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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喜欢逼迫他的受害者在孩子和伴侣中做出选择,以此令对方陷入道德上的困境,但是在对方做出选择之后,他还是会杀死所有人,因此做出选择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阿尔巴利诺轻声说道,“我一点也不怀疑他这样的连环杀手其实有点上帝情结,而——你肯定听说过亚伯拉罕用独子献祭上帝的故事,对吧?” 赫斯塔尔看着对方,没有吭声:阿尔巴利诺肯定知道他必然听说过那个故事,鉴于他曾经在教堂里花费过那么多的时间。 阿尔巴利诺就继续说下去:“上帝命令亚伯拉罕把他的独子以撒献为燔祭,亚伯拉罕虽然痛苦,但是依然照做了;在以撒将被献祭的最后一刻,上帝又阻止了亚伯拉罕这样做。从神学的角度来讲,这是对亚伯拉罕个人信仰的一场测试:他深信上帝全知全能,而人类的理智并不足以理解上帝的意志;所以,尽管上帝的命令使他陷入道德的悖论中,甚至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上帝会让他牺牲自己的儿子,但他还是会无条件地服从——因为,他并不是为了上帝许诺给他的财富和国度而信仰祂,而是因为神本质上是值得服从的。正如索伦克尔凯郭尔所说,‘上帝的意志必须是任何人的最终目的’。” 赫斯塔尔皱起眉头来,说道:“阿尔巴利诺——” “所以,”阿尔巴利诺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如果我对你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但是我确实是在我的缪斯女神的指引下这样做的,你会打我吗?” ……赫斯塔尔沉默了两秒钟,然后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一拳捣在了阿尔巴利诺的小腹上。 阿尔巴利诺夸张地嗷了一声,虾米似的蜷缩了起来,这样一来,就自然而然地把额头靠在了赫斯塔尔的肩膀上。赫斯塔尔压抑着叹气和抄起西装内袋里那把刀捅阿尔巴利诺的脊背的冲动,伸出一只手去摸对方卷曲的发尾。 摸了两下,他又觉得对方这样赤裸着上身坐在二月份的寒风里还是有点太过分了,于是伸手去捞起放在救护车里的那条橘黄色的毯子,披在了阿尔巴利诺的肩膀上。 阿尔巴利诺闷头说道:“……你不生气啦?” 他错误地选择了一种假装自己只有八岁的无辜语气,这让赫斯塔尔格外想揍他、或者把他装在纸箱里放在福利院门口。他对着对方假惺惺地呲出一个冷笑,说:“完全没有。” 阿尔巴利诺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继续说道:“克莱拉的下场如何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巴特虽然热爱家庭,但是也绝不会因为重大打击而放弃他的工作。他会非常痛苦,但是他会熬过去的——我做这件事是因为,我知道无论你的外在表现如何,其实你心里还是很喜爱这种完满的家庭状态。” 赫斯塔尔谨慎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问:“你是因为你真的是这样想的才这么说的,还是因为你估计我会喜欢听这样的话?” 阿尔巴利诺笑眯眯地看着他,反问道:“哪种真相会让你感觉更危险一点儿?” “不分伯仲。”赫斯塔尔向着他露出一个冷笑来。 阿尔巴利诺哈了一声。 “那就过来亲吻我吧,”然后他十分愉快地回答,“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拥抱危险的本源。” 无论昼夜,医院永远是个繁忙的场所,急诊室门口挤满了忧心忡忡的家属。阿尔巴利诺在医院当病理医生的时候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他没太想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巴特·哈代焦躁不安地站在手术室门口,一只手紧紧地环着自己妻子的肩膀;华莉丝虽然脸色苍白,但是还是坚强地站着。此时此刻,他们的女儿也正躺在病床上:一氧化碳中度中毒造成了一些尚可挽回的糟糕后果,高压氧仓治疗和服用药物可以在一个月之内令她康复,不会留下什么糟糕的后遗症。 但是其他人或许就不是那么幸运了。 站在手术室门口的是奥尔加的主治医师,他的面色平静,显然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现在这样的小场面更不可能令他动容。 他冷静地向着站在走廊里的人们解释道:“她坠楼的时候撞上了很多根脚手架的钢筋,一方面,我得承认这确实起到了一个缓冲作用,但是另一方面,这给她的骨头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痕——她应该是腿撞在了那些钢筋上面,这很幸运,如果是她的脊背撞上了那些钢筋,现在她已经瘫痪了。但是,现在她的两条腿都是粉碎性骨折,其中左腿的骨折尤其严重:通俗地说,那些骨头碎得太厉害,用钢钉或者钢板都没法固定,而且其中一处开放性骨折的伤口已经有感染的迹象了。” 哈代干涩地吞咽了一下,问道:“……所以?” “我们会从膝盖以下给左腿截肢,大腿的几处骨折还可以试着挽救,小腿的骨头不可能修复了,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更严重的感染。”医生说,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记事板,“另外右腿情况也不太好,我们会在这些天观察一下,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右腿也必须截肢,但是现在一次做两条腿的截肢手术的话,她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了的。” 华莉丝毫无疑问地在颤抖,阿尔巴利诺瞄了站在他身边的赫斯塔尔一眼,对方的嘴唇紧抿着,面色冰冷。话又说回来,他一直不知道赫斯塔尔对奥尔加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他本不应该跟一个侧写师成为“朋友”,这样说太讽刺了,不是吗? “另外,还有另外一个消息必须得通知你们。”结果这显然还没完,医生继续说下去,“警官,您说她向下坠落一些楼层之后,衣物挂在了突出的脚手架上,是吗?” 