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你吃了我的提拉米苏就是答应了。” “顾冉,你能不能成熟一些?”秦风只觉得荒唐。 她越是想要抓住他,他就越想要挣脱。 强烈心理落差,已经让顾冉逐渐失去了理智,她开始慌不择路,不论方式方法,只要能够留下秦风便是好的。 可她再一次踩在了他的禁忌上。 “你究竟想说什么?” 秦风试图挣脱顾冉的挽留,可碍于顾父顾母在场,他又不能做得太过分。 她抓住这个机会,讲述起回忆里的点滴。 “秦风,你还记得那次在宿舍楼下,你第七十二次向我表白吗?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你穿着一件白色上衣,手中拿着我最喜欢的白玫瑰。” “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心已经开始有了触动,面对全校人羡慕的目光,我感觉非常幸福,是你的出现,给我带来了曙光。” 顾冉自顾自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忆当中。 可在秦风的视角里,那并不是幸福。 四年来,他向顾冉表白了整整九十九次,每一次都轰轰烈烈,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爱意。 可足足九十九次,却没能成功一次。 大家都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劝他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顾冉,你在宿舍里享受幸福,我却在楼下受尽白眼,他们默数着我告白的次数,猜测你会在第几次接受我的爱。” “他们说我是舔狗,丢尽了男人的脸。” “而如今,我不想做谁的舔狗,我只想做我自己。” 再提起此事,秦风内心已经平静似水。 这次他再转身,已经没人去拦。 顾冉也才后知后觉,她欠他的,好像永远都还不清了。 从顾家离开后,秦风漫无目的在街头漫步。 不知不觉,秦风走到了他们曾经的那个家。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他稍作迟疑接了起来。 “秦风,我们谈谈吧?” 来电的人是韩言钦,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秦风下意识想要拒绝,对这个情敌,他生不出一丝怜悯。 想来最近顾冉一直在忙着挽回自己,应该忽略了韩言钦的感受,才会叫他坐不住将电话打到自己这里来。 他没有急着挂断,静待对方开口。 短暂沉默,韩言钦发来一个地址。 “我身体不方便,麻烦你来找我一趟,我会让你认清现实的。” 认清现实吗?有点意思。 顺着韩言钦给的地址赶去,秦风才发现是海城第一医院。 看来那个罕见遗传病并不好治。 来到韩言钦那间病房,秦风推门而入 韩言钦看到了秦风,眼中浮现出一层阴霾。 相比于一个月之前还能帮忙收拾搬家的他,现在的他虚弱不已,连自己站起来都困难,唇间没有半点血色,整张脸白的可怕。 秦风惊愕他的变化,没忍住叹了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韩言钦被气得不轻,梗着脖子反驳。 “少在这里说风凉话,秦风,你觉得你配得上顾冉吗?她要是真的爱你,怎么可能让你追了整整四年都不答应。” 他上来就火药味这么浓,让秦风有些意外。 只是看着他像个废人一样瘫在病床上,他又生不起气来。 他并不是刻意嘲讽先天性疾病,只是韩言钦这个人,让他觉得可笑。 他抛弃海外未婚妻,去追顾冉,结果不仅没有追到,反而让她疏远了他,导致病情又加重了不少。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还是留些力气活命吧。” 秦风的话,让韩言钦气愤不已。 “都怪你!明知道冉冉最爱面子,还要当着顾家上下所有人的面退婚,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赢了,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享受着那高高在上的感觉?你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见他情绪如此激动,秦风满不在乎的耸耸肩。 “我错没错,用不着你在这评判,我们之间不论谁输谁赢,都用不着你这一个外人来插手,不过也真是可惜啊,我都那样对待她了,顾冉却依旧不愿意和我离婚,看来你在她心中也不算多重要。” 秦风故意的炫耀,让韩言钦更是妒火中烧。 他天真的以为顾冉始终爱着他,可是却发现这一切都是他误会了。 当年那个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长大了,而且她的心给了别人。 