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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如今也已经关上了门。 此处是东西两城交界之处,常有名流雅士达官显贵从门前经过,若是原先的老主顾,都不由得停下脚步,朝那冷清的门口看上一眼,想到原先在这里饮酒听琴的日子,想到那仿佛来自天上的琴声,还有那风采绝世的琴中仙,都不由叹一口气。 倒是偶有邻居说,夜晚依稀好似听见鹤仙楼中还有琴声传来,美妙依旧,却是只能在半梦半醒、迷迷糊糊之际才能听见。 一旦清醒,仔细去听去找时,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个两个还好,不少邻里都这么说,便不免有些让人惶恐,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奇异之事,也有些文人因此开心,觉得晚江姑娘并未离去,而是依旧守着这座鹤仙楼,若非要点颜面,怕是要带上被袄翻墙进来,在屋中过夜了。 至于那晚江姑娘身边的侍女,一直以来跟随她们的几名老伙计,都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长京开始飘雪了。 这可不是冬至那日的雨夹雪,是鹅毛大雪。 大雪使得天昏昏,街上行人无一不抄手缩颈、行色匆匆,也有人缩在墙脚避风处,缩成一团,一群人不知认不认识,偎在一起以避严寒。 鹤仙楼临街的阁楼上,依旧是开放式的阁楼,有女子站在边沿,扶着栏杆眺望下方,雪花纷飞,白纱飘舞,下方行人却都看不见她。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今年的严寒又不知要冻死多少人。”女子头也不回的说,声音温柔而安静。 “你真是在长京待得太久了,与人交流太多了,都快把自己当成人了。”身后传来侍女的声音,“我们又不是人,这长京冻死多少人,跟我们又有多大的关系?不是我们害死的就行了。” “有理……” “野外每年死的狐狸比死的人多了太多了。”侍女笑嘻嘻道,“我们不管寻常狐狸的死活,长京的帝王将相、天宫神灵也不管寻常百姓,说不定多冻死一些人他们还更开心呢。反正现在人多地少,若不是那位燕仙,都已经成灾了,多冻死一些人,还可以充入丰州鬼城呢。” “一一啊……” “我是三三。” “是三三啊……” “你怎么连自己的尾巴也分不清楚?”侍女颇有些不满的说。 “尾巴太多了。” 女子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任何羞愧的意思。 八条尾巴,都长得一样,长在身上还能分出谁先谁后、谁左谁右,若是掉了下来,分不清便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殊不知有些动物,只有一条尾巴都还搞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呢。 刚想说点什么,便觉风中传来一阵暗香,是从边上院子里传来的。 女子不由得转头看去。 院子里一株梅树,已经十年了,这般树向来是开花不见叶的,在这凛冬时节,枝干发黑,像是枯死了一样,只是树枝间却有着斑斑白点。 不是黄梅,不是红梅,而是白花绿萼,远远看去白得胜雪,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雪花积在了树干上。 可那自然不是雪,雪哪有香味。 “梅花开了呀……” “刚开的吧?” “伏龙观的那位道长回来了么?” “我怎么知道?”侍女说道,“我连他去哪了都不知道。” “是去北钦山寻蛇仙了。” “你怎么知道?” “猜。” 女子答得平静。 “若是去寻蛇仙的话,定要谈到国师的丰州鬼城,你不害怕?”侍女笑嘻嘻问。 “这有什么可怕的?随缘就好。”女子转头看着那边凌寒独放的梅花,开口说道,“若能得来,便是缘分,得不来,就与伏龙观结缘。” “你倒看得开。” “又有什么办法?” “知晓伏龙观传人下山,国师这几年应当也做足了准备,我看啊,即便是伏龙观的传人,也不见得能以一力破除万法。” “你说他回来了么?” “若是去北钦山,这么些天了,也该回来了吧?”