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城中酒肆,常有议论之声。 果真是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大晏皇帝本来生了三个儿子,真正的长子早夭,剩下两个,大的是二皇子,小的是三皇子。如今小的被定为储君,大的则被封为顺王。 有人说皇帝本就想立顺王为太子,是小皇子仗着嫡子身份和文官支撑,篡改了诏书,后来又挟持皇帝,顺王乃是奉密诏带兵进京。也有人说顺王根本就是谋反,仗着母家的支持,老皇帝又油尽灯枯,整日昏迷,不满皇帝立三弟为太子的决定,这才起兵造反。 真真假假,究竟如何,无人得知。 反正顺王已经带兵进了京。 军队进城,大索三日。 太子与皇帝外逃。 想来长京此时应是一片混乱。 不止是长京,大晏各州都在由近及远的陆续受着影响。 就好比脚下的络州。 看似还很平静,其实已经暗流汹涌。 络州官府与守军要么紧张,要么兴奋,各自揣测局势,或思索保身之法,或思索取利之道。 不说权贵与将领这些利益强相关者,就是路旁的山匪贼人,明明络州还丝毫未乱,那些来自长京的传闻和千年前的神话故事没什么两样,现在根本和他们一点边也都沾不上,他们竟也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带来的结果就是路过的商旅行人被劫的次数明显增多。 甚至城中米面都开始涨价。 而这只是开始。 “……” 宋游其实无所谓谁当皇帝,他不是天算道人,两位皇子中哪位当皇帝对天下更好,他也不知道。连皇帝自己都选不出,他更选不出。 只是总得有个皇帝。 如此天下才安稳。 若是继续这么乱下去,恐怕会引发更多矛盾,枭雄本就会随时势疯涨,甚至盛世转乱世,便真的走到改朝换代的边缘了。 这和宋游想的并不一样。 “我这天下,还没有走完呢。”宋游坐在路旁喃喃自语。 只愿动乱早些安定下来。 “道士你说什么?” “没什么。” 宋游叹了口气,拄杖站了起来。 身后这片燕米地依旧葱郁,乱世风雨未来,人心倒先乱了,过往的商旅行人将靠近路边的燕米掰了不少,留下一个个空枝或空壳,唯有三花娘娘触碰过的燕米全都被编了头发,头发玫红透紫,煞是漂亮,让人见之便心生怜爱。 见道人一走,她也跟上。 道人一边行走,一边凝望北方—— 宋游不能抓住两位皇子中的其中一个,将之塞上龙椅,又把另一个弄死,这既不是他愿意做的,也不是天下愿意看到的。 陈子毅倒是有这本事。 却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 北方边境,远治城。 一刻钟前敲的聚将鼓,此时帐中早已坐满军师与将领。 陈子毅坐在主位,陷入沉思。 底下的人则讨论纷纷,声音杂乱。 “还是没有调令传来吗?” “好消息,调令今天到了。” “调令来了?怎么说?” “坏消息,两边都来了。顺王代陛下下令,命我等按兵不动,驻守于此,所有人原地升一级。太子也代陛下下令,命我等火速领兵南下,攻破长京,迎回正统,大有封赏。” “这……” “这该信谁啊?” “该信谁不知道,但是现在,天下各大军镇、各路兵马,都在看着我们。”张军师开口说道,“不说远的,就说近的,镇北五镇军马,除我们远治朔风二镇以外,其余三镇应当也接到了同样的调令,都没有轻举妄动。” “这……” 众多武将谋臣全都懵了。 只好看向主位的陈子毅。 陈子毅亦是沉默,没有出声。 “现在情况如何了?” 下方有位谋臣出言问道。 “据我们的情报,太子本携陛下逃往逸州,不过中途遇截,不慎失散。如今太子继续佯称与陛下一起,同往逸州避难,同时发号施令,然而陛下却已经被一支军队护着逃往了别地,应是往阳州去了。”张军师说道,“顺王占了长京,放任士兵大索三日,闹得鸡犬不宁。” “阳州……可属实?” “多半属实!” “阳州富庶而兵弱,倒是个好地方。” “以张某人看,这定是陛下清醒时下的令。他去阳州,不是去寻富庶的,而是去寻那一位的。”张军师摸着胡子说道,“可惜啊可惜,恐怕那一位大概率也不会插手,就算插手,也不会帮他这个昏君。” “别地又如何呢?” “各地都有收到双方旨令。