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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特向着斯特莱德开枪之后的第十三个月从事务所离职,她还坚持这么久完全是因为她一直没能找到新的工作:她是从这里离职的最后几个员工之一。 与此同时,霍姆斯已经准备收拾行李去纽约州另谋出路:他曾指望帮阿玛莱特打赢他的那场官司,以此来挣得自己的“名声”。那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是对于一些他们的潜在客户,就比如说准备打官司的杀人犯什么的,是不会在乎的。不幸的是他也失败了,没人想到会出现什么证人临场翻供的情况,阿玛莱特被判处漫长得如同无期徒刑的监禁也是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他的越狱,还有发生在其后的一系列事件。到了2018年,无论是维斯特兰钢琴师还是礼拜日园丁都没有再作案,大部分人都坚信他们两个早已逃到墨西哥去了,维斯特兰的人们依然在照常生活,依然有人每天死于枪击案,这里并没有变成一个更安全的城市。 艾玛离职的时候已经过了2017年的圣诞节许久,但是街头巷尾还是有人在谈论玫瑰圣母教堂的那起案件,不少人坚信阿玛莱特肯定是罪魁祸首。她找工作的情形并没有变得更好,有些人坚信杀人犯的助手不可能对那些血腥罪行一无所知,还有些人觉得那些疯子总有一天会从更远的地方回来,对他们身边曾经的每一个人施以血腥的报复。 A&H事务所关门大吉之后,被搬空的办公室一直没有被租出去,那栋大楼的闹鬼传言倒是愈演愈烈,有不少ins上的小网红偷偷潜入那气派却落寞的大门去偷拍视频,信誓旦旦地要找到“阿玛莱特嵌进墙里的死者尸骸”。 有的时候,艾玛觉得自己和这栋大楼也没有什么区别,有些不死心的阴谋论者和奇怪的凶案爱好者在她位于平特街的住宅篱笆外面偷窥,但是却没有人愿意给她一份工作。 她曾经试图以个人的身份接几起案子,但现实生活并不是《律政俏佳人》——她有野心,学历出众,有跟复杂的刑事案件打交道的工作经验,但是与此同时她是个年轻女性,金发,胸围稍稍超出了一点平均水平,所以大部分人选择不相信她的工作能力。 艾玛在2018年圣诞节的时候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她的父母和两个哥哥都生活在堪萨斯,她家在那里有一片广阔的农场,和周围的所有农户一样种植小麦。 “艾米,”她父亲在电话里说,声音听上去足够欲言又止,“你知道,如果你在维斯特兰生活不如意的话可以选择回家,这里永远是留着你的卧室的。” 这是多轻松的一个选择啊,回到家乡去,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她的父母生活的镇上一共只有几百人口,唯一需要律师的地方可能是跟小麦收购商草拟合同。托皮卡的律所可能并不在意她是否曾是一个变态杀人狂的律师助理,但是…… 这年的圣诞节依然在下雪,艾玛打电话的时候注视着窗外逐渐飘落的雪花。她租住的房子里原来的A&H律师事务所非常近,坐在窗边就可以看见外面那些耸立的高楼大厦,高层的灯火就如同灰白色大海里摇曳的灯塔。 “再等等吧,”艾玛小声对着电话听筒说道,“我想圣诞假期之后再看看……或许明年就不是这样了。” 艾玛很清楚,明年还会说这样。或许她应该和霍姆斯一样离开这个城市,去纽约或者别的地方寻找机会。但是——但是维斯特兰有种特质吸引着她。这种特质会被人称之为“从阴沟里散发出来的犯罪气息”,而她本人绝不会承认。 如果一定要让她形容的话……因为维斯特兰是个合适的地方,它是个合适的城市。当她帮助一个板上钉钉应被定罪的人逃脱惩罚的时候,所感受到的成就感比帮助一个人争得她应得的那部分的时候更甚。 (她理应知道对方的诡异之处,读懂藏在人类表皮之下的黑暗色调;他们是跟杀人犯打交道的律师,她闻到那种气息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真相) 她父亲爱她,但是她的父亲永远不会知道她选择留在这个城市的真相。她选择留在这里是因为城市里有某种黑暗的东西在召唤着她,这黑暗的东西赋予她挑战的刺激和成功的荣耀——她过十岁生日的时候她的父亲送给她一本凡尔纳的《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们》,因为故事中的主人公与她同姓,她的父亲希望她向书中船长的孩子们一样自由而勇敢,永远勇于向大自然发起挑战。 然而她在多年之后才直面自己的内心:她不屑于战胜大自然,于是故事中的人们沿着一条纬线环游世界的壮举也显得不值一提。在她眼中最激动人心的永远是人类战胜人类,在规则允许的框架之内使敌人一败涂地。 那就好像是棋局,但是他们操控的棋子更加真实而残酷。 而此刻艾玛握紧听筒,窗外的大雪如同烧尽的尘埃。她在一片寂静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那是黑暗中永不停息的战鼓。 “……因为我很喜欢我在A&H律师事务所的工作。”艾玛想了想,犹豫着说道。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才好,似乎无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都暴露了太多自我,“在维斯特兰……似乎有更多从事相关工作的契机。” “这么说,”巴克斯医生笑眯眯地说道,但是说出的话依然尖锐地可怕,“你很喜欢那些为犯罪者辩护的工作?” “很多人认为这样的工作是不道德的、甚至是违法的。”