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株,开出了花,被夜风吹得倏倏抖动。等到次日清早,天亮之时,这株辣椒已经结出了果,是一颗颗黄色的小辣椒,黄得十分鲜艳均匀,沾了露水,漂亮极了。 “吱呀……” 道人推开房门,抱起这盆辣椒。 几乎同时,隔壁房门也开了。 吴女侠走出门口,转身盯着他。 宋游便也停下了脚步,转而看向这位女侠。 “好巧。” “今天要走了?” “收拾一下就走了。”宋游对这位女侠说着,正好将手中这盆辣椒递了出去,“昨日偶然得来的,颇有意思,想着赠予女侠,留作纪念,没想到女侠刚好出来,便省得我再搬出来一次了。” “这是什么?还挺好看。” “辣椒。” “辣椒?是什么?” “一种菜,也可作调料。”宋游说道,“黄色的是它的果子,可以就这么吃,也可以晒干了吃,口味辛辣,习惯之后,别有一番风味,不能习惯的话仅是用作观赏也是不错的。” “辣椒……” “愿女侠好好照料。” “多谢!” 吴女侠已经抱着陶罐,不好拱手,但也对他郑重道谢。 宋游笑了笑,便回了房。 房间早已被收拾得干净整洁,除了墙脚摆放着一堆新年时别人送来的礼品,几乎和去年春天没有区别。 一匹枣红马站在屋内,背上已放好了被袋,宋游又去了一趟灶屋,将房梁上的腊味、酱肉和风干肉取下来,能带走的就包起来放被袋里,带不走的便请隔壁邻居帮个小忙,免得浪费。 三花娘娘也在清点她的东西。 宋游有被袋,她也有特制的褡裢,可以与被袋连起来。褡裢有两层,一层可以装她,一层可以装她的小玩意儿。 “我收拾好了。” 宋游把最后一样东西放进被袋里。 小女童也连忙从外头跑进来,手上拿着几样东西,放进了自己的褡裢里。 “三花娘娘也收拾好了。” “三花娘娘刚刚放的什么?” “……” “三花娘娘刚刚放的什么?” “我们走吧。” “好。”宋游点点头,继续问道,“三花娘娘刚刚放的什么?” 小女童皱起眉头盯了他一眼,又挠了挠头,终究是觉得不答不好,这才说道: “放的腊肉……” “什么腊肉?” “……” 小女童不说话了,只扭过头,一双灵动的眼睛与他对视,片刻后,才说了句: “你不吃的。” “……” 宋游沉默了很久。 第二百零四章 离京 天空阴沉沉的,风在空中肆虐,一时辨别不出是早晨还是黄昏。 “今天天气不怎么样啊。” 吴女侠站在门口,对他说道。 “这样的天气正好。” 宋游则已经将枣红马带出了房门,等到三花娘娘再跨出来,他便关上了门,把锁锁上,并把钥匙递给吴女侠: “多谢女侠。” “谢什么?” “收容之恩。” “又不是没给钱。” 吴女侠接过钥匙,揣进怀里,叹了一口气,说道:“正好我也该出门了,也要出城,走吧,一路。” “好。” 两人一马一猫,往城外走去。 此时正是清早,两旁商铺陆续开门,来城内摆摊的小贩也进城了。宋游走过柳树街,不时便有店主小贩见他带着马和行囊,手中还杵着竹杖,好奇之下出言与他打着招呼,询问他要去哪里。 宋游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一时有些恍惚,原来自己在长京这一年,也已经有这么多人认识自己了。 走过柳树街,穿城而过。 一路还是有人将目光投向他。 有些是觉得这名道人带着猫儿、还有一匹不用缰绳的马,颇有些奇异。有人则是在别的地方听过带着三花猫、枣红马的道人的传说,只是一时不确定这名道人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那名道人,或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听说过。 慢慢的已经走出了城。 长京繁华,城外仍旧人流如织,来回都有许多车马,常常见到商队排成一条长龙。 “你有没有算过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吴女侠出言问道。 “算不准。”宋游摇了摇头,这得看北方的妖魔鬼怪们是否热情了,“也许几年,也许十年,总之定会回来。” “啧……” 吴女侠砸吧了一下嘴。 