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怕是这辈子也报答不了了。” 杂乱的声音在两旁此起彼伏。 僧人和道人表现不一。 僧人会十分耐心的一一回复,告知他们自己为何要走,之后又去哪里,安抚他们的心,又与他们一一道别。若遇到有人行礼,逐一回礼,若遇到有百姓下跪磕头的,都连忙去搀扶,不厌其烦,不辞辛苦。若遇到有人解下身上的首饰赠送,则统统回绝,反倒将自己早上没有舍得吃的菜包子送给了一名染病不久的幼童。 道人则要安静许多,只迈步从中走过,用一双平静的眼睛看着两旁的百姓,体会着这一刻,若有所思。 这真是他少有经历的场景。 道路终究不长,走得再慢,也没有多久就到了头。 “阿弥陀佛,外面天寒,勿要久留,还请回吧。”僧人转身站在病迁坊门口,面对众人,双手合十,深深施礼,“贫僧便先行一步了,愿在场的诸位施主都能得以痊愈,佛祖保佑,今生无病无灾。亦无需多念,天地之大,行善自然同心。” “在下也告辞了。” 相比起来,道人的话要简短许多。 两人先后转身,一个十分果断,一个一步三回头,都渐渐离开了此处。 …… 即使是除夕,寒酥街上依然清净,路上还留着昨夜的雪。 道人与僧人缓步走在前边,剑客与两匹马跟在后头,三花猫比较自由,时前时后,这里闻闻那里嗅嗅。 让人感到安慰的是,虽然大部分街面上都是雪,可也有几户门前的雪是被清理过的,有时走到街巷某处,还能听见有铲雪的声音,能从三花猫扭头的方向辨别出铲雪声的位置,刷刷刷的,在雪后寂静的古城上空回荡,让人觉得异常干净,好似铲雪的同时,也在清洗耳朵似的。 “听道长说,道长自幼便在山上修道?” “从小被师父捡到的。” “难怪道行如此之高。” “……”宋游没有与他客套的否认,只又问道,“大师又是何时出家的呢?” “贫僧二十二岁出家。” “二十二岁?” 这倒是让宋游有些意外。 别看这名僧人面对妖疫有些无力,常常自称道行浅薄、法力低微,其实道行实在算不上低了,宋游遇见过的很多修行人都比不上他。 而面对病症是否轻松,道行虽也有关系,却也要看是否精于此道。 “贫僧原本出身于一大户人家,少时不懂事,年轻时也纨绔,做了不少错事,后来得师父点化,这才醒悟,出家为僧。”僧人说着,表情却是十分平静,面带微笑,“所以为僧要晚许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贫僧也这么想。”僧人虽然疲惫,声音却十分平静,“今生已然如此,不可更改,那便多行好事,只愿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正大。” “大师之后又去何处呢?” “寒酥不止城中才有百姓,大多百姓仍在城外,如今贫僧已在城内尽了全力,自该往城外走了。”僧人说着,停顿一下,才又说,“虽说城外疫情不如城内严重,可想来城外百姓获得救治也会比城内更难许多,贫僧正好慢慢走过去。” “这样啊……” 宋游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着,片刻后,才说了句:“大师的去灾解厄咒颇为高深,一日最多只用一次,若用多了,怕伤了根元。” 僧人听了微微一笑,十分从容,仍旧用了一句佛语来回答: “贫僧曾听闻,佛前有花,名优昙华,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却能惊艳世人。” “……” 宋游听了,也并没有说什么。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喊声。 “先生!大师!” 一行人便都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只见那名唤作金二的胥吏向着这边跑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低头赶路,敬事如仪 “先生!