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 一行人不由抬头望去。 是一座凭空燃烧着火焰的巨大神山,此前离得远的时候还能看到云雾和山顶,此时到了它的近前,再往上看,就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了。 “请吧!” 妖怪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下身许多足肢移动起来,托着他的上半身平稳的往山上走去。 宋游回头看了看,也连忙跟上。 山上是石头,比沙山好走。 一行人一路往上,慢却坚定。 宋游一边走一边转头四处看,既看山上的火焰,也看身后越来越高越来越辽阔的戈壁风景,同时也感悟此地灵韵。 灵韵古老而玄妙,灼热且暴躁,山上火焰皆因此而生。 若是寻常凡人到了这里,定然是上不了山的,甚至都到不了山脚,远远的就会被火焰烧死,最多可以到火地外的祭坛那里。即使是有道行又有避火之法的妖灵精怪、人道修士到了这里,也不可以轻易触及此地灵韵,更不可以修行吸纳,否则必引火上身,焚烧神魂经脉。 不过此地灵韵却也不像是来自“火行土”,而更像是来自于某一人。 或者某一位神灵。 同时另外三方土也没有反应。 似乎在印证宋游的结论。 大约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再抬头看去,头顶的山已经笼罩在了浓浓雾气中,大概就是此前在山下远处看见的环绕山腰的那一圈白云了,这时山体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洞门,有身披古老盔甲的大妖站在洞口,充当守卫,都身高两三丈,如同神灵或护法神像一样高大。 “客人请进。” 沙妖说着,继续往里走。 宋游打量了眼洞口的大妖,微微低头,便走入了洞门中。 洞门也高达数丈,宽也有数丈,一行人走入其中,哪怕有匹枣红马,也显得十分渺小。 洞中充斥着汹涌的火焰,热浪几乎扑面而来,只是一行人身上覆盖着灵光,却是一点也不受火焰所伤。 直到穿过火焰,眼前一片清朗。 火焰没了,高温也没了。 眼前依然是巨大的洞口通道,七曲八折,有时故意弯折两下,两旁又多了许多岔路分支,有不同的妖灵精怪低着头在其中快步行走,让宋游想起了一些王府宫殿的走廊与其中的侍卫仆从。 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间洞厅前。 古老的神灵一身红袍,在这里等他。 洞厅中除了几块石头做床榻,几乎空无一物,既无水果点心也无茶水吃食,甚至都没有桌椅,想来这位是无需这些的,不过见到宋游,他还是不禁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这才说道:“你是第十个来到我这里的伏龙观传人。” 口音也有些奇怪,却不是如沙妖一样,掺杂着西域的口音,而是带着几分古意,像是平州山神、岳王神君和一些古老的神灵也这样。 “第十个?” 宋游停下脚步问道。 “也许是。”神灵开口道,“活得太久了,没有细数。” “在下姓宋名游,师承多行道人。” “我以前叫炎阳真君,后来来到这里,被当地人奉为火神,你随便怎么叫都行。” “炎阳真君……” 宋游重复念了一句。 心中想起的却是天宫那位在背后主宰火部、在民间地位也十分高的火阳真君。 “我们是兄弟。” 前方传来了火神的声音。 算是为宋游解了疑惑。 第五百三十七章 原来是当时的缘分 “火神如何知道在下心中所想?” “你那些师门长辈,但凡来到这里的,一听说吾名,都会这么问。” 火神转过头来看向他。 这位上古神灵看起来很普通,只是浓眉大眼,国字脸,身材强壮,蓄须披发,身着一身宽松红袍,像火一样,是偏向中原人的面容。 “原来如此。” 宋游点了点头,是时间的厚度。 观中书籍上倒是记载得很明确,火阳真君本是上古修士,本身就是有大修为在身的大能,之所以位居天宫,成为神灵,只是为了长生。他也是少有的从上古时期通过香火神道顺利过渡到现在的几位大能之一。 