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遭了兵灾,只好匆匆回来了。本想着到了城中再去登门拜访几位兄长,请去饮酒,没想到几位,唉,成孝何德何能,让几位兄长亲自来迎我。” “……” 一只白嫩的手伸到了宋游面前,抓了一个蒸饼走。 宋游不由将目光从旁边那桌士人身上收回,顺着这只小手,看向面前的三花娘娘。 小女童面无表情,将蒸饼拿过去,被他发现也旁若无人,只垂眼瞄着他头上夹了螺肉的蒸饼,认真学着他的样子,也将蒸饼掰成两半,将螺肉放进去夹在中间,一口咬下去。 一边吃一边抬眼瞄他。 “好吃吗?” “好吃吗?” “我觉得好吃。” “那我也觉得好吃。” “……” 宋游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吃完蒸饼,稍作收拾,继续上路。 越发接近昂州,路边越发繁荣,但是受长京之乱影响也越大。 只是武安侯南下勤王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 武安侯真有神威。 只听说“武安侯南下勤王”,无数人便当即认为,天下将定,于是刚刚才浮躁起来的心,立马就又定了下去。 没走两天,行至山间。 路边忽然又起了风。 “喵呜!!” 三花猫又差一点炸毛,原地跳起。 只见官道旁的树林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怪狐,黄色的皮肤,大如犬,眉长如须,依然与他们并排而走,边走边扭头看他们。 “小猫儿又被吓着了?” 宋游倒是不惊,扭头看它: “足下又来了?” 猫儿也松了口气,安定下来,学着自家道士,问了一句: “足下又来了?” “是啊,我去长京耍两天。本来该从那边山里过,免得被人看到,刚好察觉到你们也在这边,就过来和你们讲几句话耍。”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下一个朝代姓什么 “听说了吗?陈子毅攻破长京了,顺王不肯投降,自缢于太平殿龙椅上方。陈子毅身负重伤,已往逸州送书,要迎回太子与皇帝。” “是吗?” 宋游脚步不停,与狐狸对视。 短短几句话,说出的却是一件足以影响天下大势的事情。 若是此时已经到了长京,哪怕只在长京城外长山之上,远远眺望那场都城之战,想来感受也会清晰一些。可眼下在路边听一只天生地养、精于此道的狐狸说来,语气又轻描淡写,宛如谈闲,就像是从一本史书上读到。不经意的一段话,便是历史长河中波澜壮阔的一个节点。 “是啊。” 狐狸扭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却敏锐的避开了前方的树干杂枝,跳过了挡路的顽石,说道:“那顺王真有先帝几分风采,哦对了,皇帝也已经死在路上了,自己死的,死了好几天了。这样一来,天下又要晚十来年再乱了。” “只有十来年吗?” “我告诉你这个了,你也告诉我那个!我们交换!交换!怎么样?” “哪个?” 宋游平静的问道。 身边的三花猫却一直盯着狐狸,盯着它的眼睛,也盯着它的脚,面露思索,不知道它是为什么不用看路也不会撞到的。 “之前说的那个!” “我敢说,足下敢听吗?” “敢听!” “……” 宋游看了它一会儿,这才反问:“听说风狐天生唯一,一世只存一个,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只有一个。” “上一只风狐活了多久?” “三百年。” “怎么死的?” “大晏太祖定了天下,听说有这么一只风狐,就找能人把它找了出来,烧死了。” “那你可知道,你又能活多少年?” “嘤嘤!别吓我了!” 风狐却是一点不怕,笑嘻嘻说:“生命长短本就不在于岁月,天上神灵千千万,地上也不知道有多少,苟且偷生的太多了,又有几个比得上伏龙观传人的短短几十年?还是快些告诉我吧,我从来只说自己算得到的事情,不说别人告诉我的。” “……” 宋游收回目光,稍作沉吟,看向前路,语气仍旧平静:“天宫掌权之神严重失德,足下可知?” “知道知道。” “一代事,一代了,既然在下正好遇上了,就不留给下一代了。”