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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父亲确实是非常有名的一位外科医生,而且显然在维斯特兰的上流社会很出名,医生毕竟是个值得尊敬的职业。在那场“意外事故”之后不久,阿尔巴利诺的父亲就不幸罹患了抑郁症,然后在两年之内自杀身亡了。阿尔巴利诺很快变卖了他们原来在市中心的房子,在城市边缘买了一块地。 “新闻上说,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十九岁。”赫斯塔尔低声说。 阿尔巴利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就好像想要微笑:“是的,你想问什么呢?” “你那个时候已经大学毕业了,因为据说你在小学时期跳了很多级。”赫斯塔尔复述着阿尔巴利诺的履历,其中一部分是他从奥尔加那听到的,“接下来呢?” “四年在宾夕法尼亚大学佩雷尔曼医学院的课程,”阿尔巴利诺回答,他张开五指,然后慢悠悠地屈起了四根,食指伸展着,嘴角依然嘬着一个笑容,“一年在欧洲的旅行;然后我回到了维斯特兰,成为了一名病理医生——就跟所有法医的履历一样。” “你回维斯特兰那年二十四岁。”赫斯塔尔低声说。 “是的。”阿尔巴利诺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改变。 “礼拜日园丁从十年前开始在维斯特兰作案,今年你三十四了。”赫斯塔尔继续说。 阿尔巴利诺眨眨眼,声音听上去非常轻快:“马上三十五了,如果你是在算我的年龄的话。” 但是赫斯塔尔显然并不是在算他的年龄,对方只是注视着他,用目光描摹阿尔巴利诺的鬓角和眉毛,就好像能从中看出什么问题的答案。但他们都知道不能,就算是最出色的侧写师都尚未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赫斯塔尔说:“我明白了。” “不,”阿尔巴利诺小声回答,“你并不明白。” ——他当然并不明白。这是一个犯罪心理学家们常年执着的话题,意即,到底是什么把一个人变成杀人狂的。要让赫斯塔尔扪心自问:要是他没有一个酗酒的父亲和早早把他抛在襁褓中离家出走的母亲,他会变成现在的他吗?如果没有肯塔基的那个教堂,他会走向何处?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永远也不会得到答案的另外一个问题是,阿尔巴利诺·巴克斯是如何成为现在这样一个人的。奥尔加·莫洛泽坚持礼拜日园丁是那种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成为一个连环杀手的人,是那种基因里就写着“他是个怪物”的那种家伙。 但是即使是如此,他的家庭有给他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呢? 就好像阿尔巴利诺本人不愿意谈起的那场“溺水”——他的母亲真的死于一场意外吗? 赫斯塔尔不知道是否要在这个时候叹气,他有的时候会觉得,如果他不认识阿尔巴利诺·巴克斯,他的人生会变得简单许多。但是换句话说…… “你隐藏在完美的理智面具之下已经太久,当你生活在人群之中的时候,无法向他人叙述你真正所想,也不能苛求他们的理解;你的疯狂大部分时候被束缚在规则的表皮之下,以至于让我窥探到了你假面下摇摇欲坠之处。” 阿尔巴利诺愿意把它称之为——正如柏拉图所说——“神圣的迷狂”。 “你在想什么?”阿尔巴利诺问,他的声音又低得像是一声气音了,他喉音的低沉之处令人联想到黑夜的洞穴中震荡着的海潮,“你今天是为什么而来的,赫斯塔尔?” 赫斯塔尔朝他挑了挑嘴角,那近乎是一个笑容。 “重返案发现场,”维斯特兰钢琴师说道,“我是来检查我的作品的。” “很漫长的一天?”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法医主管问。 “太过漫长了,从理查德·诺曼的案子开始,我们几乎就没有休息过。”哈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他现在还得回去加班,杀手强尼的案子结案的程序还没走完呢,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报告要写啊。“上帝啊,我女儿都快要不认识我了,这就算是对维斯特兰市来说也太过头了吧。” 法医主管也疲惫地笑了笑,他的首席法医官身上三天两头地出事,就跟个厄运磁铁一样,显然也让他不好过:“连环杀手们的活跃期——最近礼拜日园丁和维斯特兰钢琴师犯得案子真是多得不正常了。” “我怀疑他们在攀比,”哈代摇摇头,瞪着干涩的眼睛看着前面的红绿灯,该死的红灯还是亮着,“奥尔加跟我说他们两个注意到对方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了——他们恐怕正在进行什么杀人竞赛呢。” 法医主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不抱任何希望的语气问:“这事最后会怎么收场?” “也许,他们两个会杀了对方,这再好不过。”哈代胡乱猜测道,“又或者,他们联手搞出个什么见鬼的大屠杀来……不,我不知道这件事能怎么收场,我只希望它立刻停止。” 赫斯塔尔的手终于摸到阿尔巴利诺的衬衫下面去了。 这个人从来不肯穿层层叠叠的衣服,让他打领带就快等于要他的命。这件衬衫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缠绕在腹部的绷带,而这,确实相当令人心猿意马。 