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数家宫观拜访,常被别地道长观主招待,开始还不习惯,慢慢也成了自然,今日轮到自己来招待别的道长了。 “今早在下与童儿闲逛阳都,买了几样长京也不易见到的新菜,其中有样红萝卜,在下本想用它来炖一锅牛肉,慰劳一下五脏庙。却不料平日里阳都街头能轻松买到的牛肉,今日却怎么也没有。”宋游说道,“原来是道友要来。” “尊驾在上,贫道怎敢……” “在下也只是山间一道人。” “那贫道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名道人一前一后,走进堂屋之中。 小女童身着三色衣裳,正双手端着一大盆白色的汤,慢悠悠挪动着步子走来,踮脚将之放在桌面上。 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菜了。 小女童面上看不出表情,只觉得严肃认真,一转身又跑了出去,拿来了碗筷。 “此乃三花娘娘。” “贫道知晓。”文平子连忙说道,“此前贫道在长京聚仙府为国师做事,曾远远见过尊驾,也见过三花娘娘。” “原来如此。” “冒昧来访,还请恕罪。” “别说那些了,来者是客,只尝尝在下的手艺便是。也别称什么尊驾了,只叫一声道友即可。”宋游说着顿了一下,为他分发碗筷,“说来我们此前也曾听说过道友的名讳。” “哦?” 文平子拿着碗筷,却不好意思动。 “乐郡银华,蛩山享乐神。”宋游微笑着对他说,“道友莫要拘束。” “蛩山啊……” 文平子顿时恍然大悟。 “我们一路过来的。听闻阳州周边有五位地神,便一一去拜访了下。”宋游说着,先动了筷子。 先尝了一尝清炒的土豆丝,又尝了一口土豆炖的排骨。 没想到这土豆个头虽小,吃起来味道却是异常不错。土豆丝脆而清爽,排骨里的土豆又足够沙软,很快便带给了宋游熟悉的感觉。 “原来如此。” 文平子也试探的跟着夹菜,浑浊的老眼也跟着亮了一下,随即倒也恪守着礼节,叹息着对他说:“当初国师临走前下令,让贫道来阳州探查乐郡的享乐神是否老实,若不老实,便将之诛除,又让贫道来诛除阳都的极乐神,贫道最先便去的乐郡。” “道士你要饭吗?”小女童盯着宋游,又转头看向文平子,“老道士你要不要饭?” “便请三花娘娘为我们盛一碗吧。”宋游说道。 “多谢三花娘娘。”文平子也恭敬说。 “好的!” 小女童便接过两个碗,从高板凳上往下一滑溜,便落到地上,跑去灶屋盛饭去了。 两碗米饭很快端上了桌。 “多谢三花娘娘。” “不客气!” 最近在阳都见到的燕薯大多是白色的,煮熟之后,会微微泛青,蒸的米饭本就松软,加之燕薯丁,增色不少。 宋游夹着排骨,带着浓郁的汤汁,放在米饭上,米饭也因此染了色,混杂着一口下去,松软的米饭与香甜的燕薯丁,加之排骨汤汁,那馥郁的香味和熟悉的味道,有种此生别无所求的感觉。 “贫道当初到了乐郡蛩山,听说那享乐神虽然为恶,但也不曾伤人性命,尤其最近几年,不知为何,反倒还有所收敛,只是见他仍旧逗留蛩山,被罢黜后也不肯离去,这才与之相斗。”文平子暂停筷子与他说道,“那享乐神倒也真有些本事,比贫道想的还更厉害一点。” “这几位地神都不简单。”宋游附和道。 “是啊……” 文平子也点了点头,认真说道:“应是那享乐神被封在蛩山后,青云宫派了一位道友去给他做了一年庙祝,那位道友虽没有修行道行,但在道经修为上面却极有造诣。那一年里,那位道友常在庙中学习道经,早晚课从不懈怠,那位地神在山中怕也孤独,便常偷偷来听他念经,耳濡目染之下……说来有趣,每日诵念道经的人并没有修出法力,反倒是偷听的野神受益匪浅。” “确实有趣。”宋游点头问,“道友最后又是怎么击败它的呢?” “……” 文平子刚趁空隙,也学着宋游,夹了一块排骨下饭,只觉排骨上挂满汤汁,沙沙的而香味浓郁,又有香料的味道,是他从未吃过的美食。 细品两下,越品越香。 只是还没来得及惊叹,宋游便又发问了,于是连忙又将筷子放下,也加快咀嚼的动作,将之吞下去,这才叹了一口气。 “唉,实不相瞒,当初贫道请来天宫斗部神灵附体,虽能力胜于那位享乐神,恐怕也要负一些伤。”文平子说着话时眯起眼睛,好似也陷入了对那晚的回忆当中,不过他说起来口气倒是轻巧,“然而最后关头,山上来了一名道友,正是那青云宫的道友。” “道友慢慢说,吃饭为主,不要着急。”宋游也来了兴趣。 “那享乐神一见那位道友,就愣住了,没几句话,他叹了口气,便不再反抗了,说任我发落。”文平子说道,“贫道念他本罪不至死,见这样子又还有得救,便准备放他一马。可惜贫道愿意放,被贫道请来下界的神官却不愿意,一锏便将他打得魂魄飞出,肉身生机断绝。” “竟是这样……” 宋游不免睁大眼睛,有些唏嘘。 看来当年蛩山脚下,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生灵来到这蛩山脚下,在神庙中相处一年,情谊并不是假的。 随即宋游吃了口菜,却又问道:“那在下遇见的樵夫又是谁呢?” “道友竟也遇到他了?” “自然遇到了。” “便是山下常常上山砍柴的樵夫了。常受享乐神的庇佑,那几日刚刚病死,孤独无依,竟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文平子说道,“贫道念及他修行属实不易,便劝他悔过自新,令他暂借樵夫尸身,愿他还有一次机会。后来贫道在蛩山暗中守了半年,见他每日只砍柴打柴,回家之后也只学习道经和诗词,身上邪气日渐消散干净,便也不再难为他。” “道友慈悲。” 宋游微笑着说道。 旁边一直吃饭、默不作声的小女童听闻,则是愣住了,抬头把他们盯着。 宋游只是笑而不语—— 樵夫本无文化,平常上山砍柴,也是谋个生计,就算听了青云宫的道长念了一年诗词经文,又怎么可能记得住那么多? 山上正有山泉潺潺流下,清冽可口,又哪来去山下神庙中讨水喝的说法? 只是宋游在去蛩山之前,也打听过这位享乐神,知晓他虽然犯错,却也没有如安乐神那般吞吃活人、索取人祭。到了蛩山看见樵夫,也看出了一身干净的享乐神。 于是上山发现当初那场斗法的赢家确是文平子,又下山言语试探,最终便离去了。 倒也不是说非得放过他,只是国师本是请文平子来处理享乐神,既然文平子都选择放过了他,宋游也没有必要揪着不放。 “道友既然遇见了他,也看出了其中玄妙,又为何放过他呢?”文平子问道。 女童便也随之扭头,盯着自家道士。 宋游微微一笑,便与他说起那日与樵夫的相遇,对话,自己发现的细节,樵夫的眉眼神态、对他的隐瞒与演技,听得文平子也连道有趣。 真到妙处,不由仰头大笑。 修道之人的自然洒脱展露无遗。 两人每人吃了两大碗饭,三花娘娘说得要两天才能吃完的菜,竟然一顿便吃得七七八八了。即使是宋游见状,也是有些成就感的。 随即宋游盛了一碗鱼汤。 鲫鱼三指多宽,不算小了,煎过再熬,又加了煎蛋、白萝卜和豆腐,盛进碗中,奶一样白,光是看着就觉得好喝。 也给文平子盛了一碗。 “多谢道友……” 文平子吃得十分满足,只是看着这碗雪白的汤,以及里头半透明的半月萝卜片、同样雪白的小方豆腐,实在忍不住嘴馋,只得道谢。 于是一边捧过汤碗,感受那温热的温度,一边对宋游说道:“实不相瞒,贫道这次来,是想请道友帮忙的。” “可是那极乐神?” “正是……” 文平子说话时不免有些羞愧。 “说来也怪贫道,真是不该在那蛩山多留半年。在蛩山多留了半年,来阳都就晚了半年。那极乐神本就有一身隐匿的好本事,若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还不比那享乐神难敌,可这半年来,他被罢黜后很快便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也有了准备。以贫道和他打的一两次照面,猜想他大抵是将所有香火愿力都用来蕴养了他在阳都领悟出的藏身隐匿神通,神通越发精深,因此贫道这一年以来,竟拿他毫无办法。” “这样啊……” 宋游闻言也陷入了思索。 