而在秦风眼中,韩言钦选择顾冉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她最合适。 “你为什么要在顾冉心中的地位上跟我争个高低,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何必呢?” “治好病去找你的未婚妻,履行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不好吗?” 爱而不得的滋味,整整包裹了秦风五年时间。 他太懂了,所以他可以认定,韩言钦并不是真的爱顾冉。 当初他爱顾冉的时候,可以为了她承担一切,哪怕有再多的委屈难过都在所不辞。 这才叫爱,韩言钦那充其量叫不甘。 面对秦风的质问,韩言钦沉默了。 他从未设想过对方会清醒到这种程度,他一直以为秦风会跟他大吵一架,质问他为什么要出现破坏他的婚姻。 可秦风偏偏没有这样做,还劝诫他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秦风确实看不起他,不过是回海城治病,他竟然抛弃了海外的未婚妻。 这算什么男人? “放手吧,顾冉不爱你,你也不够爱她,对你的病我表示惋惜,虽然我恨你的出现,恨你比我更早认识她,但这并不代表着我希望你遭受病痛的折磨。” 秦风平静说完这句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换种角度来想,韩言钦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他始终认为顾冉不爱自己,他所有痛苦的根源,都来自于顾冉的冷漠。 如今她的挽回之所以显得很廉价,不是因为那些情话不足以弥补他内心的伤痛,而是因为他不敢相信她真的爱他。 当他推开病房门时,顾冉再一次出现眼前。 她怎么像个鬼魂一样,阴魂不散。 而他们刚刚的对话,也一字不落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秦风,对不起。” 她抽泣着向他道歉,他却听不进去。 秦风不想在这场幼稚的游戏停留,他只想逃。 不顾顾冉的阻拦,他再一次选择离开。 亦如之前那样坚定。 病房重新安静了下来,顾冉看着病床上虚弱的韩言钦有口难开。 她正欲离开,却被韩言钦叫住。 “冉冉,你爱秦风吗?你能放下他吗?” 这个问题,她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 答案是肯定的。 她爱秦风,她放不下他,她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毕业后嫁给秦风,她本以为自己是来救赎他的,可后面才发现,救赎别人的从始自终都是他。 他教会了她什么是爱,让她认清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爱的是谁。 望着秦风离开的背影,她自责懊悔,却明白那是她咎由自取。 是她的冷漠和不在乎亲手将他推开,这是她欠他的。 她眸中流露出的对秦风的眷恋,代替了回答。 韩言钦沉默许久道:“顾冉,我会养病,然后回到海外迎娶我的未婚妻,不再打扰你们。” 这份坦诚来的太晚了。 顾冉点点头,转身朝秦风离开的方向追去。 这次她不想就这样放弃了,她太害怕失去了。 秦风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手遮住。 在海城,不论他去到哪里,顾冉总是能很快找到他的踪迹。 这种束缚感,让他浑身不自在。 再三权衡,他还是决定回到家乡等开庭,只需要在最后签订协议时回去一趟,便可以彻底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 他重回家乡,去取那份没来得及拿的病历单。 拿到文件时,秦风有些忐忑,余光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会又是顾冉吧?” 应该不会,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 应该是看错了,最近在海城确实没怎么睡好。 他重新整理好心情,刚要翻开报告单,老妈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哎儿子,你见到儿媳妇了吗?” “妈,你说什么呢?” 秦风惊愕不已,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见到吗?儿媳妇说去县里医院找你了啊,是不是没拦到车啊,最近去县里的车少得可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听老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秦风立刻想起刚才那个身影。 