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里不急不慢的拿出黄纸朱砂,画了一张新符,换到了这义庄的门上,待得外头的雨停了,又看了看屋中墙脚剩余的那一堆木柴,这才起身准备出门。 “道士你去哪?” “捡些木柴来阴干。” “你别去!” “为什么?” 三花猫连忙钻出来,仰着头对他说:“既是我取的柴,自该由我来补!” 和他刚刚的语气像极了。 “那你去吧。” 宋游笑了笑,便又坐了下来,重新将火升起,准备烧点热水。 待得小女童跑出去又跑回来好几趟,补齐了昨晚与今早生火烧的柴,宋游也就着热水吃完了饭,最后还收拾了一番行李,等燕儿去探了路回来告诉他前面的村落城池与风景,这才带马离去。 和那年轻剑客倒是方向相同。 只是一前一后,一人脚步匆匆,细雨仗剑身入梦,一人不急不忙,芒鞋徐行看苍生。 只听屋后一阵山鸟啼鸣,声音空幽清脆,不带一点杂音,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得得作响,回音若有若无,只衬得这片雨后的天地更寂静了。 算算时间,已近二月中旬。 一半春休。 第六十八章 怕是遇到了神仙 安清县外,傅家田庄。 一间竹舍紧靠农田,上推的窗,被木杆撑到了最大,春风春光都好进来。 窗外山头千百座,重叠成画。 窗内一名书生懒散的坐着,桌上笔墨书砚一样不少,还有一堆草纸,有的被镇纸压住,有的就随意的铺在桌上,上边都写满了小字,那春风便将墨香铺满了全屋,闻着也心醉。 旁边竹篓中不乏纸团。 书生拿起最近写的几张,放在眼前细细的看,不时涂改,不时思索。 念平县有螳螂吃人影子的传闻,当地民众遇到螳螂都绕着走,尤其是艳阳天时。听说新上任的县官不信,一日外出巡查,在田间小坐,便真的被一只螳螂将影子吃掉了,发现时已吃了一半,现在县官无论何时出门,太阳多大,都只剩一半的影子。 书生特地去拜访了,不是谣传。 柳江边上还有一县,当地人要想学会游泳,并不下河,而是在夏天去捉一种蜻蜓,用蜻蜓去咬小孩的肚脐眼,咬了之后自然就会游泳了。 经询问,当地人都是这样学会游泳的。 书生去年也去捉了这种蜻蜓,用来咬了表弟的肚脐,再把表弟推进江里,不知是安清的蜻蜓不对还是表弟已经不是孩童了,并没有效果。 自然地,这些也都要记进书中。 不时推敲改掉几个字。 …… 看着看着,书生又想起了今年刚开年时在柳江上的相遇,一时不禁露出笑意。 自己听过、记下的故事虽多,个个都有神奇妙趣之处,可哪里又比得上与那位小先生的相遇呢? 跨越千山万水,寻访道观而不得。 踏上回程之路,巧遇真人而不识。 真是巧妙,妙不可言。 而想起那位先生出尘的风采,与他船上几日相处的愉快,还有他对自己的激励肯定,书生更是忍不住露出笑意,实在很难不将之记下来。 心中纠结片刻,终于提笔。 蘸了墨汁,又悬笔沉思,该如何行文、如何措辞,才能不埋没了江上的这场缘分。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春风吹进来的满是菜花甜香,使人心静,可它又吹动桌上的草纸和书页,将之翻得哗哗响,又使人无奈,明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 转念之间,书生又一想—— 也许是高人有感,托清风前来问讯。 也许是这天地之间的孤魂小鬼也喜欢自己写的这些故事,迫不及待要凑进来翻看。 书生露出笑意,倒也收了笔。 纸上已写得满满当当,粗读一遍,只觉文美字也美,行云流水,淡然之间有妙趣,妙趣之间又有仙气,实在喜欢得不得了。 便只差一个题目了。 书生默默思索着。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表兄……” 是自己表弟的声音。 书生扭头看去,却是眉头紧皱。 倒不是怕一开门是几个小鬼,学了自己表弟的声音来哄骗自己,虽然也听过、也写过这类故事进书里,可要真遇见了,自己满心坦然,便客客气气请他们饮一杯清茶好了。他怕的是自己一开门,除了表弟,还站着族中长辈和族塾老师,要把自己揪回家中或族塾里去。 这里不过一间田舍,因其远离族屋和风景甚好,被他用作书房而已。 