真君是他古时候的称谓了,那时候人间对此区分得不明确,神灵也不太在意这个,像是火阳真君这种只是借香火神道来续命的神灵,就更不在意在天宫是什么级别、有多少权力了。甚至这类上古大能很可能还有别的本领,于是在转投香火神道之后,对香火也不是特别看重。 这位若是火阳真君的兄弟,便不是先天神灵了,也很可能是大晏人。 只是那时候还远远没有大晏。 倒是已经有了“中国”的概念。只是最初的“中国”也不算大,只是当前大晏的中央,随后概念范围才慢慢扩大,到了现在,大晏人普遍认为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天下中心,理所当然的天朝上国,因此整个大晏都常以“中国”来自称。 宋游看这一位也是实打实的上古大能,很可能用的是和他兄弟一样的办法,借香火走神道,只是一个去了天宫,一个在这里占山为神,一个吸取的是中原百姓的信仰,一个则是将西域的百姓纳为信众。 “既然火神和火阳真君曾是兄弟,为何如今天各一方呢?”宋游不禁好奇的问道。 “兄弟就一定要待在一起吗?” “这倒也是。” “哼……” 炎阳真君哼了一声,随即直言问道:“你来寻我,又有何事?” “听说此地有座火焰山,山上火焰终年不灭,山中住着一位火神,很了不得,在下行走天下本就是为了增长见识,所以特来拜访。” “我还以为你是听了山下凡人的话,以为这两年的大旱都是我带来的,所以特地来找我麻烦呢。”火神依然直言。 “除了游历至此,增长见闻,倒确实还有别的事。也确实想来看看山下大旱是否与此地、与火神有关,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宋游知晓自家历代祖师都曾与他有过接触,便略微多了一些恭敬和礼节,在火神挑眉之时,他便说道,“在下也是来寻五方五行灵韵的。” “五方五行灵韵?” “是……” “那是何物?” “便是天地间五个方向、五种灵韵,分主五行,化成地土。在下已经找齐了三方,还差两方。” “是宝贝?” “算,也不算。” “用来做什么的?” “凝聚阴间地府。” “阴间地府?” “正是。” “速速说来听听!” 这位火神真是个直性子。 不仅直,还有些急。 宋游倒也不在意,干脆在旁边石榻上坐下,与他讲起阴间地府之事。 火神好似一点也不与他客气,也不觉得生疏,期间常常发问。 听说凝聚阴间地府要用到五方五行土,就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听说是从当时国师口中听说的,又追问更多细节。听说他要凝聚阴间地府,就问天宫为何不派神仙参与,听到他与神灵大战,就问他把神灵打死没有。 但凡听到宋游与天宫冲突之际,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听到宋游诛杀巨星神,更是拍手称快,声震洞厅。 看来也是与天宫不太愉快的。 这位火神没有多少弯弯绕绕,也不懂什么谈话技巧,言谈举止间同样有几分古代风气,只是却与岳王神君的洒脱不同,他更多的是豁达。这种豁达常常出现在很了不得的人物身上,或是身居高位,或是智谋超群,或是武力卓越,总之别人都很难比得上自己,又拿自己没有办法,自然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只是无论是身居高位,还是智谋超群、武力卓越,在这位当世的上古大能面前,都算不了什么。 豁达之间,又有几分憨直。 但是这么畅谈起来,放肆直言,放肆的笑,居然也很痛快,就连宋游也好似被他感染,觉得很是有趣。 三花猫也常常盯着他看。 倒是燕子常被他笑声所惊。 “既是这么一个东西,那我倒是知道了。”炎阳真君坐直上身,“不过这个东西不在我这里,我这山上的火,只因我一次修行带来。你修行时若是不有意控制,定然也会影响外界天地的。之后我觉得这火也挺好,至少能让那些凡人离我远点,免得每年都来吹吹打打几次,心烦,所以就也没有把它灭顶,一直烧到了现在。” 炎阳真君说着顿了一下,转头瞪眼对他道:“不过我这火焰山的火可只烧这一片,烧得再烫,也烧不到十里之外,更烧不到几州之外。这两年干旱只是天地转变。两千年前这边还遍地是湖呢,现在也全是土了,天地之事本就如此,活得久了,自然可见沧海桑田,就不奇怪了。