秦风连忙离开了医院。 确认没有人追出来后,他才长松口气。 一定是在做梦,他的行踪连吴壮那小子都没告诉,顾冉怎么可能会追到这里来。 他放松警惕,翻开自己的体检报告。 并发症并不严重,但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来调理。 这对他而言是个好消息。 他甚至因为身体的异样,而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遇到这段不幸福的婚姻,又要陷入病痛的折磨。 还好,身体并无大碍。 “幸好,问题不大,死不了。” 他自嘲笑笑,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你别不当回事,这个并发症要调理得回海城,这边的条件太差了,有很多名贵药材都找不到,而且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照顾,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照顾你。” 秦风身体一僵,机械转过头。 对上顾冉笑盈盈的面容,他几近崩溃。 她怎么阴魂不散! “秦风,太巧了吧,医院派我来这边考察,竟然碰上了你。” 顾冉故作惊讶,却被秦风一眼识破。 这个女人还真是谎话连篇,他家里都去过了,还要找借口说是偶遇。 “我妈都说漏嘴了,你别装了。” “嗯?伯母这么关心我,看来很认可我这个儿媳妇啊。”顾冉完全不生气,依旧是笑意盈盈。 秦风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我的事不用你管。” 秦风离开的坚决,可在这个不大的县城想甩掉一个大小姐难如登天。 她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县城不大,熟人已经开始谈论:“这不是老秦家的儿子吗?竟然从外面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他终于忍受不住旁人异样的眼光,猛地转过头看向顾冉。 她一个没留神,与他撞了个满怀。 “你究竟想干嘛?有话直说,别跟着我了好吗?”秦风崩溃。 顾冉委屈的眼角含泪:“你答应过要见我的,我只是想离你近点。” 他真的无语了。 “我到底什么时候答应你的?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秦风一直在外面逛到了天黑,顾冉就这样跟在他后面不愿离开。 天色渐晚,十月的凉风吹的脸颊冰凉。 护城河边上,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在昏黄路灯下被拉的很长。 他想回家了,可又不想带她回去。 “顾冉,你不是要向我证明吗?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 秦风停下脚步,裹紧衣服靠在护城河的围栏上,抬头望着她。 “我......我......” 顾冉演习很多次,在面对秦风时该以怎样的话术去挽回。 可等他真正给自己这个机会的时候,她又哑了火,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中,秦风的耐心被消磨殆尽。 “你看,连你自己都没想好,等你想好了再说吧。” 说着,他指着顾冉的鼻子严肃警告:“我再提醒你一次,别再跟着我了!” 意识到他真的要离开,顾冉终于鼓起了勇气。 “秦风,你离开我,是因为你的病症对吗?” 他离开的脚步停滞,怔在原地许久。 “有这个原因,但不全是。” 这次,秦风打算跟她说清楚,以此来打消她继续纠缠的心。 “顾冉,我们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至于韩言钦,最多就是催化剂,加速了我们分开的进程而已,你应该很清楚我对你的爱是卑微的,主动的是我,可掌握主动权的人是你,你的喜怒哀乐我照单全收,但在你那里,我只有强装幸福。” 曾几何时,他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平静将内心想法讲出。 这一刻,他是真的放下了,也释怀了。 一味的付出,得不到回应,让他的失望不断累计,直到爆发决堤。 顾冉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之所以研究那个罕见遗传病,是因为见过它给人们造成的痛苦,所以才想将那些人挽救,并不是为了韩言钦。” “我早就被你感动并且爱上了你,可我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片心意,他确实是我的初恋,可我对他只剩下亲情和责任,等我想通时,你已经离我而去了。” 