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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今下午就走?” “是啊。”吴女侠答道,“主要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我问他,也不确定他会不会说,所以早去为好。” 宋游目光却瞄向桌上的猫儿。 三花娘娘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似乎方才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醒,像是听见家中长辈在屋外客厅与别的亲戚聊得正欢的小孩子一样,睡醒了,但就是不愿出门,直到亲戚走了而自己认识的人来了,清醒便只需要一瞬间。 宋游却是想了想才说: “也不知女侠是否知晓,其实我与三花娘娘行走北方,经至禾州时,也曾见识过蔡神医风采,有一段缘分,算是故人。女侠此番前去,若是顺利找到了蔡神医,请务必为我带一声好,告诉他,我年前也定去拜访他。” “嘿!你想帮我?” “故友之间,理应如此。” “那倒不必,他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我也只差个最终确定,其实不管能否从他那得到答复,我都差不多查清楚了。” “也还是请女侠帮我带一句,年前我会去拜访他,免得届时我又跑一个空。” “也行,我问完再说。” “多谢。” 宋游对她道谢,不多说什么。 对于她的事,宋游倒知道得不多,只听她说她的父亲以前曾经官至吏部尚书,结果受奸人陷害,满门覆灭,于是她在长京查了五年,想查清谋害全家的人是哪些人,那时的蔡神医还在京城中开馆坐诊,被许多达官贵人奉为座上宾,也许知道些什么。 查清之后,多半她就要离京了。 “那你还读书吗?” 三花猫抬头看她,愣愣问道。 “当然要读,我新买了两本书,我准备带上,有空就看。”吴女侠说道,“之后若再见到三花老师,向你请教,你可不要答不出来啊。” “肯定不会!” “那就好。” “那三花娘娘驱邪降魔呢?” “你不是都和衙门搭上线了吗?哪还需要我来给你介绍生意。” “是哦……” “何况我也没法给你介绍了,我那武德司的老友前几天死求了。说是被皇子给砍了。妈哟,这群人,自诩高贵,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的。” 吴女侠愤愤不平。 愤怒之下,也不想说什么,对道人摆了摆手,又对猫儿拱一拱手,便直接走了出去。 伴她多年的黄鬃马已等在了门外。 “我应该还要回来一趟的。” 吴女侠留下一句,便直接牵着马走了。 屋中只剩下道人与猫儿。 猫儿扭头看着道人,道人轻抚着猫儿背上的毛发,一人一猫对视,道人沉默着,不知想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第三百四十八章 狐狸会玩 “道士,什么时候开春呢?” 猫儿的声音打断了道人的沉思,道人一低下头,便对上了她那双琥珀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还有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 “怎么了?” “我们又要离开长京了吗?” “是的。” “以后就见不到她了是不是?”三花猫说话时扭头看了眼外头,显然是在说刚刚离去的吴女侠,“就像是舒某一样。” “可能要很多年后才见得到了。” “是哦……” “三花娘娘舍不得她吗?” “唔……” 猫儿仰头把她盯着,那双眼睛真是好看极了,里边有疑惑,也有思索,但依然显得纯净,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三花娘娘只是觉得女侠笨笨的,可能没了三花娘娘,要很久才能学好字,三花娘娘又觉得她有些厉害,可能会学得很快……” “怕她不知不觉超过三花娘娘?” “……” 猫儿愣愣的盯着他,心里是想要反驳的,但又说不出口,干脆便愣愣的将他盯着。 “这个,就叫舍不得。”道人对她说。 “这就是舍不得吗?” “是舍不得的一种形式,叫做挂念。” “唔?” “三花娘娘有所不知,舍不得的形式千变万化,有的很容易被我们发现,当场就能知道,有的则藏得很深,要很久之后才会发现。”道人很平静的对面前的猫儿说道,见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立马说,“不过三花娘娘若是不想多年后再相遇时被当年的学生超过的话,还是得多放一些心思在学习上才是。” “你说得对……” 猫儿若有所思,下意识点头,只是很快又疑惑的问道: “皇子就是皇帝的儿子吗?” “是的。” “他为什么要砍死帮我们忙的人?” “人事复杂,难以说明。”宋游又沉默了下才说,“人间有人间的规则,现在人间的规则就是这样。” “不讲道理!” “三花娘娘通情达理。”宋游附和了她一句,“此乃时代之疾,小管无用,大管麻烦,要用很长的时间。且让我们先去看看别地人间。” “那我们开春又去哪里呢?” “去南边。” “南边。” “南下是丰州,丰州有业山,不知道皇帝和国师在那里搞什么鬼。”宋游平静的对她说,“那是别地人间,又是人间之外。” “人间之外……” 猫儿重复着他的话,趴下来一动不动,直勾勾把他盯着。 道人也坐着不动,仿佛入定。 天下的鬼越来越多了。 似乎预兆着地府将成。 业山鬼城定然不止国师,皇帝的图谋是阴间之主,地下鬼皇。然而神与人不同,这位皇帝或许是位了不起的帝王,他当帝王可以,但做一个远离人间且不会退位的阴间之主却不太行。相比起能力,对神灵而言,更重要的是德行。何况宋游还不确定从二十多年前开始、一直到前两年才平息的北边战事是否于此有关,若人皇为成鬼皇、加速地府建成而葬送北地千万生灵,又如何能做鬼皇呢。 宋游还有更多疑惑。 总之得先去业山看看才知晓。 倒是也不必太急,这种事情,能以几十年作为跨度已经是国师和皇帝人为推动的结果了,正常来说,它是可能要用上百年来演化的。 …… 连着便是几日过去。 几日以来,吴女侠都没回来,不知寻到了蔡神医没有。倒是官府又来请了一次三花娘娘,请三花娘娘去城外捉鬼,又挣了一笔赏钱。 正好到了冬至。 冬至是一年中夜最长昼最短的一天,阴盛而阳弱,对于长京人来说,也与别的多数节气有些不同—— 冬至官员是要放假的。 官员休沐三日,受其影响,长京许多做工的人,也会放假一日,就是那些做苦营生没有假期的,往往也会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驱驱寒气。 这一天街上也是很热闹的。 宋游故乡有冬至喝羊肉汤的传统,于是便拿着三花娘娘刚挣来的钱,带着她去西市走了一圈,说要给她煮一锅羊肉汤喝。 三花娘娘是懂道理的,知道用钱来买肉吃是应该的,总比用来买别的没有用的东西好。出去替人捕鼠驱邪挣钱然后用来买肉,和出去捉兔子、鱼回来吃其实没有多大区别,还更方便些,只是为什么非得吃羊肉,让她有些不解。 羊肉最贵了。 “羊肉是冬令补品,能御风寒,能补气血,冬日很适合吃羊肉。” 道人一边走,一边对她说。 猫儿向来问题多,心中疑惑,想问一堆为什么,偏偏自己是只猫,这里人又这么多,她开不了口,便只得憋着,默默跟在道人身后,看他花钱。 只见道人先买了几斤羊肉,买了两条鲫鱼,切了一小方豆腐,找遍大半个西市,买了一把豌豆尖,顺便买了不少香料,是为下次离京做准备,离了京城再想买齐这些香料且想保证质量就没有这么容易了,至少得准备足以走到阳都的量。 香料都买好了,闻着味道,不买一斤牛肉半只鸡,实在感觉欠点意思。 道人回头与猫儿商量。 猫儿没有发表意见,想来也是愿意的。 道人花了不少钱,这才提着东西,带着猫儿,慢悠悠走过长京,回到家中便开始忙碌。 三花娘娘化作人形,坐在灶前老实烧火,一边烧火一边仰头盯着他的动作,不知是纯粹的疑惑,还是隐晦表达他多花了钱: “你煮羊肉汤为什么要买两条鱼。” “三花娘娘有所不知,在我的家乡,煮羊肉汤都是要加鲫鱼的。”宋游笑着,忙碌之余,依然对她讲话,“三花娘娘可知鲜字怎么写?” “知道。” “怎么写呢?” “这么写!” 小女童便从灶里抽出自己选来帮助自己烧其它柴的柴,在空中比划几下。 “鱼羊为鲜,所以在我的家乡,羊肉汤都要加上鲫鱼,鲫鱼煎过,熬白,加羊肉同煮,讲究一个汤白如奶,十分美味。”宋游很有耐心。 “那就不叫羊肉汤,叫鱼羊肉汤。” “三花娘娘聪明。” “也可以叫鲜肉汤!” “三花娘娘举一反三。” “加耗子行吗?” “……” “鱼好吃,耗子也好吃,肯定更好吃。” “……” “怎么不说话了?” “三花娘娘有创新精神。” “创新精神?” “夸奖。” “对的!” 小女童严肃点头,继续放柴。 吹一口气,灶中的火轰然一声迅速变大。 烧火之余,她便抬头看着道人忙碌。 外界寒冷,灶里有火,使得灶前这小小一片空间格外温暖,加之这一小片空间实在太小,便显得更温暖了。三花娘娘喜欢这种环境。加之前边的道士忙来忙去,一边搞出各种声响,一边与她讲话,烟火升腾间,又很容易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要是能一直烧火就好了。 三花娘娘不禁想着。 然而前方道人动作利索,很快便已将牛肉与鸡卤上,羊肉汤也开始炖煮起来。 道人擦了擦手,稍微空闲了些。 再一低头,小女童就仰头把他盯着,目光像是会说话,又不知她在说什么。 “三花娘娘想什么?” “想道士煮慢一点。” “可以。”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因为我也曾和三花娘娘一般年纪,而且我小时候也喜欢烧火。”道人微笑看她,“在我小时候,我就每天去问我师父洗不洗澡,因为她要洗澡的话就需要一大锅的热水,可以烧很久的火,可惜她是个懒人。” 三花娘娘听了,却只觉得有一种什么都瞒不过他的感觉。 “你好像很聪明!” “只比三花娘娘略逊一筹。” “可是……” 三花娘娘眨巴几下眼睛,又来了新的疑惑:“我们吃鱼羊肉汤都够吃饱了,为什么还要买只鸡呢?” “冬天又放不坏,可以多吃几顿好的。” “可是你过几天还要去拜访狐狸,问她什么事情,也要买只鸡,那我们才几天就要买两只鸡。” 短短几天时间,连着买两只鸡,三花娘娘觉得日子不是这么过的。 “你说得有道理……” 道人低头把小女童盯着。 小女童也直直盯着他。 两人似乎交换了一下意见。 没有多久,羊肉汤煮好了,道人放了盐尝了尝,便将之用个砂锅装起来,随即从另一个锅中捞出卤鸡和卤牛肉,找出此前回京的第一天从云春楼打包饭菜时赠的篮子,将之装进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个抱着砂锅,一个提着篮子,便出门了,快步往鹤仙楼而去。 今日寒冷,甚至天上隐隐飘雪,不过街上行人依旧很多,道人与女童走过,不知多少人被飘过的香味所吸引。 道人走得快,小女童也把两条腿倒腾得飞快。 鹤仙楼的人更多。 因为冬至大晏官员休沐,城中最有权势、最好文雅的一群人今日都得了空,自然想来看望身染重疾的晚江姑娘。 宋游到门外时,便见里头不知聚了多少达官贵人,此时都换下了官服,刚刚将自己梳洗干净,换上了文人常穿的衣裳,免得显得俗气,各自也都提着礼物,不是珍稀药材、名贵丹丸,便是从很远地方运来的稀奇果蔬,挖空了心思。 众人脸上不乏担忧与焦急之色。 “听说晚江姑娘身体又差了……” “可不是嘛,上次听见晚江姑娘抚琴,还是刚入冬的时候,有幸在楼下听了半曲,余音绕梁啊,一月不知肉味,只觉仙乐也不过如此,回去还在向几位同僚吹嘘呢,唉,只希望那一曲莫要成了绝调。” “我都好久没听过晚江姑娘的琴声了,真怀念以前饮酒听琴的日子,当时只觉平常,现在想来,分明是人间天宫啊。” “晚江姑娘还是不待客吗?” “前几日见了一面,脸色煞白,咳得厉害呢,走路都要侍女扶。” “天妒英才啊……” “我从北边请从军的同窗寄了些上好的白蘑来,只希望鹤仙楼的仆人能代晚江姑娘收下。” “我也从丰州托人买了些石榴带来,花了大力气。听说晚江姑娘不沾荤腥,平生只好水果蔬菜,唉,只愿她能早日康复,若无她的琴声,这长京的天也要暗淡几分啊。” 道人与女童刚走到门口,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听着这些声音。 女童歪着脑袋,满脸疑惑。 