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人,侄孙后代。 “所有人到了阴间地府,凡间身份都得褪去,无论曾是帝王将相还是达官显贵,一切从头,此才是生死之间的大平等。 “哪怕是人间帝王,到了阴间地府,也只是寻常一位鬼魂,只看善恶功过,不看身份地位。 “俞公也得放下凡间身份情谊,禀公如常。 “若是为难,回避即可。 “在下亲送俞公前去。” 俞坚白一直听着,直到最后一句,这才拱手道:“劳烦先生跑这一趟。” “十八年前,逸州城外,俞公的送别之情,我们可是一直铭记在心。”道人揉了揉身边女童的脑袋,发现高度已经没有以前顺手了,“这次乃是俞公生死为神的大事,便正好来还俞公情谊。” 女童没有抬头,却也会意。 于是左看右看,见村中已空,大抵都涌向俞家老宅了,便将手伸进褡裢,摸出一面小旗子。 “篷……” 一只仙鹤于竹山之后展翅。 “这……” 俞坚白抬头愣愣看着。 “俞公前半生不是一直向往仙道么?便请俞公乘鹤而去,此去丰州,还有数千里,正好看看俞公护持十几年的山河人间。” 道人对他做出请的手势。 仙鹤也俯下了身来。 俞坚白怔怔盯着仙鹤,眼光闪烁不止。 好像确实想起了多年前的俞坚白,想起了多年前俞坚白心中对于修仙、法术与长生的向往,不过那已是前半生的事了。 后半生幡然醒悟,仙道缥缈,长生难求,于是一扫风流颓丧,一心为民,十八年间,从逸州知州做到大晏宰相,见过大晏盛极一时,经历过皇权交替造反叛乱,亲眼所见大晏衰落飘摇,每日都在忧心,当初风流迷糊间执着多年的仙道与长生,倒是好久没有出现在心里过了。 十八年只在恍惚间,人老心也老。 却是没有想到,十八年后,无心仙道的俞坚白成了阴间殿君。 人死之后,抛弃残躯,一身轻灵,心也好像变得轻巧起来,一时之间,看见面前这只巨大的仙鹤,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从前那个俞坚白心中追寻苦求多年而不得的执念倒是在心中焕发了一点生机。 于是迈步上前,直上仙鹤。 道人随之而上。 “哗啦……” 仙鹤站起身来,使他差点站不稳。 “乘鹤飞去,世人可得见?” “俞公已为阴间殿君,注定要名流于世间,传颂于百姓口中,被人见到死后乘鹤而去,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唳……” 仙鹤张开翅膀,仰起脖子,发出一声清越震云霄的长鸣,随即助跑几步,轻轻松松便乘风上了云霄。 迎面而来的全是风,兜满衣裳。 大地在眼前变小,显出不曾见过的样貌。 “哈哈!快哉快哉!” 俞坚白忍不住拂须笑了出来。 没有年轻时的猖狂,做不到狂摆衣袖起身高呼,心中却也自有万般豪情畅意。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为逆旅,同悲万古尘!” 高声伴着鹤鸣,随风而去。 山河人间,尽在眼前。 …… 下方村落老宅之中,原本悲痛哭泣的人纷纷停下,原本挤在俞坚白房中病床前的人也全都出来,站在院子中,或者宅院外,高仰起头,看着远方巨大的仙鹤挥舞着翅膀,乘风穿云,不知去往何方。 “神仙!真是神仙!” “祥瑞之兆!” “俞公果真贤相也!” “仙鹤上有人!” “怕是神仙来接俞相了!” “……” 俞家子女表情呆滞,这才知晓,方才父亲病床上所说的话,既不是安慰他们的豁达言语,也不是病睡迷糊间的胡言乱语,而是真的。 又有人议论纷纷,窃窃私语,都说此前在门外看见一名道人,带了一个女童,颇有些出尘仙气。又有人说,就在刚刚,进门之前,见到那名道人站在离人远的地方,举止颇为怪异,像是在与鬼魂行礼交谈。 礼部尚书刘长峰亲自询问,那道人与女童长得什么模样,官员恭敬回答,刘长峰听完便不再说话了。 俞家子女也是这时才想起来,此前似乎曾听说过,自家父亲在逸州任知州之时,正是受一名道人点悟,这才开窍,此后与刘尚书闲谈时,也曾数次谈起这名神仙高人。 