阿玛莱特先生顺口说下去,简直就好像他们两个能听见对方思考的声音,这种默契显得简直可怕,“他们令有罪的人逃离了法律的制裁,所以就等于他们助长了这种罪恶。” 艾玛注视着对方——那双令人生畏的蓝色眼睛,曾经注视着如此多的犯罪者,他曾帮助他们逃脱升天,然后再亲手杀死他们,这种行为听上去是如此的矛盾。而此时此刻他说着的是自己曾经干过的事情,和别人对他本人的评价,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太过平静了,显然根本毫不在乎。 然后艾玛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要看我们是如何定义‘合法’的。”她低声说道,“我当然认为,一个律师可以为罪犯制定在法庭上脱罪的计划,却不能为罪犯作伪证——无论委托人本人是不是触犯法律,律师的行为本身必须在合法的框架之内……很多人认为为这些罪犯辩护是有违道德的,人们应该为此感觉到耻辱……但是我自己则并没有这种顾虑。” 话虽如此,按照阿玛莱特当初在庭审上的证词,斯特莱德案他就板上钉钉地做了伪证,这也是律所关门那么快、而艾玛永远找不到工作的根源之一。 所以艾玛不得不停顿了一下,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塞满了沙子。 “因为这就只是——”艾玛解释道,“工作,然后取得胜利。胜利是无关乎道德的。” “所以说,你可以接受给罪犯辩护,但是前提是你自己的辩护策略应该在合法的范围之内,是吗?”阿玛莱特简单地总结道。 艾玛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不是阿玛莱特想听的,但是总而言之,她最后依然回答:“是的。” “我觉得不仅如此——你看上去还对此乐在其中。”巴克斯医生一针见血地指出,他把自己的下巴撑在手背上,看上去乐在其中,而那双绿色的眼睛则看上去明亮到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的程度。 阿玛莱特则是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就好像某种庞大的食肉动物注视着忽然出现在他的地盘上的小兔子,或许艾玛的回答真的在某种程度上令他感觉到有趣了。然后他眨眨眼睛,近乎是轻快地问道: “你认为这是一场游戏吗?” 艾玛猛然抬起头来,声音稍有些尖锐:“什么?” “一场游戏,”巴克斯医生从善如流地帮助阿玛莱特解释道,就好像他生来就可以为对方做出恰当的脚注,“在复杂而艰难的处境之下取得胜利,你服务的对象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过程要足够险象环生——你所需要的也不是沉冤昭雪,而是在极端情况下获得胜利的喜悦。” 艾玛盯着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像是炸毛的小动物,她咬了半天嘴唇,然后问道:“如果我回答‘是’,我会失去这份工作吗?” 她加入律所的时候并不是被阿玛莱特面试的,霍姆斯笑眯眯地包揽了面试的最后一个环节。艾玛很清楚,她要说出的东西放在霍姆斯那里,绝对不可能面试通过。一个律所可不会需要一个过于追求惊险刺激的律师,更不能游戏人生。他们早应该意识到,抱着某种陌生而奇异的激情投入工作是十分危险的,这种激情迟早会烧毁什么东西,大部分情况下是他们本身。 而阿玛莱特只是说:“我已经明白你的答案了。” “所以,”巴克斯用一种非常善解人意的语气说道,“你留在维斯特兰,只是因为这个城市对你而言足够合适,它有着足够多的 ……罪恶。” 艾玛注视着巴克斯笑眯眯的面孔,他看上去就像是歌德的诗剧里的恶魔角色,让人不自觉地透露出心底最黑暗的欲念来。然后她低声承认道:“是的。” 巴克斯发出一声轻轻地小声,然后转头看向阿玛莱特,声音里有足够多的调侃:“你当时真是给自己挑了一个合适的助理。” 然而其实不是,艾玛通过面试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成为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的律师助理,她只是一头雾水地被霍姆斯带着穿过层层叠叠的办公室格子间,最后在楼层尽头那间有落地窗的办公室里的第一次见到了阿玛莱特。 就是这个时候,她在她的上司这双阴郁的蓝色眼睛里看见了某种隐藏着的东西,彼时她还没想到这与“死”有关。 而此时此刻阿玛莱特向着巴克斯的方向微微歪头,声音依然是那种永远不变的不耐烦,而艾玛却奇异地从里面听到了种近乎纵容的东西。他说:“相信我,当时我也对此一无所知。” “我看她很合适干这份工作,”巴克斯继续说,他说话的时候凑得有些太近了,整个肩膀都贴到了阿玛莱特的身侧,透着一种奇特的亲昵,“伊斯塔肯定会喜欢她这样的员工,他最喜欢收集奇奇怪怪的下属了。” “我觉得所有人里唯独你没有立场说这种话。”阿玛莱特反驳道,然后他转向艾玛,说:“你肯定已经发现,我之前并没有仔细介绍我工作的地方的具体情况。” “我相信你有你的顾虑。”艾玛谨慎地回答。实际上她现在已经百分之百确定阿玛莱特所谓的工作地点并不合法,估计八成是在一个洗白企业下掩盖的黑道势力什么的,据说霍克斯顿有好多类似的企业,私底下实际上都被黑帮控制。 “我也能想象你大概在猜测什么,事实上我必须承认,你的猜测和事实相差不远。”阿玛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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