大师!请等一下!” 一行人便都站着不动,等着那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呼……” 小吏停下脚步,舒了一口气,几乎直不起腰来,这才问道:“先生与大师为何走得如此之急?” “早饭都吃过了,如何算急?” “贫僧如今在城中已无事可做,自然要去城外村落,却是不好耽搁。” “今日可是除夕。”姓金的小吏用两手撑着大腿,看着他们说,“为何不过了除夕再走?” “除夕正好除疫。” “大灾之年,百姓哪来年过?” “那也不可让先生与大师就这么独自离去。”姓金的小吏说道,“请让小人送几位到城外吧。” “城外可冷……”宋游说道。 “施主何必如此多礼?”僧人也说。 “几位从南方来,都不怕严寒,小人自小在此地长大,又怎么会怕?”小吏说着一顿,“若非如此,小人实在于心难安。” “那便走吧。” “既然道长都说了,那就走吧。” “多谢。” 小吏便笑了,反倒向他们道谢。 随即深呼吸一口气,一边随着他们往城外走,一边解下身上包裹,从中拿出烤饼与柿饼,还有两件保暖的厚衣裳,硬是要塞给他们。 二人拒绝不过,也只能带上。 “多谢足下。” “家兄半个多月前就已经患了病,若非先生和大师照顾,怕是七八天前就已经没命了。如今不仅活到了神医的药来,还在逐渐好转,该小人多谢先生和大师才是。”小吏诚心诚意的说,“这点心意,实在不足挂齿。” “可惜令堂……” “家母年事已高,承蒙大师佛法,能不痛不苦的离去,已是好事了。” 小吏说着也是有些悲伤,不过没多久便长舒一口浊气,又往前边走:“城门已经到了,小人去叫守城的人开门。” “有劳。” 小吏如今专管城门进出,道人与僧人的名头又早已传遍寒酥,即使守城的兵卒也知道,有一名道人一名僧人自愿来到寒酥,又自愿进入病迁坊为所有患者减轻痛苦延缓病情,说不定他们也有亲人曾在病迁坊,受过二人恩惠,自是不敢怠慢,恭敬有加。 兵卒很快便开了城门,又聚集在城门口,像是送别什么大人物一般,恭送他们。 有人挽留,有人道别,有人祝福。 一行人便过了城门,到了城外。 城外满地积雪,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边沿。 真是与南方截然不同的风景。 小吏又非从僧人身上将行囊拿了过来,挎在自己身上,跟随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远离城池。 “施主请回吧。” “送到前边,送到前边。” “阿弥陀佛……” 僧人只得无奈叹气,随即继续与宋游交谈:“却是还没有问过,道长从此离去之后,又如何打算呢?” “在下此行乃是下山游历,从长京出来,便是一路往北,自然该继续往北而去。” “往北?” “从这往北?” 身边两道声音,一道来自僧人,一道则来自小吏。 “道长要去雪原?”僧人皱着眉头,但片刻之后,眉头又舒展开,转而眯起眼睛。 “雪原可有大妖盘踞!”小吏也震惊。 “在下只想去看看。” “阿弥陀佛。” 僧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 瞬间他便已然明了了。 寒酥是九日疫最先开始的地方。 有说是有一群人被妖魔蛊惑,睡梦中出城往北,进了雪原,再出来时,便已不人不鬼,但凡与这些人接触过的,十之八九也在之后染上了病。 也有说是从雪原来了一群小妖,妄图进城,战争过后禾州妖魔本来就多,寒酥又挨着雪原,守城的兵卒哪里会轻易放这些小妖小鬼进去,在城门口就拔刀将之斩了,这几个兵卒或许是气血旺盛、身强体壮,倒是没事,然而负责将妖魔尸首拉去掩埋的人,却在回来之后没两天就患了病。 不知哪个真,哪个假,或是都是真的,总之两个说法都指向雪原。 就僧人在归郡行走以来对这妖疫的了解来看,是八九不离十了。 雪原才是瘟疫的根源。 身边这位道长法力通天,怕是一开始往北走到寒酥,就是打算去雪原的。 