这年头写杂书终究不光彩。 倒也不是不行。要是自己三四十岁再写,定是无人再说自己了。等五六十岁再写,能说自己的怕是早就不在了,要是还能来说自己,自己正好把他们写进自己的故事里。可现在也才二十多岁,族人还是希望他能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像那位先生一样超然世外、不受世俗眼光约束的人终究是少数。 不然怎么是高人呢? “表兄!” 外头依然在敲门喊他。 “唉……” 书生收起草纸,起身去推门。 心想若是表弟带了族中长辈或老师来,今年夏天就带他去体验一下螳螂吃影子的传闻,也好为书中故事丰富更多细节。 “吱呀~” 竹门一开,外头只有一人。 表弟也已二十出头了,站在外头笑嘻嘻的看他:“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难道私藏了娇媚女鬼?” “就你一人?” “当然!不然呢?” “你怎来了?” “自然有事嘛!” “今日我忙。” “我是刚刚从城中回来,听了一些事情,觉得你肯定感兴趣,特来说给你听。” “柳江大会结束了么?” “还没有呢。不过比武完了,也就没多少热闹可看了,很多闲散的江湖人都各自散去了。只有江湖大派还留着,天天凑一起喝酒谈事。” “你听说了什么事?” “安清到凌波水路通了,你可知道?” “嗯?怎么通的?” “哈哈!我就知道你还没听说!” “快快说来!” “先倒一杯茶来……” “倒屁!快点快点!” “那水妖被一位路过的神仙给除了。” “路过的神仙?哪路神仙?” 书生连忙搬来椅凳,和他坐下,紧盯着他。 “我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反正最先发现那水妖死了、跑去城中通知城内官人的是一名牧童。牧童说是一位带着枣红马和一只三花猫、用一副年轻人的模样云游尘世的神仙,啧啧,那神仙水都没沾一下,也不见什么仙法,那江水就开了,咕噜咕噜冒泡,水妖就浮了上来。” “什么?” “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 “表兄莫急……” 表弟笑加加的,还不知道自己影子此时有多危险,只与他从头说来。 书生听完,却怔了许久。 一时想起了自己听说过的那几个与伏龙观有关的故事,一时又想起了那位先生的超然风采,隐于世外仙山,行走人间随手降妖除魔,只与有缘之人因缘际会,无缘之人即使走到门前,找遍整座山也找不见,这阴阳山如何不是仙山,山中之人又如何不是仙人呢? 自己又有新的东西可写了。 然而此时并不想写,他只想坐一会儿,好好品味新得的故事和之前那场相遇。 写书之人的第一个读者是自己。 却不知那位先生此时又云游到了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 离平州地界还有二百里。 宋游躺在一处山头上。 山上土质挺不错,这一块土种满了豌豆,长得密密麻麻,一点空隙都看不见,远远看去,像是一块绿色的毯子。 这个时候豌豆还没有成熟,但也已经结出了果,长到了比绿豆稍大的大小,正好可以生吃。 摘一片豆荚,取出豌豆,放进嘴里,非常嫩非常清爽,带着丝丝甜味。 宋游以前也常这么吃。 在伏龙观的时候,是自己种的豌豆,自然随便折腾。前世小的时候,则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与同学一起跑到别人的豌豆地里躺着吃,仗着大人对小孩的宽容放肆胡闹。 现在勉强也算偷吃。 只不过吃了是要还的。 相同的是,无论前世今生,无论过去现在,这一刻都很平静。 躺着往天上看,满眼都是蓝天与白云,清风就从面前吹过,带来豌豆苗的清香气,一只燕子在蓝天上自由的飞。 只觉内心自由、安静而美好。 就如那句话所说—— 我仰面躺在世上,无需房屋,无需帐篷,那么自由,没有忧虑,我的生命值得这般时刻。 宋游又取了一片豆荚来拨开。 嘴中又多几分清甜的味道。 “悉悉索索……” 身旁的三花猫在爬动,左嗅嗅右嗅嗅,上看下看,有时跳起来,去扑地里的小蝶儿。 