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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顾津连忙抱住她,却见她身后站着许大卫,敲击马苗的手刚刚放下。 顾津下意识说:“你怎么打晕她?” 许大卫看她不顺眼,哼了声,没搭理。 他们做事向来谨慎,顾津猜测是怕马苗知道太多,避免以后麻烦。她抿住嘴,不再多问,扶马苗斜靠在后面车身上,可没等起身,被一股大力蓦地拉拽过去。 顾维双眼赤红,抡起手臂就是一巴掌。 在场几人都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他暴呵:“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知不知道我找你快要找疯了?” 顾津头偏向一侧,意外地捂着脸没反驳。 顾维内心惧怕加愤怒,几股情绪相互交织紧绷了一晚上,在见到她完好地站在他面前时,终于灭顶般爆发。 看她不动不语,顾维更加恼恨,抬臂又要打。 然而,这一下半途被人截住。 李道攥紧他手腕,两股力量在半空拗片刻,他把顾维的手臂压下去。 顾维侧头,诧异地蹙了下眉。 李道把顾津拉近一些,摘了她脸颊的手,垂着眸,挑起她下巴漫不经心地查看一番。 莫名的,顾津整颗心都揪起来。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转开头,都做透明人。 李道放开她,拍了下顾维肩膀,淡淡说:“也遭不少罪,就别打了。” 顾维这会儿脑袋乱着,也没察觉他行为不妥,定睛去看顾津,这才发现她浑身狼狈,不仅脸颊红肿,左腿也缠着一圈雪白纱布。 这时,苏颖从惊诧中回神,上前推了他一把,“你发什么疯?”转身去拉顾津,不自觉眼眶跟着红了。 顾维后悔难当,胸中情绪无处宣泄,照自己脸上就一个大嘴巴,挺大个男人,竟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顾津也哭,却只默默掉泪。 李道拆了片口香糖放嘴里嚼,看看地上蹲着的,又看看偷着抹泪儿的,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脚尖踢了踢顾维:“你们小姐妹把眼泪收收,再把路淹了。” “滚。”顾维一挥手:“没心情跟你贫。” 李道又笑。 另外几人识趣儿躲开,把小货车开回原来的空地,处理那两人。 待大家情绪都稳定,许大卫把后备箱的黑痣男揪出来,扔到老八和阿辉旁边。 “道哥,他们怎么办?” 李道一时没吭声,提了提腿前布料,屈膝蹲下来。 对面几人早已缩为一团。 黑痣男往后蹭了蹭,脑袋在麻袋中左右拨动着:“各位大哥行行好,人你们已经找到了,就放过我们吧。” “干这行几年了?” 黑痣男起先没反应过来,顾维上前狠踢了脚,他忙答:“四、四年,不……五年多。” “加油站一直是窝点?” “......不是,加油站位置好……只观察用。” “墙上贴的寻人启事怎么回事?” 他咽了口唾沫:“找人家属给发的,所、所谓灯下黑,贴了那些更没人会怀疑。” 李道搞明白了,索性坐下来,支着腿,捡根树枝在地上乱画着:“就不怕被人发现?” 黑痣男一五一十交代:“三坡镇实在太偏僻太落后,早些年因为穷,我们哥几个迫不得已才想到这个赚钱法子。”他顿了顿,颤巍巍地说:“我们提供‘货源’,一般只和中间人打交道,为保安全,都在外面交易,不用电话沟通,不知道彼此底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锤子买卖。所以挺安全。” 顾维听到‘货’这个字眼儿鼻孔直窜火,人贩子当真可恨至极,他们人性泯灭、毁人家庭,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李道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却盗亦有道,从不伤人,最后一次抢劫金店的行动也为掩人耳目,不得已为之。 