一边思索一边捧碗喝鱼汤,只觉唇齿留香,鲜美至极。 第四百五十五章 何为自然 “道友是找不到他的行踪?” “贫道道行浅薄,正是为此苦恼!” “道友却不可这样说。神通一道,最是玄妙,周雷公亦有所短,山间野神也有所长。”宋游低头喝了一口鱼汤,接着说,“在下跟随三花娘娘到阳都已有十余日,这十余日以来,常常出去闲逛,闲逛之余,也有留意那位极乐神的踪迹,甚至曾一度偶遇他的‘散财’现场,也发现这位在隐匿藏身方面极有本事,不可小觑。而且阳都之大,城内城外住的人怕是有百万之多,寻一人尚且困难,寻一擅长隐匿藏身、又在阳都经营多年的神灵,莫说道友,就是雷部神灵亲至,也没那么容易。” 身旁小女童本在低头细品鱼汤,听见了话中的亮点,也抬起头来直直把他盯着,一张小脸上毫无表情。 “阳都百姓苦极乐神久矣。” “是啊。” “道友可有办法?” “若那极乐神到了在下面前,或是在下从他身边走过,倒是能将之看破,可他躲得很深,阳州之大,实在难寻。”宋游摇头如实说,“若无其它更好的办法,便只得静待天时了。” “天时?” “春分之时,天地阴阳和谐,昼夜平分,除非那位极乐神如我家三花娘娘一样,阴阳共修,且齐头并进,否则都会暴露出来。清明之时,气清景明万物尽显,若有一场烟雨便更好了,再好的伪装,也瞒不过在下的眼睛。” “春分、清明……” 文平子焦急之下,连这碗舍不得放下的鱼汤也暂时放下了,右手持调羹,左手掐指算。 “此时腊月,寒冬之末,要到春中,还有两月之多,要到清明,还有将近一季。”文平子皱起眉头,脑中飞快思索起来。 焦急自然是焦急的—— 那极乐神自打被官府罢黜且列为邪神、明令禁止阳都百姓信奉他后,便失去了合乎法理的香火来源,为了使自己不逐渐衰亡,他不得不走上正儿八经的邪神常用的路子。便是以邪法神通威逼信仰、勒索香火,又展示神力,吸引贪心人。于是在阳都越发猖狂,为难百姓越发厉害。 人们怕他畏他,知晓他确实厉害,信了他就会得财,不信他就会丢财,才会冒着官府的禁令、明知他是邪神也信奉他。 阳都百姓苦他久矣。 何况自己早该在一年半以前就到达阳都,将这邪神诛灭,结果因为自己的耽搁,不仅晚了半年,还使这邪神早有准备,神通精进,如今自己已经到了阳都一年了,还拿他没有办法。在文平子看来,是有自己的责任的。 而且再拖下去,恐又要生变。 “道友说,若那极乐神到了道友面前,或是道友从他身边走过,道友便能将之找出来?”文平子忽然说道。 “道友有了什么妙计?” “倒是有个办法,不知是否能成。” “说来听听。” “那极乐神生性警惕,焦躁多疑,虽在阳都多年,学到了人的阴谋诡计,却也没有脱离妖魔脑袋。”文平子开口说道,“若贫道在阳都散出消息说请来了高人,要布下大阵,将他搜出,他定疑虑忧心,心中惶恐。” “……”宋游稍微想了想,便说道,“道友觉得他会来找我?” “若贫道说道友就住在这里,可能被他看破,他若不信就不会来,若信则会害怕,也不会来。”文平子说道,“若贫道做得机灵一点,只透露高人就住在东城,但不透露具体地方,他多半会挨家挨户的找。道友常穿道袍,他很快就会找到道友这里来。” “什么叫机灵一点呢?” “以百姓之口透露消息,自是容易被他看穿。然而几日之后,便是阳都的除秽节,便是除秽去疫、消灾解难。官府会请来城外宫观寺庙,也会请来当地民间高人,按着民俗做法施术,游街跳舞。”文平子说道,“正如先前所说,阳都苦极乐神久矣,若贫道此前散出消息,只需告诉天星观的道友们,届时除秽节上,所有道人僧侣、巫婆术士,都会讨论这件事情。” 宋游听完不由露出了笑意,对他说道:“道友颇有古之谋士风范。” “古之谋士贫道倒不敢比,只是这个计谋无需准备什么,只需贫道对天星观的道友们说一句话,也不劳烦尊驾……不劳烦道友做什么,道友往日里做什么此后一些天也做什么就是。”文平子说道,“若他来找道友,固然是好,若他不来,就当没有过,也不亏什么。” “正是……” 宋游正是看穿这一点,这才夸赞他。 这个计谋倒不一定能奏效,只是无论成与不成,它都不耗任何时间精力,没有任何成本,也许不会赚,但也很难会亏。 