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压成薄片烘烤而成,干干脆脆,闲来无事当个零嘴,吃来耍也不错。” 那藕倒是认识,就是没长大的藕。 这时候最是嫩脆,甜甜的。 而那盘蔬菜竟是用荷叶尖炒的,就是刚刚出水还没来得及展开的荷叶,它是一层一层裹起来的,一口咬下去,层层分明,口感十分奇妙。 “我们这儿虽然不缺吃喝,可也采买不便,仓促之下,只好拿出山中特产了,还请道友多多担待。” “道长折煞我了。” 宋游连忙放下筷子,拱手道:“只是这时分明已是深秋,又是哪里来的荷叶莲蓬呢?” 北山道人还未说话,倒是宋游身旁的年轻道人笑着回道:“道长有所不知,我家后山有口灵泉,为四时泉,里面流出的水为四时水,汇集成的池子便是四时池,这水啊,无论什么季节的植株都能……” 话没说完,北山道人便皱起了眉。 那年轻道人也连忙闭上了嘴。 北山道人这才露出笑意,对宋游呵呵直笑:“我这徒儿平生就爱吹嘘,道友莫要听他乱讲,其实只是山上温泉,颇有灵气,这泉水一点不热,不能用来泡澡煮蛋,只是刚好使池水不寒,加之灵气妙法,莲藕自然四季生长。” “原来如此……” 宋游也只笑着点头。 若真如年轻道人所说,四季植株都能靠此水生长,那便颇有神异,北山道人不愿告知别人也很正常。若是如北山道人所说,就要普通许多了。 又听北山道人说: “干吃饭也枯燥得很,不如请画中仙子来歌舞一曲、助兴如何?” 说完他便拍了拍手,扭头看向宋游这边。 宋游和三花猫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背后的墙壁上赫然有着一副歌舞画,画中是个装饰豪华的宫殿,轻纱幔帐,却无人用餐,只有一群婀娜貌美的女子在大殿中间,有人吹弹,有人起舞,舞姿翩翩。 忽然间画中人好像动了起来。 一道道人影从中飞出。 刚从画中出来时人影还小,越往前飞一寸,就变大一分,落到饭堂中间时,已和真人无异。 而不知何时中间已有了几把椅子,拿着乐器的女子刚好坐下。 琵琶一拨,声如泉水跳跃。 萧笛立刻也随之吹响。 没有任何迟滞的,非常自然而然的,这饭堂之中就充满了管弦之声,好像她们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吹奏、未曾断歇一样。 这声音悦耳,犹如天籁。 传统音乐的魅力一时展露无遗。 中间则还有一名女子,身穿红蓝衣裳,袖带瓢瓢,翩翩起舞。 却不是在地上。 女子好似真的是仙子,又好似轻如薄纸,整个人多数时候都在空中,偶尔落地,也只脚尖轻轻一点,便又重新飞起,姿态飘逸极了。 便只见她时而舒展着曼妙身材,全身衣裳都像没有重量一样,在空中飘着。时而随手一招,那袖带便飞扬出去,从宋游的身边划过。时而脚尖轻点地面做飞天奔月之态,缓缓飞到半空,悬浮片刻,又缓缓落下。 这是一曲飞天舞。 虽然衣裳穿得不多,可并不暴露,不见任何情色,只有出尘飘逸的舞姿、女子的柔美,美得不可方物。 这种法术其实是幻术的一种。 常见于典籍小说的,是从月亮中召月宫仙子来,这样比较能迷惑凡人,让凡人觉得施术者果然厉害,仙子都能请来。而这种法术也确实厉害,它需要施术者在这方面浸淫多年,有大把的闲时间来学它才行。 宋游学着其他道人的样子,拿起莲蓬来,从中取出莲子,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将一颗颗莲子放进嘴中,尤其清甜。 同时瞄了眼其他道人。 只见这些道人虽然也装出兴奋之色,可脸上并无多少惊艳,想来观主的这一手法术他们已然见过很多次了,说不定每次歌舞都是一样的。 第一百零三章 直往长京而去 画中仙子吹奏舞毕,全都回了画中,北山道人又叫他的弟子们上来表演。 这些弟子们年纪有大有小,有的看起来比北山道人年纪还大,都是有本事的,放在外面,也能当得上一句高人。有些人会一些纯观赏性或具备一定的观赏性的法术,便被师父拉来助兴。 弟子们也不敢拒绝。 有人吹一口气,雾中满地开花。 