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不认为自己真能拿走阿尔巴利诺的一部分,尤其是与“心”相关的那个部分;他们在医院里关于礼拜日园丁的心的讨论最终无疾而终,或许他们根本没法证明文学意义上的那个器官于阿尔巴利诺而言真的存在。 也许,正是阿尔巴利诺缓慢而悲哀的叙述声在某种方面助长了他的疯狂,因为接下来赫斯塔尔干了一件他本不应该去干的事情——他花几秒钟走了个神,低下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发了张图片而阿尔巴利诺。 阿尔巴利诺的手机号码在上次事故之后已经换过了,因为显然,钢琴师在袭击他之后用他自己的手机给他拍了一大堆照片,布置完案发现场以后就顺便把他的手机也带走了。 从此以后阿尔巴利诺的那张旧手机卡再没被使用过,哈代他们当然也不能通过手机卡的信号给钢琴师定位。他们都相信,阿尔巴利诺的那部手机肯定是被钢琴师扔进了什么地方的下水道里——事实确实如此,那手机现在已经在下水道里了,但是赫斯塔尔在扔掉它之前把里面的照片拷贝了出来。 这是个挺疯狂的主意,如他所说,大部分连环杀手都败在狂妄自大,这也是赫斯塔尔从来不收集死者的纪念品、不重返案发现场的主要原因。于情于理他不应该留下那些照片,因为连WLPD都只有他在现场留下的那些打印纸的扫描件,拥有那些照片原版的人就是维斯特兰钢琴师,这是个小孩都会做的逻辑推理。 所以,他把照片拷贝下来之后依然觉得不妥,在之后几天里零零散散销毁了其中大部分文件,彻底销毁到连警局的技术部门都没法复原数据的程度。 但是就现在,他的手机里还留了张照片,那张照片甚至都没有被维斯特兰钢琴师打印出来贴在案发现场的墙上:照片上是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睛的阿尔巴利诺,他的嘴唇和皮肤都没有什么血色,头发散乱着,大部分都凌乱地堆在额前。 那张照片没有拍摄到什么特别隐私的部位,不像是钢琴师留在现场的那种侮辱性的构图;照片的取景框底端只卡在阿尔巴利诺的髋骨上,焦点实际上主要聚焦在阿尔巴利诺的面孔之上;夜间的光影突出了那些锻炼得益的肌肉优雅的弧度,雨夜里交错的、斑驳的阴影,还有那些油画颜料一般在他的皮肤上抹开的血。 赫斯塔尔在布置现场的时候最终没有打印出那张照片,他觉得那张照片的构图似乎暴露出他太多的自我——他有种奇怪的担心,这种纯粹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忧虑感告诉他:奥尔加会看出什么来的。虽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是奥尔加一定会看出来的。 现在,他把那张照片发给了阿尔巴利诺。 不到两秒钟之后,所有人都听见阿尔巴利诺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这位坐在舞台中央的受害者低声向其他人道歉,拿出手机,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然后赫斯塔尔看见阿尔巴利诺的眼睛微微张大了,那是个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这种表情出现在对方的脸上不算违和,但却实打实地值得珍惜——他什么都没说,也再没露出其他多余的表情,只是很快把手机放回夹克的口袋里。 他再次开始讲述的时候,简直冷静得像是一切并未发生。 但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因为阿尔巴利诺站了起来,故意在肢体语言上注入了些焦躁的痕迹。他犹犹豫豫地对大家说着:“我很难从这个事故中走出来还因为另外一个原因:因为我知道那个罪犯不希望我忘记。那个罪犯会时时刻刻提醒我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在我的余生中,我都会与他相伴。”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他说这话的语气近乎是真诚的,但也只不过是“近乎”而已。 “他留下了一些……无法磨灭的印记。我一直在逃避这个现实,但……那似乎是不公平的,我应该正视最后的那个结果。”阿尔巴利诺低声说,他甚至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赫斯塔尔看见牙齿陷进嘴唇,把那片柔软的血肉咬到发白,“我希望我有足够的勇气,就能——假设我可以展示——” 阿尔巴利诺在这里有一个犹犹豫豫的停顿,其他人大概没想到他会做什么,所以在他做的时候,人们暴发出一阵诧异的、小小的惊呼。 阿尔巴利诺身上穿着夹克,里面是一件柔软的套头衫,下摆宽松。在这个伪装得栩栩如生的、犹豫的停顿之后,他就这么直接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衣服的下摆,把它撩了起来。 ——自上个月三十日以来的第一次,赫斯塔尔看见了阿尔巴利诺腹部那一串伤疤。 那些刀痕勾连成的字母可能已经拆线快一个星期了,现下依然是臌胀的、红通通的。十三刀,一个侮辱性质的词语,针脚整齐却看上去依然扭曲,新生的细嫩皮肤因为缺乏纹理而在光照下闪闪发光。 赫斯塔尔永远记得刀没入皮肤的触感,鲜血如何沿着指缝流淌;当阿尔巴利诺的眼睛在剧痛中涣散的时候,那些笑意仿佛终于消退,但是依然固执地停驻在原处。 “这就是他留在我身上的东西。”阿尔巴利诺低声说道。 注: [1]本篇标题来自安徒生的一篇童话故事。 [2]布尼尔祈祷文:许多心理互助小组常用的祈祷文,拿“上帝,请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开头。 “你在我身上寻觅的是什么东西,… 等到阿尔巴利诺坐回自己的座位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的目光依然黏在他身上。