边疆军镇大多还在观望,腹部几州则已是蠢蠢欲动。” “这……” “诸位都是自己人,别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这件事谁都知道,皇位是要传给太子的,顺王不满,谋逆篡位。”张军师环顾四周,“如今天下之势是乱是稳,谁坐宝座,就在我们身上。” 众人迎着他的目光,却都十分谨慎。 “军师如何看?” “我等全听将军决断。”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历史大戏,他们并没有决定如何唱演的资格。 “以我看啊……” 张军师倒是十分平静,开口说道:“这毕竟是他们林家自己的事。皇帝本就猜忌将军,如今长京又有几万禁军把守,若我们出兵南下,不说容不容易攻破长京迎回正统,就算迎回了,恐怕也对将军不利。” “军师是说,按兵不动?” “然也!按兵不动,不管他林家如何争权夺位,就当没有接到这两张调令!” 张军师说着,却瞄向帅案前的主帅。 见陈子毅沉默不语,他不禁面露担忧。 “将军如何想……” 张军师终于问向了陈子毅。 其余人也全将目光汇集了过去。 只见陈子毅坐如山岳,神情沉凝,眉目间隐隐现出几抹疲惫,只小声呢喃:“两位皇子各执一词,陛下流落阳州,天下豪雄选边而战,若不早些平息这场大乱,恐会江河破碎,民不聊生啊……” 众人闻言,全都面面相觑。 张军师则是立马皱起了眉。 早有猜测,却仍是忍不住劝解。 “将军三思!”张军师郑重对他说,“这可费力不讨好啊!” “……” “此去长京几千里,要进昂州就得过几镇几关,将军可知边关守将如何选?进了昂州还有天险,有几万拱卫京师的禁军听命于顺王!”张军师跟随陈子毅多年,扶保于他,自然了解他,也敢于直言,“将军可想过我们怎么过关?若轻松过了关,又如何进京?若我们轻松过了关,又势如破竹打入长京,今后无论太子还是顺王,谁又容得了我们?” 这番话可谓精准无比。 帐中文武一听,俱都睁圆了眼睛。 陈子毅却仍是沉默着。 其实他又如何不知。 只是此时脑中遍遍回想的,却是数年前在长京之时,那个对道人行礼的武人。 “我辈武人,本就以保国安邦为己任,陈某也定当如此,只要陛下不取我性命,定竭尽全力保大晏安宁,若有一日,陈某背弃了誓言,要给大晏百姓带来灾祸了,请先生一剑将我斩杀,绝无怨恨……” 这可是自己许的诺言。 当时的武人比现在年轻几年,也要比现在更轻狂几年。 想想也玄妙,这也才三年罢了,再回想起当初的话,竟然就已经有些遥远了。 “唉……” 陈子毅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是当了武安侯、败了塞北、回到远治朔风二镇做土皇帝的日子太安逸了。 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更做不了决断了。 陈子毅又想起前段时间,那只从远方飞来的燕子,燕子送来的丹药,不由摇头笑了笑。 随即刷的一下,陈子毅神情一肃,宛如数年前的他,沉声说道:“我辈武人,吃着民饭,便该保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何管生死?” “将军……” “我意已决!” “是!” “卢德辉!曹炎!” “末将在!” “点一万精骑,随我南下!”陈子毅仰头说道,同样环顾四周,“若有朝一日,陛下再猜忌我,陈某自有脱身之法,也必不连累诸位!” 虎符被他扔出,飞往下方。 “啪!” 两名大将精准接住,毫不犹豫,领命出帐,盔甲碰撞出一连片沉闷声响。 众多谋臣虽有异议,可主帅一旦决定,便是上下一心。 恍惚之间,又如当年征杀塞北。 第四百九十章 皇帝的结局 蓝天白云,青燕米地,蜘蛛爬丝,是宋游记忆中夏天的感觉。 道人拄着竹杖,沿着山路上行。 渐渐走上了官道最高处。 虽不是山顶,却也有足够的高度了,下方一条江水顺流而下,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湍流处卷起沫花,洁白不散,真似千堆雪。 