时至今日,顾冉始终没有想明白他决心离婚的原因。 秦风不想再说了,他懒得对牛弹琴。 “等等,我还没说完!” 顾冉激动拉住了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 “对不起秦风,我知道是我的冷漠伤害了你,可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的清白,我的心从未动摇过。”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往后余生我们还有很多话可以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哪怕天涯海角。”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这句话,秦风不止一次说起过。 所有人劝他放弃时,他坚持己见,始终认为自己可以感动她。 他苦笑着长叹了口气。 “我们都要离婚了,就不需要陪伴了。” 顾冉静静看着他:“离婚又如何?” “这次换我追你,秦风,换我向你告白九十九次,换我爱你。” 顾冉这次下了很大决心,直接厚着脸皮在秦风家住下了,任凭秦风怎么驱赶,就是不肯离开。 面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儿媳妇,秦父秦母倍加照顾,当成了亲女儿来疼。 他们对这个儿媳妇印象好的不得了。 小姑娘长得漂亮还难么会哄人开心,常常把老两口逗的合不拢嘴。 看着父母的倒戈,这让秦风万般无奈。 他母亲一直患有心脏病,他想把顾冉撵走,又担心母亲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而且顾冉在他犹豫之时,利用自己医生的身份,不留余力的表现自己,把所有的脏活累活往自己身上揽。 这更让秦风产生了危机感。 再这么下去,他的爸妈就离不开这个所谓的儿媳妇了。 深夜,他借机溜到顾冉的房间里。 “你什么时候走?就打算一直这么住下?” 面对秦风的驱赶,顾冉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不走了,等你撤销起诉我再走。” “不可能!耍无赖在我这里没用。” “那我就继续住着,反正海城又没什么事,爸妈也很喜欢我,在他们眼中我是懂事的儿媳妇,只要爸妈不敢我走,我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秦风顿感无力,对顾冉的无赖行为很是头痛。 “你根本就是在伪装自己,利用老两口对儿媳妇这层滤镜欺骗他们,结婚半年,你做过家务吗?你收拾过家里吗?你自己在家什么样你不清楚?” 他所言句句属实,她百口莫辩。 “那又如何,人都是会变的,我愿意为了你做出改变。” “你就只会表面功夫对吗?” 秦风深知不要试图跟一个女人讲道理,她总有理由来反驳你。 要改变早改变了,何必等到现在。 秦风带着怨气离开,对她的态度依旧是敬而远之。 半个月过去,离婚协议以快递的方式送了过来。 代理律师已经办理好了一切,只需要去当地民政局盖个章,他们就可以领到离婚证。 可当他拿着离婚协议找到顾冉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的点头答应下来。 “去民政局领领证吧,就像半年前一样。” 秦风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离婚一直是他的目标,眼看就要达成,他没有理由变卦。 事情远比他想象中顺利不少。 站在民政局门口,秦风如释重负。 身旁的顾冉亦是如此,张开双臂沐浴着阳光。 “你的愿望达成了,现在我们离婚了,虽然我拖了这么久,还害得你起诉才成功解脱,但我最终还是帮助你实现了愿望。” 秦风这会儿心情好,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 “那你......可不可以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顾冉期待的看着他。 秦风捏着手中的离婚证,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什么愿望?” 顾冉拦下一辆出租,率先钻了进去。 随后她探出脑袋,俏皮的说道:“咱们比比谁先回到家,如果我赢了你就让我追你,随便你冷嘲热讽都可以,你的喜怒哀乐我照单全收。” “如果你赢了,我就放弃,回海城再也不来打扰你,好了,司机师傅,快走!” 话音刚落,司机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秦风站在原地,笑了。 