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信口开河,有本书上写过这种小鬼。” “在下也听说过。” 宋游发现这丫鬟的说法还挺自洽。 晚江姑娘本是琴艺大家,又美貌无双,无论如何,也可以过得很好,本不必出来为商。 若是这样,便能解释她为何要开这鹤仙楼,每日待客,抚琴卖酒,圈钱无数。也能解释她为何六年以来容貌一丁点变化都没有,美貌无双。还能解释她为何在长京追求者众,却从无嫁人心思。 “两位意思是……” “如今那位晚江姑娘在长京已不知迷惑了多少士人文人,不知多少人为了她日思夜想,连家中妻妾也……也顾不得了。”妇人说道,“所以妾身想请一位高人出马,将之除掉,也算为长京除害。” “原来如此……” 宋游露出了笑意。 这确实是个男权时代,富贵的男子一妻多妾是常态,不过若是就此认为所有女子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从而一点妒心都不起,就太天真了。 那晚江姑娘怎么也是长京的红人,这位妇人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妻妾,若是找其他高人,或是去天海寺求请佛门高人,恐怕都不行。 难怪能找到这里来。 宋游却有些无奈。 “两位误会了。” “怎么说?” “请看在下的店招。”宋游说道,“在下只是驱邪除魔,夫人之事,恐怕爱莫能助。” “先生何意?” “此世间妖鬼众多,万类不齐,善恶两分。就说这长京城内,潜藏妖鬼本就不少,前段时间长京宵禁大搜,也没能搜出多少,而对于那些并未害过人沾染邪气的妖鬼,即使是朝廷,也并没有随意诛杀了事。”道人耐心说道,“在下也只除邪魔,不除寻常妖鬼。” “……” 妇人愣了一下,立马又问:“那晚江姑娘养小鬼不算邪魔吗?” “若未害人,便不算邪魔。” “可长京无数文人士人为之倾倒着迷,先生又怎知那晚江姑娘不是妖怪,没有用妖法惑众害人呢?” “这倒也是。” 宋游想了想,原本已经准备送客,此时又改了主意,对她们说:“正巧在下也一直想去见识一番晚江姑娘的风采,那便容在下去看看再说。” “多谢先生!” 妇人挥了挥手。 身后丫鬟立马拿出一块二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咣当一声。 原本来时还害怕这位先生是江湖骗子,那修剪花草的匠人也是同伙,还想试试他是否真有本事再给钱,此时听他一席话,已然觉得不像,于是干干脆脆的将银子拿了出来。若是看走眼了,那也罢了。 只听妇人说道:“此为定钱,事成之后,妾身再数倍重谢。” “请夫人收回。” “为何?” “在下从来是先办事,后收钱,何况此事并不清楚。”宋游顿了一下,“若去看了,那晚江姑娘确为妖鬼,且用妖法惑众害人,自然驱之,夫人再派人送钱来即可,若是没有,那也无需这笔钱了。” “鹤仙楼一盏酒茶可不便宜,想见到晚江姑娘,更不便宜,这点钱就算作给先生的琴酒钱了。” “心领了。” 宋游早已准备好了这笔钱。 既是专为晚江姑娘的琴声而准备的,自然应该让它派上用场。 第一百三十一章 鹤仙楼听琴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宋游也撑了一把雨伞,挎着褡裢带着三花猫,往鹤仙楼走去。 这次没穿道袍了。 鹤仙楼在东城与西城交接之处,与置身繁华路段的青红院梨花园不同,这里最是清净。 说书先生说是因为晚江姑娘喜好安静,听琴又是大雅之事,不适合在那繁华烟柳之地。前几日的贵妇人则说,是晚江姑娘来得晚,六年前长京的房价已经贵得离谱,繁华路段更是没有店铺租售,没办法才买到这里。 不知真假,只觉有趣。 鹤仙楼抚琴卖酒,养着不少琴师,男女都有,文人雅士来到这里,既能饮酒喝茶,也能听琴而醉,是个比较高雅的地方。 抚琴卖酒则是效仿古人。 