有人手一招,酒杯出龙。 有人略一做法,吹灭油灯,顿时在房顶上投下周天星斗。 都是一些小法术,有些伏龙观也有记载,有些则没有,宋游也不管这些道长们被师父叫出来的时候情不情愿,反正他边吃边看,也看得高兴。 饭后弟子们纷纷散去,也撤去了桌上的饭菜,只留了莲蓬和酒,油灯也继续点着,饭堂中只剩宋游、北山道人和三花猫。 昏黄的油灯摇晃着屋光。 北山道人从上主位坐到了宋游旁边来,好与他闲聊,三花猫端正蹲坐一旁,认真听也认真看,眼睛反着烛光,亮晶晶的。 “我敬宋道友一杯。” “客气客气……” 宋游也举起杯子,他不喜喝酒,于是只小抿一口。 “宋道友何时下山游历的呢?” “大约两年前。” “不知下山以来,又见了多少趣事、多少风景呢?不妨讲来听听,说不得道友走过的路,贫道也曾走过,看旧时风景与现在还对不对得上。” “……” 宋游露出了笑容。 要说下山以来遇见的趣事,那可是太多了,多少风景,多少人,都注定是要铭记一生的,一时好难讲得过来。 不过倒确实有一件事,心中有找人闲谈的想法,却又找不到人。 面前这位北山道人并不简单,见多识广,法力高强,又常年隐居于此,饭酒到了这里,正好说来闲聊。 于是宋游想了想,借着油灯昏暗光泽,转头与北山道人对视,手上则剥着莲子:“在下这一路走来,倒是常常听人说起地府与轮回,这些说法和思想大有深入人心的感觉,却是不知从何时开始的。” 北山道人一听,眼神也顿时一凝,微皱眉头。 以他的道行,自然知晓其中牵涉。 世间之所以有神,神之所以为神,不就是人们相信有神吗? 那周雷公原先只是长京总捕,生前也是肉体凡躯,不然怎会被人暗算围杀?可现在他之所以居于高天之上,成为雷公,掌握天雷神罚之力,天下间妖鬼恶人无不怕他,这神职神力从何而来? 当年天宫怎么来的? 赤金大帝怎么来的? 可现在大家都开始相信地府轮回…… 北山道人却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对宋游闲聊似的问道:“道友才下山两年的话,那也没走几州吧?” “这才第四州。” “噢……” 北山道人稍作回想,便知晓他的路线了:“还没去过长京,也没去过北方、东方。” “正打算去长京。” “挺好挺好。” 北山道人明显是去过长京的,只笑呵呵的说:“那朝中国师要是知晓伏龙观这一代的传人到了长京来,不知是何表情。” “道兄去过长京?” “去过。” “见过国师?” “见过……” 北山道人又端杯自饮,笑吟吟说:“那国师出自鹿鸣山,你便知晓了。” “原来如此。” 宋游早已听说过这位国师的事迹,也听说过他的政绩、本领,早有猜测他是鹿鸣山的传承,现在算是被证实了。 鹿鸣山和青成山、真山一样,是道教几大名山之一。听说鹿鸣山上有个出名的奉天观,观中道长虽没有降妖除魔、兴云布雨的本事,却通读经略史书又知晓算命窥天的本事,也就是很聪明、有学问,又擅长窥知天命未来,会一些杂术,说起来和当年那位天算师祖走的是差不多的路子。 是天生的做幕僚、军师的料子。 三朝以来,达官贵人乃至太子、皇帝都最喜欢请教鹿鸣山的道长们,也最喜欢请鹿鸣山的道长做幕僚,不过做到国师的却只有这一位,其余时候朝廷几乎没有设立国师一职,足见他的本事。 又听北山道人说: “那国师玩弄一些权术人心、推演布置倒有些本事,于国也算有利,颇有惠国惠民的良策。前些年北方大胜、威震四海,也有他的功劳,只是闹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现在北边还是一片乱象,功过贫道评说不了,后人怕也讲不清楚。” “难道这说法与国师有关?” “敬道友一杯。” 北山道人笑着举杯点头:“地府轮回一说,早就有了苗头,与多方面都有关系,那时候恐怕那位国师还没有出生,是自然而然诞生的说法。不过如今之所以越传越广,深入人心,里面确实有国师的影子。” “道兄又是如何知晓呢?” “呵呵……” 北山道人便不言了。 只是偶遇闲谈,宋游也不追问,只是又道:“难道那位国师想打造出地府与轮回?” “推波助澜而已。” “也是厉害。” 