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乎是带着一个感激的表情点点头,麦卡德注意到,这位法医走向门廊尽头之前,迅速地瞄了他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眨了一下右眼。 在某一天——大概就是在阿尔巴利诺第三次名为请他吃饭实则对着他大吐关于法医局的苦水之后——艾略特终于忍不住谷歌了对方。 他对这个人实在是很好奇:就算是正在休假中,一个法医愿意街角一个便利店店员当朋友也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了。但是,阿尔巴利诺仿佛确实不轻看他,对着人微笑的时候表情也堪称甜蜜。 艾略特很快意识到自己求助谷歌是正确的:鲍勃·兰登案破获期间,网上有不少关于巴克斯医生的新闻,尤其是一个叫做“维斯特兰刑事秘闻网”的网站,里面的文章除了介绍阿尔巴利诺并没有真正犯下的那个案子之外,甚至还绘声绘色地介绍了这位医生丰富的情史。 而在文章的最后一个部分,则向读者们汇报了案子的最新进展——那个时候阿尔巴利诺的审前听证会刚要开始。 网站上写道: “最令人惊讶的其实是,巴克斯医生竟然选择了臭名昭著的律师赫斯塔尔·阿玛莱特为他辩护。众所周知,这位律师最为人所知的部分就是,他极为擅长把各类罪犯——杀人犯、黑帮、强奸犯,人们能想到的一切重刑犯——从法官的法槌和监狱的铁窗之中解救出来。 “这位律师本人没有什么犯罪记录,却意外地对所有罪犯抱着极大的热情(也许是对他们愿意付出的价格抱着极大的热情)。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警局人士甚至在去年——当阿玛莱特先生把卡尔·斯温从一项一级谋杀和一项强奸罪名中解救出来之后,刻薄地称其为‘整个维斯特兰最了解罪犯的家伙’。 “巴克斯医生为什么愿意请这位律师为其辩护,也引发了纷纷议论。难道,巴克斯医生在内心已经认定自己是有罪的了吗?认定自己残忍地杀害了美丽的莎拉·阿德曼,以至于必须让一位最擅长为重刑犯辩护的律师站在自己的身边?” 文章的最下面,还附了一张新闻照片:是赫斯塔尔·阿玛莱特从维斯特兰市警察局走出来的时候被偷拍的,那是个高挑的中年男人,金发,有一双锐利的蓝色眼睛,诉说着不用话语也能被他人觉察到的傲慢。 ——艾略特凝视着那张照片,最后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屏幕上面孔的脸。 阿尔巴利诺走路的时候轻得近乎没有声音。 他简单地检查了艾略特的房屋,没有指望从一眼可见之处发现任何东西——走到门廊尽头之后右拐,迎面就是一个小小的起居室,起居室的尽头有更小的厨房和卫生间,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的灶台上覆盖着一层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显然很长时间没人下厨了,垃圾桶里塞满了外卖盒。艾略特的卧室更小,塞进一个行军床之后就什么都放不进去了,房间整体光线黑暗,让人看着就心生压抑。 但是有一点: 起居室尽头有另一道向下的楼梯,显然通往地下室。楼梯很短,一眼可以看见尽头,那里有一扇门。 门是锁着的。 阿尔巴利诺微微地咬着下唇,往门廊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全都被墙挡住了看不见,但是依然可以听见麦卡德有条不紊地问话的声音,好像在说交通工具什么的。对方把声音放得很慢,听上去像是为了不让对方过于紧张,但是阿尔巴利诺打赌对方看懂了自己的眼神,那麦卡德就是在拖延时间。 他想了想,迅速下到了楼梯底部,那扇紧锁着的门前,他一边注意听着麦卡德和艾略特对话的声音,一边给自己拿出一副乳胶手套戴上,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一截铁丝。 ——希望他撬锁的技术还没有退步。 随着咔哒一声门响,那扇门被打开了。 赫斯塔尔·阿玛莱特抬起头来。 外面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艾略特正呆在赫斯塔尔身边——他对肢体接触十分执着,这对赫斯塔尔来说着实不算是个好主意——对方在他身边游荡的时间越长,“用碎瓷片割开绳子”的计划就进行得越慢,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赫斯塔尔简直想要感谢一下那个他并不信任的神了。 来的人或许是警察,或许不是,从艾略特的交际水平来看,是警察的可能性大概也不大。但是赫斯塔尔很明白现在的状况:以现有证据警察们肯定还不能申请搜查令,也就是来问问话,他能被发现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所以他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当艾略特离开、并且反锁了他所在的小房间的门之后,他立刻开始继续磨断那根绳子。 赫斯塔尔得承认,被反锁的门忽然打开的时候,他吃了一惊——如果是警察的话,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结束问话才对。然后他就看见了阿尔巴利诺·巴克斯被昏黑的环境也无法抹去的、洋洋得意的笑容,跟一个炫目的灯泡一样挂在他脸上。 那一瞬间,赫斯塔尔真的很想冲过去就这么用牙齿生生把阿尔巴利诺的脸从颅骨上撕下来,鲜血一定会喷溅他一脸的,这个幻想简直令他感觉到安慰。但是别说他被绑住了一动也不能动,或许是艾略特对房间的隔音不太有信心,他走之前还用胶带把赫斯塔尔的嘴贴严实了。 