倒确实有东西顺应天地转变,加剧干旱,多半就是你要找的那东西。” “外界确实有些关于‘干旱乃是火神所为’的流言,传得煞有介事,这对火神的名声、香火都不好,火神为何不澄清呢?” “如何澄清?只说一两句,又没人信,多说几句,又懒得费心。”炎阳真君不屑道,“区区凡人,活不过几十年,便任他们说去吧,反正天上地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奈何得了本座了。” “……” 宋游不禁笑着摇头。 这可真是豁达。 只是这位火神也许封闭太久了,太过于古老了,想法还停留在他那个相对单纯、简单的年代,如今天下各方面早已不同了。一个神灵若是因为自身喜怒而给天下带来灾难,旱地三千里,是会被很多人口诛笔伐,记入典籍,遗臭千年的。 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容易被遗忘了。 宋游倒也不说什么,而是又问:“火神说的那东西,不知在何处?” “此处往西,三百里,地底深处便是了。”火神说道,“我当初也去找过它,只是那东西挺奇异,不容易拿得动。虽与我修行之道相符,不过一来我要把它带回来也要费些心思,二来,呵,我再修行也没多少用了,玩了几天,便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 “你要去找,便早些去吧!虽然与你讲话还算痛快,尤其是听你斩神,嘿嘿,不过我也不多留你。”火神说着咧嘴一笑,“要是以后,你再把天宫哪个神灵宰了,再能来与我说说,那便更好了。” “火神与天宫有恩怨吗?” “多年的恩怨了,算不得什么。”火神摆了摆手,“不提也罢。” “好。” 宋游只是笑笑,没有多问。 大概是有那么一些恩怨的。 若是不然,不至于兄弟二人,又都修到了极高境界,结果一个在天上被尊为正统火神,受万民敬仰,一个只能缩在这里,不仅地方小,甚至都不在中原大地内——大晏也许真的是世界的中心,不仅文化、经济上是如此,就是鬼神一说,修行灵韵,也仍是世界的中心。哪怕是鬼神妖怪通常也是不愿轻易离开大晏的,一旦出去,便宛如被流放。 “离开前可否去山顶一观?” “自然可以。” 不久之后,宋游一行人与炎阳真君来到了火焰山的山顶。 身后火焰喷涌而出,直冲天穹,一行人背对着火焰,眼前却是苍茫的戈壁大地,一片土黄,看不到边,仿佛内心也随之辽阔了起来。 炎阳真君与他们说起两千年前这里的模样,挥手指着远方天地,好似一切在他记忆里都还是新的,就是昨天才看见的一样,说着说着,又不禁停下来叹一口气,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便都在这里了。 宋游在这里站了许久,这才道别。 “便向火神告辞了,多有打扰。只愿今后还有伏龙观的后人来到这里,火神能念及旧情,依然请他们到这里来,看看在下看过的风景。” “哈哈……” 炎阳真君听了却是大笑,看向他说:“你以为我请你过来,客气招待与你,是念及你那些师门长辈的旧情吗?” “难道不是?” 宋游反倒有些疑惑了。 “哈哈哈哈,你们伏龙观的传人每代都不一样,最多和上一代还有些关联,和上上代就从没有见过面了,又能有什么干系?来到我这里的伏龙观传人也是各有各的性格脾气,有的讲礼貌,有的不讲,我看了这么多,也早就习惯了。”炎阳真君说道,“后来无论谁来到这里,我就当从未见过他们的祖师,也不当他们是故人的徒子徒孙,不管前一个来到这里怎么样,是和我饮酒畅谈,还是与我打上一场,新的一来,我都当此前从未有过恩怨。” “火神豁达。” 宋游听完十分认可,诚心恭维一句,却是更疑惑了:“那么这次……” “待在这里虽然清净,却也过于无聊了。好在有不少妖精鬼怪慕名来投奔我,我倒不在乎有没有手下,却也算是给我添了不少乐子,也有一些天生地养的精灵来到这里,我便把它们养着,每日逗弄它们,也觉得有趣。还有些心性单纯,我也挺喜欢。” 炎阳真君说着转头看向他:“几个月前有个小东西耐不住本性,偷跑了出去,跑到了陇州去,我得多谢你,否则它怕是回不来了。” 宋游一听,顿时怔住。 心中有一种恍然之感。 