宋游对她笑道:“等下次见面之时,你我就是老友了。” “是,老友。” 吴女侠也咧开了嘴角。 上一次见,是明德二年的春天。 现在是明德五年的春天。 已经过去了三年。 去年在长京相会之时,算是故友,算是旧识,若是几年之后再见,自然便算是老友了。 只是也得再见才行。 这种一分开就不知道下次是否还能再见的离别在这个年代本是常态,宋游与吴女侠都不晓得自己习惯了没有,反正世事也不管你习不习惯,该是怎样对你,还是怎样对你。 只得尽人事,听天命。 “在下明德元年夏末秋初下山,为期二十年,二十年后的夏末秋初,在下多半会回道观。”宋游先对她说道,“便再与女侠说一遍,在下出自逸州拙郡灵泉县阴阳山的伏龙观,女侠今后回了逸州,可来拜访我,若在山上找不到道观,便是在下还没回去。” “记下了。” 吴女侠点点头,见此时路旁刚好人少,走出几步,便也对他说:“也请你记下一点。” “洗耳恭听。” “我本不姓吴,本姓阮,名为阮贞。”吴女侠说道,“不过倒也不算欺瞒你,吴所为是掌门为我取的名字,我也已经用了二十多年了。” “在下记下了。” 宋游郑重点头,继续往前走,随即又问:“只是女侠为何隐姓埋名呢?” “……” 吴女侠瞄了他一眼,抿着嘴又走了几步路,才说道:“你可还记得那舒一凡?” “记得。” “我与他差不多。”吴女侠语气清淡,“家父乃是曾经的吏部尚书阮长星,二十年前遭朝堂奸人陷害,被罢了官,告老还乡路上,哼,说是被路边的山匪给劫了,除了我躲得好,无一幸免,至今仍不知晓仇家是谁。” “原来如此。” 宋游便明白了,也不多问了。 一切都已解释得通。 从小苦练武艺,以女儿身超过众多江湖男子,学成之后,毅然离开师门,前来长京,一面替贵人做着搜集情报、调查各方势力的工作,一面利用贵人的关系网调查曾经的灭门之谜,平常赚的那些钱多半也用到了这些地方,二十年的谋划,真是不容易。 宋游摇了摇头,也不多言。 只听身边传来吴女侠的声音:“后边有江湖人在盯着你们。” “无妨。” “要我和你同行吗?” “不必了,女侠去忙自己的事即可。” “也行,这次可能人多,但高手应该要比上次少,在长京混得好的人,只要听说过太尉府的事,应该都会更犹豫一些。总之你自己小心,尤其提防江湖人的暗箭,我们这些人,最擅长玩阴的。”吴女侠顿了一下,“我往这边走,就送你到这里了。” “那便……” “后会有期!” 吴女侠与他抱拳,沉声说道。 “后会有期。” 宋游也对着吴女侠行礼。 吴女侠保持着抱拳的姿势,又低头说:“三花娘娘也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人一猫对视一眼,没有别的说的,一方往左,一方往右,便渐行渐远。 这一次的分离,十分平淡。 好像这种分离才是常态。 回头看一眼她离去的背影,宋游才明白,为什么人们分别时要用“后会有期”这个词——在这个时代,分开还能再见,就已经非常好了。 …… 出城往北,明显比往南人少。 差得最多的便是商队。 从北方来、往北方去的商队虽不是没有,却明显比南方要少一些。 猫儿似乎并没有多少离别之情,似乎除了她的庙子,她对任何地方也都没有眷恋之情,又似乎只是因为心情单纯,少不懂事,只知道道士往哪里走她就跟着往哪里走,并不留恋某一个地方,于是出城不久,她就又迈着欢快的小碎步,走到了前边去。 这里闻闻,那里嗅嗅。 只是偶尔停下脚步,扭头看一眼身后,也不知是在看后边的道士,还是看逐渐远去的长京。 走出没几里路,地势便往上走。 猫儿忽然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一方。 宋游于是也停下,随她看去。 只见左前方的小山坡上有一处茅草亭子,不知何时建的,不知是用来歇凉的,还是用来给离京返京之人眺望长京用的,不知有多少诗词写于这里。然而此时亭子中却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人一身白衣,轻纱遮面,坐在石凳上,身后则站着一名侍女,都看向他的方向。 