宋游停顿,“足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有什么建议告知于我?” “这个扶阳道人也做过!” “差不多……” “不是这个!” “那你猜猜。” “我猜……” 怪狐轻巧的一跳,又跳过一丛荆棘,而它至始至终也没看前方一眼,目光始终停在道人身上:“你觉得神灵约束了凡间,要制约神灵?” “怎么说?” “就像上古年间,那些喜怒无常又经常插手凡间事,让凡间以人牲祭祀的神灵,也约束着凡间。如今的神灵虽然不吃人了,改了许多,可还是约束着凡间的人。”怪狐说道,“是这样吗?” “足下如何能猜到呢?” “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窥探过去,能逆知未来。除了我自己的事,别的事我都知道。”怪狐说着一顿,“偶尔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就浑身如长满虱子一样难受,难受死我了。” 道人脚边的猫儿抖了抖耳朵。 狐狸的这个比喻使她代入感极强。 “足下还是快些离去吧。” “你说是还是不是,说了我就走!”怪狐说完,还补充了句,“作为补偿,我再告诉你一件秘密。” “是。” “你可知道下一朝的皇帝姓什么?” “……” “姓陈!哈哈哈!” 怪狐仰头大笑,笑声尖锐。 山间忽起一阵风,吹得草木摇晃,怪狐只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三花猫顿时又疯狂扭头,找它去向。 宋游则继续往前,沉吟不语。 记忆中浮现出了两位皇子的身影。 这两位皇子他也是见过的。 当初自己从北钦山回来,途径鬼市,在长京城外偶遇他们,那时的他们还是两个仪态不凡的少年郎,陈将军陪伴在他们身旁,两人用好奇的目光盯着路旁的道人,虽各有心思,却也和睦。 那也已经是六年多以前的事了。 两个少年郎不知如今又是何种模样。 …… 逸都城,知州府。 如今这里成了太子的居所,也成了太子与“陛下”向各地传送密信诏令的行宫。 太子没有父亲的坚决果断,被王兄赶出长京逃离至此,虽有西南数州拥护、文官集团支持与边疆一些州郡的声援,但明显弱于王兄,这种情况下的他连往日里的温和儒雅也失去了,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像受惊的小兽。 所幸身边还有宰相,亦有高人。 此时太子在房间中靠墙盘坐,双眼愣愣的盯着前方,若问前方有什么,倒也无关紧要,反正他什么也没看,只在心中胡思乱想。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笃笃……” 太子陡然一惊,几乎是浑身一颤。 “谁?” “殿下,是我,妙华子。” “道长请进。” “吱呀……” 大门顿时被推开。 一名大约三十来岁的道人走了进来,当先施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道长无需多礼……” “看殿下这样子,昨夜似乎没有睡好啊。” “何止昨夜……” 太子摇了摇头,终于是坐直身体,紧张的看向道人:“道长清早来访,可是有什么消息?” 心中既期待又害怕。 想要听到好消息,又怕听到坏消息。 “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妙华子表情平静,一如当年的国师,“殿下想先听哪一个?” “道长就莫要卖关子了。”太子急得声音都要颤抖了。 “坏消息是,陛下至今仍然下落不明。贫道夜观天象,见帝星忽然无光,恐怕陛下已经遇难。逸州知州催得厉害,想要面见陛下。”妙华子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位太子的神情,神情淡然,但是内心却是隐隐有些失望,“殿下莫要忧心,若听到好消息,保管殿下乐开怀。” “什么好消息?” “如贫道此前说的一样,陈子毅接了调令,领兵南下,一路长驱直入,关隘守将纷纷放行,又在长京以外击溃了李成浩率领的几万禁军,如今已经攻破了长京城,顺王自缢于皇宫,陈子毅将军传信过来,要迎回正统。