这种小蝶儿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是蓝紫色的,很难捉到。若是捉到了,她就会把它叼到马儿旁边,全部装进布兜里边,等下拿来喂燕子。 她觉得那只燕子总是害怕她。 道士说燕子就是会害怕猫。 于是她这一路走来都没有捉过鸟儿来吃,好几次很轻松就能捉到的,她都忍住了,放跑了,可那燕子还是害怕她,不肯和她站一起。她想也许她捉些虫子来给他吃,讨好一下他,也许就好了。 对此宋游也不管,任她去玩。 “呼……” 燕子低空掠过,留下一句: “先生,来人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妇人声音响起: “哪来的贼!?” 宋游立马从土埂上直起身来。 只见一名皮肤被晒得黑黄的妇人从山下小路走了上来,直盯着土中的人,紧张又气愤。 见是一名道人,她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仍旧很生气。 “你是谁?可是在偷吃我的豌豆?” 倒真像是前世小时候在山上偷吃人家豌豆被大人发现了。 可终究不是那时候了。 “大嫂莫慌。” 宋游只笑吟吟的起来,拍掉衣服上的泥土草屑,对着土边伸手一指,立马便有点点光泽落下,如星如雨,落入手指之处。 随即才拱手: “在下逸州灵泉县一山人,云游天下,途经此处,借大嫂些许豌豆解解馋。不过在下绝非偷吃,此地豌豆最多一夜,就会重新长回来,说不得还要比原先更多些,大嫂请看便是。” “你……” 妇人顿时被吓住了,不知说什么。 “在下告辞。” 宋游向她拱了拱手,便往山下走去。 三花猫继续扑腾两下,努力捉着蝴蝶,扭头一看,见他走了,她又恋恋不舍的盯了眼蝴蝶,便也扭头跑去追他。枣红马默默迈开步子,天上燕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曲线,也都随他而去。 小路巴茅丛生,没走多远,几道身影就被挡住见不到了,只剩马儿的铃铛声还在山间隐隐传来,已辨不清方向。 妇人呆呆看着,睁大眼睛。 过了好久,才一拍腿。 “哎呀!” 这怕是遇到神仙了。 第六十九章 山外山,人外仙 宋游折了几根春天刚长出来的巴茅,还长得不长,细细嫩嫩的,用来随手编了一个空心球,左看右看,不甚满意,反正走着也是无聊,于是又丢掉重新编了两个,这才选出一个心仪的,放进被袋里。 如此悠悠闲闲,摘果折草,其实也并没有耽搁走路,反倒还为走路添了不少乐趣。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童年时候。 那时无论去哪,无论路有多长,只要走在路上,路旁田间,林里树上,都有数不尽的乐趣。 那时走路从不是为了走路。 渐渐地却是越走越高,上了山顶。 三花猫停下来,扭头眺望远处。 宋游也随之停下。 不知这里又是何地,只知道如此看去,山水皆在脚下,风景好极了。 这里种着好多甘蔗。 山坡之间是平坦规整的土地,被成片的甘蔗林染成了密集的青色,中间又有小路,通往此生也不会去到的地方,大树在路旁安静生长,已不知长了多少年了,视线尽头隐约可见村落和房屋,也不知存在多少年了,一切都清晰,安静和美好。 宋游实在忍不住想,也许几百年前这里的风景就是这样。 也许几百年后也还会是这样。 可此处又是谁的家乡呢?这里又住着一些什么样的人呢?他们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宋游面上自然,心中却冲动不已,想下去细看这片土地的模样,认识这里的人,听听这里的故事,却也知晓山水无限,神仙也看不过来。 世界之大,人生之短,难免遗憾。 可也许遗憾本是常态。 “先生。” 这时一只燕子落了下来,停在马儿头顶,扭头看他:“我们往哪里走?” “燕安啊……” 宋游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他:“你飞去过南方过冬么?” “回先生,我自小便在老祖宗身边长大,无需飞去南方过冬。后来得了道行,开了灵智,又化了形,就更不用去了。” “这样啊。” “先生对南方和海外的事情很有兴趣?”