三花猫回头看了一眼宋游,便又迈着小碎步走上了通往小山坡与亭子的小路,很快到了亭子前,她停下脚步,仰头打量着两人。 宋游与枣红马随后来到。 “有礼了。” “晚江有礼了。”亭子中的女子也站起身,款款施了一礼,“知晓道长今日离京,猜到道长要往北边走,特地来此等待,为道长践行。” “多谢足下。” “晚江没什么好赠予道长的,便请道长饮水酒一杯。”晚江姑娘说道,“为道长抚琴一曲,愿道长此行顺利。” 侍女笑着捧来了一杯黄酒。 宋游伸手接过,酒杯还温着。 坐着的女子已然开始抚琴。 琴声响起,出了亭子便弱了三分,在风中便已散掉,传不到山下路上去。 道人捧着酒杯,一饮而尽。 随即站着不动,聆听琴声。 恍然间有鸟鹤飞来,或是在山前飞舞,或是停在亭顶上,山下商旅行人见此情形,都大为惊异,纷纷驻足观看。 许久后,琴声渐消。 “那边似有些江湖人在徘徊。”晚江姑娘停下琴,看了眼远处,又看了眼枣红马背后、插在被袋里极其明显的长匣,“若道长觉得麻烦,晚江也可略施小计劝这些江湖人回去。” “不必劳烦了。” “那便祝道长一路顺风。” “多谢足下相送之情,这一杯酒,这一曲琴,在下铭记于心。”宋游行礼说。 “只愿道长下次再回长京时,还能再见。”晚江姑娘说道,“也许那时的晚江已经是自由身了,届时再与道长谈山水风月。” “回长京见不到也不要紧,道长自然是要回伏龙观的。”侍女笑着说道,“等我们报完恩,恢复自由,也学着道长游历天下,路过逸州,定要来灵泉县的阴阳山寻一寻道长,道长可莫要闭门不见啊。” “愿还能在长京与两位再见,若是不能,十几年后,也必在观中恭候大驾。”宋游恭声说,“在下便告辞了。” “道长慢走。” “小猫儿也慢走。”侍女则低头看向地上歪头与她对视的三花猫,笑着摆了摆手,“小猫儿可莫要把我们忘了。” “……” 三花猫盯着她不作声。 宋游转身出了亭子,拄杖往山下走去。 猫儿和枣红马也连忙跟上。 侍女转头与晚江姑娘对视一眼,也只笑嘻嘻说道:“北方的那些妖魔鬼怪要倒霉了。” “乱世催生出的妖魔鬼怪,道行再高,也不过是一群蛮子,如此嚣张行事,倒霉本就是早晚的事。”白衣女子淡淡说道。 “可惜不能与他一起去,不然跟着过去看看戏也是极好的。” “收琴,我们也回吧。” “不在这再看看热闹了?” “没什么好看的。” “你是主人,你说了算……” 两人看了眼远处,道人已经走远了。 互相对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 马蹄声得得。 山不算高,路却很陡,黄土路斜斜往上,坡度很大,看起来像是通往天空,若非山上有亭舍,还有一栋民房,任谁也不知它会通到多高。 风萧萧草瑟瑟,一派早春景象。 几个学童弯着腰走在路上,挎着书包,应是要去哪里的私塾族塾义塾上学的。 学童年少,不时嬉闹,哪怕这么陡的路上也要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也不知他们是否知道,这也许会是他们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了。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人能记下这一刻。 过了这一天,无人可见这一天。 “喵!” “是桃花。” “喵……” 满山桃花开得早,开在房前屋后、山野之间,倒也为旅途添了些许情趣。 只是道人走着走着,身后不知不觉多了许多江湖人,转身往身后山下看去,还不断有江湖人赶来,或者骑着马,或是提着刀弓小跑而来,就如此刻天上的乌云一般越聚越多——在密谋了小半个冬天之后,游方的道人终于出城了,接到消息,长京的江湖人来了不少。 这些江湖人却不靠近,而是隔着一段距离,跟随着道人,目光瞄向枣红马背上油布包裹的匣子。 这个木匣子真是显眼。 宋游则抬头看了看天,挑了一处平坦之处,停下脚步,转身等他们。 第三卷 北方乱世 第二百零五章 万道雷霆照耀天地 山上既有去年冬天的枯草,也有今年新春刚钻出土的新绿,都被风吹得抖动。 江湖人越聚越多,有如去年盛夏。 他们很有耐心,并不轻举妄动。 