天下果然能人无数。 历史也果然精彩纷呈。 宋游不免有些感叹。 只不过现在头顶虽有天宫,可天宫说白了只是神灵们组建而成,有了天条约束、各司其职而已,天宫本身并没有多少别的能力。可地府若只是简简单单由阴神组成一个类似天宫的架子,那也容易,可要牵涉轮回,这便是上天的事情了,这是仅靠生灵愿力所能达成的吗? 与北山道人说,北山道人也不知晓。 “贫道倒不管那国师与朝廷如何推波助澜,又是为了牟取什么神职、利益。”北山道人说,“贫道只是担心,若是这地府轮回真的衍化成形,上苍亲近你伏龙观,倒是不知你伏龙观如何,我等修道人死后,岂不是还要看人脸色?” “天宫又如何看待这凡间事呢?” “贫道哪管那些闲事。” “也是……” 道人多数都是追寻逍遥自在的。 宋游笑了笑,把莲子送到三花猫嘴边,不过三花猫只是嗅了嗅,就把头扭开了,他只好自己吃。 又谈到北方乱世,谈到长京。 谈到传说中凤鸣龙腾之地。 谈到天宫。 门外偶有道人路过,只听见只言片语,便心惊胆战,不敢多听。 直到外头夜渐渐深了。 两人起身拱手。 北山道人对他说道:“道友不如在贫道这里多住几日?” “多谢好意,与道兄相谈也是十分畅快。”宋游对他说道,“不过天下世事风景还在等着在下,不好多留,明日就走。” “那便不多留了。” “多谢道兄款待,在下去休息了。” “那贫道也不打扰,愿道友今夜好睡,有什么事与弟子们说就是。” “好……” 宋游便领着三花娘娘回了房间。 洗漱后躺在床上,仍有所想。 别的道人行走天下,留宿道观,遇到投缘的道友,闲聊一晚是常有的事,也是雅趣。不过宋游是假道士,一路走来,访问的道观也并不多,他又害怕别的道人和他谈道教经义,他是不懂的,所以很少去道观与别的道人主动相谈,倒是少有这种体验。 北山道人见多识广,与他相谈倒也有趣。 这样的谈论自然只是闲谈,各抒己见,只做参考,具体如何还得自己亲自去看,不过也算有些收获。 只是他毕竟惊吓到了三花娘娘,宋游自然也不多待了。 一夜安眠。 次日清早,宋游吃过早饭,便已收拾好了行囊。 领马走到院子中,他却不由停下脚步,抬头打量着眼前这棵枯树,露出可惜之色,对身边相送的北山道人说:“道兄山后泉水既有灵气,能让夏季开放的荷花在冬季也接连盛开,可见生机无限,为何不取来将这棵枯死的树救回来呢?” “道友有所不知。”北山道人对他说道,“这棵树已病入膏肓,那灵泉灵池的水离了池子,灵气很快就会散去,却是救不回来它。” “原来如此……” 宋游若有所思,既不多问也不多说,只是抬起手来,手中几缕灵气:“承蒙道兄款待,在下感激不尽,便为道兄救回院中古树,以作回报,也好为道兄这浮云观多添一份雅趣。” 说完一摆手,灵气飞向古树。 常人见不到古树的变化,只是修道之人却能感觉到,里边生气已然复活。 “道友好手笔,谢过了。” “该我谢谢道兄。” 北山道人一直送他到道观门口。 “对了,昨晚与道友聊得尽兴,越聊越远,倒是忘了那近在眼前的平州云顶山之事。”北山道人突然想起,便在门口问宋游,“道友既是从平州来,可曾去过云顶山?” “自然去了。” 宋游却不好不答。 北山道人又问:“也是去寻仙的么?” “正是。” “哈哈,贫道只道阴阳山伏龙观修士有如仙人,却不料伏龙观的仙人也在寻仙。”北山道人笑了,“道友可找到了?” “在下在山上见到古人留下的石刻,又在大山灵韵中窥得古人一面,知他隐匿山间,品性高洁,便也觉得此行不虚。”宋游如实答道。 “那便不是最近传闻中那位崔知县遇到的‘仙人’了。” “自然不是。” “想必道友也曾听说过崔知县遇仙的传闻,道友就没想过再去云顶山上寻找一次?谈个究竟?” “没有。” “哦?这是为何?” 北山道人一愣,倒是不解了。 “不好说。” “不好说?” 北山道人皱起了眉,陷入了思索。 “贫道昨日本是想去云顶山上走一趟,寻访那崔知县遇到的‘仙人’,不管是真仙人,还是妖邪耽搁凡人寿命,都要去找一找,只是消息传来贫道耳中已用了很久了,此时再去,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见,正好,刚一出门,便遇上道友。”