据说古时有一对情侣,男子是当世有名的才子,女子也是才貌双绝,后来落魄了,便在街边开了酒馆,抚琴卖酒。 鹤仙楼也是主要卖酒茶。 里头有顶尖的琴师抚琴,酒与茶自是要卖得贵一些,还要坐席费,若要让琴师单独为自己弹奏,则要多加一些钱。 每日下午时分,晚江姑娘会在楼上亲自抚琴一曲,楼下也能听得见,只是若想上楼,那就要花一笔护弦钱了,最少也要十五两银子。 花的越多,能坐得越靠前。 古琴本就如此,坐得越近,听到的细节越多。听说坐到最近一排,那仙琴之弦每颤动一下,都能到人的心里去,弹奏高山流水,人便好似到了城外山水画中去,弹奏世事风霜,人便能在盏茶之间听完十年夜雨。 不过十五两啊…… 宋游摇了摇头,布鞋踩在水里,溅起一团团水花。 渐渐已到鹤仙楼。 透过雨帘一看—— 此时正是下午,鹤仙楼里坐着不少闲人,既有长京士子,也有文人雅士,既有三两成群坐着听琴饮酒小声谈笑的,也有独自前来喝醉了酒、借着前边年迈琴师的琴声倒在地上酣睡的。 闲人数十,在下着小雨的下午,饮酒,听琴,睡觉,消磨时光。 这可能是长京最悠闲的一幕了。 道人站在街对面凝视片刻,又低头与褡裢中的猫儿对视一眼,这才迈步过街。 石板路不平,水花溅射。 琴声渐渐入耳。 很闲逸的琴声,不疾不徐,缓缓浸入人心,正好适合这个下午。 宋游看见了一张空案,便走过去坐下。 有个年轻伙计走来,声音压得很低,问他要酒还是要茶。 道人买了一壶便宜的酒。 随即一边饮酒,一边听老先生弹奏。 大晏的风月娱乐行业繁荣,竞争也大,一些有才艺傍身的年轻女子未婚之前,竟会想先去做两年歌姬舞女,等攒够嫁妆再找个老实人嫁了。更有许多年轻男子苦学琴艺,去这些风月场所当琴师,人一多起来,就连青楼招琴师也不要年纪大的了。 所以年长的琴师都是名人。 不是说年纪大了,自然就会出名。而是只有出名了,才能在白发苍苍时依旧抚琴为生,否则要么换了别的生计,要么便是只将抚琴当做雅好。 这位老琴师并非有名之人。 听说鹤仙楼请了不少老年琴师,也算是给了他们另一种选择。 此刻听起来,这位老琴师的造诣自然远不如逸都的杨公,可年纪大了,经历全都付与瑶琴里,听来也有些韵味。 忽然身边传来一道小声询问: “这位兄台,馆中已没有别的位置了,兄台孤身一人,不知在下能否有幸,与兄台同桌?” 宋游从琴声中出来,抬头看去。 是一个躬着身的青年男子。 “请……” 男子便在他身边坐下来,与他拱手,压低声音,通报姓名:“在下姓翟名远,多谢兄台分享坐席。” “在下姓宋名游,足下不必客气。” “兄台独自来的?” “一个人来的。” “看兄台裤脚鞋子尚湿,这时候到,难道也是来听晚江姑娘抚琴的?”男子依然压低声音问道。 “足下也是?” “自然了,在下自去年秋天听过晚江姑娘一曲青玉台后,真是三月不知肉味,此次难得又来长京,自然要再来拜访一次。”男子说着,低头看了眼宋游桌上摆着的那壶酒,“兄台独自饮酒也是无趣,不知在下能否讨酒一杯,与足下共饮?” “这酒便宜,足下不嫌差就好。” “哈哈……” 男子便挥退了上前来的伙计,笑着说道:“兄台此言差矣,这鹤仙楼的酒,哪有孬的?再差也比外头的好!何况既是来听晚江姑娘抚琴的,点的酒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区别?琴声一响,就算是琼浆玉液也成清水了呀!” “竟如此美妙么?” “兄台没有来过?” “不瞒足下,在下初来长京,听说晚江姑娘琴艺一绝,这还是第一次来拜访。”宋游说道,“听说届时可以上楼去听,却不知要如何上去?” “兄台想要上楼去听?” “有此打算。” “听说二楼的坐席最少也是十五两银子一位。也有些银钱不够、又自觉有才华的文人寒士,常向晚江姑娘赠送诗词,希望晚江姑娘回赠琴声,只是不知有没有哪位的诗词能得晚江姑娘看中,被请上二楼听琴。”男子顿了一下,看宋游衣着朴实,点的酒也最便宜,便笑着说,“兄台想必也是一位腹有诗书的大才子,只是不知在下能否有此眼缘,先赏一遍兄台大作?也好为兄台参照一二。” “足下误会了。”