这种丧尽天良的人,他们也恨之入骨。 几人没控制住冲过去,拳脚相加。 李道中途喊停,提醒道:“大卫鞭子在车上。” 苏颖一听这话想起来,小跑着去给他们取。 顾维接过来,抡起膀子毫不留情,一鞭一鞭,一时之间,嚎叫声响彻山谷。 李道等他们打完,又问:“三坡镇总丢人,警察没查过?” 黑痣男气若游丝,撑起身体说:“总来查,一阵儿一阵儿的严着呢,等风头一过就、就……”声音低下去。 “没人跑回来去报警?” “跑不回来的。中间人再转给中间人,这其中不知要转几次手,都往偏远山沟里卖,有些还卖给边境的各种团伙和娱乐场所……想逃出来比登天还难。” 顾津蹲在人群最外面,迎面吹来劲冷的风,她缩成一团,脖颈发凉,牙齿直打颤。 李道埋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中树枝掰成一小段儿小一段儿。 “像她这样的呢?”他朝顾津的方向侧侧头,问黑痣男。 黑痣男看不见,却知道他问谁,不敢欺瞒:“这姑、姑娘岁数偏大了,安全起见,应该会去边境……” 没等他说完,顾维上前就是一脚:“畜生!” 李道衔一截树枝在唇间,回头看顾津,那姑娘抖成筛子,拿袖口偷着蹭眼泪呢。 良久,他转头看向许大卫:“你和小伍去接一趟老纪,中途找地方报个警。” “报警?” “别多说,讲清位置就行。”他撑臂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把他们仨锁集装箱里,那小丫头扔前座。” 他们合作多年,寥寥几语便会意,点头照做。 李道看苏颖:“把你那电话卡掰了,赶紧的。” 苏颖后知后觉,哦了声,立即掏手机。 一切事情都交代完,李道最后说:“来路经过一处浅谷,旁边有条河,完事后过去汇合。” 第 18 章 许大卫和小伍走后,李道把车开到隐蔽的林子里,熄了火,耐心等待。 透过婆娑树影,刚好能看见那边的情形,半小时过去,有车远远驶来,随之警铃大作。 “这回放心了?”李道扫了眼内视镜中的姑娘,也不等她答话,打了把方向盘,悄声离开。 找浅谷的路上费了些功夫,一个岔路口没留神,走错方向,半途又折返回来。 老纪他们随后也赶到,他把一个链条包还给顾津,是他们走后,他在后院杂物房找到的。 里面东西倒是没少,但包的表面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不能用了。 顾津索性取出证件和银行卡随身携带,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包丢掉。 此时已凌晨三点钟,几人商量不投宿,在车上窝两个小时,一切都等天亮再商量。 山谷其实特别浅,缓而长的坡道下面是条小溪,周围奇石杂草,被连日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 天色暗黑非常,月亮映照着银白水光,溪水缓缓往下游流淌。 几个男人站车边抽烟聊天,许大卫问:“加油站那两个没逃吧?” “没。” “尾巴处理干净了?” 纪刚点头。 伍明喆坐在旁边石头上,翘起二郎腿:“咱纪叔办事,你还不放心?” 老纪回身揉乱他头发,笑骂两句。 “这回闹出不小动静,倘若哪个环节没处理好,恐怕会惹麻烦。”纪刚吸着烟,对李道说:“看来后面得低调,不能什么事儿都管了。” 李道不置可否,大掌覆在肚皮上缓慢蹭两下,忽然问:“车上有吃的没?” 经他一说,大家也感觉饥肠辘辘,为找那小妖一路奔波,从中午就没再进食。 小伍跳起来:“有面包,我去拿。” “别的呢?”李道说:“胃里不得劲儿,想吃口热乎的。” “有面,不过没热水。” 李道拨开眼前树枝,朝溪边看了眼:“有锅吧?” “杜姐倒是给带了个。” 走那天是杜广美给他们收拾行李的,女人心细,挑拣着路上可能需要的东西给带了些,怕几人半夜找不到地方投宿,顺便塞一口小铝锅。 