若不是她正抱着砂锅,分不出手来,这时候多半已经开始挠头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狐狸装兔 三花娘娘满头疑惑,又看向道人。 道人却看向了另一边—— 原本鹤仙楼外,即使是雨天应当也会聚集不少人,不是好琴之人,便是爱热闹的人,然而公主倒台之后晚江姑娘就很少在鹤仙楼抚琴了,聚在下方想听琴音想凑热闹或是想以此结识达官显贵的人自然便少了。 只是少,不是没有。 宋游便看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位身着青衫的青年男子,比起记忆中,多了几年沧桑,但面容仍旧可以辨得出来—— 当初自己第一次来鹤仙楼,与此时楼上的大妖见面,既是慕名而来,也是受人所托,然而在楼下饮酒时,却有一人前来搭话,托他的福,宋游才知晓了如何上二楼的流程,作为回报,则赠了他酒喝,上楼之时,他还替宋游看着伞来着。 是个骗酒和坐席的浪荡子。 也是个爱琴乐如命又买不起酒、负担不起鹤仙楼高额花销的痴迷人。 此时他的脸上忧愁遍布。 宋游则陷入了回想。 这位似乎…… 姓翟? 四周长京显贵的谈话仍然不断。 “只希望我们这么多位老友到来,不知算不算知音,却也是追随仰慕之人了,晚江姑娘能露一次面吧,让我们看看也好。” “若晚江姑娘实在病重,还是该好好歇息,天气严寒,也免染了风寒。” “这倒也是……” “嗯?什么味儿?好香!” “是啊……” 众人循着香味转身,都看向了道人。 目光一低,也看见了他手中提的篮子。 隐约可见,里头似乎是一只鸡。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人也是仰慕晚江姑娘的琴艺,听说她病重,所以来探望的么? 为何会提一只散发异香的鸡? 难道此人不知,晚江姑娘平生只爱果蔬,每日只需水果青菜即可果腹,只需朝露晨曦解渴,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沾荤腥么? 那姓翟的青年人也看了过来,却似乎记忆深刻,只一瞬间便认出了这位先生。 “诶?宋兄?” “翟公,有礼。” “宋兄还记得我?” “足下为我引路,为我看伞,怎会忘记?” “宋兄何时……何时入了道家呢?” “在下本就是道观出身,只是上次来没有穿道袍罢了。” “竟是如此!没想到宋兄竟然是位道家先生,失敬失敬!”翟姓男子施了一礼,这才又问,“宋兄也是听闻晚江姑娘病重,来探望她的吗?” “病重?” “是啊,天妒英才。”翟姓男子感慨道,“也不知患了什么病,听说多少神医来了都看不好,偏偏蔡神医此前又不在长京,一拖再拖,此前晚江姑娘偶尔还在楼上抚琴为乐,近些时日以来,抚琴也越来越少了。” “足下也是来看望她的吗?” “我哪有那个资格,只是闲着无聊,来这里转转,说不定还能听见晚江姑娘抚琴一次,那样的话,就知足了。” “足下对琴乐还真是爱得痴迷。” “唉……” 翟姓男子不由叹了口气:“以前常听见晚江姑娘琴声时,便觉得已是神仙日子,如今终日没了琴声相伴,才知那段时间究竟有多好……” 宋游听后点了点头。 小女童却是越发疑惑。 翟姓男子这时也吸了吸鼻子,目光下移,顺着香味看向道人手中提的篮子和小女童怀里裹着厚布的砂锅,刚想问宋游怎么带了个女童,又为何会提一只鸡来看望晚江姑娘,便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一片动静。 立马伸长脖子看过去,只见一道娇俏身影从大堂后边走出来,虽生得娇俏可爱,但脸上却不见表情,甚至眉间隐隐可见几分忧愁,莲步款款,在一众达官显贵的询问声中,带着歉意穿过大堂,到了门口,这才看向道人,也与仰头的女童对视。 “恭请先生进屋。” “多谢。” 道人点了点头,又对身边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点点头,便随着她进去了。 “晚江姑娘怎么样了?” “为何要请个先生?” “难道是中了邪?” “某不才,府中便有一位高僧。” “……” 侍女忧愁的走到大堂与内院的交界,这才停下,转头歉意的说:“诸公抱歉,主人身体实在不好,也许,也许……实在不能出来相见,还请诸位名流雅士见谅,天寒地冻,外头又下了雪,莫要受了冻,早些回去休息吧。” 