北山道人如此说着,瞄向宋游,“既然道友是从云顶山上下来,那以道友所见,贫道此行可还能找见那‘仙人’?” “恐怕找不到了。”宋游如实说道,“不过云顶山风景奇美,石刻沧桑,去一趟也无妨。” “好……” 北山道人点头微笑。 “在下……” “哦!道友慢走!” “告辞。” 宋游转身一步,便跨出了道观。 再回首仰头一看,不知何时,门口头顶上的牌匾上已写上了字。 写的“浮云观”三个字。 两旁的门联也已经换了: 心似浮云常自在; 意如流水任西东。 “……” 想来这才是这间道观山门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模样,而自己昨日见的,则是它以前的样子。这浮云观,也该是个古老的传承。 古时人道昌盛,长生易求,常有厉害的修士。不过后来天道衍化,人道长生难求,反而神道兴起,天下间厉害的修士和传承就很少了,伏龙观属于其中的例外,里边有不少玄秘。 “走吧。” 一人一猫一马走下山门,不再留恋回首,只是这时,猫儿脖颈上已多了根小红绳,穿着一个木质的小吊坠,这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乖巧。 身后道观的大门也缓缓关闭。 一名道人在门后连连咋舌。 …… 一路过了竞州,穿过昂州。 晨雾起时便走,暮霭来时才休。 溪山作伴,云月为俦。 从深秋走到冬日。 竞州昂州的冬日比逸州栩州更冷,到后来便是彻底没法露宿荒野了,只得借宿茅店或车马店,才能有个遮风的地方,条件经常简陋得很。 又从冬日走到初春。 中途歇歇玩玩,往长京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长京有故人 明德四年,正月底,东和县。 这里距离长京城还不到百里,然而春雨连绵,已经下了三天了。 宋游也在这里停了三天。 要说下山以来,宋游在城里做得最多的娱乐活动,便是听书了。 旅店旁边就是瓦舍,也有人说书。 听书划得来,真真假假都能听到很多东西,几文钱就能在里边坐上半天,中间还能与说书先生闲聊,尤其适合如今钱快花完的宋游。 便听台上说书先生讲道: “要说天下江湖,武功最高、名气最大的三大门派,咱们长京的云鹤门当为天下第一大派。逸州武林门派多不胜数,西山派为其中翘楚,刀法剑法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也是公认的天下三大门派之一。北方常年乱世,长枪门屹立不倒,弟子门徒无数,也算其中之一。” 这瓦舍勾栏还算雅致,临江而建。 宋游坐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一边喝茶听书,一边看向窗外边。 此时的雨都是细雨,比毛发还细,却密密麻麻,碧波江水本来如镜,细雨绵绵,也淋出了无数细密的磨砂感。 说书先生的声音传入耳中。 一杯茶,一下午。 大概一个时辰后,说书先生已经讲完了,正在收捡客官的赏钱,却听底下有人问:“先生见多识广,可知晓长京有哪些找乐子的地方?” 说书先生抬头望去,宋游也抬头望去,见是几个文人打扮的人,应该也是初去长京,被这场雨留在了东和县。 这几人方才没少丢赏钱,说书先生不敢怠慢,只说道: “那要看几位官人想找什么乐子了?” “听来先生果然很懂?” “小人吃这口饭的……” 说书先生拿着折扇给他们拱手。 “便要向先生请教请教了。” “请教不敢当,小人去年去长京时,听说长京有十绝。” “又是哪十绝?” 勾栏中熙熙攘攘,不少人依旧往外走,却也有人停住了脚步,想要长点见识。 宋游也坐在原地没动。 茶碗里都还剩一口。 只见说书先生以折扇打手,即使是闲谈,也有几分讲书的姿态:“要说这长京十绝,云春楼的席面是一绝。