李道扬下巴:“都搬那边去吧,生火煮面。” 小伍觉得新鲜,应了声,转身就往停车的地方跑。 许大卫和纪刚去拾柴,他跟顾维寻了块平整地方,找些拳头大小的石头堆成简易灶台。 “别太紧凑,透点儿风。”李道指挥。 顾维心思没在这上头,眼睛瞄着远处,叠两下就握了块在手里摆弄:“你说……” 李道睨他一眼。 顾维凑过去,低声问:“你说,我打津津那巴掌是不是太狠了?” 他哼了声回应。 “肯定挺疼吧?” 李道说:“没打我脸上,不知道。” 顾维跌坐在地:“完了完了完了……”他神叨叨嘀咕:“这回津津肯定记仇了,她不原谅我怎么办?我当时是急的,你没事儿人一样杵旁边,怎么不拉住我?” “拉了。” “我说第一下。” “出手太他妈快,没反应过来。”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两人齐齐转头,顾津腿上套了条裤子,和苏颖小伍抱着东西走过来。 顾维坐立难安:“要不,我道个歉吧。” “能惹事儿不能担事儿?” “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都是她吼我,我哪儿冲她发过脾气。” 李道教他:“翻篇儿,别当她面再提这事儿。” 顾维将信将疑:“真的?” “不信少问我。” “搞得她是你妹似的。”顾维哼了声,忽然想起来:“对了,津津腿上那伤怎么弄的?” 李道简单交代一遍。 顾维炸毛:“你就放过那畜生了?” 把最后一块石头垒上去,李道挑起眼皮看他:“五根手指头够不够?” 顾维眼窝子浅,听他说完鼻腔又一阵泛酸,连点几下头,忽然倾身用力搂抱住他:“谢了啊,我亲哥。” “……”李道嫌弃皱眉,好歹拍拍他后背。 顾维仗义放话:“今后有事尽管开口,赴汤蹈火也给您老办到喽。” “缺个妞儿。” 顾维笑得猥琐,压低声音:“下辈子我争取投成仙女儿胎,多造个洞给你预备着。” 话荤起来,李道低声闷笑,又转头,目光不自觉落在了顾津身上。 顾维又问:“今天几号?” “干什么?”视线收回。 他说:“下月六号是津津生日,我们到时候能脱身了吧?” 李道想了想:“不出意外应该是。” “到时候给她好好过生日,上次都记不清哪年了。” 正说着,他们走近,没过多久,另两人抱了树枝和一堆枯叶子回来,昨早雨才停,生火费了不少功夫。 其他人基本要放弃,想啃个面包了事。 李道做事执拗,难题不分大小,放他面前仅剩征服一条路。只要他今晚想吃这口面,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吃到嘴。 大家围坐一圈看他折腾。 李道重新搭灶台,卷起废纸反复点火。他歪头蹲着,手中棍子挑起灶内枯叶,一阵风过,星火呈燎原之势渐渐燃起来,他忽然抬头,眸中精亮,朝众人挑唇一笑。 暗暗火光中,那笑容俊朗迷人,得意又笃定,还藏几分微不可查的狡黠和稚气。 顾津别开眼,视线定在他小腿那道豁口上,不禁抿了下嘴,又转头去拆泡面盒子。 添柴,煽火。 慢慢的,清水在铝锅中咕咕冒泡,扔了几个面饼进去,撒上调料,香味立即四散开来。 “没有别的了?” 小伍说:“还有卤蛋和火腿。” “都拿来。” 伍明喆快步去取,拆开包装一股脑扔进锅子里。 车上没备碗碟,就用泡面盒子和塑料叉,大家热火朝天的吃起来。 乍暖还寒的凌晨,七个人围着炉火,脸被照得红彤彤。 荒郊野外,深夜一碗面,胜过所有山珍海味。 顾维一侧是苏颖,另一侧坐着顾津,他给苏颖叉个蛋,偷瞄旁边一眼,犹豫半晌,到底大着胆子又叉一个送到顾津碗中。 “……多吃点儿。” 顾津吃相斯文,眼没抬,隔了一小会儿,却意外地小声说:“谢谢。”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顾维立刻裂开嘴岔子,心花怒放。 李道坐对面,噙笑看两人,三两口吞掉面条,闲散地靠着石头,说:“讲个段子。” 其他人立即附和。 李道:“小强去公园散步,碰到一对情侣在吵架。男人特别气愤‘我出差一趟回来,你怎么黑成这样子?