第六百七十二章 再访故人 “俞公,到了。” “多谢先生。”俞坚白满脸感慨,“乘鹤一日,山水千重,比俞某自命清高不凡、空逐仙道风雅的前五十年还更精彩啊。” “……” 宋游听了只是微笑不语。 若是俞坚白觉得飞天一日比他此生的后十八年还要精彩,宋游多半是不赞同的,可若只说他的前半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宋游就不在这上面发表什么意见了,只对他拱手道: “俞公,保重。” 俞坚白闻言,也连忙回礼: “先生亦该保重。” 相比起道人,他的语气要郑重得多。 此前的他一生只是一个凡人,自然不知宋游近些年来都在做些什么,胸中又有什么图谋,只是隐隐也能有所察觉,定不一般。 事关古老神灵,又有天帝亲自问责,怎能是寻常小事? 自古以来,大事哪有易成的? 然而他也只是刚死的新鬼,既无道行,也无法力,即使上任赴职,做了阴间地府的殿君,于这般大事,怕也不见得能帮得上什么忙,甚至身边就连践行壮志的水酒也没有一杯,空空如也,两袖皆风,作为故人,只得拱手祝愿一句,愿他前路好走。 道人听了也只是微微笑。 “告辞了。” 随即乘鹤而去,直去平州。 丰州距离平州也不算远。 乘鹤只是半日的功夫。 …… 云顶山下,镜岛湖边。 初夏的镜岛湖边,芦苇与荻花都开得灿烂,透着几分刚开的新鲜娇嫩,好似凑近了还能闻到水汽,与秋日变干变白的花穗并不一样。 路边仍是一条小土路,沿湖而走,恍惚之间好像还听得见当年得得的马蹄声,又能想象到黄昏时节天光与湖光皆暗、满天萤火的画面,然而此时却只是一个带着露水的清晨。 道人拄着竹杖,抬头看去。 碧水千顷,湖面如镜,中间又有许多小岛,有的建有房屋,有的修有亭台楼阁,有的也长满了芦苇,都抽出了白色的花穗,对面山上、云端之巅则显出一座巍峨雄壮的仙山,被云纱半掩。 道人慢慢的走,感受此地风景灵气,也感受着当年的感触余韵。 “没有欺骗三花娘娘吧?”道人一边走一边说道,“确实是一个更大的湖,更利于垂钓,除了钓鱼,还可以钓到镜岛湖有名的蟹。” “对的对的……” 三花娘娘也拄着一根小竹杖,一边走一边扭头往湖边的方向看,尤其是湖上的一个个小岛,她几乎是挨个挨个的看过去,目光炯炯,透着一种钓鱼人对于地理环境的特殊鉴定。 “这里好!湖边可以钓鱼,湖里也可以钓鱼,还可以去湖中间的小岛上钓,肯定很好钓!” “三花娘娘所言有理。” “三某要钓个畅快!” 轻轻细细的声音,语气却很笃定。 “?” 宋游不禁转头看她:“三某?” 三花娘娘却是一脸严肃,点了点头,见他目光中似是有些疑虑,又修改了下: “三花某!” “哪有这样说的。” “那怎么说?” “一般都是用姓加某。比如在下姓宋,便叫宋某,陈将军姓陈,就叫陈某,舒大侠姓舒,就叫舒某。三花娘娘又没有姓,不必这样说。” “为什么三花娘娘没有姓?” “自然是没有人给三花娘娘取过姓。” “为什么没有姓就不可以用某!” “有道理。” “猫某!” “……” 道人摇了摇头,不与她说了。 抬头看看远方天上,云顶仙山仍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再低下头来看看远处,已到镜岛湖边的渡口,能见得到许多游人。 远胜于当年啊。 只是宋游此次前来,却不为云顶山。 迈步走向渡口,湖中飘着大大小小船只不少,许多船家都招呼着他。 “客官可是要乘船去对岸?” “还差两人,这就走了!” “客官坐我的,孩童半价。” “客官坐我的大船,大船稳当,孩童不怕,不易落水,也不犯船晕,走得慢可以多看风景,船上还有美酒与琵琶助兴。” “……” 许多声音杂乱入耳。 甚至有人来拉道人衣袖。 猫某对此很不适应,只得板着一张小脸,直愣愣的站在道人身边,强装镇定。 道人也不太适应。 尤记得十几年前来的时候,渡口比现在要小一些,相对原始,虽然也有大大小小不少船,也会揽客,却都遵循着基本的秩序,会按照到达渡口的先后排出远近,近的优先揽客。如今渡口大了,游人多了,船家也更多了,却似乎更混乱、更不讲规矩了。 