侍女说道,“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说着她只原地一转身,便化作一只红眼白狐,趴下来用后脚挠痒。 “上次见面已经半月有余,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女子开口说道,“正好梅花开了,你替我去折一支来。” “想去打听打听口风么?” “莫要乱猜。” “不用我先去看看?” “自该亲自前去。” “学得好呀……” 侍女笑嘻嘻的,语气调侃。 不多时,女子轻纱遮面,从侧门而出,手上只拿了一枝白梅,带着一只小白狐,慢悠悠的往西城走,一边走一边赏雪。 说来她的打扮和以前也差不多,虽以轻纱遮面,可气质实在出尘,寻常人见了也该侧目,若是遇到熟人,则一眼就能认出她是晚江,然而一路走过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就好似看不见她一样。 从这里到柳树街,街巷无数。 一路民生百态。 女子似乎兴致不错,走得极慢,本就天昏昏,时间一晚,大雪纷飞间,就像是已经天黑了一样,只是与天黑的区别是,这种若有光若无光的天色会持续很久才会彻底黑下来。 街上则早已没有行人了。 倒是两旁民居中偶有炊烟,传来饭菜的香味和各种各样的动静。 女子兴致越来越浓,越是走近柳树街,眉目间便越是明媚,直到走到柳树街,停在那间挂着“道”字旗和店招的门口。 却是房门紧锁,里头无人。 “嘻嘻……” 旁边的小白狐仰头看她,眼睛稍稍一眯,本就是狐媚眼,嘴角略微一咧,就像是在笑:“我就说让我先来看看吧,这下好了,吃碗闭门羹。” “无妨。” 女子却是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吧。” “这么大雪!白跑一趟!” “也挺好。” “口风也没打听到,人也没见到,这也能叫挺好吗?” “只是乘兴而来。”女子一边迈步,一边平静的说,“如今兴致已尽,见不到也无妨了。” “学得好呀……” 小白狐笑嘻嘻的说道。 两道身影,风雪夜归。 …… 此时北钦山上,蔡神医的两位徒弟刚刚抄好上半部蔡医经,仔细将之整理好,交到宋游的手上。 是很厚的一沓纸张。 宋游接过后先看了看,随即接连施法,像是对当初窦大师的家传画作一般,使之刀兵不伤、水火难侵,随即才用油纸一层层包裹起来,又用一张方布包成可以背在身上的包裹,对蔡神医说道: “神医放心,在下定当好生保存,等神医写完了下半部,我们再回来取,既是神医心血结晶,届时无论如何,也必使之流传于世。” “多谢先生。” “这里有两张符箓。” 宋游伸手拿出两张符箓,都折成了三角形,便于携带:“在写完医经之前,神医最好不要下山了,也不要轻易离开此地,若两位高徒要下山采购或回村中取什么物件,以防万一,请带上符箓,可驱鬼辟邪。” “是。” “万事小心,循序渐进,身体为重。如何保重身体,想来神医无需我来提醒。”宋游对他笑道,“我们便下山了,我家马儿会留在山上,三位若有什么需求,若见到它,可请它帮忙,只需如实与它说就可以了,它能听懂人言。若是没有见到,那定是它去了别处了。” “先生真是大恩……” “神医不必如此,也莫要远送。”宋游说完拿起包裹,转身就走,“告辞。” 蔡神医和两位徒弟还是将他送到了门口。 便见道人带着行囊,于风雪中拄杖远去,身后一只猫儿走走停停,停下来时都在回头看他们,那匹枣红马也默默跟了上去。 山林雪地中又有一条蛇路。 宋游沿着蛇路走,会走得轻松些。 蛇路的尽头是在一座山顶,这座山已是北钦山深处和人间地界的边缘,站在山顶上便已然能眺望到远处山村,蛇路止于此处。而在尽头,一名老者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吸收天地灵气,吞吐日月精华。 宋游走上前去,行了一礼: “这便与前辈告辞了。” “开春离京?” “是,开春就离京。” “也不久了。” “不久了。”宋游对蛇仙说道,“多谢前辈的照顾。” 