哈代的脸色发白,显然是很不愿意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他无助地比了个手势,答道:“是的,是她的围巾……但是那几乎让她窒息了,我救下她的时候她没有在呼吸,是我给她做了人工呼吸。” “您做得很对。”医生点点头,继续说,“在通常情况下,在坠落过程中被一根绳子类的东西忽然勒住……很可能会直接拉断病人的脊椎,但是她的脊椎和脊髓都没有受损,我想这还是要归功于之前障碍物起到的缓冲作用。但是显然她被挂住之后布料严重地压迫了颈部血管和呼吸道。” 阿尔巴利诺忽然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在说什么了,他终于皱起眉头来,问:“她的脑电图查出了问题?” “波形散杂。”那医生点点头,“虽然做出这样的判断需要非常谨慎,我们可能需要花费数周反复复诊才能得出结论,但是我有义务提醒诸位最糟糕的可能性——且不说病人的腿,我现在怀疑她正处于一种深度的、病理性的意识障碍中。” 他顿了顿,扫视过站在走廊上的其他人。 “——也就是植物人。” WLPD的咖啡非常难喝,而事实证明,医院的咖啡也没有好喝到哪去。 拉瓦萨·麦卡德站在一台投币式的咖啡机前面,试图从兜里搜刮出一个钢镚。但是不知道是他没有随身带零钱的习惯还是他运气太差,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然后,一只手就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掌心里躺着一枚硬币,上面乔治·华盛顿的头像闪闪发光。 麦卡德默默地吃了一惊,但是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可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他看向笑眯眯地靠在嗡嗡运转的机器上的那个人——正是阿尔巴利诺·巴克斯。 “你怎么没有去等候室?还是说你打算过来看一眼马上就走?”阿尔巴利诺问道。 “我怀疑现在的哈代警官可能不会很想见到我,”麦卡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承认道,“他会认为莫洛泽出事是我的责任,我猜他因此会很愤怒。” 阿尔巴利诺眨了眨眼睛:“那是吗?” “我因为不完全的信息作出了错误的判断,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干扰了你们的营救任务,使他的妻子和女儿陷于险境,这点我没有不承认的必要。”麦卡德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很平板,“但是因为我的判断错误导致的一系列拖延和莫洛泽的坠楼之间没有必然因果关系。” “非常理智的判断,”阿尔巴利诺哈了一声,“但也同样很没有人情味——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进去了。” “就像法律。”麦卡德继续用那种并不透露什么感情的语气说。 “你就是这样判断一切事物的吗?就好像那种老套的电车难题,不管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轨道上,纯属是那边能救下来的人少就让火车去压哪边?”阿尔巴利诺问,他嘴角长久地挂着的那个笑容细看冷漠而虚浮,令人感觉到有些不安。 麦卡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抛开人可能会陷入的道德困境不谈,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事情当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你也知道,麦卡德探员,事情永远不可能一直按照一个人的预计进行的。”阿尔巴利诺坦然地回答,“那就好像无论本应该有多少人死在罗博手下,布兰卡·阿雷奥拉也确实杀了两个本不该死的人。” 麦卡德的眉心极短地蹙了一下,然后他冷静地问:“你这样说是因为你真的在乎那两个人的性命,还是因为你只是为了挤兑我?” “我觉得你最想问的并不是这句话。”阿尔巴利诺摇摇头。 “那么,你为什么要跟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在一起?我记得你上次还跟我说过你不喜欢他。”麦卡德就这样直接问了,而他的下一句话则表明,他根本不是为了八卦才问这个问题的,“在艾略特·埃文斯的地下室里,是你拿走了阿玛莱特先生的那片碎瓷片吗?” 阿尔巴利诺眨了眨眼睛,然后他脸上那个笑容更扩大了一些。 “我将引用我的宪法第五修正案权利,麦卡德探员。”他懒洋洋地回答道,“或许,你应该请控方证人出庭作证。” 麦卡德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短促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他说。 然后他伸出手,从阿尔巴利诺手里拿走了那枚硬币。 这其实是一个爱情故事。 2017年2月3日 星期五,晴 实话实说,我干护工这一行已经有快三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 ——我写这行字的时候,正坐在重症监护室外头,单人病房里住着一个高坠截肢的可怜姑娘。当然啦,高坠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截肢的病人我也照顾过好多个,医生说她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这种我也不是没见过:我曾经在医院照料一个植物人男人半年之久,直到他的妻子承受不了日益繁重的住院费用,最终选择带他回家。 而当人还没住在普通病房的时候,我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我主要负责注意着那些输液的进程,还有滴滴作响的仪器有没有照常运转,虽然它们出问题的可能性真的很小。在这个阶段,还不到要为了褥疮、肌肉萎缩和别的毛病作斗争的时候,其实一般人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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