扭头看向下方,遥远的山间,好似有一只精灵在蹦跳—— 精灵身材纤细,四肢修长,身如羊长鹿角,头如狐面如玉,像是戴着面具,每一次蹦起来都轻灵无比,弹跳力极好,在空中缓缓收脚,不急不慢无忧无虑的姿态像是在空中起舞。 “……” 宋游不禁露出一抹微笑。 原来是当时善意的小小回赠啊。 缘分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第五百三十八章 你真不要脸 “这火真是不凡……” 看够了戈壁风景的宋游,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身后山口的火焰。 本身就是精于火法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哪怕是身后山口的火,也极为不凡。是少有的比他正儿八经施放的灵火还更厉害的火。 “哈哈哈哈!” 炎阳真君依然大笑,豪迈不已,丝毫不掩饰,也丝毫不谦虚,直言说道:“此乃千年以前,我最久的一次闭关修行引发的大地异象,此后千年时间这火也未曾熄灭,反倒随着我修行时聚起的灵韵,变得越发厉害。莫说寻常神鬼,就是那天宫斗部的主官金灵官来到这里,只要他敢在我这山口里走上一遭,也得把他的金身烧成金水。” “不愧为火神。” 宋游拱了拱手,不再多说,直接下山离去。 枣红马始终如一的跟随着他。 三花猫也立马跟上,只是一边走着,一边不断回头,看向那身着红袍的大胡子散发火神,表情严肃。 “那个人好像很厉害!” “上古大能,自然厉害。” “上古大能是什么?” “就是和我观祖师爷一个时代的修士,修为通天彻地,十分了得。”宋游一边走一边耐心的与她说,“金灵官,周雷公,狐狸,鼍龙,还有北边那棵柳树,安清的老燕仙,都没有他厉害,也没有他活得久。要狐狸修成九尾,柳树得偿所愿,才能有与他相比的资格。” “蛇仙有他厉害吗?” “没有。” “山神有他厉害吗?” “不知在那片山中有没有,但出了那片山肯定是没有的。” “这么厉害!” 三花猫好似被震惊到了。 “那谁有他厉害?” “天上那些藏起来的神仙中,也许有几位和他一样厉害,或者比他厉害。”宋游对她说道,“听说天宫还有一些秘法,可以汇聚香火,便是将整个天宫神灵收到的香火神力全都汇集一处,聚在善战的武将身上,武将也会变得很厉害。可能是因为这些,他才来到了这里。” “那你和他谁厉害?” “我?” 道人微微笑了一笑,边走边说:“天地万法,玄妙无比,相生相克,又互有解法,难以说哪一样一定厉害。何况火神是前辈,我是晚辈,自是不敢说比他厉害的。” “听不懂……” “我和他一样厉害。” “……” 猫儿听完却是表情越发严肃,加快小碎步,从道人身边走到他的前面去,并回过头来,好看清道人此时的表情,陷入思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你这个人……” 只是道人终究没有教过她这样的话,限于词汇量的不足,她想了很久,也没想清楚该如何形容,便干脆把头一扭,小跑着下山而去。 …… 下山之后,道人一路往西。 走出十里,火焰不再。 走出五十里,路旁有了空房废宅。 百里之后,有了人迹。 甚至戈壁滩中出现了一条道路,有着明显的车辙,脚下的土也被踩得更结实。 接着人迹逐渐变多。 既有行旅,也有行人。 更多的是难民流民一样打扮的人,头发干枯散乱,嘴唇脸颊都布满皲裂,行尸走肉般的在路上走着,时不时就会倒下一个。 宋游本来沿着火神指的方向一路往西,是不会一直沿着这条路走的,这条路稍微偏了一些,不过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与这些人同行,体会着他们此时身上的暮气死气,又感受着他们心中对生的向往,这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这是一群逃难的人。 逃离的是这几千里的旱地。 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多,无论是商旅行人,还是逃难的流民,似乎都在这里聚集。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村落。 