蛇仙依旧盘坐着不动,面容苍老,眼睛紧闭,看也没有看他,也没有对他的道谢做出回应,只是说道:“今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叫天上那只燕子来北钦山找我,趁我还能动。” “是。” “不送。” “好。” 宋游也继续往山下走去。 枣红马又跟了一程,快到前边山村时才停下。 蛇仙这才睁开眼,看向他们。 雪山莽莽,他们已走远了。 “……” 蛇仙不知想到什么,摇头一笑,随即继续闭上了眼睛。 天地精华,尽皆汇聚于此。 宋游顺路又去鬼市看了一圈,等回到长京时,已经是第四天的早晨了,城门口很是热闹,很长一队随从与马车从城里出来,无人开路,只是安安静静的从城里往外走,却依旧有种难言的气势。 许多民众夹道观看,议论纷纷。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变个戏法 “那是谁的仪仗?怎么这么长?却连个开路官也没有?” “哎哟这一车车的……” “嘘!听说是长平公主的队伍!” “长平公主?” 宋游见这边热闹,讨论得欢实,心中疑惑之下,便挑了几名看起来像是文人的人,走到他们身边,一声不发,只听他们讨论。 猫儿也蹲下来,看似舔爪子,对眼前这份热闹不感兴趣的样子,其实是在竖着耳朵听。 “不是说长平公主……”身材高瘦的文人低声说着,却不敢说出造反二字来,“怎么还会出京去呢?” “唉,长平公主毕竟是陛下亲出,又是长女,这些年来辅佐朝政,眼下这般盛世也有她不小的功劳,陛下终究是心软了,将她贬为庶人,但还是允准她携带部分家丁仆从和一些钱财,只是要离京去。”有个看起来衣着不错的文人说,“听说是昨天陛下才做的决定,朝中对此不满的人很多。” “我看啊,是陛下年纪太大了。年纪大了,心就容易软。”另一名文人说道,“陛下多半也怕自己临时改变主意,或者被百官劝动,昨天晚上就把长平公主放了出来,命她今天早上一大早就火速出京。” “陛下能上位,也有公主的功劳呢。” “听说是很多年前,长平公主刚辅佐陛下时,陛下就曾承诺过,无论她如何,也将保她一生无忧。” “陈兄这便是道听途说了,只是念及亲情与旧日功劳罢了。” “可不是道听途说!” “贬去哪里呢?” “听说是尧州哪里……” “尧州?那可是穷山恶水、烟瘴之地啊。” “长平公主有人有财,原先在朝中的势力虽已被连根拔起,可名头依旧,在外做官的人,也有不少曾去她的府上拜会过她,甚至还有的以前便以她的门生自居,加之陛下明显念及旧情,她在哪里都能过得不错。”还是那名衣着不错的文人说,“只是定然也再起不了风浪了。” 宋游一边听着,一边扭头看向队伍。 中间有辆大马车,看得出是新换的装潢,将那些奢华的或是象征身份地位的地方换成了普通油布,因而和寻常富人接近了些。 忽然有一阵吹过,掀起帷幔。 透过小轩窗,可见里头坐着一名妇人,大约四五十岁的容貌,脸上已有了皱纹,显出老态,头发则已经斑驳了,正低头咳嗽,以绢捂嘴,似是感觉到自己的窗帘被风吹起来了,透出了光,不免扭头看来。 目光从外头百姓身上扫过。 自然也从道人身上扫过。 宋游还觉得有些奇妙—— 听鹤仙楼的狐妖说,这位长平公主当初也想过来拜访自己和三花娘娘,只是被她劝住了,当时的长平公主还大权在握,意气风发,俨然是这个帝国乃至当今世界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谁能想到,二人真正再见的时候,竟然已经是这番光景。 双方目光只交错了一瞬,长平公主身边的婢女察觉到帘子被风吹起,不愿公主落魄的样貌被世人所窥,连忙便伸手过来将帘子合上了。 这位公主没有认出他来。 若非有文人告知,宋游估计也认不出她。 世事难料,高楼易起也易塌。 “还是莫说这些了,我们也动身吧,赏完雪景,看看谁能做一两首好诗。”身材高瘦的文人说道,“那位俞公早年间喜好诗词歌赋,十年前在长京文人中也是有名的,看这样子,他老人家的宰相之位是跑不了了,要是今日哪位仁兄能做出一首好诗,可与在下一同呈献于俞公。” 长平公主的队伍远去。 这群文人也跟着远去。 宋游收回目光,也转身进城。 猫儿舔爪子舔得专心,等发现身边人没了时,宋游已经走远了,只好一阵快跑跟上去。 慢慢走回柳树街。 “喵?” 