一会儿。 也许是太阳晒着?居然不冷!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 醒来之时,除了神清气爽,腰不酸腿不疼了,便只感到一阵清冷,而天光不知何时已经黯淡下来,只能看到天边一抹红,看不到太阳了。 “遭了!” 这时候已经太晚了,怎么下山? 崔南溪刚想去问护卫为什么没有叫醒自己,便见到护卫就在自己旁边,居然也睡着了。 而且还没有醒。 刚想叫醒护卫,却见这不大的山头上竟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左边蹲坐着一只浑身斑点的花豹,右边坐着一只面部斑斓的山魈,后面一只莫名感觉有老态的山羊站在悬崖危险处,前面一只老鹰立在石头上,它们全都一动不动,也不出声,不知何时来的、又来了有多久了。 “……” 崔南溪惊异又疑惑。 又想去叫醒护卫—— 正在这时,一道晨光突破云层,从天际射来,刚好打在这座山头,使他下意识眯起眼睛,用手阻挡。 山都染红了。 第九十四章 深山与人间 “叮……” “叮……” “叮……” 石刻逐渐布满了云顶山。 到后面的时候,宋游仿佛听见他一边凿刻一边与自己说话,与自己聊时间,聊天地,聊古人,聊未来。 后来他终于刻完了最后一面石刻,却没有转过头来,而是又问宋游是从什么时候来的,说了他也不知晓,又问宋游这石刻那时候还在吗,宋游只说山顶风太大了,那人好像遗憾,又好像释怀,只说你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快回去吧,宋游便向他道别。 仿佛与一人有了跨过时空的交流。 事实宋游清楚,只是与这人多年前留在山中、石刻上的灵韵来了一场感悟与交流。 哪有人与他说话聊天? 哪有人问他千年以后? 只不过是宋游看见了他,在他凿刻石雕时感受到了他的精神境界,心中所想。只不过是宋游自己遗憾,自己释怀,又自己觉得该回来了。 不知这道人修的什么法,不知他道行深浅,只知他内心宁静,胸中有自我,也有天地,对万事万物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思想出尘脱俗,一生逍遥自在,不受约束。 而他的道行不见得有多高,手段也不见得高明,没有任何一点表现出了他的道行与法术造诣,若问别人他是不是仙人,也许各有各的答案,可宋游却愿意在这个时候尊称他一句仙人。奇妙的是,若是真的穿越了时间去见到他本人,也许反倒不会这么觉得。 问此山何年来此?西风落日无语。 问此仙何年来此?晨露朝阳也不答。 无需纠结其它,无需去管神仙是谁、何年来又何年去,只找到自己心中的仙,找到自己的自在与感悟,便是收获。 宋游睁开了眼睛。 “……” 这时才觉得不对。 转头一看,崔南溪就坐在自己对面,隔着七八尺的距离,护卫持刀站在山崖边上,四处环视。 一轮朝阳正从东边升起。 再低下头,猫儿伸长了前爪,小脚开花,正在伸懒腰。 “先生!啊不!仙师醒了?” “请恕罪……” 宋游抿了抿嘴,目光流转,站起身来,向他们郑重行了一礼:“让两位等得太久了。” “不敢当不敢当!怎当得起仙师如此大礼!” “耽搁二位了。” “仙师这又是哪里的话?我们虽不知怎的在这山间睡过了,但是有仙师庇佑,晚上并未感觉寒冷,说来也是好事,免得黄昏下去,过了铁索还得在那边山上找地方过夜,即使不是山顶,可也冷得很!”崔南溪连忙说道,顿了一下,“只是刚才仙师打坐的时候,有一些……一些客人来,都是这山间的野兽猛禽,就站在这边上,不知来做什么,已经全部离开了。” “无妨。” 崔南溪悄悄瞄着宋游神情,见其镇定自若,并不惊疑,好似这只是常事,不禁呼吸急促,问道: “敢问仙师可是神仙?” “不是。” 宋游的回答注定要让他失望了:“我只是逸州灵泉县一山人,云游天下途经此处,与足下一样,慕名前来寻仙问道,既不是神,也不是仙。” “仙师即使不是神仙,也是难得的世外高人了!”崔南溪深施一礼,“结识先生实乃崔某三生有幸!” “实不敢当,崔公莫要如此。” “仙师我们……” “叫先生即可。” “先生我们……” “走吧。” 双方都拿起了包裹。 三花猫则凑近了宋游,用爪子扒拉他裤脚,高仰起头看他,见他看向自己,又低头轻轻拨了一下面前的小石头。 宋游弯腰捡起这块石头。 “三花娘娘……” 顺手摸了摸三花猫的背,想说什么,又收回去了。 只留下三花猫满脸疑惑。 下山的路更难走。 