燕子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道人看,总觉得他在听说自己没有去过后,语气有些遗憾,“我自小听老祖宗说过不少关于南方和海外的事,先生若想听,我也可以说给先生听。” “倒不是这个。” “那是……” “我只是觉得飞去南方过冬这件事很不一般。” “如何不一般?” “听说你们要飞上万里,最远的要飞数万里,不知要跨过多少山水国度,要见到多少不一样的风景,那段路一定很精彩。”宋游感叹道,“这世上就连神仙也被信仰困在原地,不曾知晓世界的真正模样,甚至大多数人连做梦都梦不到那么广阔的天地,而你们却天生就要南迁,天生就要见识到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识不到的广阔天地,不知你们觉得如何,总之很多人是羡慕的。” 燕子听他这么一说,倒真觉得很不一般,于是也跟着有些遗憾起来。 “我没有去过……” “你随时可以去。” “外面危险吗?” “不好说。” “哦……” 宋游想了想,才道: “以前我小的时候,也问过我师父,山下是否危险。 “她对我说:这个世界宽有十万多里,每天不知多少人死于横祸,不知多少人不得善终。但也有人待在原地不动,不曾去任何地方、不曾去做任何特别的事情,也中途病死饿死。还有人活到了老,却也浑浑噩噩。这个中种种,还需你自己去看,自己去决定,这一生见过什么、遭遇什么,也都与你自己如何选择息息相关。 “不过她号多行道人,年轻时最爱行走天下,这不过是她的想法,自然如此。你我都该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燕子思索许久,才又忐忑的说:“我一直很想问先生一个问题。” “尽管问。” “先生此般行走天下,既没有目的地,那先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觉得呢?” “……” 燕子思索许久,才小心的说:“我原以为是惩恶扬善、诛邪除魔。” “这一路走来,我惩过恶也扬过善,诛过邪也除过魔,却不是特意为了它们而下山。”宋游摇头笑道,“我有时这样做,有时也不这样做。” “先生不攒功德?” “不攒功德,只攒心安。” “先生不为成神?” “不为成神,也不为成佛。” “……” 燕子愣了一下,见惯了自家祖宗为了成神费尽心思,如今先生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不为成神,也不为成佛”,一下子反倒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那……便是为了成仙?” “什么是仙?” “仙是……长生不老?” “有意长生者,不可长生,无意长生者,长生无意。” “那便是逍遥自在。” “逍遥自在又不是神仙的专属。” “……” 燕子一边消化一边思索,底气已不足了:“那先生只是单纯的入世修行么?” “却也不为入世修行。” “那是……” “哪来那么多原因?又哪来那么多目的呢?” “请先生赐教。” “哪里谈得上赐教。人生苦短,行走人间,我也只不过是想多看些风景,多见些以往没有见过的东西,多品味一些这世间的乐趣,在这短短的一生里照着自己喜好多填一些趣味进去,好让这一生结束时,回想起来能说一句不亏罢了。”宋游笑了笑,“不过有趣的是,当你什么都不想了,反而有不少意外收获。这种毫无期待的意外所得,反倒最是快乐。” “……” 燕子陷入沉默和思索。 若他化作人形,想必早已眉头紧皱了。 不为成神,不为成仙,不为修行,只是按自己内心意愿,让这一生有趣一些。 先生所言,好似只是一个凡人,可细细一想,这与仙又有什么分别? 成神也好,成仙也好,成佛也罢,或是入世修行,此般想来,若是刻意追求,纵使与凡世间的功名利禄不同,区别又有多大? 耳边突兀传来声音: “我们走吧。” “走……走哪边?” “下边。” 宋游已然做出了决定:“没遇见便也罢了,既然遇见了,便不错过了。” 正好已是下午,也许下边还能借宿。 于是又沿着小路往下。 没走多远,山下的世界便到了眼前。