说不准是早点除掉雪原大妖更好,还是在寒酥多留一些天,保得病迁坊所有百姓等到神医药来更好,多半是受自己感染,这才留了下来。眼下既然寒酥县的百姓已然得救,他自然要继续往雪原而去。 果不其然,很快便听身边道人问道: “足下既自小便在寒酥,不知对雪原中的那位可有几分了解?” “先生是想知道……” 小吏惊慌的看向身边的道人。 道人却是一脸温和: “尽管说来。” 小吏顿时身体一抖,又想了想,这才说道:“回禀先生,寒酥离雪原其实很近,先生直往北四五十里,便到雪原境内。” “这么近呀……” “不过靠近雪原边界,我们修了很多庙子,雷公庙灵官庙都有。以往没有瘟疫的时候,每年大年初一、六月初六,我们都要前往祭拜,不止是整个寒酥城内的人会去祭拜,城外的百姓也会自发的去。”小吏说道,“有神仙保佑着,成气候的妖魔都过不了界,所以虽然离得近,但是我们寒酥的百姓也勉强活得下去。只是也搬走了不少就是。” “雷公庙灵官庙……” “以周雷公和金灵官为主。” “这样啊。” 宋游露出笑意。 病人知药效。 禾州别地的人可能不清楚,甚至有像是普郡这样被妖道影响,全供奉傅雷公的,但这靠近雪原的归郡,尤其是寒酥,却对哪位神灵管事最为清楚。 “那边常有神灵下界,有时晴天、冬日也会打雷,别地的人可能不知道,咱们寒酥的百姓却最清楚不过了。” “请继续。” “前几年有段时间,那方乌云遍布,雷霆肆虐,劈了整整一月。”小吏说着悄悄瞄了眼宋游,“但是那边的妖魔还是没有被除掉。” “还有吗?” “此前也曾有高人进去,有次有位高人说,那雪原的妖魔并非战乱过后才诞生的,而是早就有了,在禾原蛰伏多年,被什么给唤醒的。还说这妖魔好像不是什么畜生成精,而是什么天地之灵。” “天地之灵?” “小人也是听说的。” “……” 宋游不由举目看向前方。 今日倒是没有飘雪,不过视线最远也看不到雪原的,却是不知雪原如何。 “在下听说,雪原一片平整,一座山也没有?” “是的,一片整平。” “不知雪原可有什么特别之处?类似别处万丈高山,或几百里绵延群山,这种有灵气的地方。” “这……” 小吏想了想,这才说道:“小人虽是寒酥人,然而十几年前战乱便已爆发,那时小人也才十几岁,没有去过禾原,更没有去过雪原。不过倒是听人说原先禾原种的稻谷特别好吃。” “可知是什么原因?” “说是有一条水网,如小溪一般,却布满整片禾原,溪水甘甜可口,且冬暖夏凉,用之浇灌植物,收成又多又好,就是人喝了也很好,原先禾原经常有活到七八十岁甚至一百多岁的人。”小吏顿了下,“听有位老耆长说,以前禾州富裕,知州下来巡查,经常请各地老人开宴,到禾原时,光是百岁以上的老人就坐了十几桌。” “很有用。” 宋游一边思索一边点头,又对他笑着问:“可还有吗?” “没……没了……” “多谢。” 小吏依旧悄悄瞄着宋游。 对于妖魔之事,对于道人及道人的法力,他自然没有一度法师那么了解,但他也是聪明的人,自然猜出几分。 “小人所知不多,帮不上先生。” “足下怎知没有帮上?” “先生难道真要……” “只去看看。” “先生可不能进去啊!以往进去的那些高人,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位出来!” “只去看看。” “这……” 宋游走着走着,不觉四周已是一片白茫茫,雪中除了他们走出来的这一串,唯有不知名的动物的脚印,于是停下脚步,对小吏说:“听闻情意深重之人方才送别十里,足下已不止送了十里了,也是够了,如今毕竟特殊,便请回去吧。” “是也。”僧人也说,“施主请回吧。” “也好。” 小吏咬了咬牙,把行囊取下,恭恭敬敬递还给僧人,立马就想要屈身磕头,却又被僧人拦住了。 “两位大恩,小人铭记于心。” “莫要多礼。” “先生……” 小吏又看向了宋游,心情有些复杂,片刻之后,却也坚定的说:“先生欲往雪原除妖,小人阻拦不住,如今小人司职城门核查之事,必定每日都在北城墙上注视着雪原的方向,为先生祈福,不求先生除妖成功,只愿先生平安归来。” “那便多谢。” “小人告辞!” “慢走。” 