宋游也很有耐心,等着他们聚齐。 其中还有几道熟悉的身影,似乎去年也曾见过,想来是当日运气较好,或是本事高强,跌下山崖也活了下来,就是不知此次是继续来夺宝,还是因为当日之事怀恨在心想来报复,或是单纯只是来看个热闹。 “好多人呀。” 猫儿很小声很小声的说。 马儿不知去年北钦山之事,今日见到这一幕,也打起了响鼻。 “无妨。” 宋游安抚着马儿,平静看去。 居高临下,能看到后方的长京城,也能看到赶来的江湖人。 没多久,这群江湖人似乎聚齐了。 后边几乎没有人来了。 又如当初北钦山上一样,这些人聚集多了,胆量便壮了,离宋游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 宋游不由笑了笑。 这群江湖人立马一阵紧张,握刀的握刀,握剑的握剑。 尽管觉得这道人本事再高,只要不是神仙,便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将己方这么多江湖好汉全部杀光,也不可能在几百张弓面前从容自若,但他们也知晓这道人有定身、烧人和下咒的本领,谁都不愿站第一个。 “诸位,后面已经没人来了。” 宋游却只是微微一笑,对他们说道:“却是不知诸位又有什么要事,特地来找在下,还请尽快说通的好,在下还要赶路。” 众人闻言,回身一看。 果然如此。 倒不是真的完全没有人来了,只是来也是零星几人,再看自己这方,已是黑压压一片,胆量立马又壮了几分。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骑。 一匹黑马,马上坐的是一名灰衣剑客,以布蒙面。 众人都以为他是先出头的,都向他投去目光。 然而这人却好似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一直策马往前,盯着前方的道人。 走出一截,看清道人之后,剑客立马睁大了眼睛。 “刷!” 剑客一手便扯下了蒙面布,露出的是一张年轻俊俏的脸。 “先生!” 剑客喊出了声,随即立刻翻身下马,抱拳施礼: “舒某见过先生。” “足下……” 宋游看了他几眼,这才想起,于是也笑了:“原来是舒大侠,好久不见了。” 这名剑客,正是舒一凡。 “不敢不敢。”舒一凡说道,“当日与先生栩州一别,舒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先生,没想到今日竟能得见,真是有幸。” “足下也是来夺宝的吗?” “非也,先生莫要误会,舒某对窦家的画从不感兴趣。”舒一凡连忙说道,“舒某只是从南往北,途经长京,今日正好打算离开长京,见路上有不少江湖人都往这边走,便问了问,听他们说有一位道长,听起来有些像先生,便随着过来查看一番,没想到果然是先生!” “那便是有缘。” “先生……” 舒一凡回身看了眼身后黑压压的江湖人,连过往的商旅都被吓住不敢经过,又看向身旁的宋游。 “无妨。” 宋游却很从容。 舒一凡眼光闪烁,心中计较,看宋游的从容不似作假,这才点了点头,便说一句:“舒某今日便为先生护法!” 话音落地,剑客牵马走到宋游身边,转身看向一群江湖人,持剑而立。 对面至少数百人,刀剑长弓无数。 剑客却是巍然不惧。 与此同时,江湖人则一阵哗然。 刚才这剑客与道人的对话也传到了他们耳中。 听见这名年轻剑客自称姓舒,当即便有人将他认了出来,顿时引发一阵议论纷纷。 此时的舒一凡已不再是三年前柳江大会上挑遍各路高手的那名无名剑客了,当年离开栩州之后,他便有了侠名,自从在召州杀死林德海,更是已有了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近两年来,行走南方,甚至有人传闻他已修出了剑势,有了几分百年前那位以武入道的大宗师风范。 倒不是说几百人会比不过一个人。 只是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规矩。 就比方说,对面是道人,或是官府,他们一群江湖人都能一拥而上,先将对方解决了,之后自己是打也好,是商议也好,都是自己的事。 