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于是小强好奇回头,一看那女人,长得挺白啊,他就不懂了,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男人们哄堂大笑,许大卫清清嗓:“我来一个,说,小强在办公室捡到一个遥控器,好奇按了下开关,前面的女同事忽然蹲在地上颤抖,小强以为她病了,赶紧给叫了辆救护车。” 伍明喆嘴里鼓满面条,嘿嘿直乐:“小强傻的吧。” 李道笑着,拿塑料叉敲他头:“小孩牙子懂个屁。” 他不经意抬起眼,见对面那姑娘蜷起双腿,手中抱着泡面盒子,眼睛左右乱瞟,不知该往哪里落。 也许是火光映照的缘故,那张小脸红艳得能滴出水儿来。 其他人还要讲,李道没让,催促大家快点儿吃,他先一步起身,从车上取了什么,往溪边去。 看他离开,苏颖也拉着顾维往偏僻的地方走,干什么大家心照不宣,高声臊了他两句。 两人自是不理。 没走几步,苏颖跳到顾维背上,让他背着走。 “你那两条腿是摆设吧!”顾维没好气,回手照她屁股上重重一拍,又把人往上颠了颠。 苏颖亲他后脑勺,笑嘻嘻说:“有你在,它们就是摆设呗。” “万一我死了呢?” 苏颖最烦他说这个字,呲牙咧嘴拧他耳朵:“欠抽是吧!” “错了错了……” 说话声越来越远,顾津收回视线,也没有继续坐着的道理。这一晚的恐怖经历令她身心疲惫,本想回去眯一会儿,目光微转,蓦地想起什么。 她回到车里,大概一根烟的功夫,终是取了药箱,也到小溪边。 李道原来是给新得那只异宠洗澡,他把蜥蜴四肢泡在溪水中,用牙刷刷去它身上污垢杂质。 李道余光瞥到她的脚,抬眼:“试试?” 顾津对那丑东西有阴影,稍稍错脚,连忙摆手。 东方天空露出一线白,远山轮廓渐清晰。 顾津深深吸口气,弓下身,把药箱放到他旁边:“你……腿上的伤清理一下吧。”她说完转身要逃。 “回来。” 顾津脚步一滞。 “我是这么敷衍你的?” 她咬住唇。 李道仍是慢条斯理刷着蜥蜴,双腿岔开坐着,裤子上刮开那道口子尤其明显。 有一面鼓在顾津耳边咚咚敲响,心中正天人交战,手腕儿被一股大力蓦地拉扯过去,她跌坐在地,肩膀撞到他的肩膀上,铁壁一样硬。 她稳住身体,稍稍往旁侧挪半寸。 李道把裤腿挽上去:“好人做到底?” 顾津只好硬着头皮打开医药箱,回忆他帮自己包扎的步骤,先取出药棉和酒精。 他腿上伤口不算长,却极深,四周皮肉向外翻卷,血迹干涸,黑红一片,看上去有些狰狞。 顾津开始时小心翼翼,心中不动容是假的,毕竟他是为了救她才受伤,可心念一转,想起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气恼不已。 她指尖恨恨发痒,清理伤口的力度跟着重起来。 李道早已停下手中动作,那只丑东西在溪水中挪动笨重的身子,慢悠悠往岸边爬。 顾津不经意抬头,蓦地对上一双笑眼,他仿佛痛觉失灵,不闪不躲,眉毛也没皱一下,那鹰眸能洞悉一切似的,她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顾津认怂,抿抿嘴,动作又轻下来。 “这回心里平衡了?”他笑着。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不戳破,手肘撑住膝盖,靠近问:“刚刚抽烟了?” 顾津抿嘴屏住呼吸。 “烟龄几年?” 顾津说:“没特意算过。” “名堂还不少。”他问:“最开始为什么学抽烟?” “抽着玩儿的。” 李道轻哼。 身后火堆早已熄灭,那几人不知何时散去,回到车上补眠。 耳边格外寂静,只剩潺潺水声。 她指尖冰冰凉凉,猫爪一样在他伤口周围挠痒痒,李道不自觉绷紧腿肚,又有一丝鲜血从伤口溢出来。 男人胫骨笔直,肌肉紧绷硬实,腿毛很重,侧面筋络有力地拨动两下,充满强韧的力量感。 顾津说:“你别用力。” 李道手臂后撑,支着身体,半晌道:“给它取个名。” “……啊?” 他努努嘴:“蜥蜴。” 那丑东西费尽力气终于爬上岸,尾巴朝着两人,一动不动趴伏在地,雕塑似的。 