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是秧苗初插、作物新种,最需要雨水的滋润。这一阵雨极有灵性,来得既及时又充足,又饱含着滋养万物的生机灵力。 春雨降,百谷生。 但其实何止粮食,天下间大多数植物都是从这一场雨后开始快速生长的。 这个世界需要这一场雨。 这一场雨便来了。 宋游闭着眼睛,认真感悟时节灵韵。 不觉又添一道谷雨灵力。 宋游一直有着将刚修出的第一道灵力随手用掉的习惯,要么赠予身边万物,要么还给此方天地。狗爬岩上立秋如此,逸都小院秋分如此,青成山上立冬如此,离开逸都立春如此。 今日谷雨自然也如此。 反正只要灵核尚在,长则一日,短则一夜,用掉的灵力又会重新恢复回来。 只是今夜一时兴起,除了今日所得谷雨灵力,他又将修行二十多年以来、所得的所有谷雨灵力都挥散到了夜幕中,趁着时节玄妙,勾引更多天地灵力化作生机融入雨中,随风潜入夜,滋养京城及其周边万物。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猫儿头真铁啊 夜雨无声,滋养世间万物。 若问谁能知晓? 长京夜里,无主的野猫本在院墙房顶上行走,雨丝落在身上,察觉到凉意,抬头一看,便连忙加快了脚步,想要去寻一避雨之处,即使今夜没有找到食物也顾不得了,只想找个地方趴一晚上,等到雨停。不过还没走出几步,它又忽然停了下来,仰头继续盯着天空,眼中有些疑惑。 缩在墙脚的野狗本在瑟瑟发抖,忽见外头雨丝如帘,呼吸之间,满是灵气与生机。 夜巡的官差在街上成队行走,脚步声与盔甲碰撞声在夜晚的小巷里回荡,感觉到了雨,不觉加快了脚步,好去披蓑衣,可走着走着,有人却忍不住道了一声,这雨淋着好舒服。 城墙上的守将不敢擅离职守,只觉此雨打在头盔上,顺着流到眼眶,风一吹雨点全都贴在了脸上,却也抬起头看了一眼。 观星楼上,风吹雨打窗,中年道人点起油灯,开窗一看,凝视着夜里雨幕,久久出神。 鹤仙楼后,女子熏香作画,忽然深吸一口气,也扭头看向了外头。知晓谷雨时节生机盎然,可今年长京的谷雨,生机却浓郁得让人意外。 天海寺中,不知多少僧人起夜观雨。 城隍庙里,神像亦睁开了眼。 城内砖缝之间,无数小草冒出了头。 城外鸟雀惊醒,蛇虫出洞。 刚栽下的秧苗在雨中缓慢成长,各类作物若还是种子,便悄悄冒出了芽,若是小苗,便在夜里悄悄长壮了几分。 若问什么长得最快? 平日里生长最快的草,自然便是竹子了。 有时一夜之间,竹子就能从土里顶出头来、长出两三尺高。如今受了灵气滋润、生机催长,更是一夜之间长出数尺乃至一两丈高。长京半个多月前才被齐根砍掉的湘妃竹,一夜之间,竟又全都长了出来,虽不可说回到原先的茂盛,却也惊呆了无数起夜之人。 雨下了一夜,天亮前刚好停下。 宋游也缓缓的睁开眼睛。 在时节之中,对应时节的灵力总是恢复得快,昨夜刚用完所有谷雨灵力,今早醒来,竟然已经全部恢复了。 左腿有些重。 低头一看—— 一个小女童穿着三色衣裳,整个人跪趴在自己左前方的地板上,面朝自己,缩成一团,却把两只胳膊和上身脑袋都搁在了自己膝盖上,似是将自己的膝盖当成了桌面趴着睡。而她即使化成人形,也好小一只,缩成一团就更小了,衫裙又宽松,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两小团构成的。 下半身一团,上半身一团,还是不同的颜色。 “三花娘娘。” 宋游伸手推了推她。 一向警觉的猫儿此时却有些迷糊,就算被推醒也没有被吓得一下跳起来,而是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抬头看他一眼,然后抬起手来揉眼睛。 “天亮了吗……” 迷迷糊糊的语气,带着奶音。 “天亮了。” “第二天了吗?” “当然。” “唔……” 小女童终于直起身来,还用一只小手撑着宋游的膝盖,另一只手张开,伸了个懒腰,逐渐恢复精神,这才问道: “道士你看三花娘娘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更迷糊了。” “嗯?” “更聪明了。” “不是。” “没有吗?” “有!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你看三花娘娘的衣裳。” 小女童扯着自己的衣裳给他看。 宋游低头看了看,和原先并无区别,不过他又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原先在南画县给小女童做的三色衣裳正放在柜子上。 只见小女童眼睛亮闪闪:“是三花娘娘自己变出来的。” “三花娘娘真厉害。” “你会自己变衣服出来吗?” “我不会。” “你不厉害。” “自是比不上三花娘娘的。” “对的!” “我给三花娘娘梳头吧。”宋游拍了拍膝盖起身说,“扎两个小丸子好不好?” “小丸子~” “我们该买一面镜子。” “镜子~” “有了镜子,三花娘娘就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梳着什么样的头发了。” “镜子~” “买回来就知道了。” 这家中确实缺一面镜子。 这年头镜子虽不便宜,但也已经不再是达官贵人的专属,许多家境不错的平民百姓也会买一面。最重要的是,三花娘娘是个女孩子,一个有女孩子的家庭怎么能没有一面镜子呢? 小女童眨巴着眼睛,对那镜子感到好奇,面上却没有多少表情,顺从的被他牵起来,牵着往窗边走。 随即跪坐在长榻上,直着小身板,手扶着窗沿,好奇的看外头的清晨。 宋游则在后边为她梳头。 说起来,梳头对猫来说可不简单。 道人一开始为她梳头的时候,小女童的表情是很震惊的,好在震惊但也没有反抗。后来便渐渐麻木,再到后来,已经觉得很舒服很有趣了,这道人经常把她的头发绞成一个叫辫子的东西,蹦跳起来会一甩一甩的,就像尾巴一样,很好玩。 只是不能叫它甩,要蹦一下它才会甩。 不过尾巴经常也和辫子一样,自己叫它摇它也是不听的。 “三花娘娘在路上看见了老虎。” “什么老虎?” “老虎……” 小女童思考着解释:“就是长得很大,身上花花的,以前我们在路上见过的。” “我知道老虎长什么样子。” “你不知道,知道你就不会问。” “三花娘娘聪明啊。” “你不聪明。” “三花娘娘什么时候看见老虎的呢?” “昨天的昨天,的昨天。” “在哪里呢?” “捉耗子那里!” “仔细讲讲。” “三花娘娘捉耗子的时候,听见外头有老虎的叫声,就去偷偷看了一下。看见路上有两只老虎,追着人跑。”小女童趴着不动,一边说却一边看见底下的人在扎堆,猫儿最爱看热闹了,不禁往外探了一点,目不转睛的盯着,同时说,“好大的两个老虎,比以前看见的还要大好多。” “是这样啊……” 长京城里是不应该有老虎的。 不过离得太远了,又毫无头绪,太麻烦了,道人只当自己没有听过,只拿起红绳来,专心为女童扎着小丸子。 左边这个已经扎好了。 不忘抽空瞄一眼下方街道。 青石板路,自然青草无数。 以往路上也不是光生的。 即使常有人走,商铺主人也会清理,可生命何其顽强,在那石板缝隙间,总有青草与谷种试探着冒出头来。若是街角墙边,一株株各种各样的青草总是这街头巷尾的点缀,到了潮湿之处,青砖石板也会覆盖一层青苔,更何况此乃柳树叶,隔不了多远就是一棵柳树。 此时一夜谷雨,地砖之间但凡有草木种子,都已长出了芽,昨夜之前就已经发芽的,甚至长得高出了砖缝,更有长得快的长到了筷子那么高。 各个不易清理的墙脚原先就有青草,此时更是长得茂盛,郁郁葱葱一片。 柳树早已抽芽,可毕竟枝条如丝,原本看来也觉得有些空旷,今日早起一见,那一棵棵树却明显添了许多绿意。 整个长京似乎也因此多了几分生气。 而一群人则聚集在下方街道上,惊叹酒楼旁边的湘妃竹半个月前才砍掉,昨夜一夜就已经又长出来了。 