民间都传,是宫里流出来的菜式,不过呀多半是讹传,因为要是宫里流出来的菜式,宫中贵人和公主殿下就不会叫人从云春楼订菜了。” “宫中贵人和公主殿下都去订菜,那一顿怕是要不少钱吧?” “那要看客官怎么吃了。” “哦?” “小人可没有吃过。不过听说啊,云春楼的席面,便宜的一桌下来也得二三两银子,要吃好的,得要提前订好不说,起码也要十几两银子。若想吃到和宫中贵人公主殿下一样的,那小人可就不知道了。” “这么贵啊?” “那真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什么珍奇物件都能给你捉来。值不值看各位,反正小人是吃不起的,也都是道听途说。” “还有呢?” “京窑产的瓷器是一绝,长京城的晚江姑娘是一绝,城外长山上的杏花是一绝,东西两市和夜市上的繁华是一绝,半夜的鬼市也是一绝,天海寺的香火灵验一绝,南边青红院、北边梨花园的姑娘们也是一绝,安乐管的茶是一绝,最后一绝嘛,便是长京城的宅屋房价了……” “这不是重复了嘛?” “客官有所不知……” “……” 宋游离开瓦舍,撑伞往回走去。 这十绝他可是记住了。 尤其是那最后一绝…… 以前在阴阳山上修道的时候,他着实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被房价为难的一天。 快要走到客栈门口了,却见一只三花猫也正从对面走来,猫儿自然没有打伞,在雨中漫步,身上毛发都被淋湿了,她却浑然不觉,左看右看,有时还抬头看一看天,似是在看天上的雨点。 忽然一把伞为她遮住了雨。 抬头一看,是个道士。 仔细一看,是自家道士。 “唔……” 一人一猫往客栈中走去。 回到房间,宋游取来了帕子,把她浑身都裹着,细细擦拭,擦得她头一晃一晃,毛发炸起来,都快认不出之前的样子了。 道人声音温和:“三花娘娘去哪玩了?” “逛街去了。” “下雨了怎么还跑出去玩?” “你都出去玩了。” “我向店家借了伞。” “只是下雨而已~” 轻轻细细的声音,随口说来。 宋游与她相识以来,常常听到这样的句式,不知猫儿如何想的,他却常常听到一种豁达,常有触动,今日也是怔了神。 不过今日却是又想起了那位女侠。 此去百里,便是长京城。 恍惚间已过去近两年的时间了。 当年的约定他还记得。 却不知她还在不在长京。 宋游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三花猫敏锐的察觉到了,于是探头好奇的盯着他看。 “道士……” “嗯?” “你想什么?” “我想明早雨可能会停。”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你还说你不会算命!” “……” 宋游暗自摇头,继续擦拭。 …… 次日清早,雨果然停了。 道人带着马和猫再次上路。 今日刚好是二月初一。 此路过去,正好是西城门。 从清晨走到黄昏,踏上一座小坡时,长京城便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面极其高大的城墙,从小坡上翻下来时,离它还有段距离,可左右依旧差点看不到尽头。今日小雨停了,暮霭却格外浓重,远方的一切包括那座长京城都笼罩在沉沉暮霭中,远远看去,有种梦幻感。 宋游驻足与它对视,没有说话。 虽然长京也只是其中一个途经点,只暂时歇息,并非目的地,可从逸都走来,他也用了两年多的时间。 这两年多以来,真是跨过千山万水。 曾在凌波除过水妖,在安清看过柳江大会,无数江湖英雄比斗,曾与千年的燕仙交谈,邂逅过斩鬼的绝世剑客,曾走过大山间的妖鬼集市,于数百里荒山之中与大山神灵对饮,去云顶山上寻过仙,也曾在镜湖夜泊,星光全在水,渔火欲浮天…… 不知多少日出日落,多少风景人情。 上万里路,汇聚成画,都在眼中。 人这一生,是由走过的所有路、看过的所有风景、认识的每一个人和说过的每一句话、读过的每一段文字、做出的每一个细小的选择构成的。 当然,宋游也还记得,自己曾感念于一位江湖女子对友谊的赤忱之心,与她定下长京之约。 如今终于到了这里。 