小吏一步三回头,这才离去。 杂乱的脚印中又添一道往回走的。 僧人凝视着他,收回目光,这才看向宋游,不知为何,明明知晓那是连神仙也难以除去的妖魔,心中却莫名有几分信心。 大概来自这半月的相处。 随即微微一笑,说道:“禾原乃妖疫之根,如今蔡神医已有了治疗方法,道长又前往禾原除妖,想来用不了多久归郡妖疫就能彻底平息了。” “在下也不知能否成功。” “道长很有信心。” “在下精于此道。”宋游有战胜妖魔的信心,却无除掉它的十足信心,不过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妖魔不除,在下不出雪原。” “祝愿道长功成,平息妖疫。” “……” 宋游没说什么,只又看向这僧人:“平息之后呢?大师又去何方?” “若那时贫僧还有力气,便继续行走北方。没了妖疫,却也还有别的事,正好宣扬佛法,传播善念。”僧人双手合十,将头一低,整个人一时展露出来的态度真应了那一句话,低头赶路,敬事如仪,“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 宋游不由得笑了,只叹佛门中人的传法执念果然强盛,随即说道:“大师有此心念,必定成佛。” “借道长吉言。” 在真正有佛心的僧人眼里,成佛并不意味着地位,而意味着责任与修行,因此僧人一点也没有谦虚与客气,而是很快又看向了道人。 “那道长呢?” “在下不过是个逍遥道人,便继续往北行走,看这人间,自在而行。” 僧人听了依旧微笑,却是摇头:“贫僧虽无算命窥天的本事,却有一颗看心的眼睛,这天地混乱,贫僧知晓,道长不会这么一直逍遥下去。” “且先逍遥一段时日。” “也好。” “那便就此别过。”宋游并不多说,只躬身与他行礼,“寒酥村落的百姓,便请大师多多费心了。” “禾原妖魔,便交给道长!” “告辞。” 离别与相聚一样简单。 一行人继续往北。 身着僧袍的僧人则换了一个方向,那方雪地中隐隐现出一片村落。 脚印延伸过去。 从寒风中传来僧人的低声诵念:“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声音也渐行渐远,很快不见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雪原战事 “三花娘娘。” “唔?” “雪地很冷吧?” “三花娘娘脚底下有毛。” “还是会冷吧?” “三花娘娘不怕冷。” “那我可以抱三花娘娘吗?” “?” 正迈步往前的三花猫一顿,转过头来把他盯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可以的。” 说完迈步走向道人。 道人亦弯下腰,将她抱起。 野外实在寒风入骨,三花娘娘虽然全身是毛,但刚一抱上去时,外层的毛发也是凉的,只是猫儿毕竟体热,稍一用力,触及到身体,透过毛发传来的温度便足以让人觉得很暖和了。 禾州尤其是归郡,又是兵灾又是妖魔,又是大旱又是瘟疫,百姓实在苦。 道人只是一个过客,兵灾杀伤不了他,妖魔也不惧怕,旱灾已经过去,瘟疫也无法对他造成困扰,奈何从中走过,心绪也难免受其影响。 抱住三花娘娘,才能心静一些。 却也不止是此时此刻了。 四五年来,皆是如此。 继续一路向北而行。 此方世界一片平坦,大雪又让天地皆白,远远看去,便是茫茫一片,风雪一吹,又多几分浑浊,道人与剑客两道身影,一红一黑两匹马,在这广阔又白茫茫一片的天地间实在不起眼,就像几个小黑点。 像是一丢进去,便找不到方向出来。 胆怯者无疑心生恐惧。 坦荡者自然满心开阔。 四五十里,也就大半天时间。 然而靠近寒酥县的地方还好,虽然算不得晴天,却也没有多少风雪。随着逐渐靠近雪原,风雪却是越来越大。雪花几乎是在横着飘飞,寻常人行走其中恐怕连走一步都得用足力气,稍不留神身子都会被吹斜,远方天空更是阴沉沉一片,仿佛时刻笼罩着暴风雪。 难辨天时,难分西东。 一行人步伐却十分坚定。 