三花猫迈着小碎步走在前边,露出疑惑之色,便略微加快了点步伐,小跑过去,来到门边高高仰起头盯着看,随即又站起来伸爪子去拨。 拨了两下,才想起来,于是又扭头对身后走来的道士说: “喵!” 道人默默走过去,抽出一看。 是别在门锁上的一枝梅花,看起来是才插上去不久的,而在之前应该是刚从树上折下来的,上边还有含苞欲放的花苞,也有些已经开了,盛开的花也暂时没有因为缺水而焉掉的意思。 “是枝梅花。” “喵呜!” “是别人插上去的。” “呜……” 宋游一手拿着梅花,一手开锁,随即把门一推,推门的同时扭过头,看了一眼隔壁,这才迈步进去。 没一会儿,隔壁窗户便被推开。 又过了一会儿,吴女侠便过来了。 宋游刚把包裹里的医经拿出来,放到被袋最底下去,和自己写的游记放在一起,下楼之时,隔壁女侠已经在楼下与三花猫说起话来了,一人一猫都是爱学习的性子,自然是在讨论学习。 看见宋游,邻居女侠才抬头说了句: “谁在你们门上插了朵梨花?” “是梅花,白梅。”宋游说道,“许是哪位故人,折梅来见,结果却没寻到,败兴而归,于是留下一枝梅花,好说自己来过。” “多半是长京那些文绉绉的士人。” “也许。” 宋游这里没有花瓶,只好随便拿个装茶的高瘦陶壶,装上水将之插进去,随即对吴女侠问:“女侠何时回来的?” “就这两天。” “这两天?看来大仇已经得报?” “还没有呢,去做了最后的确认,人命关天,不可儿戏。”吴女侠说着对他侧身拱手,“有件事情,想请道长帮忙解惑。” “女侠生性豁达,远超常人,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这一个假道士来解惑的?”宋游听了倒是起了好奇心。 旁边猫儿也扭头盯着她。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疑惑,是不能问她这个老师,要去问自家道士的。 “有!” 吴女侠神情淡然,回头看了一眼,起身关了房门,这才坐回来说:“我已查清二十多年前陷害我父亲、害我满门被杀的幕后之人,只是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有的人已经老死了,倒是家人还在,有的人还活着,也都家大业大,你是道士,你来说说,我是该父债子偿、永绝后患,还是冤有头债有主……” 宋游听来一阵恍惚。 好像回到了五六年前的义庄。 “在下是道人,自然不愿见到鲜活的生命就此逝去,也不愿见到女侠满手血腥。”宋游如实对她说着,表明自己的态度,随即瞄着她,见到她一脸平静眼中却闪烁着犹豫之色的模样,便笑了,“不过血海深仇,怎是我能说得动的,须得女侠自己来做决定,以我看,女侠心中也早有决定。” “早有决定?我早有决定,怎么还会来问你?”吴女侠说道,用手指轻敲着桌子,“这可是我第一次托你做事,你不要嬉皮笑脸。” “女侠此言差矣,有时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游微微低首行礼,“不敢轻蔑于女侠之事,若是女侠正是两难之境,拿不定主意,在下或许有个简单的办法,可以帮助女侠。” “什么办法?” “简单极了……” 宋游不慌不忙,将手伸进袖子里,便掏出了一枚铜钱。 瞬间吸引了女侠和猫儿的目光。 “这是一枚明德通宝,小平,一面写着‘明德通宝’四字,我们就当它为正面,一面刻着日月纹,我们就当它为背面。女侠既是两难,便请在心中想好将哪个想法寄托于正面,哪个想法寄托于背面,看哪一面朝上。”宋游说道,“如何?” “让老天来决定?”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只是请老天帮一个忙。” “神神鬼鬼……”吴女侠皱了皱眉,出于老友的信任,倒也照做,“若是正面朝上,我便冤有头债有主,只找债主,若是背面朝上,我就照着江湖上害人全家的规矩,一报还一报。” “好。” 宋游微微一笑,轻轻一弹。 “叮~” 铜钱便飞了起来。 吴女侠与猫儿都仰起头,直直盯着这枚在空中飞舞的铜钱。 猫儿眼睛睁得很大。 女侠亦目不转睛。 只见得那枚铜钱在空中飞速旋转着,抛起又落下,直到落入道人的手中。 “刷!” 猫儿瞬间扭头,看向学生。 吴女侠也顿时神情一沉。 