这座天下最繁华的城市,这个时代的世界最中心,无数人心中的梦。 也到了赴约之时。 远远看去,只见烟雾中的城池,只见那宽广的城墙,近处尚能看见人来人往,远处便看不清了。 那位女侠会在城外吗? 宋游并不知晓。 仔细算算,吴女侠当时是直奔长京而去的,栩州过去不绕路并不算远,即使走得慢,中途耽搁,也应该在明德二年春天结束前就到这里了,最迟初夏也该到了,再不济夏末,而现在距离明德二年的夏末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宋游既不确定那位女侠还是否在长京,是否还好,也不确定她当时说的话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高兴之下冲动而言,之后来到长京,来这里转过几次或几个月便觉得无趣了,没有意义了,便放弃了。 或者等的时间实在太长,一年多还没等到,也就觉得自己不会来了,或者觉得自己来了长京也没有去找她,便不再来等了。 或者这倒春寒的时候长京实在太冷,不想出来转,也就不来了。 说很想见到她倒也没有。 当初两人相识不久,接触也不多,有多深的交情谈不上。 不过宋游很想知道,在这个年代的江湖中,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因为想保住一份友谊、一份难得的缘分,便连着一个月每天都来西城门,又连着二十多个月每个月初一都来这里等待。 这本身是一样珍贵的东西。 宋游站了许久,终于迈步。 往下走,也往前走。 路旁桃花三两株。 城墙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城门口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这座大晏都城渐渐展现出了它威严繁华的一面。 城门旁贴着有布告,和逸都城外差不多,大致是告示、通缉令和悬赏令等等。 许多人围在那里观看。 其中有道身影,穿着灰黑色的冬衣,裹得很厚,头发披散着,毛毛躁躁的,也站在人群中,高高仰头看着布告。不过很快她就觉得没趣,转身在空地上踱着步转悠几圈,像是等待接活干的闲汉一样,只是没多久,又踢起了地上的碎石子儿,不知不觉踢到了官差的脚下。 官差呵斥她,她连忙认错。 再一转身,只见一名道人,一匹枣红马,一只三花猫,满身风尘,正与她对视。 宋游默默看着她,感触不已。 原来真的有人会用两年的时间来等一位友人,为了一段缘分,每月都来一次。 女子也愣愣的盯着他,充满意外。 好似陌生了,又好似不敢相信。 终究是江湖人,只见她咧嘴一笑,便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道长!好久不见!” 道人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女侠,好久不见。” 当年一别,已是两年的风霜了。 桃花不误春约,故人也不曾失信。 这番相遇,和当年一样难得。 第二卷 长京百态 第一百零五章 长京第一夜 城墙巍峨雄壮,城下人来人往,有百姓议论,守卫盘查,有文人交流此刻春景、用词文雅,也有故人在交谈。 “你怎么从城外头来,刚好初一到吗?” “算好的。” “怎么现在才到?” “路上耽搁久了。” 道人与女子面对面站在门口。 “这么久没等到你,我还担心你不来长京了,或者来了长京没来找我嘞。”吴女侠笑着道,“不然就是记成别的门了。” “在下也担心女侠已忘掉了当年的约定,或是在下来得实在太晚,女侠已不在长京。”宋游也老实道,“或者在长京但是觉得我不会来了。” “江湖中人,最讲信义,没有约好也就罢了,既然约好了,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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