即使是剑客的黑马,跟随道人将近一年,也好似染了几分灵性,不仅不因风雪天气而焦躁,反而如枣红马一样,沉默前行。 何时知晓走到雪原的呢? 是远方地平线上出现的庙宇。 离着很远望去,只见在昏沉浑浊的天地之间,几乎每隔一段便有一座庙宇,风雪之中仿佛冒着神光,仔细一看,却又没有。 “有庙子。” 道人怀中的三花猫伸出一只爪子,圆乎乎的,戴着白手套,指着那方。 “三花娘娘眼尖。” 宋游道了一声,迈步走去。 庙子不高,不大,只和一间民房差不多,修得也简陋,里面杂七杂八的供了许多神灵。 既有天宫雷部诸位正神,斗部神官,也有几位有名的护法神,甚至还有佛门菩萨与护法天王。神台前边几乎摆满了泥方,密密麻麻,每块泥方上又都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燃烧殆尽的香烛,挤得十分严实,说几乎再插不下别的香了都是谦虚,它是实实在在的插不下了,有些后上的香,实在没有插的位置了,要么自己随便捏块泥巴摆在上边,要么就只好插在原先燃烧殆尽却又挤得严实的竹签之上,把竹签当成了新的泥方。 宋游盯着看去,有种莫名的震撼。 这一刻百姓的信仰与愿景仿佛有了实质。就在这密密麻麻的泥方香签上。寻常稚童老叟也看得清楚。 又仿佛能从中看到百姓的心灵寄托。 对于妖魔的惧怕; 对于神灵的信任与期冀; 对于太平的向往…… 也都在这密密麻麻的香签上了。 “呼……” 宋游吹了一口气,神台灰尘无数。 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上过香了,也许上一次还是去年六月初六,也许更久,但除了神台上落有灰尘,神像皆纤尘不染。 这些神像也是有看头的。 杂糅了佛道二教神灵,这并不少见——很多村庙都是这样,除了不知道神灵们是否会因香火分配而起争执以外,没听说过谁有意见,但是众多神像里边既没有天帝也没有佛祖,只有正儿八经能打的、有降妖除魔之职的神灵。 神像皆是五脏像。 何为五脏像? 传说是此前一位青成山上下来的道士传出的方法,即在塑造神像时,虽用泥草,却也为泥像捏造出完整的五脏,此后神像自然纤尘不染。后来甚至有些讲究的宫观寺庙在塑像时会为神像填出五脏六腑、经脉骨骼,不过到了这一步,便是无谓的讲究了,并没有别的作用。 神像不染尘埃,自是有益的。 不知修建它的是地方官府还是朝廷,或是民众自发修建,但无论哪方,都应当有高人指点。 宋游停留在一位老熟人面前。 “……” 回头看了眼被袋,宋游皱了皱眉。 “先生找什么?” “无事。” 这次却是又忘记带香了。 “唉……” 却是怪不得自己。 自己是走出城后,才从小吏口中听说雪原边界有庙宇的,况且如今的寒酥,又从哪里去买香烛? 宋游也只得叹一口气,随即神情一凝,对着前方郑重说道: “请周雷公出来一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雪原妖魔多半特别,却不知有何特别之处,若说问谁最好,自是常年与之相斗的神官。 无声无息—— 神台之上,雷公神像流光溢彩。 原本涂抹的塑彩逐渐变得自然起来,生硬的棱角也变得柔和,神像眼睛光泽一闪,像是夜里的雷光乍现,这尊神像似乎迅速活了过来,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下边,有骇人的威严。 只是在禾州的近一年以来,宋游多次夜遇周雷公,打过几次交道,也有没打过交道的别的交集,比此前要熟悉了许多。 “雷公,好久不见。” 道人的声音温和,却也不融于寒风。 “禾原?” 周雷公的声音却如雷鸣一般,仿佛带着雷声滚滚,震耳欲聋。 称职的神灵被请下界,自然知晓是哪座庙宇、哪尊神像。 “正是!” 道人开口回答道。 “……” 周雷公端坐于神台之上,眼睛扫视一圈下边,见那猫儿蹲坐于道人脚边与自己对视,还有一名剑客,外边还有两匹马,不过他也不在意,重新将目光聚集在宋游身上,眯了眯眼睛,便已想通。 “你召我而来,是想问这雪原妖魔?” “正是。” “你想问何事?