议论声飘到了楼上房间里来。 有人担心是竹妖复活,才有此异象,说要去报县衙。有人说别地被砍的湘妃竹也长了出来,寻常竹子也长得更为茂盛,说是不急,最迟等到明天后天官府自然会给一个说法。有人说整个长京城乃至周边区域都草木疯涨,田中稻禾地里作物也长势喜人,不信请看街上路边,猜测是上天感念去年长京收成不足以养活周边百姓,担心今年收成也不好,所以天降甘霖,此乃祥瑞。 说什么的都有。 一街之隔,二楼之上,道人只安静听着,专心为小女童扎另一个丸子,同时说道: “三花娘娘道行大涨啊。” “对的!” “按这个进度,恐怕要不了多久,三花娘娘就可以保护我了。” “要多久?” “……” 宋游扎好了最后一个丸子,把小女童的身子扳过来看了看,露出笑意,很是满意,随即说道:“三花娘娘原先刚化形不久,道行尚浅,只需要在我身边自然吸收天地灵力就可以了。不过既然三花娘娘道行精进如此之快,也是时候修行正式的灵法了。” “正式的灵法~” “就是一种更厉害的修行方法,可以帮助三花娘娘道行快速增长。” “好的!” 小女童仰着头,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这猫儿怎么比人还上进啊。 宋游摇了摇头,随即说道:“多数妖精都是吸天地灵气、取日月精华的,也多修行天地灵气法和阴阳法。三花娘娘是从神道转过来的,在我身边吸收的多是四时灵力,不过四时轮转法太过复杂,对天赋与悟性要求太高,三花娘娘不太适合,可以从天地灵气法与阴阳法中任选其一。” “哪个厉害?” “天地灵气法最是常见,修行起来虽然不易,但修出的天地灵力可用于世间万法,是一种很厉害的修行灵法。阴阳法称不上妙用无穷,然而修出的阴阳灵力既适合用来斗法,又有一些延年益寿的作用,加上阴阳法最是简单,只要适合,会精进很快,妖精最喜欢修阴阳法了。” “听不懂~” “如果三花娘娘需要我替三花娘娘做决定的话,我会推荐三花娘娘选阴阳法。” “选阴阳法!” “这可是三花娘娘自己选的。” “自己选的!” “那从今日开始,我便教三花娘娘修阴阳法。”宋游笑着说,“三花娘娘可要勤勉一些。” “好的!” “好……” “我要多久才可以保护你呢?” “……” 道人不禁沉默下来。 这猫儿头真铁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女童与镜子 皇宫之中,清明殿内。 国师一脸无奈:“陛下当着文武群臣之面单叫贫道留下,那些清流看见了,怕又要抨击贫道蛊惑陛下甚深了。” “国师还怕他们?” “人言可畏,事关生前身后名,贫道虽不求流芳百世,却也不愿遗臭万年。” “呵呵呵……” 皇帝笑得十分随意,饮了一口茶,随即转头看向外面。 透过纱帘,可见些许绿意。 皇宫之中植物不多,是怕成了歹人与妖物的藏身之所,可昨晚一场夜雨,少有的一些植物点缀也明显拔高了一截、绿了不少。青石板中,应是鸟儿或者大风刮来的草种,竟也长出了些许草芽,正有太监宫女在清理。 “今早朝堂上说,昨夜天降甘霖,城中城外草木皆有异象,韦尚书说是祥瑞之象,朕当时看国师神情,国师似是知晓其中原因?” “韦尚书所言不假,陛下乃千秋万世未有之帝王,天降祥瑞也属正常。” “国师不愿透露吗?” “贫道不好说。” “怎么不好说?” “贫道也只是猜测。” “那就讲讲猜测。” “此次猜测,是真的猜测,因为即使是贫道,也算不到其中缘由。”国师小声说道,“只是有时算不到,也等于算到了。” “此处只有你我,不要卖关子了。” “伏龙观这一代的传人,到长京了。” “哦?” 皇帝想了一下,才想起来。 随即神情不由一凝。 作为帝王,自是听过伏龙观的大名的,不止是听过,还与伏龙观关联不浅。 前朝末年,天下已然分裂,各地诸侯混战,军阀四起,妖魔肆虐,神灵对峙,那可真叫一个民不聊生。