殿下可以回长京了。” “当真?” 太子瞬间坐了起来。 “殿下回了长京之后,便是一国之君,贫道怎敢欺君?”妙华子说道,“早就告知殿下莫要惊慌了,好好休息即可。” “道长真神算也!”太子顿时大喜,“恐怕尊师在世亦不及!” “师尊贵为国师,匡扶社稷,又助陛下缔造盛世,贫道不敢与之相比。” “若本王回了长京,若本王能登大殿……”太子睁大眼睛,毫不犹豫的许诺,“道长便是新的国师!” “那便多谢陛下了。” “道长!慎言!” “……” 妙华子仍旧打量着太子的神情,见其并没有关注到陈子毅南下的威势,沉吟片刻,终于说道:“如此说来,其实贫道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想要告知殿下。” “道长请讲!” “……” 妙华子却是扭头看向左右,又回身出去叫门口护卫离远了些,这才折回来。 “方才贫道说了,陈子毅一路南下,过了三关才到昂州,可边关守将莫有敢拦者。长京城外,他亲率一万精骑对四万禁军,一击即溃,此人的威势已经难以比拟。”妙华子说着顿了下,“贫道昨夜费尽心机,燃寿十载,得一梦中与风狐交谈的机会,求问风狐未来之事……” “风狐?” “乃是天地神兽,永生不死,可窥视过去,逆知未来。前朝末年,便有风狐现世,预知太祖将开辟新朝,随后太祖果然成龙,太祖登临大宝后还曾派人搜寻风狐而杀之,如今风狐又现世了,看来当初并未成功。”妙华子说道,“风狐告知贫道,下一个开辟新朝的,姓陈。” “姓陈?” 太子顿时大惊失色。 “殿下勿忧,只是说姓陈,不见得便是陈子毅。”妙华子说道,“何况如今大晏仍得民心,陈子毅又有一颗赤胆忠心,他既不会反叛,他若反叛手底下的将士也不见得会追随,天下人更不见得会答应。”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便是。”妙华子顿了下,“听说陈子毅在攻打长京时,亲临一线,被强弩射中要害,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这……” 太子眼珠子却是转了几圈,怀疑道:“会不会是假的?” “哈哈哈……” 妙华子仰头大笑几声,随即答道:“殿下真是担惊受怕太久了,已成了惊弓之鸟了!” “道长意思是……” “那陈子毅是何等人物,就算真图谋不轨,也不会在现在。就算真在现在,也不会用这等手段。”妙华子笑道,“何况贫道早已起了卦,这件事情应当是真非假。陛下还是安心回长京吧,将眼光往后看,警惕别的。” “往后看……” 太子喃喃自语,细细品悟。 然而很快他就将这些抛之脑后,沉浸在了回归长京的喜悦中。 第四百九十三章 最后一次回长京 听说陈将军南下勤王成功,在长京迎回太子与陛下之后,宋游就走得很慢了。 风狐说得是没错的—— 若是胜者是顺王,毕竟得位不正,这一点天下有识之士都心知肚明。 以如今大晏内部矛盾重重却又强盛而得民心的矛盾情况,不说太子还在了,就算太子已经身死,多半也会有源源不断的“正义之师”打着捍卫正统的旗号起来反抗顺王,接连不断。除非顺王证明自己真的有能力坐稳这个位置,将所有叛乱者全部镇压。 但也会为今后开一个很不好的头。 可若得胜者是太子。 太子毕竟是正统,有文官集团拥护,天下各地封疆大吏多半也认可,只要能平息顺王之乱,太子上位,天下多半能多稳固一些时间。 宋游便恢复了以前的速度。 同此前走过的阳州帛州余州络州一样,路州今年以来的妖邪怪事也明显增多,之前人们还没有将之与天下之变联系起来,等到来自长京的顺王动乱的消息一传过来,举世皆惊,风声之中,人人都传,正是因为顺王叛乱,扰乱了天下安定和大晏国运,妖邪怪事才这么多。 这种传言其实很不利,造成的影响远比很多人想象的大。 不过路州还好,大多是些小妖小怪,骚扰民生,传播恐惧,没有什么成大气候的。 盖因此地临近光州,就在光州正南方。 人人皆知光州有个雾山,雾山有个惊雷剑派,惊雷剑派的掌门以武入道,人称剑圣。惊雷剑派的门人各个皆是胆艺超群,不惧妖鬼,反倒人人皆以斩恶妖杀邪鬼为荣,保得整个光州不受妖鬼所乱。