宋游不由停下了脚步,扭身看去。 日光耀眼,映着一副好风景。 冥冥中忽然有所觉察,又扭过头,看向前方。 “咦?” 道人不由皱起了眉。 “嗯?” 旁边站在马儿背上的燕子见状,也跟着看了看前方,疑惑之下,也不说什么,立马扑扇着翅膀飞起,往云中去,往前路去。 “隆隆隆……” 大地隐隐有所震颤,并不响亮。 山间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喊声。 “刷……” 燕子飞了过来,反扇翅膀悬停于空,对他说道:“先生,前边有两队人马在追逐,看起来都很精锐,往我们这里来了。” “知道了……” “不知是谁。” “还能是谁?” 宋游隐隐有所感。 沉默片刻,牵马退到路旁,驻足观望。 嘶喊声与马蹄声很快变得清晰。 “投降不杀!” “跑不掉了!” “马车怎么跑得掉马?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放尔等回乡去!” “尔等竟敢弑君?大逆不道!” “射那匹马!” 宋游甚至听见了刀枪碰撞之声。 前方的人马当先跃入他的眼帘。 走在最前边的乃是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不过细看的话,仍能看出马的不凡。身后只剩下数十骑,却个个戴盔披甲,身强体壮。人是精锐,身下的马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不时回身迎敌,往后射箭。 护卫精良善战,追兵亦是不凡。 大晏军队少,却都精良。 时常有箭矢自身后射来,即使护卫身着盔甲,也被强弓利箭洞穿,身后扎得像是刺猬一样,逐个逐个落下马去。 后边的人说得对,马车是跑不过马的。 追兵越来越近,护卫越来越少。 同时马车也离宋游一行越来越近。 “彻!” “隆隆……” 官道常有小坑碎石,马车飞驰之下,颠簸不已,风掀起帘帐,隐约显出里面坐的是一个老态龙钟的人。 “……” 宋游站在路旁,沉默不语。 实在没有想过,会以这么简单的方式,与这位老皇帝在此相遇。 这时的他实在忍不住想,历史上那么多或战败或逃亡、从此便杳无音讯的帝王,是不是也曾在溃逃之中、与那些本该平凡的人擦肩而过?当时那些平凡人是否有意识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这一位,曾主宰着整个天下?自己不经意间看到的,便是后世人如何猜也猜不到的帝王的去向? “停车……” 车内的老皇帝用仅剩的力气喊道。 “吁……” 赶车的将士顿时停了下来,转身掀开帘帐,看向帝王。 却见帝王探头出了窗外: “先生救朕……” 他的声音苍老而虚弱。 此时的他应是无比庆幸,自己在这时候保持着清醒,而没有继续昏睡着。 宋游停在路边,也与他对视。 身后的亲兵顿时赶了上来,还剩下二十多骑,不明白老皇帝为何停下,却也立马将马车围了起来,既看向宋游,又看向身后的追兵。 “陛下,何故停下?” 追兵随后便到,几百上千,源源不断,亦将马车和亲兵们围在其中。 道人一行也被他们围在了里面。 “尔等决定束手就擒了?” “荒谬!你们竟敢追杀陛下!” “什么陛下?休得胡言,全天下人都知道,陛下被那个假太子挟持去了逸州,马车中不过是个奸臣,竟还敢冒充陛下,简直大逆不道!” “休得胡言!速速退去!饶你们不死!” “放下刀剑!也饶你们不死!” 双方互相大喊,都扯破了喉咙。 皇帝却好似听不到这些,只将手伸出了马车轩窗,双眼无神,直盯着外头的道人。 “先生救朕……可保天下不乱……” 外边对峙的双方见状,也都愣了下。 随即齐刷刷的扭头,看向这名身着旧道袍的年轻道人,也看向他身后那匹没有缰绳的枣红马、马背上站的燕子,还有最底下那只人立而起、也探头探脑的与老皇帝对视的三花猫。 少数曾在皇宫中执勤过的禁军隐约从记忆深处翻找出了这名道人的身影,亦有少数平日里常听故事的校尉觉得这一队人奇怪而熟悉。 “你是谁?” 有追兵瞪着宋游质问。 “不得无礼!” 立马便有一名身材雄壮的将军走出,喝止住了那名士兵,随即警惕的盯着宋游,又看向马车中。 “这位先生!