顾津把纱布捋顺,看它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莫名呆萌,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也没想就说:“叫小强吧。” 隔几秒,李道:“你听懂了?” “什、什么?”见他嘴角渐渐上弯,她突然反应过来,脸上一胀:“……没。” 第一个段子她不懂,第二个一知半解,却清楚都不是什么正经笑话。 李道乐出声来:“这名字好,行,就小强吧。” 他脚尖踢踢那丑东西:“小强。”又踢一下:“叫你呢。” 顾津低下头,好歹把纱布绑好,后来无论他怎样逗她,她都闭紧嘴。 之后沉默收拾药箱,她眼前倏忽一晃,抬起头来,就见山尖尖上染了一抹橘黄,在飘渺的云雾中升腾而起,慢慢扩散。 这时候,谁都不说话了。 只不过半分钟光景,数亿霞光绽放,绚烂耀眼。 周围万籁俱寂,忽然间,一声遥远的鸟鸣在山涧中浮荡。 光明驱走黑暗,一刹那,仿佛万物都有了生命。山峰、树林,小溪、野地,通通染上一层奇异色彩——日出了啊。 顾津从未看过日出,这是第一次。 她没想到奇景转瞬即逝这一刻,身边坐着的,会是这样一个人。 第 19 章 李道转头,眼睛像被降低帧数的慢镜头。 顾津双手托着下巴,侧颜恬静,额头、鼻梁、微张的唇,甚至掌心里的下巴尖儿,整个轮廓都被金线勾勒,泛着明艳光彩。 微风吹乱她头发,她手指向后拢,海藻般的发丝收到一侧肩头,露出纤长光滑的脖颈来。 她歪着头,有一根调皮地钻进她唇角,她不知想什么,看着远方,嫣然轻笑。 一瞬间,风也静止。 李道视线笔直,心跳声咚咚敲击着耳膜,竟被她这一笑扰乱了心神。 他有一种预感,他要栽跟头。 很久后,顾津终于察觉到他的注视,向他看来,那双眼明亮清澈,唇间藏着莹白贝齿:“怎么了?”声音轻得像幻觉。 李道目光沉沉,没有回答。 他抬起手来,将她嘴角那根发丝挑去,顿了顿,手背挨贴住她脸颊。 掌下身体微微僵硬,在她尚未作出反应时,李道分开中指跟食指,轻轻掐了她一下。她没等躲,他又去捏她后脖颈,却仅止于此,没有更越举的行为。 他收敛情绪,轻声问:“昨晚怕了?” 顾津本还心惊肉跳,颈后那处皮肤仿佛不是自己的。但男人手掌宽大,带着干燥温度,顾津内心不自觉安稳下来,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那以后别跑了。” 顾津问:“什么意思?” “相信你哥一次。” 顾津沉默,深埋的脑袋半晌才抬起来:“一年前他答应和我回洛坪,临走那天在车站没有等到他,他只给我打了通电话,说洛坪太穷了,我应该留在上陵,过更好的生活。”她讽刺地笑了下:“其实都是骗人的,是他舍不得才对。” “不完全对,他没走有一半原因是怕委屈你,另一半是为她。”李道朝远处那对依偎身影抬抬下巴。 顾津侧目,就见顾维靠坐在古树前,苏颖缩在他怀中,两人正亲吻。 李道说:“我猜想,他觉得从小到大没照顾好你,穷怕了吧。” 顾津皱眉,忍不住反驳:“我没想荣华富贵,也不奢求过什么精致生活,我只希望他别做坏事,找份正当工作,我们都能健康平安……但他总是觉得不够。” “在乎才不够……” “在乎不是作奸犯科的借口。” 李道被她堵的一愣,暗自磨了下牙齿,却笑着说:“所以,你要不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顾津微怔,又小声嘀咕:“你们是一伙儿的,才会这样说。” “大点声儿,蚊子啊。” 她微撅着嘴,不肯开口重复,想要摆脱他的钳制,然而那大手就像黏在她皮肤上,怎样都挥不开。 李道笑起来,好像从她身上总能找到许多乐趣,等终于笑够,又轻叹一声:“不管他以前给过你什么承诺,有没有兑现,但这次我们从上陵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一路上也许不那么太平,如果被上头的人抓到,保不齐把命搭上,所以他的决心你没必要怀疑。” “可是,我在上陵待了十多年。” 