若是路州有妖鬼成了气候,影响大了,当地官兵与民间高人又平不定,只需凑些银钱去光州雾山走一趟,即使数百上千里,那位惊雷剑圣及门人亦能南下来走一趟,以妖鬼拭剑锋。 宋游与三花娘娘一路走过,倒也听说了那位惊雷剑圣不少故事。 也许未来的乱世,真是他们的舞台。 路州离光州,离丰州也近。 宋游还顺道又去了一趟丰州鬼城,探望了几位故人,看看鬼城运作如何,再商议一些事情。 慢慢的终于走进了昂州。 接近长京时,已是当年深秋。 由此回长京,得先过长山。 “三花娘娘还记得六年前我们在长京,出城赏杏花吗?”宋游在山巅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身边猫儿,低声问道。 “六年前?” “六年过半了。” “六年过半!” “是啊……” “那么久了喵?” “是啊……” 宋游收回目光,眺望前头。 “记得的,三花娘娘记得的。”猫儿清细的声音传入耳中,“狐狸还给我们画了一幅画。” “是啊……” 当年来此,正是春日杏花开,远远看去如满山白粉色的棉花团,也是在那日,他们第一次见到狐狸,第一次见到陈将军。 如今再来,已是六年半以后的深秋,山间草木凋敝过半,已有萧瑟之感。深秋的风终究不如春风和煦,站在山顶,迎风环视,当时作画的晚江姑娘早已经病逝在了长京,只余下一位八尾妖狐,化作石像,镇守于鬼城深处,当时城外偶遇的将军则卷进了这个帝国的权力深渊,据说当时重伤之后他便卧病在床,情况不容乐观。 “世事变化真快啊。” 道人容颜不曾更改,拄杖迈步往前。 当年春日杏花开满山,此处美得像是一幅画,如今秋风瑟瑟,天云如墨,何尝又不是另一幅画? 道人领着枣红马,走入其中。 一路下山,往长京去。 长京东城门映入眼中。 城外早已不见尸骨,亦洗净了所有血腥气,只有破损的城墙城门依稀述说着今年夏日发生在这个帝国都城的那场攻城战。 而城门口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比此前似乎没有变化。恍惚之间,宋游好似又见到那名骑着花斑大马的将军,风尘仆仆,自外回京。 “三花娘娘。” “喵?” “这可能是我们游历天下这二十年间,最后一次回到长京了。” “喵……” 猫儿扭头看着道人。 相比起六七年前,那只连画上自己的背影都不认得的三花猫,如今的她显然成长了太多了。 然而道人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在一群客商身后,从被袋里拿出度牒,排队进城,她也只好摇头晃脑,迈着小碎步跟上去。跟紧一点,这样可以避免她被别人挤到或者踩到,省去了避让的功夫。 城门守卫的检查明显要严格了一些,一本度牒,要翻来覆去的看,伴有询问。 好在宋游虽是个假道士,道观却是正儿八经的道观,度牒亦是正儿八经的度牒,无论公章还是颁发机构与官员,都一点不假,顺利过关。 走在城外还不觉得,进了城中,才察觉长京的微妙变化。 城中似乎冷清了不少。 东城本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宅院巷道内自然清净,可大街上是十分繁华的。原先连绵不绝的商铺,一间难求的临街楼店,如今偶尔竟然见得到一两家关着门的,原先架在了街面上来的牌楼,如今偶尔也见得到空缺了。 甚至有一条街房屋几乎被完全烧毁,如今定然重建当中,工匠沉默忙碌。 道人领马走过,从东往西,仔细看着。 猫儿紧紧的跟着他,也扭头到处看。 忽然道人停下了脚步,看向对面。 “这是云春楼?” 道人对身后的店铺店主问道。 “是啊,云春楼。” “怎的关着门了?” “嗨!还能因为什么?”店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摇头叹息,“今年夏天顺王进京,禁军大索三日,云春楼的掌柜仗着朝中有人撑腰,硬是没有向军爷们低头,这下好了,被杀了个干净!现在云春楼契约还没完,到了明年,恐怕这门楼牌子也得拆咯!” “顺王毫无约束吗?” “怎么没有约束?要是没有约束,这长京百姓还能剩多少?”店主阴阳怪气,“怪只怪那掌柜脾气太硬,要是听话些,也能留一条命。” “原来如此……” 店主摆了摆手,眯起了眼睛。 道人也没有说什么,转身继续走着。 