寻视一圈,找到一艘小船。 乃是一艘瓜皮小船,篷顶也没有。 就是最小的那种船,一排只能坐一个人,一列倒是能坐几人,只是船太小了,人稍微一多,水就快要漫到船沿,船家划船也不方便。 道人迈步走了过去。 “神仙要去对岸?小人的瓜皮船才是最适合赏景,伸手还能触到湖水,而且刚刚送走了一波客人,早晨怕是没有多少人来了,神仙要走,就是只有两人小人也给神仙送去对岸!” “船家的船租么?” “租?怎么个租法?” “借船家的船,去往湖上,明日此时还给船家。” “神仙不是去云顶山?这是要泛舟湖上?还是要去湖中垂钓?” “垂钓。” “可要小人划船?” “不用。” “今日借船,明日回来。”船家稳稳站在船上,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盘算,“今日白天的客人倒是没有多少了,然而每到黄昏时候,必有客人来湖边租船泛舟水上,赏星赏月,饮酒高歌,这也是一笔钱,加上明日早晨生意最好的时候……” “船家说笑了,哪有人租瓜皮船泛舟水上赏星月湖景的,人稍微一多,连躺都躺不下来。” 道人微笑着说道。 身边女童顿时朝他投来目光。 船家闻言也笑了,挠挠头说道:“先生是知晓的。既然先生也不需要小人出船,便收先生五十文吧,赚个清闲钱,看先生并不普通,也算是小人沾点仙缘了。” “多谢。” “若是明早此时先生没有回来……” “便再算一天。”道人对他说道,“也可能不止一天,两三天,三五天都可能。” “先生爽快,只是须得留个凭借。” “一两银子如何?” “可以。” 道人递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银锭,乃是钱庄为了流通方便自己熔铸的,没有锉剪过的痕迹。 船家接过之后,仔细查看,拿出戥子称了一下,刚好一两,便也无需多记,将之揣回怀里,对道人说道:“先生应是会划船的吧?” “自然。” “便托先生的福,享一天清闲了。” 船家哈哈笑道,划船到渡口,与道人和女童换了位置,期间还不忘提醒他们带上水食、湖上太阳晒,随即便站在岸边看。 本以为会是道人划船,却不料道人上船之后,便在船中间一坐,倒是那名漂亮女童放下行囊,熟练的拿起船桨,轻松划着船驶离了岸边。 又有一只燕子飞来,贴着水面,飞近小船后,稍一上扬,便落在了船头。 湖面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瓜皮船缓缓驶入镜湖深处。 湖中岛屿如林,船在其中穿梭,很快就被岛屿遮住,没了踪影。 “就在这里了!” 三花娘娘睁大眼睛,仔细盯着水下,好似能透过碧水看到鱼群的走向,随即停了下来,拿起自己的小钓竿,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猫某今天要有大丰收了”之类的话,一边费力的解着鱼线。 花了半天时间将缠绕在一起难以捋得出来的鱼线解开,鱼群又换了位置,只好又划着船追上去,继续嘀咕着甩竿出去。 同时不忘扭头询问道人: “你是喜欢吃鱼,还是喜欢吃虾,还是喜欢吃这里的盘海?” “三花娘娘钓的鱼太多了,吃腻了,便钓一些虾蟹来吃吧。只是此时的蟹似乎还不算好,要等入了秋才是最肥美的时节。” “鱼都能吃腻~” 三花娘娘摇头晃脑,又问燕子:“燕子你要吃什么呢?” “三花娘娘钓什么我吃什么。” “嗯!” 猫某连连点头。 随即手握钓竿,坐着不动了。 钓鱼的时候是她少有的能够安静下来的时候之一。 道人也不理她,只是戴上斗笠,拿出一本杂书,低头看了起来。 水面上偶尔有一阵风来,却很少吹皱湖面,倒是吹得瓜皮船微微摇晃,在水面上荡开两排细小涟漪,倒是更显得自在了。 中午拿出在长生县买的葱油饼,垫着荷叶放在床头,初夏越发毒辣的太阳自然会帮忙将之加热,加上微酸的浆水,便是午饭了。等到被下午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时,便在船头半坐半躺,用斗笠遮住太阳,睡上一觉。 