李道明白她的意思,不赞同地摇头:“你哥不在,一百年都没用,能和亲人待在一起,总是好的。” 有家人,才是家。 顾津微微撼动,低着头不言不语。 李道手指稍微紧了紧她脖子:“嗯?” 就是这个轻微的动作,顾津眼睛有点潮。 跟昨晚情况相同,当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他大掌隔衣按压她的脑袋,她仿佛缩到一个安全的壳子里,被人保护,被人安抚,所有委屈和恐惧都可以肆无忌惮发泄出来。 所以,他的冒犯在那种感觉面前,被慢慢稀释和化解。 顾津不是笨蛋,绝境重生,当她睁开眼看到他那刻,就感觉到一些变化,无论是他或是自己。他跟顾维一样像兄长,又有些不同。 她心中百般滋味,没有缘由的,竟不那么厌恶和憎恨他的触碰了。 顾津沉默太久,李道终于失去耐心,手上用力:“说句话。” 顾津自嘲:“到这地步,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他微不可闻地动动眉头,哼道:“所以要识趣儿。” 顾津没看他,这一次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道挑唇,满意了,拿走她颈后的大掌。他绷直左腿,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在她起身离开前将人拉住。 顾津吃惊地睁大双眼,他手中竟是那个口罩。 “你看到了?” 李道说:“还算有点儿小聪明。” 想起昨晚种种,顾津仍然一阵后怕:“那通电话……我其实没报多大希望的。” “算你命大。”李道问:“挺好奇如果我们没赶到,你会怎么办?” 顾津脑中空白,讷讷说:“我不知道。” 李道看她一会儿,没再问。 他倾身靠近,鼻端悬到她耳旁,挽了下她颊边的发,把口罩生疏地挂在那小巧圆润的耳廓上。 男人指腹粗糙,刮蹭着皮肤,带起一种奇异陌生的感觉。 顾津缩肩:“我自己来……” “别动。” 两人同时抬眼,目光相撞,距离如此之近。 顾津心中扑通直跳,庆幸口罩可以阻隔他的味道,想起要躲时,李道先一步直身,淡笑着,揉了揉她耳珠。 这时,远处突然一声嚎叫:“手放哪儿呢!给我拿下来!” 两人转头,就见顾维呲牙瞪眼,炸毛狮子一样叫嚣着,往这边疾冲过来。 顾津吓一跳,撑着地面连忙起身。 李道倒是一脸淡然,手肘改为搭在膝盖上,瞥了瞥他,不紧不慢地整理裤脚。 顾维护犊子似的把顾津往身后一拉,指着他:“李道,你给我说说,你刚才手放哪儿了?” 李道啧一声:“喊什么喊?” 顾维气得不行,“当我没看见是吧,我可告诉你,她是我妹!” “嗯。”他应道:“我又没跟你抢。” “少装蒜。”顾维支支吾吾:“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顾津站在他背后,脸蛋儿红扑扑,不听这两人说话,转身快步往车边走。 顾维看她走远,一脸正色:“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警告你,对我妹可别有什么非分之想!”他说着推搡他一把。 李道本脱了鞋清理鞋底淤泥,被他这么一推,鞋子掉在溪边,沾了水。 李道看他一眼,捡起继续清洗。 他越淡定,顾维越着急:“道哥,好道哥,你到底想怎么着?” 半晌,李道眯起眼:“想……” 顾维精分似的:“你敢说‘想上她’,我就敢跟你拼命!” 李道问:“你能拼过我?” “……这么说是了?!”顾维拔高声,如牛喘粗气。 李道态度不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穿上鞋子站起来:“别一遇事儿就张牙舞爪咋咋呼呼的,学学小强。” “小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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