隐约可见一只苍鹰在天空盘旋,也有野兽藏在悬崖峭壁上,或是底下的森林中,悄悄看向他们,待宋游也看过来,便飞快的收回目光,有机灵的便向他低下头亦或是直身拱手,算是谢了他赐的造化,把他深深记住,这才转身离去。 宋游也不管,只慢慢下山,再看一遍这些石刻。 之前感悟实在难得,山上石刻,山中灵韵,千年前的修士,燕仙赠的燕儿丹,下山一年走过的山水与修行,甚至是今日的天气,山顶的风,还有身边官人带来的好心情与呢喃,猫儿提供的心中自在,恐怕都缺一不可。正是它们恰到好处,才有了这一场玄妙机缘。 该对大家都说一声谢。 只听崔南溪在他身后说:“昨日不识仙师,向仙师说了不少牢骚话,让仙师见笑了。” “哪里的话。取信于人本是一件不易的事情,崔公初次见面便能向在下寄托内心烦闷,是信任的表现,在下应当感到荣幸。” “不知先生可懂算命之法?” “崔公想问什么?” “我想问……崔某可还有青史留名的机会?” “让崔公失望了,在下并不懂算命之法。”宋游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若实在想做什么,就努力去做,实在想要什么,就努力去拿。” “请先生为崔某指路!” “好的文章,好的诗词,好的政绩,好的德行,都可以名留青史,崔公自诩博古通今,又有一颗匡扶社稷的心,何必忧愁?”宋游转头看他。 “唉……” 崔南溪摇了摇头,暗自叹气。 在长京时,也曾结识过不少诗人文人,讨论经略史书、天文地理,那些诗人文人都不如他,可要说作诗写文章,他又不如别人。倒也做出过一些自认不错的诗词和文章,可往往当时信心十足,过段时间,再翻到别人的珠玉,便觉自己的都是瓦砾。 至于政绩德行。 要想做出政绩,得要经营,要想德行传扬得远,要么是真有大德行,要么便也要经营,而他哪有那么好的德行,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这时只听前边传来声音:“崔公既然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如去作一本前人未曾做过的名著,如何?” “什么名著?” “崔公可知千年前的人如何说话?如何织布?又如何务农?可与现在一样?” “千年前早已书同文车同轨,不过官话历朝历代都有变化,我们能认识千年前的字,至于口音,恐怕与现在大有不同。”崔南溪道,“千年前的人如何织布如何务农崔某倒是曾在古书和壁画上见过,不过先生若是说千年前到现在遗落的知识,倒确实不少。” “崔公果然博学。” “不敢当。” “只是几百年后、千年后的人又是否能知晓我们现在如何说话、织布、行医、务农、占星、算命,诸如此类?” “先生意思是说……” “在下从未听说过有一部大典,能将万般学识尽收其中,能让后人知晓我们这个时代的全貌……若有这么一本书,必被后人奉为瑰宝。” “……” 崔南溪停下了脚步,陷入思索。 这样一部书,必是一部伟大的书,它不用像写诗词文章一样,要神来之笔、要妙手偶得,只需知晓万事万物,这正巧是他的拿手本事。只是这么大的一部大典却绝非一个人可以完成的,不仅要很多人,恐怕还要有皇权支持才对。 所幸当前大晏重视经济文化,自己若上书谏言,倒有可能被圣上应允。 若数百年前有此书,那战乱年间遗落的东西便不至于彻底失传。 若千年前有此书,那今人的目光便可跨越时空了。 “只是后人能珍视此书吗?” “既是宝物,自有人珍视。” “万一此书也遗落了呢?” “即使此书遗落,书名与崔公之名也当名留青史,只是没那么响亮罢了。” “多谢先生。” 崔南溪郑重的躬身行礼。 三人一猫很快走到了铁索前。 崔南溪又开始心中打鼓了。 这时只见先生停下脚步,转头对他们说:“我们便要在此别过了。” “这……” 崔南溪无疑十分不舍。 若是可能,他更愿意与这等世外高人深交,请他去家中做客,抚琴饮茶,探讨高雅之事,聊聊仙道长生。 刚想说点什么,便见先生忽然伸出手,手上有两枚丹药,一枚浅绿,一枚浅白。 “无意间耽搁了二位时间,在下心里十分愧疚,只以两颗丹药为报。这一颗浅绿色的名为立春,赠予崔公,它生气浓郁,虽不可使崔公增长寿命返老还童,也可使崔公身体健康,精力充沛,无病无灾。 “这一枚浅白色的,名为雨水,有滋润万物之效。胥公是练武之人,它虽不可助胥公身轻如燕,技艺精进,却也能消除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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