不知不觉天便暗了。 黄昏之后的霞光带着几分媚态,群山尽成剪影,湖畔芦苇随风而动,直到星星出来,全都映入水中。 三花娘娘钓了不少虾蟹鱼儿,去湖中间无人的岛屿上做熟,成了晚饭,又回到小船上,学着道人盘坐,却忍不住时而仰头,时而低头,无论天空亦或水面都是璀璨夺目的星辰。 远方有船夜泊,大小不一,却都比道人乘坐的瓜皮船要大一些。 大的画船之上都是些达官显贵,有乐伎演奏,舞姬飘飞,隐隐还有唱曲声,好不快活。 小的蓬船之上则以文人雅士居多,大多吟诗作对,希望能以文采打动传说中的神女,得其青睐,亦或对着星辰谈论着云顶山上的神仙,古老的传说与这些年来的两次神仙之事,畅想仙道长生。 声音虽多,却都从远处传来。 在夜里飘到瓜皮船上时,已经十分微弱了,几乎不可辨别,只更衬托出夜的宁静与湖上的清寒。 “咕噜噜……” 湖上忽然冒出几个泡。 盘坐的猫某初一听见,立马便转过身,用手扶着船沿,俯下身去查看,怀疑是水下有大家伙在活动。 “咕噜噜……” 湖中水泡越来越多,又升起寒烟,片刻之后,竟从水下浮出几道婀娜的身影,看得猫某一愣一愣的。 “仙师驾到,有失远迎。” 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镜岛湖神,便是那些风流文人幻想的神女。 此时亲迎道人,互相行礼。 第六百七十三章 猫某喜好自食其力 镜岛湖神身材婀娜修长,白纱蒙面,看不清面容,可神灵自有出尘气度,风采仍非凡间女子可比,此时踏在水上,如履平地。 “在下只是一个来请教镜神的旧友,镜神如此生分与客气,反倒让在下无所适从了。” “道长,请去湖中一叙。” 镜岛湖神微微一笑,改了称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船上的女童,做出请的手势。 “恭敬不如从命。” 道人再次抬手,与之行礼。 女童也抬起手,歪头挠了挠耳后。 “呼……” 只见镜岛湖神吐出一口白气。 一口气落到女童身上,也落到宋游身上,眼前登时升起氤氲,荡开圈圈涟漪。 再回过神,已到一处雅致楼阁前。 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建筑了,通体木质,颇有古时风韵,头顶一个透明屏障,隔开了万钧湖水,却是别有洞天。 此时正是晚上,星光再亮也透不到湖中来,只是楼阁从外面的小路开始,便处处都有玉石灯柱,灯柱中嵌着一颗颗放出微弱白光的明珠,楼阁里头则更是灯火通明,许多婀娜的女侍正来往于其中,像是蝴蝶一样翩然。 “唔……” 十几年前的事情三花娘娘似乎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再次见到这番景象,不由十分诧异,此时拉着道人的衣角,显出内心的几分拘束,睁圆了眼睛到处瞄着灯珠里的明珠,忍不住伸手去戳去摸,也显出本性里的几分跳跃。 “道长,请吧。” 镜岛湖神带路往前走去。 直去前方楼阁之中。 楼阁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又比白昼天光多几分温柔暖意,装饰清雅不失精致,既有神灵的韵味,又不似寻常神殿那般金碧辉煌,此般建筑即使是在天宫之中,也该是很讲究的。 楼阁中两张桌案,一主一客。 道人仰头打量四周,一如当年。 只是当年是刚下山不久,少有这样被神灵请去府邸做客,更别说是以半梦半真的玄妙独特方式,自然稀奇。如今眼界增长,修为加深,自然能够看得出更多玄机,却也更觉玄妙稀奇。 “妾身还是仿照当年,只为道长与童儿设了一张桌案。” 镜岛湖神的声音打断了他。 道人回过神来,面前就是镜岛湖神,自家童儿站在旁边,也仰头好奇的盯着自己。 “多谢。” 道人对她道谢,这才坐下。 女童则在他身边坐下。 桌案上摆着许多湖边产的水果,初夏正是水果陆续开始盛产的时候,种类也多,此外还有一些虾蟹鱼蚌,种类同样不少。 “道长在看什么,可是觉得妾身这间楼阁布置有何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之处,反倒精美雅致。”道人如实答道,“只是两次来此,都觉得镜神手段奇妙,因此忍不住多看一看。” “旁门小道,在道长面前献丑了。” 镜岛湖神招了招手,立马便有两名侍女走来,跪坐在道人与三花娘娘的桌案前,拿来一套繁琐的工具,开始为他们剥虾拆蟹。 “多年不见,倒是即使在这镜岛湖中,也常听说道长的传说,这些年来,非但一点不曾陌生,反倒有种越发熟悉的感觉。”镜岛湖神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中的酒杯,又看向道人身边的女童个,“没有记错的话,足下应是叫做三花娘娘吧?” “对的!” “三花娘娘可还记得妾身?” “记得妾身。是湖里的神,以前请三花娘娘和道士吃过盘海。” “相识本是不易,再见更是难事,两位远道而来,妾身须先敬道长与三花娘娘一杯。” 镜岛湖神取下白纱,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容,以袖遮掩,饮酒一杯。 道人随之举杯,是很淡的水酒。 猫某见状有样学样。 只是她的杯中却只是清水而已。 放下酒杯之后,镜岛湖神这才问道:“道长正行大事之时,却不远万里,特地来我小小一个镜湖,可是有什么妾身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确是来向镜神求助的。” “哦?” 镜湖神肯定了心中猜测,不由得将手从桌案上放下来,放在膝前,正襟危坐,也正色道:“道长神通广大,法力高强,连古神都能镇杀,妾身只是镜岛湖中小小一名湖神,何德何能,帮得上道长呢?” “天钟古神之事已经传到这里了吗?” “道长当时定是专心斗法。”镜岛湖神露出了真容,神情平静,“天钟古神一声钟响,天地非凡者,谁人能不知晓?” “原来如此。” 宋游停顿了一下,见到自家童儿也投来目光,便揉了揉她的头,示意她继续吃蟹,同时也思考着该如何开口。 “在下虽然颇有天赋,也精于斗法,却也只是精于此道罢了。然而世间之人,向来是各有所长又有所短,故三人行必有师焉,于修行斗法一道镜神确是不如在下,不过镜神却也有在下此生也不可及的一处造诣。” 道人诚恳行礼,如实说道: “多年前就曾见识过镜神造梦的本领,竟能使得梦境半真半假,此后曾与岳王神君对谈,神君也说,镜神在梦境一道的造诣十分高深,在下对此既仰慕也很有兴趣,因此特来请教镜神。” “可是逸州那位岳王神君?如今阴间地府坐镇的鬼帝?” “正是。” “这样啊……” 镜岛湖神却是心道了一声果然。 却不是关于岳王神君。 而是关于梦境一道。 “虚无帝君…… “梦神……” 镜岛湖神心如明镜。 自己小小一个镜岛湖神,虽然成神年限不短,却一直限于人间,限于一湖之地,既不是手握重权的天宫正神,也没有多少神力可言,能够值得这位伏龙观传人一句“请教”的,也就是梦境一道上的造诣了。 当年岳王神君亲自登门来访,毕恭毕敬,口称自己为老师,也是为了向自己请教梦境之道。 然而这位此来却绝没有这么简单。 倒不是说他心性比岳王神君更为功利,恰恰相反,同为逸州人,二者性情之中都有安逸贪乐的一面,做事常常只为快乐而不求功利,从他一路游走人间拜会名山胜水访求美食高人一事就能看得出来。 然而此时却过于特殊了。 若是伏龙观当年再过几年前来拜访,她都可能觉得,这位只是单纯对梦境一道的术法感兴趣,想要学习,也许是为了增长自我学识,也许是觉得好玩找个乐子,总之都是修行道人与仙职神仙常做的事。 可是如今伏龙观当代正行大事,就在几个月前,才与天宫古神天钟帝君大战,听说金灵官也陨落了,若非还有一个周雷公在天上坐镇,各地山中潜藏已久的妖王邪神怕是都要蠢蠢欲动了,这般关键时刻,这位怎会毫无缘由的来请教自己梦境一道? 唯有与那虚无帝君座下梦神有关。 