大晏先祖算是其中一方大势力,又在各方大势力中算有德行的,渐渐得了民心。据记本朝太祖曾蒙一位道人相助过几年时间,正是在那几年时间中,四方妖魔皆被诛杀,前朝神灵中下界为乱者亦被平定,太祖才得了天下,又被告诫善待黎民百姓,这才有了注重民生与经济的大晏。 不知后世来者如何,放眼前边古人,实在没有哪个朝代的百姓比大晏过得更好了。 到了百年前,大晏已经逐步衰弱,人口剧增,土地不够养活天下人,乱世之象已显,甚至北方已有人举兵造反,四方势力蠢蠢欲动。听说也是一位道人不忍心见天下再陷战乱,流离失所,献出许多妙计,又有何公挺身而出,这才重迎中兴,甚至有了现在的又一次极胜。 “国师又如何知晓?” “云顶山崔南溪遇仙一事,贫道实在好奇,便去查算了一番,从民间诸多传闻之中,找到了伏龙观传人下山的踪迹。” “云顶山!” 皇帝顿时睁大了眼睛。 当时听到云顶山遇仙一事之时,并未将之与伏龙观联系起来。也许是上次伏龙观修士出现在皇室面前已过去了近百年,太久没听说过了,也许是一夜一年的仙迹太过惊人,让他觉得那是真仙所为,伏龙观的修士也做不到。 “国师又是如何知晓他到了长京的呢?”皇帝想了想,“难道长京城隍……” “陛下英明。” “昨夜……” “贫道猜测,多半也是他的手笔。” “……” 皇帝仍旧睁大着眼睛。 “云顶山一夜一年,已是仙迹,如今又天降祥瑞,滋润京城周边万物,难道伏龙观的修士真是仙人?” “不瞒陛下,贫道昨日才与那位见过一面。” “国师见过那位?” “巧遇。” “他长何样?国师与他说了什么?” “贫道请他去了观星楼上,喝了几杯茶,聊了些地府之事。”国师说道,“初次相遇,不好细聊,只好聊些天下大势。” “国师与他聊了地府?” “陛下放心,伏龙观从不贪图这些。既然凝聚地府是大势所趋,他们就算不会助其一臂之力,也不会违抗天道民心。”国师说道,“何况地府轮回一说就连孩童也知道了,他们若真有什么想法,也不差贫道这一番闲谈。” “那位又是怎么看?” “似乎只想作看客。” “既然国师能与之会谈,朕能否请他到宫中一叙?” “贫道也不知他住哪里。” “国师以为……” “伏龙观传人生性洒脱自然,贫道与那位相谈半个下午,只觉他更是随性。陛下虽为人皇,想与之结识,还是顺其自然好。” “国师以为,该怎么叫顺其自然呢?” “陛下不特意去找,哪日自然碰见了,自然便可请他一叙。” “也好。” 皇帝眯起眼睛,也没说什么。 继续举杯饮茶,心中惊叹而又羡慕。 “不过啊,有些伏龙观的传人性情刚烈,也有些伏龙观的传人喜欢随手惩强扶弱、降妖除魔,陛下,朝中有些人恃强凌弱,目无法纪,甚至有人纵容妖魔在城中为乱,好清除异己,为避免冒犯到人仙,陛下还是该多些约束。” “多谢国师提点。” 皇帝表情淡淡的,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朝中确实有人骄横跋扈,不过国师说的哪是朝中一些人,若真是朝中寻常官员,国师也就约束了,哪里会这么来提点自己。 自是与他一个姓的人。 伏龙观再厉害也不会轻易诛灭皇室,可不代表他们就会畏惧皇权。皇权只管天下人,不管山上人。就是面前这位鹿鸣山奉天观的国师,不也照样敢隐晦的提点自己约束后人,何况是有仙人本事的人仙。 …… 一面铜镜放在了小女童的面前。 镜中映照出的是一张白白嫩嫩的女童面容,女童没有表情,却有着一双极其灵动的眼睛,头上扎着两个小丸子。 镜外人看镜中人,镜中人看镜外人,俱都是一惊。 睁圆眼睛,下意识将头往后仰了一点,待察觉到对方和自己动作一样之后,又惊了一下。直到看清之后,眼中便都多了一抹疑惑,两个小女童同时歪起脑袋与对方对视,眼中从疑惑渐渐转为新奇。 时不时抬起眼帘,瞄一眼站在面前的人。 “怎么样?” 道人收起了手中镜子。 “!” 小女童盯着他不说话。 “你好像很喜欢。” 