我等奉皇子之命,接了皇子与陛下的密诏,在此追缉祸国乱臣!先生是方外之人,不管本领再高,还请莫管俗事,行个方便!” “休得胡说!陛下就在马车中!若仙师真有本事,请救民众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 一时之间,双方更加剑拔弩张。 马车中的老皇帝则似乎已经喊不出话了,只仍旧看向道人,眼神早已浑浊,没了光泽,头发也乱蓬蓬的,与初见时相比,相差甚大。 道人沉默许久,这才拄杖上前。 枣红马亦跟着他。 追兵顿时大为紧张,各自握紧了刀剑,甚至有人搭弓上了弦,却被那将军连忙喝止住。 山中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得风声与那道人说话的声音。 “陛下又老了许多了。” 道人的声音很平静,像对故人说话。 “先生……救朕……” “陛下……” 宋游想了很久,脑中一时闪过诸多话,但最后见着这皇帝苍老虚弱的模样,也没有指责出口,只是说了句:“陛下好生自负啊……” “救朕……大晏盛世不可断送于此……” “陛下此言差矣。大晏盛世注定是要结束了。”宋游平静说道,“大晏很快也要结束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先生……救朕……” “为何?这不是陛下自己选的吗?” “不可让他们得逞……” “嗯?” “朕是天下共主……不能死在宫外……” “……” 宋游凝视着这位老皇帝,沉默许久,也没有说话,只是折身,走回马儿旁边。 所有人全都盯着他的动作。 没有一个不紧张万分。 仿佛在他们眼中,这名手无寸铁的道人已是决定了他们的成败。 却只见道人将手伸进褡裢中,从中取出一把匕首,神情依旧平静,转身面向皇帝: “陛下可识得此物?” “何物……” “分水刀,郑家的分水刀。” “……” 老皇帝顿时无力的眯起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才睁眼,张嘴声音小如蚊讷,正如此时风中之烛般的他,却是说道:“朕有几个问题,想向先生请教……” “请讲。” “朕死之后可还能为千古一帝?” “……” 宋游摇了摇头,没想到他此时最关心的竟是身后名,但也耐心答道:“只依在下个人拙见,千古一帝大抵是不能了,陛下没资格与太祖相比。不过大晏此时如此之盛,想来在后世人心目中,陛下也当为一位大帝。” “朕死后……又如何?” “陛下生前的荣华还没享够吗?” “唉……” “还有吗?” “大晏还能……安稳吗?” “在下只是一名道人,不是皇帝,不知国事天下事。” 宋游与他对视道。 大晏能否安稳他不知道,但他希望大晏暂时安稳。 要乱也要等到他解决完天宫之事之后。 那时才好。 那时最好。 皇帝闻言,则又眯起了眼睛,仿佛最后的一点力气也去了大半,最后睁眼,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先生真要冷眼旁观?” “……” 宋游凝视他片刻,这才说道:“陛下问我那么多问题,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陛下。” “什么?” “陛下可还记得,当初陛下选太子,被顺王提剑斩了的那位武德司的校尉?” “你想说什么……” “想问陛下,此时命还贵否?” “……” “何况陛下说笑了。陛下很了不得,顺王亦是陛下亲出,这些官兵将你抓回去,也不见得敢于弑君。”宋游收回目光,神情仍旧平静,“只是以陛下的身体恐怕是撑不到回到长京皇宫了。” “……” 老皇帝只能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惟大英雄方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陛下若真觉得自己是千古一帝,此时结局已定,又何须多言。”道人一边说着,一边拄杖转身,“下令让诸位校尉放弃抵抗吧,今后谁登大宝,国事都再与你无关,你的晚年也已经不保,就不要白耗这么多人命了。” 