是在戈壁滩上的一片木屋,构筑房屋的木料已经被风沙侵蚀了颜色,变得很旧,零零散散的坐落在大地上,倒是与戈壁的画风相符。 只是村落也有些冷清,似乎已经没有多少人住在这里了。 许多人沉默无言,从此路过,也有一些人会转过头,向着那一栋栋关着门的木屋张望一眼,亦或是前去敲门。 宋游走过很多路,这条路真与此前走过的大多数路都不同,无论是路旁的风景,头顶的烈日,路上的煎熬和身边的行人,都不一样。 “砰砰砰……” 前方忽然传来了拍门声。 绝大多数人听见声音都充耳不闻,仿佛只是低头迈步就已经用光了全身所有力气,连抬头看一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道人停下脚步,朝着拍门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名中原面孔的商人,手上拿着钱财,一边拍门,一边喊着话。 里头还真有声音回应。 说的都是当地的语言。 宋游听不太懂,但从他焦急的情绪和虚弱的语气中,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用意。 想要以钱换水。 商人拿的钱不少,里头的人却没有开门。 “唉……” 商人长长叹了口气,却在叹完气后,立马闭上了嘴,似乎多呼一口气,都会造成身体里流失更多的水,随即无力的折身,想继续往前走。 一下腿上无力,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慢点。” 宋游提醒了一句,取出水囊:“我这里还有一点水,可以分足下一口。” “当真?” 那名商人终于说话了。 “当真。” “多少钱一口?” “不要钱。” “不要钱?” “拿去吧。” 宋游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了他。 商人毫不犹豫的接过,立马扯开木塞,仰头张大嘴巴,想要大灌一口,稍作犹豫,又换成了小饮一口,随即才递还给宋游。 “多谢先生,不过这边大旱,十分缺水,先生这点水,还是省着点喝吧,莫要随便赠与人了。” “在下有道行傍身,渴不死。” “唉……” “足下方才是去讨水吗?” “想买一些水。原先这里人挺多的,我每年都在那里买水。”应是喝了一口水恢复了些力气,又或是还他这口水的情分,商人说道,“结果从去年春天开始这边大旱,滴雨未下,连伞都快放烂了,他们自己都没有水喝,想来许多人都搬走了,或是干死了。” 那一口水对于此时严重缺水的他显然只是杯水车薪,他一边控制着声音和吐气说话,一边忍不住瞄向宋游的水囊。 “再喝一口吧。” “这可如何……” “那一口太小了。” 宋游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水囊递给他,同时问道:“这路上的人,也都是搬走的吗?” “还能怎样?”商人咕咚喝了一口水,一滴都不敢洒,这才说道,“西域干旱之地,早已民不聊生,本来以为只干去年,今年会变好,结果今年开春这么久了还是滴雨未下,很多人便再也忍不住了,只好逃离此地。” “都往哪里去呢?” “有往更西边走的,那便是塞外江南,有往北边走的,反正哪来不干旱就往哪里走。”商人说道,“这里是原先的西州都护府河城地界,前方就是鼎鼎大名的花岩山,那里有个岔路口,整个西域以南,没有几条大路,但凡走远一点,都要从那里过。所以这里才聚了这么多人。” “原来如此。” 宋游倒也清楚一些大晏的地理。 原先大晏将西州都护府的治所就设立在这边,名曰河城,后来随着大晏对西域的掌控越来越强,越来越深入,治所的位置也往西迁移了。 “这水……” “足下还能再喝,给我家猫儿与燕子留一点就是。”宋游说道,“喝完了我们还能再去寻,即使再干旱,戈壁中也总有绿州水源。” “那便再喝一口。” 商人再次仰头,缓缓倒了一小口进嘴,又分成许多口吞下,这才把水囊递还给他。 随即二人相约同行,沉默往前。 空前繁荣的西域丝绸之路吸引了许多胆大的商人,这些商人也不都是大商队,也有许多独自一人或三两组队的,可能是未来的商队。这名商人便是原先陇州的人,年轻时读书,屡考不中,家中欠了不少债,加之出了变故,这才冒险出来跑商。 