以三花娘娘的视力,那枚在空中飞速旋转的铜钱只是慢动作,何况三花娘娘看钱很有一手,自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而吴女侠虽是凡人,不过毕生习武也练出了极强的目力与反应能力,也可以看清是哪一面。 落入手中时,分明是背面朝上。 只见前边的道人笑着问道: “女侠希望是哪一面?” “我看见了。” “不说看见,只说希望。”宋游对她说道,“不是将决定交给老天,只是请老天帮一个忙,硬币飞起落下,想来女侠心中答案便已清楚了。” “……” 吴女侠沉默了一下,这才说道:“反正不太想是反面……” 只见道人将手摊开。 手心一位方孔君,朝上的那一面赫然写着“明德通宝”四个字。 第三百六十章 从此应多好消息,莫忘江湖一闲人 “有点东西……” 吴女侠低头从他手中拿起这枚铜板,放到眼前看了看,不是合背钱,眼光闪烁几下,仿佛自言自语的说:“说来我这一生虽行走江湖,但手上的人命也没有多少,就此背上这么多的孽债,确实有些划不着。不过这么放过他们一大家子也太便宜他们了,正好调查的这些年里,手头上有他们早些年的不少罪证,听说那个姓俞的御史廉洁公正,以前还当过咱们逸州的知州,正好给他添些政绩。” “女侠只是心善。” “……” 吴女侠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铜板握在手心,随即收进怀里,没有与他争论的意思,只是说道:“我等下就去安排,明天就走,之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长京了,运气好的话,还是那句话,十几年后,等你回了逸州,提个大红鸡公来看你。” “女侠务必小心。”宋游说道,“这是出于老友的提醒。” “放心好了,来长京这些年,武艺还没有退潮,倒是也没有什么大的长进,学到最多的,就是小心。”吴女侠咧嘴一笑,“以我的本事,不说天下间有多少多少敌手,至少放眼庙堂江湖,能把我留下来的,可能也就那光州的舒一凡了。就是那战阵无敌的陈子毅,不披盔戴甲,江湖偶遇也不见得能稳吃我们这些布衣汉,若是披盔戴甲,又不见得追得上我。” “对女侠的本事我自是放心的。” 宋游仍然记得当年初见的舒一凡,其实柳江大会上的舒一凡就已经是实质上的天下第一剑客了,但在这位吴女侠口中,也只是不见得弄得过。 “我会做得干净利落,从此以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吴所为了,不过也没有阮贞,至于又叫什么,我还没想好,等十几年后再告诉你。” “一言为定。” “走了。” 吴女侠起身就往外走,只举手过肩对他拱了拱手: “多谢。” 几步就已出门。 三花娘娘蹲坐在桌子上,直愣愣的把她盯着。 当晚吴女侠回来找他们吃了顿饭,吃的是云春楼,珠玉桌,花了不少钱。随即收拾了下行囊,没带多少东西,至于别的,若是家常能用到的都送给了对门或旁边的街坊邻里,好比扫帚锅碗盘碟油盐酱醋这些,对老百姓来说都是很有价值的。若是能卖钱的,都拿去换成了金银,被子垫褥则被她抱着到了街角,趁夜随手扔给了那些乞儿们,整个过程宋游和三花娘娘都一直跟在后边,看在眼里。 听说还剩半个月的房租,她都在前两天去店宅务退了。 这位女侠有豪迈的一面,也有勤俭的一面。 次日清早,西城门。 就是当年吴女侠等他的地方,只是此时换成了宋游送她离去。 只见这位女侠带着行囊,长刀悬在马鞍旁边,身边还是那匹跟随了她好些年的黄鬃西南马,又矮又瘦,被她牵在手里,回头看宋游。 “说老实话,我以前幻想自己终于查清真相离开长京的这一天,没有想过还有人来送我。我当时想,我独自一个人来,又悄悄一个人走,长京没有人知道我来过。就算知道我来过的人,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更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去,这种感觉还蛮厉害的。”吴女侠咧嘴笑着,停下脚步来看他,“不过这样也蛮安逸的。” 宋游只听到了孤独。 “就送到这里吧,莫要远送了,不出意外的话,等明年开春,你离开长京的时候,我已经在回逸州的路上了。”