是个好计谋。 “喝汤。” 宋游见文平子讲了半天的话,碗中的汤也只喝了半碗,怕汤凉了腥气反上来,连忙招呼他先喝。 自己也低下头,用调羹舀了一小块鱼肉和一粒豆腐,送进嘴里。鱼肉的皮被煎得焦黄发皱,成了虎皮状,几乎被煮烂,豆腐也入了味,加上调羹里盛的一点鲜美鱼汤,混合成了完美的口感。 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喝汤声。 宋游喝完一碗,旁边童儿立马就拿起汤勺,给他盛上一碗,怕他吃不饱似的。 这个过程本身是贴心的。 只是宋游其实只想喝一点汤,吃点豆腐和萝卜也好,可自家童儿掌勺的话,盛进碗里的就全是焦黄的肉碎与煎蛋,实在不美。 直到两碗汤下肚,一顿饭也吃了比往常更长的时间,宋游这才停下,擦擦嘴巴,对文平子问道: “可若是在下找出了那位极乐神,道友又打算如何应付呢?” “贫道原在真山修行,主供斗部星官,可以请斗部星官下界。”文平子也擦了擦嘴,停顿一下,却又说道,“只是斗部星官公务繁忙。恰好阳州地区安定富庶,百姓多供财神、文神,信奉雷公的很少。贫道此前便曾上香,向雷公请示,欲请雷公下界诛灭邪神,好在阳州扬名。当天晚上雷公便托来了梦,应允下来,只是那极乐神藏得深,贫道一直没有找到他的位置,阳都百姓不供雷公,雷公在此搜寻也不方便。” “道友真有大智慧啊。” “过奖过奖……” “不知道友想请哪位雷公呢?” “雷部主官,周雷公。” “周雷公啊……” 宋游笑容灿烂了几分,随即说道:“周雷公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神力无边,又重信重诺,若他允诺道友,倒绝不会食言,亦能手到擒来。” “贫道也这么想。” “道友既决定请周雷公下界诛灭邪神,在下就不插手了,若那位极乐神来寻我,找到他之后,便告知道友。” 周雷公也算是宋游的老朋友了,打过不少次交道,若能助他在阳州扬名,传播名声信仰,吸引香火信众,实在没有抢他功劳的必要。能助他在阳都这么一座大城站稳脚跟,也算因为交情而给他的善意了。 “贫道平日里在天星观借宿修行,每日晨昏之时,以野鸟在阳都搜寻那极乐神的踪迹,道友若看见天上野鸟飞过,便可叫它下来,向贫道报信。” “记下了。” “今日真是过多打扰。”文平子拱手行礼,“等贫道回了天星观之后,这便散出消息去。” “为民谋善罢了,称不上打扰,反倒是我们搭了道友的功德。”宋游也对他说,“何况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待过客了,道友今日上门,若能吃喝得尽兴,我们也是开心的。” “怎一个尽兴了得?贫道简直恨肚皮太浅,不能吃个畅快!”文平子笑道,“贫道还一直想问呢,莫非道友这桌饭菜,乃是用什么法术从天上取来的?” “道友过奖。” “却不知是出自道友哪位弟子童儿之手?” “在下喜好此道。” “嗯?” 文平子闻言顿时一愣。 既有震惊,也有感动。 在家宴客本是极高的礼仪,文平子起先觉得是这位女童所为,如此便已感激不已了,如今听闻竟是宋游亲手做的,自然震惊,不敢置信。 宋游在他心中的地位无异于神仙,能得神仙亲自下厨招待,即使是他的心境,一时也难免有些类似受宠若惊一样的心情。 文平子愣愣的,又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女童,却只见那小女童坐在板凳上,不知喝了几碗鱼汤,肚皮早已圆滚滚的了,而她正低着头,似乎对二人的话毫不关心,只双手来回拍动自己肚皮,听里头鱼汤晃荡的水声,觉得有趣极了。 倒真不像是出自她手。 “咣咣咣……” 小女童依旧拍着肚皮,水声依旧晃荡。 