宋游诚实道,“在下对作诗写词一窍不通。” “那便是要花钱了……” 男子顿时露出羡慕之意,说道:“真羡慕兄台,听说楼上比楼下听得清晰多了,何况晚江姑娘容貌无双,能亲眼见她素手抚琴,想必与隔层楼板倾听琴音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只是在下困窘,拿不出那十五两银子,就只得在楼下听了。” “也许差别不大。” “那可差多了!” 男子顿时睁大了眼睛,与他讲解一番楼上与楼下听有多大区别,离近了听与离得远又有多大区别,直讲得好像他是上过楼、既在前排听过又在后排听过一样。 之后才与他讲上楼的方法。 晚江姑娘自然不会来主动讨钱。 说是等下抚琴的老先生告退之后,进了后边,想上楼听晚江姑娘抚琴的人,便跟随老先生进去。后边会几个伙计端盘等着,你把银钱奉上,伙计们自然会记得你的样子,只管出来喝酒作乐,等过一会儿,伙计们自会出来请你上楼。 “切记!要一个一个的进去,不可与别人一同进去,如此不雅!” “多谢……” 宋游露出笑意。 赚个钱,搞得真麻烦。 随即便饮酒听琴。 身边一桌士子,小声谈论,说的是前些天陈大官人照影画竹之事,对那陈大官人一片赞誉之声,又说起自家院中被砍掉的湘妃竹,说起自己从哪挖来的又种了多少年,曾与哪位好友漫步竹下,听风谈月,即使那些竹子与妖鬼相关,也觉得可惜。 褡裢里的三花猫偶尔动弹几下,被同桌男子看见了,宋游问他可不可以带猫上楼,他只说不要被伙计们看见。 不多时,琴声停了。 老琴师收起了手,起身与众人行礼,口中说道:“多谢诸君,接下来我家主人要在楼上弹奏仙乐,老朽就不打搅了。” 深施一礼,便往后边走去。 大堂之中,顿时有人左右环顾,面面相觑。 很快有人起身,跟随老琴师往后边走去,也有人与他几乎同时站起,不过互相对视,推辞两番,起身时间稍稍靠后一点的便坐下了,只留下最先站起来的那位士人走进大堂后边,似乎大家都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们为了心中雅乐而付出银钱的画面。 宋游在边上看得实在有趣。 那人出来,又有人进去。 直到几乎没人了,宋游才站起身,跟他们一样,走到大堂后边去。 里边没什么特殊的。 与那翟姓男子所说差不多,是几个捧着盘子的年轻伙计,多数盘子里都装了东西,盖着红布,看不见多少,只有一个空盘没盖红布。 “在下对晚江姑娘仰慕已久,想上楼听姑娘抚琴。”宋游也很主动,掏出十五两银子,放在那唯一一个空盘之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多谢客官。” 伙计恭恭敬敬弯腰道谢:“客官回去饮酒即可,等下小人会来请客官。” “多谢。” “对了客官……” “怎么?” 宋游刚准备出去,又回头看他。 只听这伙计小声提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告知客官,与客官同桌饮酒之人,乃是个惯于撒谎的人,客官不要轻信他的话。” “怎么说?” “此人好琴好酒,每日下午都来店外听曲,晴朗时就站在街上,自带酒水,醉了就在街边睡一下午。若是遇上雨天,或是哪天自己没有带酒,他就装作来店中花钱的样子,专挑独自一桌、看起来又好说话的客人,上前搭话,蹭席蹭酒。” “原来如此。”宋游想了一下,露出笑意,又问,“除了蹭席蹭酒,可还骗过别的东西?” “这倒没有。” “几位为何不驱赶他呢?” “我们与主人说过,主人见他是爱琴之人,便叫我们不要理他就是。” “这样啊……” “只请客官多多注意,赠他酒水无妨,若他说别的事情,还请不要轻信。” “多谢。” 宋游与他拱手,便走了出去。 男子依然坐在原位,回头看了看街上的雨,又瞄了眼宋游,只是这次迅速便将头低下了,装作随意的问:“兄台可还顺利?” “顺利。” 宋游语气依旧。 大概他便是最后一人了,自他之后,没有人再往后边去。