但若对方也是江湖人,甚至在江湖中极有名气,便又是另一种规矩了。 众人一时交头接耳,计较不已。 “没想到天下第一剑客、舒一凡也在这里,幸会幸会。”终于有一名年轻男子走了出来,白衣飘飘,对着前方的宋游与舒一凡拱手,“也没有想到舒兄竟是先生的旧识,有趣有趣。” “你是何人?” 舒一凡淡淡看他。 “在下长京云鹤门,席家席异尚,兄长名为席异己,曾与舒兄一同参加过柳江大会。” “云鹤门……” 舒一凡点了点头,但并不在意。 席异尚面露几分窘迫,笑了笑,只好又向宋游拱手:“此前在北钦山就曾见过先生,不知先生是否记得在下?” “记得。” 宋游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还能见到足下,真是一件幸事。” “确实,当日被蛇仙扫下悬崖,幸好席某站得比较靠里,被扫落之后也离崖壁较近,抓住了崖壁上的一株刺藤,这才侥幸活了下来。”席异尚对着宋游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当日在下便与先生说了,是来看热闹的,这一次还是来看热闹的,愿先生明鉴,莫要伤我啊。” “足下对看热闹情有独钟。” “没办法,人生短暂,总得找些乐子。”席异尚负手而立,“那日见识了蛇仙还能侥幸不死,席某已是赚了,这次不知又能见到什么。” 宋游笑而不语。 席异尚一番话,似乎是种缓冲,一群江湖人也已讨论完毕,达成了共识。 “妖道!” 立马便又有人站了出来:“你可还记得爷爷我?” 话音刚落,舒一凡便皱了眉。 余光瞥了眼宋游,却见宋游一脸平静,他的眉头这才舒缓几分。 “足下可是姓关?” “正是!” 这是一名有些胖的中年人,恨得牙痒痒,直盯着他,握着手中一支大弓:“今日不为夺宝而来,只为报仇而来!舒一凡在此又如何?当日你害我兄长跌下悬崖而死,今日我已是舍了命来,你就是有滔天本事,我也必不饶你!” “足下何出此言呢?”宋游与他从容对答,并不生气,“那日诸位前来拦路,将诸位扫下悬崖的,乃是蛇仙。尽管蛇仙是为了帮助在下,可最多也只能说是与在下有些关系,又何来在下害死令兄一说呢?” “休得胡言!” 关梅启怒目而视,又对其余人说:“诸位好汉听了!大家一拥而上,我关梅启走第一个,杀了他后,宝物我绝不染指!都归大家分配!” “……” 宋游无奈摇头,又看向其他人。 “在下肖言,有礼了。” 一名江湖人站出来,朝这方大喊:“关前辈说话不好听,道爷见谅,不过我们若真如关前辈所说,一拥而上,道爷可能抵挡?江湖以和为贵,道爷知晓我们来意,我们也知晓道爷道行,便请道爷说说,要怎么才能交出宝物吧。” “肖兄所言有理,这一次没有蛇仙了,大家伙更是做好了准备,还是请道爷将马背上的画交给我们吧,免得见了血光,污了道爷修为。” “小人郑同,请道爷交出宝物。” “我等知晓道爷有了不得的本领,然而今日大家伙都带上了强弓,道爷的这些本事也不见得能派得上用场。” “诸位所言有理,除非道爷是神仙下凡,否则这么多江湖好汉,恐怕道爷也无法安然离去!哪怕舒一凡真以武入道,难不成还能以一当千?” “……” 不断有江湖人走出来,有人劝告,有人催促,有人威胁,也有人是当日死在北钦山之人的亲朋故友,不为夺宝,只为报仇,煽动大家杀了他。 宋游静静的听他们说着。 头顶风云聚集,天光越来越暗。 不断有人往前迈步,说一句便走一步,后方之人则纷纷跟上。 众人离宋游越来越近了。 舒一凡目光冰冷,站着不动,只任风吹动衣裳,瞄着这群江湖人,心中盘算,哪几个看起来有点本事,哪几个又叫嚷得最凶,等下动起手来,自己要先杀掉哪几个人,才能镇得住这么多人。 “诸位。” 却听身边传来了宋游的声音: “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郑某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只知如果道爷不交出宝物,恐怕不是道爷的死期,便是郑某的死期了。” “交出也是你的死期!” “各位好汉,不要与他废话了,干脆乱箭齐发,先将他射死!