枣红马仍旧沉默跟上,马蹄得得,马铃摇晃。 细看长京,又多了些差别。 这座都城好似变得更乱了些。 原本街面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牌楼店招而显得有些杂乱,却也都被限制在街道表木之类,反倒别有一番风味。而街上整体是整洁的,每家商铺须得保证自家门口的清洁,路上不许跑马,亦是公买公卖,说明着官府的约束。 如今牌楼店招倒是依旧,可街上却明显多了些牛马粪便。 偶尔小巷中有人跑马,惊到行人。 偶尔能听见争执声。 宋游没有说什么,默默穿城而过,由东城走到西城,照着记忆,走回柳树街。 万幸的是,那间小楼还在。 相比起东城,西城受损明显较小,或许那群军爷们也知道西城的油水比起东城来是远远不如的,只有西市受影响较大。 放任军队劫掠自家都城…… 这顺王也是够可以的。 宋游摇着头,走到小楼前,看见门口的锁还在,便从被袋深处找出钥匙。 “咔嚓……” 铜锁应声而开。 “吱呀……” 推门进去,是明显的灰尘味儿。 地上桌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阳光一照进来,满天乱飞。 将行囊从马儿背上卸下来,亦将门一扇扇完全打开,宋游却没有急着收拾屋子,而是先端来一根小板凳,掸尽上边灰尘,坐到门口,一边晒着秋日难得的太阳,一边注视着街上人来人往。 大变将起,作为一国之都,长京定然有更多更细微的变化,不是能用眼睛看见的,要更细致的去感悟。 就如山水灵韵,天地玄妙。 “宋先生!” “足下可安好?” “宋先生回来啦?” “回来了。” “宋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 “刚好避过一难啊……” “是啊。” 不时有以前的街坊邻里,还记得他的模样,认出他来,与他打声招呼。 宋游虽然坐着不动,也都热情回应。 直到斜对面飘起一阵热气,带着香味。 宋游投去目光,见到熟悉的小店,熟悉的店家,稍作思索,便站了起来,扭头看向身后—— 刚才在他坐着发呆之际,两个小妖怪都化成人形,一个施法吹出清风,带出了屋中浮尘,一个拿来扫帚将地面扫干净,又将行囊取出,如今一个又提来了家中木桶,似是想去打水,另一个找出帕子,似是想要将屋中再细致的擦洁一遍。 “你们两个啊,也莫要太勤快了。” 宋游无奈的摇了摇头,制止了他们。 “闲着也是闲着……” “你一个啊,也莫要太懒惰了!” “……”宋游懒得和他们多说,收回目光看向外头,对他们说道,“天色晚了,该吃晚饭了,走去对面吃碗瘦肉粥吧。” “等下天黑了!” “那就得吃快点了。” 宋游已然是迈开了两步。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见状,也只好放下手上东西,跟了上去。 第五卷 向西而行 第四百九十四章 城隍已今非昔比 “店家,两碗皮蛋瘦肉粥,一碗青菜瘦肉粥。” “好嘞……哎!宋先生?” 店家忙碌之中,刚刚应下,忽觉这声音有些耳熟,转头看去,才发现是宋游,顿时惊讶出声:“你回来啦?” “刚回来的。”宋游很随意的找个位置坐下来,“店家好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托先生的福,还安好。” “听说此前顺王带兵进京,曾放任手下士兵大索三日,店家可有受到影响?” “这倒是真的!哎哟,那叫一个惨!”店家一边忙活一边对他说,“不过说来也是奇怪,那些禁军抢了大半个长京城,却没来我们这。整个柳树街都没有禁军进来,大家伙都逃过了一劫……” “是吗?” 宋游盯着他道。 “后来我等才听说,顺王虽然放任禁军大索三日,却也和禁军说好了,不准杀人放火,不准欺凌妇女,京城有几个地方不准进去。”店家先端着两碗皮蛋瘦肉粥来了,放在桌上,就站在旁边对他说,“有人说是武安侯府不准进,国师的占星楼不准进,城边的天海寺不准进,二品以上大员和三姓五家的宅邸也不准进,官府衙署不准进,可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禁军敢来咱们这里,周边都抢了个遍,却都绕着这里走。” “那倒是奇妙。” “可不是嘛!” 