过了一会儿,几名伙计走出来,一一请方才进去过的人上楼。若有人想带酒上去,伙计们便将他们桌上酒壶酒杯都一并拿上。 最后才请到宋游。 只是当伙计问他要不要把酒带上去时,他却拒绝了,只与同桌人行礼道: “在下实在不爱饮酒,来到这里,不点酒又好像奇怪,喝不完实在可惜。看足下是个爱酒之人,在下又与足下有缘,承蒙足下指点,若足下不嫌弃这酒便宜,便请足下替我喝掉吧。” “多谢兄台。” “多谢足下……” 两人互相道谢,宋游这才挎上褡裢,往楼上而去。 走到楼梯间,回头一看—— 街上已站了不少行人。 一时好似勾起了回忆。 当年在逸都时,自己黄昏时路过松庐,杨公在里头抚琴,墙外也是有不少爱好音乐之人站着,自己也曾去站过。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也是有见识的小猫了 楼上不是密闭的房间,而是开放的,四面没有墙,只有栏杆与纱帘,要是风大一点,雨都能飘得进来。 木地板擦洗得无比干净,摆了一些桌案、一些蒲团,清风雅静。 前方纯白纱帘背后,一名女子坐在古琴前,与坐席最靠前的几名文人小声闲聊,聊今天弹什么曲子,还有前几日的妖鬼。 这坐席应当是按交钱多少来排的,听说最低十五两,宋游便交了某次吴女侠分给自己的一块半银子,应当是桃花山青楼女鬼赠给他的。因此坐席也在离琴师最远的地方。倒是靠着栏杆,一转头便能看见风雨中的长京,一低头便是雨水洗净的街道。 风声雨声都很清晰。 这样的开放式环境,确实离得越近听得越清楚。 宋游抬头看向最前方的女子。 纯白色的纱帘让人觉得安静,尤其今日雨纷纷,天光本身不亮,阁楼之上更暗淡了几分,当纱帘被风吹起,配上外面的雨声,便更安静了。想来晴天的风掀起它时又会是另一种感觉吧。 此处挂它,也应是增添雅趣,并无用它来遮挡身后女子的意思。 纱帘被风一吹,便露出女子与琴。 那是一张精美古朴的琴,黑漆金线,古典华美,世人说它传承已有千年,价值万金,宋游不知,不过倒确实能从上面看到岁月的痕迹。 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一身纯白的衣裳,一点杂色装饰也没有,亦没有任何样式,唯一特别之处便是格外的白。衣裳穿在身上也很随意,除了让人显得出尘以外,对女子的美貌没有任何装点作用。 那张脸真是美丽。 不知是怎来如此好看的面容,若要使人来修改,恐怕改一分一毫都不行,因为无论改了哪一点,都不可能比此时更美。 人们说她不用化妆都比这世上最美的女子盛妆更美,或许有些夸张,可说她肤白胜雪毫无瑕疵,则只是最贴切的形容。在这个防晒护肤技术远不如后世的时代,大家皮肤普遍不好,如此绝色,只让宋游想起了小燕仙,若非神仙下凡一般的天生丽质,便是妖鬼化人。 或者如传闻一般,用了别的法子。 宋游平静的盯着她看。 却见一阵微风吹来,掀起阁楼上的白纱,无论是前边的,还是周边的,甚至带了几点细雨进来,打在道人脸上,凉丝丝的。 女子则与人行礼,开始抚琴了。 指尖一滑,声音乍响。 这琴声真好似是流淌而来,一点不急,开始几声悠悠然然,却只觉每一声都回味悠长,不知不觉便已让人静下来,静听后续。 底下坐着许多文人士子,安静听着。 道人的眼睛也略微眯了眯,将目光从那女子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外边。 以前听过一句话,挥弦而鹤舞,吹竹而龙吟,直到此时听见琴声,虽传到这里来已经失了不少细节,又混杂了此刻外面的风声雨声,还有沾了雨的白色纱帘被风吹起来抖动的声音,可仍旧对这句话有了体会。 若是这等天籁,有鹤闻之来舞,也不会觉得奇怪吧? 时间安静的流逝,一如琴音。 并不知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只觉得安静而绵长,婉转动人,与此时外边细雨蒙蒙的天气真是契合。 