那位宋道友并不觉得她失礼,而她也玩得专注投入,似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会受到宋游的指责——文平子亦是修道之人,修为不浅,自然也不因此觉得她缺乏教养,反倒因为这幅画面,自己的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随即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几分。 何为自然? 这便是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傩声去秽 宋游将文平子送走,回到堂屋,小女童还坐在板凳上,因为吃得太撑而陷入了一种痴傻状态,却一直仰着脑袋、面无表情的将道人盯着。 此时的她,连变回猫儿都做不到了。 因为肚子里装了太多东西,猫儿的肚皮装不下,若是变回猫儿,也许会圆成一个三种花色的球。 “三花娘娘在想什么?” “三花娘娘没想什么。” “是吗?” “在下跟随三花娘娘……”小女童直直的盯着他。 “什么?” “在下跟随三花娘娘!”小女童又重复了一句,一脸严肃。 “哦,这个啊。”宋游点了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呢?三花娘娘行动敏捷,常常跑到我和马儿的前面去,可不就是跟随三花娘娘吗?” “一点都对!” 小女童猛烈摇晃了下脑袋,迅速从痴傻的状态中摆脱了出来,依然是身子往前一缩,屁股顺着板凳往下一滑,立马就落到了地上,随即勤快的收拾起了桌上的残局。 三花娘娘也是明理的,无需人教便知恩图报,也跟随道人去过不少宫观,被人家招待,虽然今日饭贵,却也不觉得心疼。 只是刚把碗筷抱到灶屋,放到灶台上,她突然一愣,像是想起什么,于是又飞快的跑到灶眼前,猫着腰,用火钳在灶眼中一阵翻找。 “哗……” 很快从灰中刨出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放在地上,敲落不少灰。 “道士!吃燕鼠!” “烧的吗?” “对的!三花娘娘给你烧的!” “看来三花娘娘已经掌握了烧火的最高乐趣了。” “吃燕鼠!” “我才吃饱了饭。” “三花娘娘特地给你烧的!” “一会儿再吃吧。” “三花娘娘特地给你选的!” “嗯?选的?” 宋游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话中的重点,不由疑惑问道:“不知三花娘娘怎么选的?” “眼睛看着选的!” “三花娘娘看上它什么呢?” “它长得好看!” “……” 三花娘娘面庞白净漂亮,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满脸严肃,站在灶前,仰头与他对视。 宋游盯着她看了会儿,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得收回目光,从灶台前走过来,边走边说:“好吧好吧,既是三花娘娘一番心意,那在下便只好搭着三花娘娘吃一回饭后甜点了。” “饭后甜点!” “没错……” 多亏饭吃得久,这颗燕薯还很烫,却也不是下不了手了。 宋游将之拿起,仔细看了看。 燕薯早已被烧得焦黑,大概巴掌长,三四指宽,形状并不优美,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嘭嘭……” 宋游也将之在地上拍了拍,拍出沉闷的响声,抖落碳灰,随即小心将之拨开。 外面一层焦皮很厚,说明火候有些大,放的位置离火焰中心不够远,三花娘娘在这方面还有不小的进步空间。然而揭开这一层焦皮后,里面显现出的却是橙黄色的燕薯肉,软糯糯黏糊糊,甚至因为糖分多,而显得湿润、反光。 “是黄心的诶……” 宋游不由转头对自己童儿说。 “对的!” 女童就站在他面前,低头一眨不眨的把他盯着。 “一看就很好吃。” “对的!” “三花娘娘为何这般看着我?” “你快吃!” “……” 宋游只道她是什么“喂养道士”、“为伙伴付出”的猫界怪癖又犯了,没有多想,摇了摇头,便小心的啃了起来。 果然又软又甜,糖分很高。 “三花娘娘选得好啊。” “对的!” “三花娘娘今日有些奇怪。” “快吃!快吃!” “三花娘娘要尝一口吗?” “你吃吧,三花娘娘有更好的。” “……” 宋游摇了摇头,懒得多想。 在这个过程中,小女童便一直站在他面前,看得目不转睛,直到他吃完,这才心满意足,跑去端了一根板凳来,站在灶前洗起了碗。 …… 阳都的生活其实惬意而安静,当道人有了自己的固定住处、可以自己做饭后,便连唯一的缺点也去了。 此后几天,他仍旧常常上街转悠,看阳都繁华,当地特色,时而闻见香火味道,也藉此看看阳都有多少人在偷偷供奉极乐神。当然也有留意极乐神究竟藏在哪里,只是始终一无所获。 顺便买一些肉菜,回家做饭。 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三花娘娘则经常在屋中埋头苦写,她写得认真,有时还拿来《天牝志异》对照学习,不可避免的便写得很慢。 写得累了,她就会带上她的钓竿,去江边垂钓,钓得少就留着自己吃,道人总有做不完的鱼儿吃法,她学都学不过来,若是钓得多,她还会在桥上摆个摊售卖,卖些小钱,也能补贴家用。 偶尔也带着马儿出去转转。 或者见道士太晚没回来,也得亲自下厨,给他把饭做好,免得他回来没得吃。 燕子则彻底化身农民,整日在院子中种草,以法术催生。 猫尾草、牛鞭草都是马爱吃的草,院中虽只有一小片地,可他用法术催长,即使不能保证供应枣红马草料不愁,也能为枣红马改善伙食。 如此一来,枣红马能吃到自己喜欢的草料,燕子的木灵之法熟练度也飞速提高,形成了完美的互助。 慢慢到了阳都的除秽节。 除秽节在腊月下旬,靠近过年的时候,和别地除夕除旧迎新其实差不太多,只是因为此前阳都闹过妖邪瘟疫,便单独有了个除秽节。 到了当日,才刚清早,外头街面上就响起了连绵不绝的鞭炮声。 莫要说什么妖邪,就是三花娘娘也被吓醒了,爬到窗口去,愣愣的盯着外头,燕子也躲到了屋里来。 随后便是敲锣打鼓,念经吟唱。 有城外的道人僧侣结伴进城,要么结成一队,沿着大街小巷走过,口诵经文,挥洒符箓,要么在城中搭建的高台上做法事、盘坐祈祷。也有巫师术士在城内城外不同地方以自己特有的手段施法,杀鸡宰羊的有,裸身跳舞的也有。还有不少民间高人与江湖骗子,挨家挨户转悠,遇到商铺或显赫一点的宅府,少不得讨点钱花。 不过重头戏还是传统傩舞—— 大队的人敲锣打鼓,抬着神像,沿着阳都主干道行走,最前面则是一群巫师,全都戴着不同的傩戏面具与相应的头饰,穿着特定服装,有的空手有的拿着独特的法器,一路走一路跳着传统而怪异的舞蹈,不时拍手,不时大喝,伴随鞭炮燃起的烟气,恍惚间真如古神借道而行。 两旁吸引了不知多少百姓围观。 有小孩睁大眼睛,一刻也不愿错过,有小孩直接被这诡异可怖的一幕吓得哭了,父母连声安慰。 要说此时阳都最大的秽是谁? 恐怕绝大多数百姓都清楚。 自然有些不清楚的人,只将那极乐神当成了真正的神灵,能为自己带来财运、救自己脱离苦海的神灵。 然而只听说有人因极乐神而遭祸,未曾听说谁因信了极乐神而来福的。最多信了极乐神能让你不遭祸,不遭来自极乐神的祸。 这样的神,与秽何异? 可是极乐神又怎能除得掉呢? 要能除得掉,去年就除掉了。 只有极少数道人僧侣、巫师术士才隐约听说,城外天星观来了一位老道长,老道长很有本事,却在阳都寻了极乐神一年也没有找到,近日则又从别地请了一位精通阵法的高人来此,准备借除秽节在阳都布下大阵。大阵若成,则极乐神无所遁藏,自然伏诛。 “真的假的?” 诡异可怖的傩戏面具下传出的却是一道年轻的声音,在锣鼓唢呐、鞭炮声中,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才能听得清楚。 “说是这么说,谁又知晓?” “我倒是此前就听说过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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