道人说着也举起镜子,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和前世常常在古装电视剧中看到的泛黄的铜镜不同,这面镜子并不泛黄,表面是极度平整光滑的、银白的金属,映照出的人影无论色彩光泽,比之后世镜子也不逊色太多。 镜中是一名年轻的道人,于他而言也很陌生。 “多少钱?” “一口价!五百文!” “贵了。” “这面镜子连带把柄都是铜的,客官您看看做工、打磨,还有这厚度,掂量一下重量,您就知道了,这个价实在算不上贵。不信的话,客官您尽管到别店去问问,都差不多的。” “能减些么?” “实在减不了了,客官您看上的这面镜子小,本身就不挣什么钱。要是客官你买这面大一些的,原本卖八百文的,小人倒可以给您便宜些,或者买这个木柄的,也是上好的木料,这个省些铜,卖四百文。” “……” 宋游拿着这面镜子上下打量。 这是一面圆镜,镜面大概有寻常吃饭的碗口那么大,这个大小倒是合适,再小就不好照了,再大的话,离开长京时就不方便带走了。 镜子下方连接着一个精致握柄,以前的镜子很少有柄,因为用得起的都是达官贵人,他们不需要自己拿着镜子,会有人给他们端着,大量的带握柄的镜子说明它已走进了寻常百姓家。 背面有云端纹,写着两行字—— 见日之光,长毋相忘。 宋游拿起另一面差不多的,背面的字不一样了,写的是—— 见日之光,长乐未央。 这一面要好些。 “少点。” “客官……” 四百五十文成交。 宋游数了钱,递给店主,随即拿着镜子细细打量一下,握在手上确实沉甸甸的,用料扎实,若是保管妥当的话,也许可以用很多年。 也许还能长存到千年以后。 若是被后人发现,放进展览馆,不知又有多少男女老少将从它面前走过,凑近它细细观赏。 “呵……” 道人笑了一声,拿着铜镜,递给了身边女童:“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三花娘娘以后就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了。不过这面镜子很贵,三花娘娘用的时候还请爱惜,不要将它弄花了,不然照出来的人可就花了。” 小女童举着镜子也不答,只一边照着,一边跟着他走。 这实在是一面小镜子,道人一只手拿着刚刚好,可小女童实在太小,脸小手也小,却要两只手捧着看起来才协调。 走出没多远,又见到了卖陶瓷的。 似乎正是一家成窑瓷器的店铺。 宋游一走过去便看见了许多瓷器,杯碗瓶壶都有,大多做得精美,也有成窑瓷器的特征—— 不是青花,便是玲珑。 青花瓷白底青花,淡雅隽永,很讨大晏文人雅士的喜欢。玲珑瓷透而不漏,晶莹雅致,也有很多人喜欢把玩,玲珑瓷尤其适合用来喝茶,茶杯之中往往会被技艺超群的匠人雕刻出精美的镂空花纹,花纹有如玻璃,会透出茶水色泽,有助于赏茶。 此时店中正有几位异域面孔的人在选购,常听到他们惊叹的声音,店主则为他们讲解,看起来一时无法照顾到宋游。 宋游也不在意,小心翼翼拿起一个茶碗,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陶瓷实在是文明中的重要一步。 不过随着社会发展,人们烧制陶瓷已不止是为了生活便利,而更用于观赏、收藏、技艺追求、审美表达和祭祀,于是在物质属性中又赋予了它另一重精神属性,当文明越来越发达,精神属性也越来越重。 成窑便是这个时代陶瓷的巅峰。 近看面前这个小茶碗—— 白底瓷身之上镂空出了竹叶图案,精致不失雅气,举起来对着天光一看,这竹叶图案透光现象更是明显,仿佛是镂空的一样。 又像是白瓷上嵌了玻璃。 “这便是我们成窑出产的精品玲珑瓷。别看小小一个茶碗,制作起来可不容易,不仅要有上好的陶瓷技艺,还要有上好的雕刻本领,在胚胎上雕刻出恰到好处的图案,随后多次施釉填平漏洞,又用特殊手法烧铸而成,稍有差池,不是开裂,便是透光不好。”