赫斯塔尔熟悉那样的目光——震惊,怜悯,这种移情正是维斯特兰钢琴师最缺少的东西。 他下台之后那位姜黄色头发的女士又回到台上,她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显然阿尔巴利诺不管之前参加了几次这种会议,都从未上台发言。 那位女士正在台上请下一位来分享自己的故事,赫斯塔尔的手机低低一震,解开屏锁就看见最新收到的消息弹出在桌面上: “照片拍得真不错。” ——阿尔巴利诺这样说。 赫斯塔尔在心中冷笑:其实他一直都有些荒谬的幻想,比如说如果阿尔巴利诺终于有一天被捕了,就很有可能以他的精神问题作为辩护方式——假设他找的律师足够好,或许能被判处在精神病院中终身“疗养”。 赫斯塔尔见过太多以精神问题为由逃离电椅的杀人犯,其中特别有名的一些甚至在狱中或医院中出版了自己的自传。如果阿尔巴利诺沦落到那一步,就肯定会把自己的照片放大印刷在书籍封面上,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见鬼的自大狂。 正在他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下一个讲述者就已经上台了,那是个身材瘦弱的黑发男孩,看上去面色憔悴,眼睛下面有着深深的阴影。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台上,坐在凳子上面的时候双腿不安地摇晃着。他小声说道:“大家好,我叫比利。” 下面当然是一片零零散散的“你好,比利”的问好声,然后这个看上去明显未成年的男孩就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身上的某些部分引起了赫斯塔尔的注意——可能是因为他在空荡荡的裤管中晃悠的格外细的腿,眼睛下面青紫色的疲惫的阴影,或者是他的手:他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太合身,因此袖口处露出了一截手腕。赫斯塔尔视力很好,小剧场里的灯光也足够明亮,能让他看清这个年轻人手腕上纵横的伤疤,看颜色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了。 以及——尤其是——这个年轻人的面孔,他的下巴处明显有几个伤疤,依然很新,愈合之后凹凸不平。赫斯塔尔相信,那是留下的咬痕结疤以后的形状。 “试切创。”赫斯塔尔能回忆起阿尔巴利诺的声音,如深潭一样平静,就在他杀了鲍勃·兰登之后的那个夜晚。 这个年轻人的某些特质引起了赫斯塔尔的主意,当他意识到到底是什么在引起他的注意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恼怒了。这种恼怒来势汹汹,跟他把刀最终捅进艾略特·埃文斯的喉咙里的时刻类似,跟他掐住阿尔巴利诺直到对方窒息的时刻类似,跟他在肯塔基的那个小教堂里吊死了那两个人的时刻类似。 他不得不握紧拳头,好平息这种突如其来的躁动。 在这样的时刻,赫斯塔尔往往感触复杂:因为既然他知道自己因何而恼怒,就开始格外地唾弃自己,唾弃自己依然脆弱,愚蠢地仍不能接受某些事实;唾弃自己无法控制怒火,这是人类的大敌,尤其是在你还是个连环杀人犯的时候——你总会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犯下一些大错。 而那年轻人依然继续讲述,他的声音苦痛却沉静,他正在说:“……但是我觉得他又回来了,最近几天我出门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我甚至确信我在地铁站附近看见他了。我总是试图安慰自己说,这是因为我太过紧张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但是——” 这个年轻人显然经常来这个互助会,他对自己之前的遭遇一笔带过,但大部分人依然听得明白,肯定是因为他之前已经上台发言过好多次了。 赫斯塔尔听了一会儿,很快提取出其中的重点:大概意思应当是,这个年轻人曾经在这个城市另一头的寄宿学校上学,在读书期间被一个生活老师跟踪且纠缠。 这个老师在某天晚上把比利叫出了宿舍,之后袭击了他,这部分被比利含糊其辞地带过去了,但是赫斯塔尔根据只言片语推断当时比利大声喊叫引起了其他校工的主意,所以并没有被侵害——但是他身上那些咬痕状的伤疤是不是那个老师留下的,或者比利也没有在事情结束后的某一天意图自残,就难说了。 赫斯塔尔其实觉得整件事都很明显。 无论如何,由于侵害并未实质发生,又或者在法庭辩护期间发生了什么比利没提到的事情——赫斯塔尔作为一个律师,已经能想出四五种不同的方案了——那个老师现在并不在狱中,他显然丢了工作,也被法庭下达限制令,不准出现在比利周围。 现在这个年轻人正愁容满面地讲述着自己对被跟踪的怀疑,他似乎更倾向于相信,自己已经神经紧张到精神错乱的程度了。他的声音颤抖,不自觉地拉长的尾音隐约里带有哭腔。 如果仔细打量这个面色憔悴的孩子,可能可以推断出为什么那个犯罪分子会选择他:他虽然有些过于瘦小了,但是实际上面孔很漂亮,那是一种古典画作中矫健的少年式的、精致的漂亮,还有一双湖水似的蓝色眼睛。 “我爱你胜过众子。” 赫斯塔尔皱起眉头来。 “嘿!赫斯塔尔!” 等到他们终于经过了另外好几个人分享经历、在会议主持人的带领下分享了好几本心理学读物、最后真的手拉手背了一遍布尼尔祈祷文之后,这次互助会会议终于宣告结束。 赫斯塔尔真的希望能要多快有多快地溜掉,但是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刚出门就被阿尔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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