但是显然隔音还挺好的,要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阿尔巴利诺撬开了个锁也没人发现。 阿尔巴利诺走路跟猫一样轻,他站在晦暗的最尽头处,悄声说:“看看你,亲爱的。” 赫斯塔尔不认为他们可以用“亲爱的”这种词互相称呼了,但他也很清楚阿尔巴利诺现在看见了什么——他,被迫半躺在破破烂烂的床垫上,双手和双腿都被绑得结结实实,赤着脚,笼罩在头顶上一个可怜的小灯泡的光圈里面。 “你真美,”阿尔巴利诺的眼睛闪亮,完全无声地一步步逼近,“看上去简直像是身在弗朗索瓦·布歇的《浴后的狄安娜》之中。” 赫斯塔尔完全没有对他扭曲的审美感同身受,阿尔巴利诺毫无征兆地跪在垫子上,一手握上了赫斯塔尔被绳子紧紧勒着的脚踝,那些皮肤附近已经用完血流不畅而呈现出了一种令人不安的黑紫色。 我很愿意让猎犬把你撕成碎片——赫斯塔尔在心里想着,并且尽量用目光表达出这种意思。阿尔巴利诺迎着他尖锐的目光笑了笑,无畏地用大拇指磨蹭着他脚踝上被勒紧红肿的皮肤。 “他占有你了吗?你不会让他那么明显的意图得逞,对吧,钢琴师?”阿尔巴利诺喃喃地说,他松开赫斯塔尔的脚踝,往上爬了一点点,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赫斯塔尔身上,“他亲吻你了吗?” 阿尔巴利诺用一种纯然的好奇注视着他,然后猛然向前倾身,赫斯塔尔往后躲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了肩膀。然后阿尔巴利诺就这样用力地卡着他,凑过去隔着那层胶带亲了亲赫斯塔尔的嘴唇。 赫斯塔尔用眼神无声地表达着谋杀的意图,而阿尔巴利诺落在他背上的手毫无征兆地下滑了——从他因为捆绑而僵硬的手指之间硬生生抽出了那片破碎的瓷器,赫斯塔尔在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的时候曾试图收紧手指,但是他的手几乎已经麻木了。 下一秒阿尔巴利诺就从床垫上跳了下去,虽然他很清楚赫斯塔尔现在不能动,但是他也不太想冒这样的险:毕竟对方紧盯着他的眼神告诉他,只要一有可能,赫斯塔尔就会生生咬断他的喉管。 “地上还有干涸的水渍,上面起居室的垃圾桶里有碎瓷片。”阿尔巴利诺慢悠悠地摇头,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个瓷片,上头沾着一点点血迹,很可能是他把瓷片从赫斯塔尔手中抽走的时候割破了他的手指,“你打碎了一个杯子?非常勇敢的尝试,但是现在的规则不是这样的。” 赫斯塔尔都不知道这鬼东西还有什么规则。 “我不想让它进行得太轻易了,”阿尔巴利诺柔和地笑了笑,他慢慢地后退,重新隐匿进阴影里,“我希望看到你燃烧。” 赫斯塔尔深深地吐息,尽力把无端燃烧着的怒火压下去。他听见了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阿尔巴利诺甚至体贴地锁好门,把一切恢复原样——赫斯塔尔可以预见到,无论他用了什么理由从艾略特身边开小差,现在都会假装毫不知情地走回去,回到艾略特和与他一同来这里的警察身边,假装无事发生,笑吟吟地向对方告别。 “我希望看到你燃烧。” 赫斯塔尔闭上眼睛,能听见耳边鲜血咆哮的隆隆声响和喉间逐渐泛起的杀意。 注: [1]关于《浴后的狄安娜》: 神话中说,狄安娜是以贞洁著称的,但也很残忍,猎人阿克特翁因偷看她洗浴而被她罚变成一头鹿,被他自己的狗撕成碎块。 然而布歇是一位典型的风格花哨的洛可可画家,我们可以看到他笔下的狄安娜显然并不矫健,看上去也不怎么残忍,是一种宫廷贵妇般的娇柔女性。布歇的这种风格也遭受了一些批评家的反对,包括法国作家龚古尔说:“布歇是用猥亵的暗示与刺激,来减轻路易十五的伤感。” 请停一停,你真美丽。 当阿尔巴利诺·巴克斯风风火火地冲进罪证实验室的时候,贝特斯还是感觉有点懵。 当时贝特斯穿着白大褂站在桌子前面,手里拿着一个喷灯和一个头盖骨,没人知道他手里这个组合是用来干什么的。当阿尔巴利诺顶着那个惊人的黑眼圈向他疾驰而来的时候,他只能发出了一个意味着质疑的声音:“呃,阿尔?” “我们给你带来了些可以称之为证据的东西。”阿尔巴利诺在他面前刹住车,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被包在乳胶手套里的一个碎瓷片,可能曾经属于一个杯子之类的,瓷片一个尖锐的边角上,沾着一点已经干涸的血迹。 “如果上面能检测出属于杀手强尼的DNA或者属于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的DNA,这个案子就破了。”站在阿尔巴利诺身后的拉瓦萨·麦卡德说,但是看着他双手抱臂的那个姿势,总感觉他好像也不是很开心。 “但是,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前因后果吗?”被莫名其妙在手里塞了一片瓷片的贝特斯还是感觉一头雾水。 “是这样的,我们访问了一个有可能的嫌疑人,叫艾略特·埃文斯。”阿尔巴利诺轻快地说,“在巴克斯探员拖住他的时间,我去他家里尽可能地搜了一下——没有其他可疑的血迹,除了他扔在垃圾桶里的一堆碎瓷片上的这一点点。对了,他租的那个房子还有个地下室,而且现在地下室是上锁的。” “所以要么这上面是阿玛莱特的血,要么这上面是杀手强尼的血,你们是这么认为的吗?”贝特斯睁大了眼睛,他几乎离开不假思索地捏紧了瓷片,示意另外两个人跟着他往另外一个化验室的方向走去。 “我是这样希望的,艾略特·埃文斯符合莫洛泽对杀手强尼的侧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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