这是一条黄金路,一趟就能积攒巨额的财富。 越是干旱,路越难走,与你同捡地上黄金的人就越少。 只是很可能也会丢了性命。 直到往前,人越来越多了,宋游一直没有喝水,也没有用法力灵力滋润自身,甚至刻意阻止了这一过程,为的就是体验一下在这气温比体温还高的天气下,没有水分补充,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甚至三花娘娘叫他喝水,他也不喝。 这对他来说是种新奇的体验。 对路旁别的人来说,却是死亡的威胁。 随着步步往前,水分迅速流失,宋游的嘴唇也变得干燥,脑子开始有些混沌,嘴巴变得极度干渴,想喝水的欲望到了巅峰。 只是他终究不是寻常人,终究体会不到此时路上流民们的感觉。 也许只能体会几分之一。然后凭借着几分之一,窥一斑而猜想全豹,去思索旱灾下的百姓究竟受着怎么样的折磨。 直到走到了商人口中大名鼎鼎的花岩山—— 前方是一面高大的垂直石壁,岩层分层明显,并且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像是一面天墙。 石岩下方有三条路,分别通往三个不同的方向,交叉处搭着不少棚子和简陋木屋,有许多人路过这里,停下歇息,大多也是沉默着,少数人交流着各地的旱灾,交流着哪里有水源。 也有许多人在这里一倒,就起不来了。 “……” 宋游也在这里盘坐了下来,有一种坐下来就不愿意走了的感觉。 第五百三十九章 滴水成湖 上午的花岩山下,人如蚂蚁成行。 “先生不走了吗?” 商人有气无力的站在道人身边,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他几眼,见他没有回应,才终于开口问道。 “过几天再走。” 道人扭头看了看四周流民,又抬头看了看逐渐灼热起来的天日。 这边远比沙州干得更严重,要是再在这里降一场大雨,恐怕会耗费比百日更长的时间,而且这里缺乏保水的地理环境,又缺乏住民,降一场雨不仅没有多少用,甚至都保不了一天。 所幸他还有一个办法。 “那也坐后面去吧,可以遮太阳的地方,这里实在是太晒了,先生不能遮阴的话,很快就会被太阳晒成人干。” “在下有道行傍身,不怕的。”宋游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他,语气温和,“这里好,在下就坐在这里,正好感悟灵韵。” “……” “足下莫要在此久留了。”宋游对他说道,好似一点也不在意会费多少口水,“我观足下知礼而守节,有勇气又有坚守,实在难得。人生的起伏只是暂时的,只要能过此难关,假以时日,不说能否成大器,也很难庸碌无为,还是尽快离去,早寻出路吧。” “……” 商人嘴唇干得发白发裂,又看了眼道人携带的水囊,知晓其中其实也没有两口水了,不敢讨要,也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朝他拱了拱手,便踉踉跄跄的折身离去,走向前方荫凉。 回头一望—— 道人盘坐不动,行囊就放在身旁,那匹马也站在他身边,猫儿则找了个小沙丘,站上去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真是个奇怪的道人。 商人走到阴凉处,刚松一口气,不禁腿一软,摔倒在地。 …… 茫茫戈壁中确实没有几条大路,花岩山便是整个河城地区来往必经之地。 无数商旅行人、流民百姓汇聚于此。 没有人敢在阳光炽热时赶路,那样不管你带再多的水,也走不出几里地就会倒在烈日和高温之下,然后被迅速烤成干尸。于是每到接近正午时分人们就得努力寻找庇护所,即使找不到,也得缩在骆驼身旁的阴影下,用布盖着身体,只有早晨和黄昏才是赶路的最佳时节。 花岩山的石壁上被凿出了许多洞窟,也有不少天然的峡谷、裂缝,还搭了一片棚子和木屋,都可以容人遮阳,加上花岩山朝向背西,每过正午自然而然就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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