吴女侠说着目光一低,看向了跟在道人脚边的三花猫,思索一下,才放下缰绳,郑重拱手道,“这段时间多谢三花娘娘的教导了,等空闲下来,我也定好生识字。” “不客气~” “说不定等下次再见的时候,我已经会写诗了。” “!!那你很厉害!” 三花猫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哈哈哈……”吴女侠仰头笑了几声,反正三花娘娘是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随即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道人,“逸都繁华不是吹的,我估计离得再远也能听到你们的事情,我一听到,就知道是你们。最好多传些了不得的消息来,我听到感觉也厉害,说不定还能跟人吹牛,说故事里的那个什么什么神仙以前就住我隔壁,我还认识。” “争取。” “走了。” 吴女侠说着便翻身上了马,一扬缰绳,马儿便往前走去,而她回头看向道人:“行走天下,莫要忘了江湖上还有我这么一号故人。” “保重。” “你也保重。” 长京古城门迎着满天风雪,城外亦是满地的雪,带着长刀骑着马的江湖女子渐行渐远,身后道人与猫站着目送,也不知此生究竟还能否再见。 恍惚间也有了几分江湖味道。 想到与她结缘的经历,实在巧合,此后结交成友,也几乎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哪怕吴女侠在他们初到长京时助他们租房立足、乃至于后来提供情报接了悬赏与他们一同除妖分钱,也如宋游昨日帮她解惑一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是朋友间帮的一个小忙。不过这般淡然的相处,细想起来也真是一点负担也没有,如水一样清澈,舒适闲逸。 如此分离,自然也没多少感伤。 只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一晃就是六年。 “回去吧。”宋游低头对脚边的三花猫说,“外面风大雪大。” “好的。” “三花娘娘有什么想问的吗?” “诗怎么写?” “这可难了。”宋游对她说道,“要写好诗,可不是知道诗是怎么写的就可以的。要引经据典、善于比喻,所以要博古通今、见多识广,要有很渊博的学识才能写出好诗,三花娘娘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呢。” “……” 三花猫一边进城一边扭头盯着他,想看他有没有糊弄自己,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确实如此。 …… 回到家中,三花娘娘依旧努力学习。 按她想来,自己那个学生最近应该是学不了了,就算回到逸都,短时间恐怕也找不到一个好的老师,但是之后却可能找到更好的老师,自己必须抓住这段她没办法学习的空隙,先领先她一段距离,才不会被学生轻易追上。 宋游闲来无事,则把《蔡医经》拿出来翻看了下。 实在是这段时间的长京太冷了,天气也不好,大雪纷飞,宋游除了每日买菜,也不太想出门,只好就在家里关着门点着火炉,煮茶看书。 宋游不懂什么医方药理,不过这半部医经上也没有写多少药方,就算是写,也多是用于举例,更多的是医药和疾病的本质道理——蔡神医几乎将自己的毕生感悟全部浓缩到了这本书上,写得详细无比,又引人深思,若传出去,给别的医师看了,说不定真能达到他说的效果。 别的医者学习的时候,则应该要搭配蔡神医著作的其它几部书同看才行。 鹤仙楼的狐妖又来了一趟。 自从晚江姑娘死后,狐妖的尾巴似乎彻底抛弃了原先的人设,脱掉了枷锁,变得顽皮、贪玩、好动且神经质,有着明显的狐狸性格。 狐妖的本体则改变更少,不过也明显随意了许多,有些像是寻常妖怪了。 或许是她在过去十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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