语气间除了歉意和忧愁,竟还掺杂着几分悲切。 “唉,那欧某便不多打扰了!” “尚某却得在这里陪着晚江姑娘!” “只愿晚江姑娘保重身体……” “愿早日康复。” “听说蔡神医已经回京,就在城外北钦山下义诊,我已派人去请!” “……” 众人各有想法,声音嘈杂。 侍女却只是转头,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那名说已经派人去北钦山下请蔡神医的中年男子,便为宋游掀开帘子,请他进了后院。 接着又一路引着他上楼。 刚上楼梯,过了一个转角,侍女的神情顿时就变了,忧愁悲切一扫而空,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从安静乖巧、仙女一样,变得灵动活泼。 “本该在先生来的时候,到门口之前,就在门口恭候先生大驾的,只是先生来得不巧,我和主人正在洗漱,那时先生已走到了街口,匆忙之间我和主人穿好衣裳吹干头发,就耽搁了些时候,还请先生见谅。” “冒昧来访,该抱歉的是我们。” “主人已在楼上恭候。” 侍女引着他上前,到了阁楼上。 楼上的布局和记忆中差不多,四面有柱无墙,有栏杆与纱帘,站在边缘一低头就能看见长京的街道。此时依然有风,吹起白色纱帘,只是当年清明的细雨化作了今年冬至的雨夹雪,寒意深重。 原先楼上的桌案则都被撤下去了,想来自公主倒台之后,怕是也很少有人再上楼近距离听过她的琴声了,只剩下中间一张乌木桌案。 女子身着素白的衣裳,坐在旁边,衣摆摊开于地,像一朵花。 整个二楼地板干净锃亮,只有这一张桌案,一个人,装满了风,却不觉得空旷,反倒恰到好处。 “先生请坐。” 侍女在身后说道。 道人便在桌案另一边坐下,与女子对坐,将手中篮子放在桌上。 女子跪坐。 道人盘坐。 篮子上遮了一层白纱布,防雪防尘。 道人将之揭开,是半只卤鸡。 三花娘娘瞄见他的动作,也走过来将怀里抱的砂锅放在桌案上,把用于隔热的布扯掉,随即身板往旁边一歪,便坐倒在了道人身边。 “今日冬至节令,自己做了两道菜,应是外边吃不到的味道,做得多了,我与三花娘娘吃不完,想到还得来拜访足下,便趁这时节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两位,也望两位不要嫌弃。”宋游对她们说道。 “不敢不敢。”女子说。 “道长来得正好,带的东西也正好,若主人真有病,便是攒了十年的涝病,正需要肉来解一解馋。”侍女说道。 “那三花娘娘上个月送给你们的耗子你们吃了吗?”小女童忍不住出声问道。 “……” “……” 狐狸与尾巴都沉默了。 小女童则依旧直直的盯着他们,眼睛也不眨一下,大有一种你们不答是解不了我的好奇的感觉。只是随着两人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三花娘娘似乎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三花娘娘送来的耗子又肥又大,我和主人都很喜欢。”侍女笑嘻嘻说,“特别是主人,喜欢得很。” “……” 女子沉默,神情平静,宛如神女。 “那你们吃了吗?” 三花娘娘立马追问道。 “……” 侍女一时也语塞了。 女子更是将眼睑一垂,盯着桌案。 这难不倒三花娘娘—— 一张歪着的小脸蛋很快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眼神清澈,斜着往上,倔强的与她对视。 “三花娘娘莫要如此,这很失礼。”道人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肩膀,将她拉回坐正,继续看向女子,“听说足下病重?” “只是托词。”晚江姑娘说。 “就是骗人。”侍女说。 “我们在这里虽是利用楼下诸位,但却是被恩情所迫,无奈之举。其实楼下诸公,虽有钦慕晚江容貌的,但更多的还是被琴乐所吸引,这些人中不乏能传下诗篇的盖世才子,也不乏文采飞扬、爱好高雅的世间名士,也有不与别人同流合污的长京清流,晚江虽利用了他们,可他们对晚江的仰慕却大多做不得假。”