不知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他。 亦有人窃窃私语,问他是谁。 不少人听过来自北方军中的故事,亦或是听过别地的传说,猜出来了一点,也只敢小声说。 宋游则置若罔闻,拄杖继续往前。 枣红马与三花猫都紧随其后。 “哗啦……” 众多官兵为他让开了路。 身后隐隐传来骚动。 可惜这群宫廷近卫了,都是精挑细选的厮杀高手,对皇帝忠心耿耿,即使如此,也要死战到底,不愿意投降。 这大抵便是这位帝王的结局了。 宋游觉得自己也算无意帮了这皇帝。 不知顺王原先下的令是怎样的,会不会将皇帝接回去,但即使他不肯让皇帝回到长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弑君。君王有君王的死法,更何况这位既是他的父亲,也是亲手缔造了大晏盛世的一位大帝。就像追兵们明明穷追不舍,却没人敢承认自己追的是皇帝一样。 就算要弑君,也得要块遮羞布。 如今宋游与皇帝对谈一番,在场所有追兵都知晓这位确确实实是皇帝了,主将便也不敢轻易下手了。 左右这皇帝也活不了几天了,也算是为他留了一些体面。 算是故人之情。 第四百九十一章 路边的天下大势 猫儿跟随着道人的脚步往前走,时不时扭回头,看一眼身后山间越来越远的两支军队,时不时又扭头看一眼身边道士。 “刚才那个人是皇帝吗?” 三花猫表情愣而疑惑,问出了与她第一次见到皇帝回来后的那天夜里问过的差不多的问题。 以她的脑子与智慧,似乎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巨大的变化。 宋游自然也想起了那天夜晚。 那晚宫中夜宴,皇帝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甚至睥睨天地,宛如人间神灵,给猫儿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于是宋游也照着那晚答道: “是啊,他就是皇帝。” “怎么皇帝不厉害了?” “皇帝本身是不厉害的,厉害的是天下人的认可与追随。”宋游拄着竹杖,每一步都在山间溅起灰尘,并不回头看,只低头看向猫儿,与那双清澈如琥珀又饱含疑惑不解的目光对视,耐心答道,“只是有些皇帝靠自己就可以得到天下人的认可与追随,有些皇帝靠的却是祖先。” “唔……” “皇帝也像神灵,要有德行与本事,要爱天下与天下人,才能得到民心。”宋游说道,“若是皇帝失了民心,天下人不再认可追随他了,自然就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人,也就是三花娘娘看见的这样了。” “唔……” 猫儿迈着滴溜溜的小碎步,保持着扭头的姿势,与道人对视着。 直到撞上路边的石头,她才停了下来,却也毫不在意,一下跳过石头,便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也继续扭头盯着道人,若有所思。 道人随意挥了挥手中竹杖,那块石头便顿时飞到了路面下去。 “三花娘娘,看路。” “道士你说——” “三花娘娘又有何高见?” “田里的海螺可以吃吗?” “……” “田里的海螺可以吃吗?” “……”宋游摇了摇头,终于露出微笑,“三花娘娘真有一颗玲珑心。” “那可以吃吗?” “那叫田螺。” “那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 “三花娘娘看见好多……” 道人与三花猫越走越远,任身后甲士再多,也都看不见了,而官道被军马踩出的无数脚印,扬起的无数灰尘,他也好似都不在意了。 如此往前,逐渐进了路州。 越是靠近长京,风声传闻越多。 宋游差不多摸清了当前形势。 顺王占了长京,但也没有急着称帝,原先长京及其周边几州,例如昂州、竞州、光州、路州、丰州驻扎着的,用于拱卫都城、镇守大晏腹地的禁军大抵听从顺王调遣,少许不满不服者,也基本被镇压了下去。 其中就包括宋游见识过的龙威军。 