店主不知何时已经送走了那几位来自异域的顾客,对他说道,“客官眼光独到,您拿的这件在本店也属精品。” “多少钱?” “要看客官怎么买了,是单买一个,还是成套的买,要不要搭配别的。” “……” 宋游又拿起了另一个。 这个不知是茶碗还是什么碗,开口比先前那个要大一些,也要低矮一些,相比起来更靠近吃饭的碗。而它身上的镂空图案由竹叶变成了碎花,碎花之间还多了一条条天青色的纹路。 “客官果然好眼光。”店主立马说道,“此乃玲珑瓷与青花瓷的结合,融青花技艺之长,集雕镂艺术之妙,夜间对灯慢赏,更是绝妙。” “这个多少钱?” “客官……” “只买一个。” “只买一个?” “先买回去看看。” “我们一般成套的卖,最少一个茶壶四个茶杯,卖的是六两银子。”店主说道,“别看贵,无论达官显贵、王侯将相,可都喜欢得很,就是异域外邦的人来了也往往爱不释手。有些心思活络的,买一套回去,献给自己的国王或主子,即使不能换个官做,也能得个大富贵。” “多少钱?” “收您……一两银子,交个朋友。”店主瞄了他一眼,“既然客官说是先买回去看看,小人也不赚客官钱,客官回去把玩了若是喜欢,再来照顾小人的生意便是,放眼整个西市,小店卖的成窑瓷器也是品相最好、最便宜的。” 宋游拿着把玩,细细的看。 碎花图案,比碎米多些精致,但也清新淡雅,并不俗气。简单的青花描绘,像是碎花的叶子又不像,相得益彰,融合完美。 宋游既为其中工艺而暗自惊叹,也为其精美雅致而感到惊艳。 真想买一套回去,吃饭饮茶用。 可惜银钱不太够。 那就只能买一个了。 买一个也好,也算拥有过了。 而如果只买一个的话,这个碗无疑比刚才那个要好一些。 宋游瞄了一眼三花娘娘。 刚才那个碗太高太深了,不适合给猫儿用,这个就合适,开口大而浅,除了易碎,没什么缺点。 而自家猫儿生性俭省,并不会如普通猫一样手欠,只要她知道这个东西很贵,要捉很多耗子才能换得回来,恐怕即使不小心弄掉了,也会在它落在地上之前将它接住。 “便宜点。” “这……” 一千钱将之拿下。 宋游付了钱,拿着碗看向旁边。 小女童一直站在店门口等他,一只手举着镜子,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一直在摸自己脑袋上的小团子,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似是不确定这个东西是长在自己头上的,又似是怕把它摸散了,看来专心致志,沉迷其中。 想来她也已经习惯了,不再对镜子与镜中人感到惊讶了。 “三花娘娘。” “唔?” 小女童转着眼珠子看向他,但不到一息,又飞快的将眼睛转回去,偷瞄一眼镜子里的人,发现她居然和自己一样快,不由大为惊讶。 “这是给你买的碗,以后我们出去,你就用它吃饭。” “也是给我买的?” “是。” “只有一个吗?” “嗯。” “那你没有吗?” “我啊……” 宋游想了想才说:“那我等下逛完的时候买两个馒头来吃吧。” “好的!” “走……” 道人往前走着。 小女童一手举着铜镜,一手拿着玲珑剔透淡雅青花的小碗,跟在他身后,时而低头看一眼镜子,时而又低头看一眼小碗。 身周人来人往,两旁店铺繁多。 这里是西市。 东西两市之一。 到了大晏,已经取消了坊市制度,城中四处皆有店铺、皆可摆摊设点,不过商客本身具有集中性,前朝的南北两市几乎已被废弃,但东西两市却随着商业经济的发达越发繁荣起来,成了长京一绝。 由于东城多达官显贵,西城多贫民百姓和西域人士,东西两市售卖的东西也有不同。 东市多卖奢侈品,昂贵之物。 西市多卖平民所用之物,此外多卖西域来的香料,多卖丝绸和瓷器。 此时从中走过,耳边有叫卖声,也有讨价还价之声,眼前是形形色色的人,亦是各式各样的商铺小摊,人间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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