晚江姑娘说道,“只是晚江本就是假的,如今公主不再了,晚江也要离开长京去寻自由了,终须一别。” “主人倒是也想过说自己离京而去,远走他方,不过后来事实证明,这条路并不是很好,还不如死了算了。”侍女难得郑重,说完之后,却又忍不住咧嘴一笑,“正好,这么早早死了,在你们人间的书里,说不定还传得更好一些。” “这算是对楼下诸公最后的温柔吗?”宋游问道。 “道长怎么想都可以。” “那晚江姑娘何时‘逝去’呢?” “就在近日了。” “本身是打算再等几日的,奈何最近蔡神医回京了,有人去请蔡神医,我们得在神医到来之前死掉。”侍女说,“听说神医医术通神,我们没有把握能瞒得过他老人家。” “上次就很好奇,足下不沾荤腥、只吃蔬果又是怎么回事呢?”宋游又问。 三花娘娘也好奇的盯着她们。 “像晚江这样的人,有一身琴艺,他们天然更愿意见到晚江是个性情清淡、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晚江姑娘说道,“便迎合他们了。” “何况长京也有明眼人,虽然我们隐藏自身的本领高强,但有时候妖怪能瞒过神灵的火眼金睛,却也会在别的地方露出马脚来。”侍女笑吟吟的为主人补充,“这时候,我们就说我们是只兔子,总比说我们是狐狸强。都怪那些瞎写书的,近些年来,我族的名声越来越差了,怕是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狐狸是瑞兽了。” “原来如此。” 宋游听完点了点头。 上次晚江姑娘携侍女来访,离开之后,同样曾为长平公主做事的邻居女侠到来,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但来自兔子精,宋游就有疑惑了。 今日倒正好得知了原因。 第三百五十章 越州妖族传承 “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饮酒。”坐在对面的女子声音清淡,对道人说,“道长想喝什么酒?” “好在哪里?” “一来冬至节令,官员休沐,城中热闹。”女子微微笑,笑得矜持而克制,声音依旧平稳,“二来从今往后,长京再无抚琴卖酒的晚江,只有天地间一只自由的狐妖,效仿道长,寻访天地,邂逅自然。” “本身主人是准备过两天死的,刚好今日道长来访,正好对他们说,是请道长来商议身后事的。”侍女笑道,“巧妙。” “是这样。”女子点头。 “还有就是,今日道长来访,还带了好菜,是人间好友的做法,我们自然也开心。”侍女笑嘻嘻,“故友带了菜,我们便该准备好酒。” “既然如此,不知都有什么酒呢?”道人心中毫无波澜。 “鹤仙楼以琴酒闻名,总揽天下好酒,有上好的花雕黄酒,寒冬温来喝最暖身了,有昂州本地产的上好的米酒,听说武安侯最是喜爱,有西域进的葡萄美酒,红如玛瑙,也有桃花酿,杏花春,青梅酒,神仙醉,应有尽有,任道长挑选。”侍女说道。 “道长若不喜饮酒,饮茶也行。”女子说。 “在下来自逸州灵泉,那是个小地方,没什么好酒,很多人也买不起酒喝。不过农家却有自酿的醪糟,除了做饭,若有客人来要饮酒,便用木勺从醪糟桶中压出汤底做酒,用来招待,没什么酒味,喝来微甜。”道人对她们说道,“这种农家米酒,鹤仙楼可有?” “有!” 晚江姑娘微微笑道。 “须得多加糖。” “好!” 女子一挥手,侍女便起身,莲步款款,往楼下走去。 道人抬头盯着她的背影,随即又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女子。 这种自己得道成精、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随之显化成人的本领宋游在观中古籍上也看见过,当时就觉得有趣,因此记下—— 这种本领在妖怪中也并不多见,多见于狐妖身上,通常是妖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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