只见一条山村小路,路旁柏树常青,不知通往哪方,不过小路平整,想来常有人走。 三花猫依旧跑在前面,活泼得很,只在遇见岔路时会停下来看他们。 如此也是为了贪玩—— 只消跑快一点,她就可以在前面停下来,可以闻闻路边的草,有时也咬几口,或是捉路边的虫子,捉回来分给燕子吃,或是看远处风景。 渐渐地,已近黄昏。 宋游抬头远眺,在远方竹林深处见到有炊烟升起,烟气不少,应该是有一片村落。 也许可以去借宿。 正想着时,前边的三花猫突然停下了脚步,整只猫不动了,仰头直直的盯着前边,转过头来看一眼宋游,又继续看向前边。 宋游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路边柏树下独自站着一名小孩儿,是个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不哭不闹,却是左顾右盼,茫然中有些木讷。 河畔有风,吹得他缩起脖子。 “是个小人!” “三花娘娘好眼力。” “他妈妈呢?” “不在这边。” “那就是走丢了!” “可能。” 宋游眺望远方炊烟处,即使竹林遮挡,还是看见了村舍的一角。 这小孩儿想来是从那边来的。 “这倒是正好。” “什么正好?” “今晚借宿好办了。” “是哦!” 三花猫转头惊讶的看了宋游一眼,立刻醒悟过来,随即碎步小跑,蹦蹦跳跳,朝那小孩儿跑去。 小孩儿依旧神情恍惚,左顾右盼,茫然无措,直到三花猫到了他近前,他才仿佛被猫所吸引,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三花猫。 不过仍旧没有什么动作。 宋游也迈步走了过来。 “小娃娃。” “嗯?” 小孩儿仰头看他,神情木讷。 宋游带上微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声音也放缓了:“你从哪里来的?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小孩儿又环顾四周,伸出手想指,但手指晃了半圈,也分不清方向。 “你叫什么?” “小牛儿……” “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不晓得……” “你家住哪里?” “家里……” 小孩儿呆傻的盯着他。 有风吹来,他穿得单薄,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还打了个寒颤。 宋游便站了过去,为他挡住了风。 小孩儿立马好了很多。 忽然地,宋游又偏过头,好像从这风中听见了一些声音。 似乎有人在呼唤这小孩儿。 “小牛儿。” “嗯?” “你听见有人在喊你吗?” “好像有……” 小孩儿点头,木讷回答。 “在哪边?” “不晓得……” 小孩儿愣愣的盯着他。 “……” 宋游只好转头看向三花猫:“三花娘娘呢?听见什么了吗?” “听见什么了。” “是什么?” “有人在唱歌。” “唱歌?” “对的!奇怪的说话声音!” “是在那边吗?” 宋游指了指炊烟升起的方向。 “好像是。” “好。” 于是宋游蹲了下来,淡淡的看向这名小孩儿,向他伸出手: “走吧,带你回家。” 小孩儿看看他,又看看猫。 犹豫纠结,似乎觉得这人的亲和力还不错,终究选择了相信,于是伸手与他牵着,又跟着他,沿着小路往前走。 一路不见人来找。 反倒声音越发清楚了。 其实不是唱歌,只是声调悠扬,每喊一声都拖着长长的尾音,和平常说话喊人略有不同,细细一听,还有一种玄妙朴实的韵味。虽然和逸都小院那位女鬼唱歌的声音不同,但是三花猫分辨不出什么是唱歌,只记得宋游的话,听来奇怪,就说是唱歌。 “小牛儿……” 这声音隔着河仍能听得清楚。 “小牛儿…… “小牛儿……” …… “回家来咯…… “回来吃饭咯…… “回来睡瞌睡咯…… “快答应…… “快回来…… “莫让家人再担心……” 一群老少男女在屋子周围大喊着。 有的站在屋顶,有的站在屋后山上,有人站在屋前的田埂上,声音都拖得很长,汇成一片。 其中有个蓄着长须的老先生,手中捧着一碗浑浊的水,每喊一句,就要从碗中沾水,洒在天上。