镜岛湖神端坐上方,神情沉凝,俨然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既是沉默,也是思索。 许久后她才开口。 却是没有问道人无端前来请教梦境之道意欲何为,只是问道: “梦境一道,看似简单,其实也牵连甚广,颇为复杂,又有慢来的细学之法,与简单的速成之法,道长想要得到什么呢?” “镜神于此一道果然举世无双。” “举世无双谈不上,起码天宫梦神于此一道就不在妾身之下。只是此也是妾身平生最为得意骄傲之处,常有意与天宫梦神讨论一二,只是妾身只是下界湖中区区一名湖神,如何敢去与古老帝君座下梦神搭话呢?”镜岛湖神摇了摇头,“况且妾身之所以能立马分出细学与速成,不过是因为很多年前岳王神君与其他几位神灵都曾陆续来过妾身这里,同样向妾身讨论过梦境之道而已。” “镜神也算桃李满天下了。” “这却是不一样的。”镜岛湖神摇头说道,“闲职神灵向来如此,有感兴趣的法术手段,便互相讨论请教学习,好消磨漫长的生命,最多算是互为师互为友,至于桃李一说,是决计称不上的。” “不知岳王神君学的是哪种?” “……” 镜岛湖神露出微笑,一瞬之间足以惊艳众生,随即开口轻吐: “速成之道。” 若是往常,宋游怕也得开口大笑,笑这老儿贪耍还不想费劲,如今却也只是微笑,随即拱手说道:“在下也想向镜神请教造梦之道,还有一些此道上的讲究与别的事项,也求速成,不知可否?” “这些年来,天宫闲神,包括岳王神君在内,前来请教,妾身没有拒绝的,道长既是故友,又曾帮助妾身赶走湖边邪神,怎可说不呢?” 镜岛湖神语气平静。 道人也算早有预料—— 这位湖神是很聪明的人,这是十几年前就知道的,愚笨者或许也能在某一道上有所造诣,却难以在梦境一道登峰造极,自己来到这里,真实目的定然瞒不过她。若她心中有所不愿,就该问自己学来做什么,自己若是如实回答,她自然而然就能拒绝。 只是她没有问。 没有问道人目的,便不知道人目的,如此本就是为帮助道人做铺垫。 这位湖神也极有气节。 这是故事传说中就说明了的。 同时她也有几分侠气。 亦是多年前就有所感触的。 道人又想起她刚刚说的话。 说得十分委婉,但细听其实颇有几分气度,若是直白一些,便是早就想找天宫梦神与梦境一道论剑,分个高低,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道人此时自然拱手道谢。 “多谢镜神。” “席间别再说别的事了,便请道长与三花娘娘好好尝尝湖中水鲜,叙叙旧便最好不过了。” 镜岛湖神对他们说道。 “自然。” 道人点头称是,品尝虾蟹。 镜岛湖沾了湖神灵韵,又沾了云顶仙山的仙气,湖中水产品质都很不凡,虾蟹鱼蚌都鲜甜至极,面前这位身为湖中神灵,能被她用来招待客人的自然又是极品中的极品,无需任何繁琐的做法,也是人间至味。 只是吃到一半,三花娘娘便放下手,不肯再吃了,转而坐着不动,仰头到处看着楼阁中闪闪发光的明珠宝石。 道人问她为何不吃。 猫某严肃回答,自己今天白天在船上钓了很多,等下回去吃自己的。 还振振有词,说自己钓的更香。 第六百七十四章 请镜神指点 镜岛湖,水中宫。 “现在是在镜神的梦中,还是在我们的梦中呢?”宋游向上首的主人公请教。 “既是在妾身的梦中,也是在道长和三花娘娘的梦中,又是在天地虚无中,半真半假,似真似梦。”镜岛湖神平静答道。 “这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宋游不解。 “道长此来请教,是想学到这一步吗?”镜岛湖神露出微笑问。 “……” 宋游瞬间闭嘴不言,像被点醒。 “道长在云顶山上一夜一年,传说人间曾有丹青大家,妙笔成真,世间玄妙本就多不胜数,道长样样都要探明的话,可得费些时间了。” “对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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