沿着绷带的边缘,赫斯塔尔能摸到结痂的伤口,刀刺入的深度顺着持刀的力道由浅入深,拔刀的时候由于刀尖上挑的动作留下一个小小的皮瓣——作为法医的阿尔巴利诺应该对这种形态的刀伤十分熟悉——这些没被包扎起来的伤口最深的部分被零星地缝了针,近乎无畏地坦露着。 赫斯塔尔的指尖擦过许多道结痂,他依然记得这些伤口如同鲜红的网一样环绕着对方的皮肤的样子;但现在它们只是在他的掌心地下,粗糙,坚硬,让一个有点强迫症的人特别想用指尖抠掉其中的一部分,让下面刚刚愈合的鲜红皮肉露出来。 阿尔巴利诺的手放松地搭在沙发的绒布布面上,对一个面对着变态杀人狂的人来说,这个动作太过放松了。他打量对方的眼神令人联想到那种好奇的动物,会毫无戒心地冲上公路,在粉身碎骨之前都不知道死期将至。 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时候,不禁让他人产生怀疑:即便有人真的会去掉那些结痂,甚至再一次让他的血流出来,他都不会表示反对。 赫斯塔尔怀疑,这只是迷惑人的假面,但却也相当引人入胜。 他只能皱着眉头,手指掐着那些皮肉,把对方推到了沙发扶手上。 阿尔巴利诺倒下去的时候都没试图挣扎一下——他就真的这么懒洋洋地躺下去了,一只手撑在沙发上,双腿不舒服地挂在沙发的边缘。赫斯塔尔听见他笨拙地试图甩掉自己的鞋的时候发出的不成功的碰撞声。 然后,阿尔巴利诺说:“我们确实到了这个阶段了?” “什么?” “彬彬有礼地吃好多顿饭,深入地了解了对方和对方的家庭,最后到了可以躺在一个丑得要死但是挺软的波点沙发上说话的阶段——恋爱的正常流程,对吗?”阿尔巴利诺努了一下嘴,他这样成功地把自己的鞋甩掉了,赫斯塔尔听见皮鞋砸在地上沉重的邦的一声。 “你管这个叫恋爱吗?”赫斯塔尔问道,作为一个律师,他觉得对方得出结论的方式有点没有逻辑。 “它可以是。比如一者是刁蛮任性的西班牙小公主,只想跟没有心的人玩游戏;而另一者是自卑脆弱的小侏儒,收到一朵美丽的白玫瑰就认为这是爱情。”阿尔巴利诺哈了一声,“以某种标准来说,这算是个爱情故事了。” “我觉得你在嘲弄你自己。”赫斯塔尔指出。 “至少自嘲也算是一种美德,”阿尔巴利诺笑眯眯、懒洋洋地回答,“我觉得比嘲弄自己的每一个受害者的那种杀人狂要幽默多了,对吧?” 赫斯塔尔只能对此报以冷哼。 尽管如此,赫斯塔尔的手还是没从阿尔巴利诺的衬衫下面抽出来,这个法医在衬衫下面藏着锻炼精实的肌肉,当然如此:就看看他把托马斯·诺曼倒悬在水里的时候的那个工作量吧。 赫斯塔尔一路往上摸过去,手指追逐着那些刀痕就好像摸索树叶的脉络。他最后触到了对方的乳尖,犹豫了几秒钟,然后伸手轻轻地揉了一下。 阿尔巴利诺低低地嘶了一声。 “我猜你对你的犯罪现场还是挺满意的,”阿尔巴利诺说道,声音刻意压得更低沉了些,“我知道你的脑子里在转着什么念头呢——直接说出来吧。” 赫斯塔尔注视着阿尔巴利诺,那双绿色眼睛,不知怎的令人联想到毒蛇斑斓的蛇皮。 “我想再上你一次。”他说。 注: [1]阿尔巴利诺举的那个例子是王尔德的《西班牙公主的生日》。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那是个鬼的爱情故事啊! “毁灭你的欲望和占有你的欲望一… 阿尔巴利诺的神情似乎有些惊讶,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他是真的感到讶异还是随便伪装出了一个这样的神情。他似乎深思熟虑了几秒,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是谁当初在指责我‘把事情变得复杂’来着?”他一边笑一边说,“我怎么感觉跟一个口活比起来,现在的事态才更复杂?”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懒洋洋地躺着,头枕在沙发的扶手上,无畏地注视着俯视着他的赫斯塔尔。从某种层面上说,这个姿势可以说明很多事——不是有种说法认为,食肉动物不会向与自己势均力敌的捕食者坦露腹部吗? “我想这是因为我们现在都退无可退了。”赫斯塔尔冷静地回答。 “在维斯特兰钢琴师袭击了法医局的首席法医之后吗?”阿尔巴利诺愉快地反问道。 赫斯塔尔显得不为所动:“你对此心知肚明。” “我当然明白,因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阿尔巴利诺坦然地承认道,且在“就是”上面加了个完全不必要的重音,以示强调,“我愿意成为关系质变的那个推手——因为这正是我期待着的进展,我很想知道你能对你的一个同类坦露多少灵魂——可你呢?据我所知,这最开始可不是你的设想,但现在你似乎也乐在其中了。” 他们都明白阿尔巴利诺指的是什么:当赫斯塔尔选择在那个雨夜去找阿尔巴利诺的时候,可真没想过要把阿尔巴利诺的家变成钢琴师的犯罪现场。 现在想起来,阿尔巴利诺很怀疑对方可能只是想去对他冷嘲热讽一顿、在脸上挥两拳,搞不好再说几句意味着一刀两断我不陪你玩了之类的话,毕竟杀手强尼那档事的确是让赫斯塔尔很生气。 但是最终他们搞出一个声势浩大过头的性侵案出来,不但让法医局和警局的一干人等都快要发疯,还彻底破坏了钢琴师一贯的犯案规律,让整件事就算是对侧写师们来说也诡谲翻倍了。 如赫斯塔尔用的那个词一般,“罗网”,这起案子最终是由阿尔巴利诺操纵所为,把事情导向了一个他喜欢的方向。用最难听的话说,在这起性侵案里,是钢琴师被利用了。 对于赫斯塔尔这么一个强迫症狂魔来说,他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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