还有个中年妇人,声音里带着哭腔,便又给这朴实古老的喊法里添了一抹浓郁的感情味道。 忽然的,众人都看向了前方。 只见一名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沿着小路走来,身前一只三花猫,碎步慢跑,身后一匹枣红马,不用缰绳,却也老实的跟着他。 天上还有只燕子在飞。 这位道人本身已够奇妙了,可还不止于此,更奇妙的是,他的右手略微往旁边扬起,好像在牵着一个看不见的不高的人。 等道人走到众人面前时,刚刚还响成一片的喊唱声已基本停下了,只觉眼前的画面过于玄乎,一时不知所措,也不敢吭声,因此一下子就从刚刚的喧闹变成了现在的寂静无声。 宋游对着他们稍一点头,随即低头看了眼右手边牵着的小孩儿,小声笑着说: “快回去吧。” 说完便放开了右手。 妇人回味过来,哪里顾得上惊叹此情此景的玄乎,只抹了把脸上的泪,转身便往屋里跑去。 里头很快就传来喊声: “醒了醒了!” 一堆人全都往屋里跑去。 有个男人只看了一眼,便又跑出来,再次来到宋游面前,躬身拱手不停: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在下只是游经此地,偶然见到令郎魂魄站在路边,魂不守舍,顺便听见诸位的喊声,便顺着声音将之带了回来。”宋游顿了一下,又看了眼旁边那位端着水碗不知所措的老先生,“你只该感谢老先生,多亏老先生的办法,令郎才没有走远。” “都谢谢,都谢谢……” 男子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连忙伸手:“两位先生请到屋里来坐!” “老先生请。” “你请你请……” “晚辈怎敢。” “那我先走……” 老先生这才端着碗往屋中走。 宋游也跟着走进去。 只是村中茅屋,简陋但也清爽,中间的一间便是堂屋,老旧的八仙桌,粗碗装茶,桌和碗怕是都有不少年生了。 有一碗茶是老先生的,男子连忙又去拿碗,给宋游也倒了一碗。 喝了一口,瞄见桌上几人都在看他,却不知如何开口,宋游便知晓这些位大抵都是乡间朴实人,没那么多口才,于是放下碗,拱手说道: “在下姓宋名游,逸州灵泉县一山人,云游天下,途径此地,也算与令郎有缘,便顺带来讨口茶喝。” “谢谢先生,我们都急死了。” “不急不急,有老先生在,说不定多叫几声,也就回来了。” 这话只是说说。 其实这个土方法只对魂魄离散但并未走远、就在家门附近的人有用,这小孩儿的魂魄已然走出了一里多地,这么喊是喊不回来的。不过这类民间先生通常多有经验,有另外的法子也说不准。 总之自己只是过来借宿,讨顿饭吃,有时随口而出的话也有千金重,不好砸了人家的招牌。 “先生要去哪里?” “平州。” “平州哪里?” “想去云顶山看看。” “云顶山……” 男人有些窘迫,并未听过。 但他也立马说道:“去平州地界,恐怕还要走将近二百里路,骑马跑得快也要一天时间,用脚走少说也要两天。先生于小人有大恩,小人这里没有可以招待先生的东西,便厚着脸皮请先生留下来吃顿晚饭,暂住一晚。” “恭敬不如从命。” 能有个落脚处,能吃顿热腾腾的正经饭,总归是要比风餐露宿好些。 里屋有人喂小牛儿喝了点水,吃了点肉粥,小牛儿渐渐缓过神来,虽然虚弱,却也算是恢复了清醒,能讲话了。 大人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不出来,问他去哪里了,他也说不出来,只说隐约记得自己站在一条小路边,周边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后来有一只猫带着一名道士来到自己面前,和自己说话,然后带着他沿着一条路走,就到了家门口。 众人一时皆惊奇不已。 第七十章 贫苦百姓不养闲神 山间的傍晚,天光是昏黄的。 又暗,又黄。 主人家门口有个池塘,里面养着有鱼,今日便去捉了鱼来,又取了腊肠腊肉,去邻居家借了些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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