雨下的长京被烟雾笼罩,远处模糊不清,近处又被雨水洗得格外清晰,地上的青石,屋顶的黛瓦,都露出了本来的色彩。而在大雨下,街面上无论行走的人还是驻足楼下的人,每人的雨伞都像是一朵花,雨水一湿,像是更洗净了污尘,颜色更鲜亮了几分。 一时好似耳中没了琴声,全化入了眼前雨景之中,一时又好似眼前没了雨景,全成了琴声的一部分。 一时雨景又与琴声相溶,彼此难分。 就连外头的风雨声也不觉得是对琴声的干扰了,反倒变成了琴声的一部分,与之互相成就,甚至那风吹得纱帘抖动的声音也不再突兀了,此刻长京的万事万物都与这琴声如此和谐。 宋游一时怔住,心中惊讶。 这位晚江姑娘每天只抚一场,取银至少数百两,不知是否只为银钱,可抚琴时也该多了几分目的性,竟还能有如此水平。 若是她只为抚琴而抚琴…… 听说她有时抚琴,真能引得百鸟齐鸣,仙鹤来舞,能让晴日飘雨,夏日飞雪,也许那时的她,便是随自己心意而抚的琴吧? 宋游没见识过,也想不清楚。 他只能说,这道琴声中并没有魅惑人心的妖法邪术,之所以如此令人着迷,完全是琴艺高超,技艺通神所致。 就如当时逸都的松庐杨公,本身并不卖艺,只每日请友人在家中抚琴为乐,便有爱好声乐之人不远百里也要过去,只为站在墙外倾听一曲。又如当初逸州城外的孔大师,雕刻的死物复活也并非用了什么法术,只是出神入化的技艺所致。 仅以今日琴声来看,女子的造诣明显高于杨公,虽不如孔大师使木雕复活来得夸张,却也称得上一句“只应天上有”了。 道人也渐渐入了迷,到了雨声中去。 琴声逐渐停下,外头雨却不止。 纱帘内的女子坐着不动,下边的文人士子有些缓过神来,有些则还沉浸在雨声琴声里。 女子也不急,许久才起身。 “谢过诸君……” 深施一礼,起身离开。 只是走过之时,她扭过头,朝道人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道人身边放了一个布褡裢,一看材质就很普通,可褡裢里边鼓鼓的,露出的是一只三花猫的脑袋,正盯着她看。 女子眼中波动,步伐未停。 …… 道人是最先下楼的。 那群文人士子还在楼上,要么回味着绕梁余音,要么便小声交流着方才的琴声与感悟。 下楼之时,楼下客人依旧,门外街上的人淋着雨,倒是走了一些了。 与他同桌的男子已经站起了身,却倚靠着门框没有走,一把土黄色的油纸伞放在他旁边,而他脸上呆滞失神,眼神没有焦距,似是也在回味。直到宋游走到他身边来站定,他才逐渐回过神,拿起伞小声对宋游说: “兄台方才上楼忘了拿伞,我怕你下来得晚,被别人拿了去,特地在这里为你守着。” “多谢足下。” “该我谢兄台赠的酒才是……” “便告辞了。” “楼上……楼上琴声好听吗?” “好听。” 宋游对他说着,已撑开了伞,挎着装有三花猫的褡裢,走出了店楼,走进了雨中。 长京一绝,名不虚传,此行值了。 只是这长京却不止这一面。 不止这风花雪月,不止醉人琴声,就好比此时的雨,自然洗净纤尘,展现出了长京另一面的美,可又有多少人在淋雨呢? 道人走到一半,伞就没有了。 转而是一个进城不知何事、只缩在墙脚屋檐下避雨的老人撑着伞。春雨仍有几分寒,墙脚屋檐哪里挡得了风雨,他的衣裳已湿了不少,偏偏雨天天黑得格外的早,原先正纠结是要冒雨回去,还是在城里呆一晚,愁苦不已…… 冒雨回去,老身板哪还经得住雨淋? 在城里呆一晚,雨夜又去哪里避风雨? 只叹老天无眼,专欺穷苦人。 愁苦之际,有人递伞来。 举着伞的他扭过头,只见那道身影挎着褡裢,已经在雨中走远了,褡裢中还探出一颗猫儿脑袋,正扭头与他对视。 道人不怕雨,冒雨归家,逐渐积水的石板路上步步生花。 猫儿也不怕雨,道人叫她躲在褡裢中她也不肯,非要探出头来,时而仰头盯着逐渐被雨淋湿的道人,时而转头看来来往往的行人与伞,时而低头看地上人们踩出的水花,没人知道猫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只知道她的眼睛如琥珀一般,看什么都很清澈。 