店家又去盛了一碗青菜瘦肉粥来。 宋游将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到自己面前,另一碗推给三花娘娘,青菜瘦肉粥则推给燕安,这才继续问道:“这次我们回京,一路走来,长京似是比以前冷清了许多也乱了许多了。” “这个啊,早就开始了。” “嗯?怎么说呢?” “先生什么时候走的来着?” “明德八年春。” “那也快三年了。” “是啊。” “差不多就是先生走后吧,听说陛下龙体越来越差,逐渐开始不上朝了。国师也不在了,又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长京就变乱了。街上的纨绔子弟越来越多,欺行霸市的浑人也越来越多,虽然后来上任的那个姓俞的宰相当得还不错,可也根本管不过来。” “就像以前太尉府那位一样吗?” “太尉府?哦那位!” 店家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那位现在倒是老实了,但现在的长京,来这吃饭的人都说,根本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情了。” “这样啊。” “今年夏天不是顺王进京吗?禁军大索三日,虽然有令在先,也还是死伤了不少人,放了几把火,自那以后啊,长京就更加乱了。”店家说着稍微放低了一些声音,“如今太子回朝,陛下却不见了,虽说宰相下令严管,抓了不少人,可也依旧治不了本。” “人心乱了。” “诶对对对!先生所言极是!”店家连忙说道,“就是这个意思!” “可有邪鬼作乱呢?” “邪鬼倒是没有。听说城隍老爷灵验得很,麾下神官常常夜巡长京,有八字特殊的人,夜晚都撞见过好几回。”店家说着摇了摇头,“现在的长京人可比邪鬼来得可怖。夜晚敲门,不怕是鬼,就怕是人。” “多谢……” “嗨!该小人多谢先生才是,现在生意可是越来越不好做咯!难得先生刚一回来,就来小店捧场!” 店家转身去忙了。 女童则趁机小声对身边的少年说:“你吃了这碗稀饭,你就变不回燕子了。” 宋游也拿起勺子,小口品尝肉粥。 还是差不多的味道,只是粥略微稀了一点。粥里的肉丝倒是和往常差不多,甚至还要多一点,这是因为店主看见是他,在盛粥的时候,特地用了技巧多给他舀了一点。宋游此前瞄了一眼锅中,其实肉也比以前少了一些。 看来顺王动乱对长京影响颇大。 主要影响应是那大索的三日。 刚煮出来的粥,还很烫乎。 好在如今已是深秋,临近冬日,傍晚的长京也有了些寒意,最面上的一层粥很快就已经由烫变温了,等慢悠悠刮完这一层,下面的差不多也已经变成了适口的温度,保持好节奏,就能吃完一碗。 “结账。” 还是原来的价钱,只是多了一张嘴。 三花娘娘掏出钱来细数结账。 “现在徒弟管钱啦?”店家接过钱,笑嘻嘻的对宋游说。 “向来是她管。” “慢走啊!” “好……” 道人穿过街道,回了小楼。 这时天已昏昏,却也未暗,道人拿过了原本燕安准备提着去打水的桶,到巷口井中打了两桶水,连着走了几趟,先洗了水缸,洗了水缸的水便正好拿给三花娘娘擦桌椅与二楼的地板,再把水缸添满,最后一趟提回来时,天也差不多黑了。 三花娘娘将桌椅板凳、柜子地板擦得干干净净,燕安也清掉了墙脚蛛网,三年未曾回来的小楼,瞬间便又恢复了崭新。 “呼……” 油灯自亮,照亮木质小楼。 身处其中,没有明亮的光线,外边亦没有喧嚣,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自有种古典韵味。 “三花娘娘请过来吧。” “唔!” 女童疑惑看他,却也随他过去。 随即被他带着走向墙边,看见那面墙上数道标记,瞬间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于是飞快的过去,背靠墙站得端端正正,挺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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