太子逃至逸州,则是得到了逸州、栩州、云州等西南几州守官驻军的支持,也整合了数万军队。 此外但凡是离长京远一些的州郡,大多官员将领似乎都更愿意支持太子。 双方等于是遥遥对峙,互有书信往来,若非互相指责,便是互相劝降,一时僵持不下,又常有摩擦。 大晏境内还有许多世家大族,都在当地经营多年,传承悠远,底蕴深厚,纵观历史,都有成为一方枭雄乃至化龙的本钱,此刻也在观望。 南方与西南亦有数地看似臣服于大晏朝廷,其实高度自治,从文化上也并未与大晏彻底融合,这等地方,往往乱世就算不独立出去,也要摆脱中央朝廷的束缚自立为王的。 好在如今大晏空前强盛,这种强盛远远不止领土、军事与经济,还有文化与自信。 这种强盛深入人心。 就连吃不饱饭的平民也对“大晏”二字有着极强的荣誉感与归属感,就连万里之外的番邦外国的人也对大晏向往不已,这种感觉是没有经历过自身便是世界中心的人难以体会的。尽管这个国家暗地里早已矛盾重重。 加上长京之乱刚起不久,许多百姓就算听到消息,起先也不敢相信,就算相信长京真的乱了,也不觉得这能动摇大晏根基。 在这种情况下,短时间内是很难有人掀翻大晏统治的。 若有人跳反,必成众矢之的。 …… 进路州的第一日。 宋游在路边茶摊旁歇息。 面前一口小锅,锅中煮着一粒粒螺肉,底下两片姜片,是问茶摊的摊主要的。 如今正是田螺最多的时候,昨夜在山间歇息,旁边有几块稻田,等宋游早晨睡醒的时候,三花娘娘就已经去捡了满满一大堆田螺来。 宋游将之焯了水后,随便一炒,便是一锅香喷喷的螺肉。 再从摊主那里买几个蒸饼,算是对人家赠送姜片的感谢,掰开蒸饼夹着螺肉,一边吃一边听身边的路人讲述前方之事。 有名士人似是才从昂州来,讲得绘声绘色,不少摊客都在听。 “武安侯将军南下了?” “还能哄骗廖兄?那偌大的武安侯陈字旗,谁能看差了去?只是路州没有传开消息罢了,若到昂州,简直是路人皆知!” “袁兄快请说话!那武安侯何时南下的,现在到了哪,又南下扶保哪一位?” “听说啊,我也只是听说,武安侯接的是太子与陛下的调令,南下勤王,带了镇北铁骑精锐,一路长驱直入,如今已到长京城下。” “那就是保太子了!” “武安侯来了!定是安定了!” “还得是武安侯啊……” 这一桌四名士人,虽看似柔弱,谈论起家国天下之事,却比江湖人胆大许多。 “以我看啊,武安侯既至,长京乱局已定,否则也太对不起武安二字和武安侯前半生的偌大威势了。”那名姓袁的士人说着,却是摇头,颇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武安侯危矣……” “此话怎讲?” “袁兄意思是说,武安侯功劳太高,如今南下勤王,功高震主,恐有危险?” “可是武安侯本是接了太子调令而来,又没有擅自动兵。武安侯这次南下勤王,恐怕也会如上次进京一样,将亲弟留在北方镇守吧?那可是数十万大军,有他们在,就算此前的陛下,也不敢动武安侯吧?” “几位有所不知……” 那名姓袁的士人缓缓说道,想到自己听见的消息,仍是忍不住心惊: “听说此次武安侯南下,若单论精骑,只带了一万,可他自远治城一路南下,横穿言州,经草头关,又穿禾州,经北风关、嘉兴关,据说没有受到任何阻挡。数关守将一听是他,便纷纷放行,更有甚者,派兵追随。有沿途的客商亲眼所见。” “这……” “从塞北到长京,那可是整整三千里路啊,只用了半个月。直到兵临长京城下,也只打了一场,便是在昂州城外二百里,遇到李成浩将军率领的昂州竞州丰州三地禁军的防守。”袁姓士人说着,环视众人,“诸位可知那一战如何?” “如何?” “昂州神威军,竞州虎威军,丰州龙威军,加起来四万多人,全是精锐。”袁姓士人说道,“镇北铁骑之下,一击即溃。” 众人一听,全都睁大了眼睛。 听过不少武安侯的事迹,却也少有如这般清晰的感知武安侯与镇北军的威势。 “那现在呢?” “现在武安侯率铁骑围困长京,后方援兵越来越多,家中写信叫我返乡,不敢再在昂州停留,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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