小巷无人,只有流水。 “三花娘娘觉得今天的琴声好听吗?”道人小声问道。 “不知道~” 三花猫老老实实回答,随即想了会儿,才说道:“但是三花娘娘听着很舒服,那个声音好像和我们在逸都听的差不多。” “三花娘娘还记得逸都的杨公啊。” “杨公~” 看来是不太记得。 宋游也不在意,只对她说:“今天这位听说是长京最擅长弹琴的人,她的琴声,大概是长京乃至这个世上最好听的琴声了。” “好像很厉害~” “现在三花娘娘也是见识过长京一绝、听过这么厉害的琴声的猫了。” “好像很厉害!” 宋游只是露出笑意。 穿过这条小巷,便是柳树街了。 那位女侠几乎和他一起回来,双方都没有打伞,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十分狼狈,在街上碰上时,却只相遇而笑。 只是一个大笑,说他居然也会淋雨。 一个微笑,说道人偶尔也是天。 …… 今日下着雨,本以为那位夫人不会再派人来问,却没想到晚些时候,她的丫鬟还是冒雨来了,坐着马车,打着伞进店里。 “先生!您去看了吗?” “去了。” “怎么样?那晚江可是妖精?可是用了小鬼保住青春?可是使了妖法蛊惑人心?” “足下还请不要着急,在下已去见过了,那位晚江姑娘确实琴艺出众,琴声中并无迷惑人心的妖法邪术。”宋游顿了一下,“在下也并未从她身上看到过用妖法邪术害人的迹象,称不得邪魔,便请足下回去禀报夫人,在下无可相助,另请高明吧。” “怎么会?我不信!先生你可不要因为她长得好看就袒护她!” “在下修心多年,不好女色。” “请先生再去看一次!” “另请高明吧……” 丫鬟失望又无奈,可宋游本来就没收她们一分钱,她要说点别的,也说不出来,只得离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崔南溪回京 “足下怎么又来了?” 依然是一个雨天,宋游本坐在一楼煮茶看书消磨时间,看着走进来向他施礼的丫鬟,无奈问道。 “我家夫人说,先生定已看出那晚江姑娘不是人,只是先生心善,或有所顾忌,才没有出手。”丫鬟又施一礼,“奴婢特地前来,请先生出手,还长京一个安宁。” “在下并未这么说。” “还请先生出手。” “请回吧。” “先生想要多少银钱?我家夫人都可满足。” “另请高明。” “近几日来我家夫人已经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先生这里写着驱邪降魔去忧的店招,难道便眼睁睁看着那晚江姑娘为祸我家夫人不成?” “足下误会了,在下只管驱邪降魔,捕鼠去忧是我家猫儿的本领,所去的忧,也只是鼠忧。”宋游看着这名纠缠不已的丫鬟,暗自摇头,心中既因她多番搅扰而不喜,又实在没有办法,想了想也只得说道,“不过要解夫人之忧,在下倒确实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还请先生赐教!” “听说北地有一小鬼,身高两尺,面容丑陋,名曰丑面鬼,生性爱伤人。捉住丑面鬼,取其心肝,辅以九叶重楼一两,冬至蝉蛹二钱,煎入隔年雪,可解此苦。” “先生莫要用些做不到的事来搪塞奴婢。”丫鬟说道,“奴婢虽然愚笨,却也知晓,重楼七叶一枝花,冬至何来蝉蛹,雪又怎能隔年?更何况我们又从哪里去寻北地小鬼?” “足下所知渊博。” 宋游恭恭敬敬道了一声。 难怪能做心腹的丫鬟。 “不过足下有所不知,夏枯即为九叶重楼,冬至掘地三尺,也能见得寒蝉,除夕子时雪,落地已隔年。”道人对她说道,“北地最热之时,阴阳交接之际,有缘之人携镜夜行,便可见到丑面鬼。” “此方可破晚江妖法?” “可使人心少妒。” “……” 丫鬟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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