之后宝物的归属,咱们按江湖中的办法再论!” “莫要射坏宝物了!” 宋游只摇头笑了笑,随手一伸,便从马背上抽出了匣子。 就这一下,众多江湖人立马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这个匣子上。 “今日,是惊蛰。” 除了舒一凡闻言神情一凝,先看了眼宋游,又抬头看了眼天空,其余人几乎没有注意到他说什么,只留意着他的动作。 宋游不慌不忙,打开匣子。 里边果然有一幅画卷。 江湖人立马一片骚动。 有人握紧了手中长弓兵刃,有人踮脚盯着匣中画卷,还有人不断往前挤,却是没有人注意到,天上乌云卷积,世界早已暗沉得不像话了。 “啪!” 大家伙还没看清楚,匣子便又合上了。 众人目光一抬,只见道人一脸平静。 “诸位想从在下手中拿走宝物,须得先取了在下的性命,就看诸位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只是也得提醒诸位一句,拉弓拔剑,便不可反悔了。” “……” 众人闻言都已知晓,今日是没有办法和和气气的从这名道人手中取走这幅画了,各自对视,心中便也有了决断。 杀意在山上聚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今日道人交出这幅画,也只是消除了最厉害的一个对手。画只有一幅,他们却有这么多人,大概还是要拼杀一番的。 此时江湖人中鸦雀无声。 慢慢的有人注意到了,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何,在场有人的头发已经飘了起来,随风而抖,却不落下。 杀心越重,发丝飘得越高。 “要打雷了!” “大家快放箭!” “一起放!” “射准一点!” 有弓弦被绷紧的声音。 舒一凡没说什么,只策马上前一步,刷的一声,抽出了手中宝剑。 目光却忍不住往天上看。 以他的敏觉与悟出的剑道,已然察觉出来,在这头顶乌云之上,正有可怕的力量在积蓄着。 这力量让他也为之心悸。 “须得与诸位说清,今日身死之人,皆是欲杀在下之人,负伤之人,皆是欲伤在下之人。”道人依旧一脸从容,“也再给诸位说一遍,在下在逸州灵泉县山中修行,从此之后,江湖上再没有窦家的至宝了。” “噗……” 有人撒手放箭。 就像引发了连锁反应,众人皆松开了手,箭矢如雨,划过长空。 舒一凡眯起了眼睛,盯着箭矢。 单手紧握剑柄,剑势沉积。 然而几乎同时—— 天地光生! 头顶的乌云酝酿了万道雷霆,一瞬间齐齐降下,汇集在这座山头,直映得天地一片雪白,就连绝世的剑客也睁不开眼睛。 此乃神力!而非人力! 一时间他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雷雨夜—— 义庄四周,雷霆不断。 当日他坐在门口,感悟天地雷霆之势,虽只一夜,却获益匪浅,以至于离开之后,也常常想起那夜的万钧雷霆,仍旧受用不尽。到了现在,已有人传说他的剑法有如惊雷,不动则已,一旦出剑,剑光如电,其势如雷,而又连绵不绝,皆是从这万钧雷霆中取的一抹造化啊。 当时他便疑惑过,每年都有惊蛰,何处不有雷霆,可却为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气势磅礴、连绵不绝的电光雷霆? 临走之时,便已有所预料,于是特地留下一句,林德海并未娶妻,膝下只有一子,好让道人放心,自己就算从他这里得了造化打败了林德海,也不会给他多添罪孽业债,可即使当时留了这么一句,其实心中也终究是拿不准的。 直到离开之后,过了很久,常常思索,感悟渐深,才渐渐明悟。 不是那年特殊,不是那地特殊。 是自己身边的道人。 直到今日,再见这满天电光,才算彻底确认,那晚的万钧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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