又想问我雷部正神为何没能除了此妖?还是别的什么?” 虽是说着这一番话,但他的语气比起当年在镜岛湖边初见时,却要柔和了许多。 “在下行经于此,听说此地大妖盘踞,将广袤良田化作妖国,又散播瘟疫,祸害生灵。又曾听闻数年前天宫曾在此倾力剿妖,却未能成功,却是不知这雪原大妖有何特殊的本领,因此特来请教。” “……” 虽说听起来仍可能觉得是在质问,但周雷公也听出了他的意图。 “你欲除妖?” “正是。” 雷公低头,道人仰首。 两道目光隔空对视。 “此妖乃是禾原先天神灵,并非草木兽禽成精。”雷公低头盯着他,“先天神灵,最难剿灭,这妖孽又有了不得的保命神通,你可有办法?” “听听再说。” “禾原地下有灵水,灵韵无穷,生机盎然,露出地面之处,便被人们称为灵泽。 “郡城灵泽县便由此得名。 “这灵水遍布整个禾原地下,露出地面的灵泽亦是遍布整片禾原。 “这妖孽原本就是位于禾原的先天神灵,只是向来混沌,无所谓善恶,也并不经常显身,倒也没有多少动静。直到人间北方大战,前前后后至少二十万的兵卒将士折损于此,禾原百姓被屠戮一空,鲜血染红灵泽,怨气冲天,阴魂遍地,最涨修行。这妖孽似乎是尝到了甜头,借着这数十万人的血肉精华与阴魂怨气涨了一次道行,从此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化作陆地邪神,盘踞于此,催生妖魔,以血为食,且欲往外扩张。” 周雷公一口气说完,继续盯着他:“此妖虽强,天宫却也不是束手无策,只是它乃禾原地下灵泽灵韵化身,乃是灵泽本身,又不知从哪学来或是自己悟出了一项了不得的神通,若非将遍布整个禾原地下的灵泽抽干,或将这整片禾原化作死地,便不可能将之除去。” 宋游听了,也不由赞了一句: “这神通可真了不得。” 方圆百里的地下水,想要抽干,谈何容易?将整个禾原生机尽灭,化作死地,不说代价有多大,又岂是容易的事? 要是当初平州数百里大山的山神有这种神通,又如何会忧虑天宫的清剿? 只又听雷公说道:“你说错了一样。” “请雷公赐教。” “天宫正神不止数年前一次倾力除妖,光是雷部与斗部联合清剿,便有两次,我雷部正神更是每年一次。不过正因先前所说,我等虽能将之击败,却也暂时没有将之彻底剿灭的办法。”周雷公依然端坐神台,沉声说道,声如雷霆,“于是只好在禾原边界建立庙宇,供上神像,镇守于此,避免这妖孽继续往外扩张土地,危害苍生,亦警惕妖魔外出,祸及百姓。加之我雷部每年一次,清剿禾原中的妖兵妖将,亦削弱它的力量,只待将更北边几个妖王全部剿灭,再腾出手来,慢慢收拾他。” “原来如此。” 宋游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便成了一场拉锯战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雷有两极,是生是死 善于降妖除魔又有作为的神灵借助庙宇神像镇守于此,封锁雪原,既阻止雪原妖王继续往外蔓延扩张,也警戒妖魔外出。 禾原大妖则借助先天神灵的神通,将东西二百里、南北二百五十里的禾原化作雪地,四季如冬,终年飘雪,以削弱雷部正神在此的力量。 雷部正神虽有神力,不过也需借助天威,四季轮转、时节变化,诸多天时地利,都对神仙有着影响。 雷部正神向来是夏季强而冬季弱。 除此之外神灵还有一样限制—— 先天神灵由地界而来,便困于地界。 后天神灵因信仰而生,便限于信仰。 像是王善公、各地社神、柳仙这样的地方神灵,很难离开自己的地界,离开之后,也会迅速变弱乃至神力尽消。 而像是雷公这样的天宫正神,看似天地之大,一瞬之间便可前往,其实只有在有自己的庙宇、神像的地方才有一念之间来去自如的本事,也都是借助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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