他知道自己输定了。 本以为拿到离婚证会是这段感情的终结,现在再看,更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可奇异的,他心中对此并不排斥。 或许,他对顾冉还是有爱的...... 顾冉坐在家门口板凳上,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 迎着太阳的最后一抹余光,秦风的身影缓缓出现。 她托着下巴,看向那个熠熠发光的男人。 “秦风,这次换我爱你。” 红楼春 作者:屋外风吹凉 内容简介: 隆安五年,二世为人的贾蔷为保清白身,从虎狼之巢宁国府夺命而逃,自此,一名万年工科单身狗,迎来了他在红楼世界的春天…… 标签:孤儿 淡定 穿越 架空历史 第一卷 第0001章 清白身 神京西城,荣宁后街,一座年久失修的二进破宅内。 手糊的红泥小炉上,一只圆口沙壶咕嘟咕嘟的翻涌不休。 淡淡的米香弥漫,贾蔷轻摇手中的蒲扇,小心的掌握着火候,既要保证粥要熬熟,又不能太大火,糊了壶底。 只是没等沙壶里的米粥熬熟,忽听门外庭院传来一道“吱呀”开门声,未几,一十七八岁贵公子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入目处,是这年轻人身上的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贾蔷顿住手中木勺,侧眸问道:“蓉哥儿,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宁国府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之子,贾蓉。 看着贾蓉原本俊俏的面上仍未消退的红棱子,贾蔷眼睛微微眯了眯,脸色再凝重三分。 贾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目光避开贾蔷那一双清眸,心里一叹: 怪道我那荒唐老子前儿夜里喝醉酒过险些做下混账事,这蔷哥儿生的也确实愈发出挑了些…… 不过想起他老子方才啐他一脸的唾骂呵斥,贾蓉不得不强撑着面皮,赔笑道:“好兄弟,你这是做甚?打小和我一般在国公府里锦衣玉食长大的,何时踩过庖厨的地儿?如今用这破瓦煮粥不说,连穿的都换成麻布的了……何至于此啊?” 贾蔷闻言,面上淡漠,没有回应什么,只因太恶心,也太后怕。 前日他若是再晚来片刻,怕就难逃贾蔷最初的命运了…… 贾蔷,原叫贾强,本是地球上一名寻寻常常的纺织工程大学研究僧。 前夜里正在实验室连夜做毕业课题,没想到眼睛一黑,再睁开,就成了红楼世界里的贾蔷。 贾强原好读闲书,尤好读红楼,所以对于贾蔷并不陌生。 他熟记得此人的出身来历:“原来这一个名唤贾蔷,亦系宁府中之正派玄孙,父母早亡,从小儿跟着贾珍过活,如今长了十六岁,比贾蓉生的还风流俊俏。他弟兄二人最相亲厚,常相共处。宁府人多口杂,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专能造言诽谤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什么小人诟谇谣诼之词。贾珍想亦风闻得些口声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与房舍,命贾蔷搬出宁府,自去立门户过活去了。” 前世时,贾强也好奇过,那些不得志的奴仆们,到底造谣诽谤了什么? 是贾蓉和贾蔷结了“金兰相好”,还是贾蔷和贾蓉的媳妇好上了,成了焦大口中那句“养小叔子”的小叔子? 曹公在红楼中并未透露分毫…… 如今穿越过来,他才终于弄明白。 敢情两者都不是,而是被荒淫无度的贾珍给瞄上了,并险些得手。 前夜里贾蔷本已被灌的大醉,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原难逃毒手。 不想被贾强穿越附身清醒过来,骇然之下,一脚踹翻了没防备的贾珍,一路亡魂狂奔,夺路逃出了宁国府。 也托他前世被祖父强逼着站了十年桩,练过几年拳,虽身体没带来,可感觉还在,不然的话,怕是难出国公府…… 再联想前世读红楼时的一些猜想,对发生在这具前身上的事,也就有了印证: 难怪前世贾蔷会爱上唱戏的龄官,一个赵姨娘口中的“娼妇粉头”,贾探春口中“不过阿猫阿狗的玩意儿”。 林黛玉更只因史湘云拿龄官和她比了比,就怄个半死,深以为耻。 不是探春、黛玉不尊重人,只因千百年来,戏子之名,本如妓子。 故而才有表子无情,戏子无义之比。 贾蔷原是个“外相既美,内性又聪明”的贵公子,难道见识还不如几个内宅女人? 他又怎会爱上一个小戏子,还费尽心思只为博取龄官一笑? 正常来说,以他的身份被他看中,不霸王硬上弓便是十世善人,用些手段威胁利诱弄到手才是正理。 如今看来,却是事出有因…… 毕竟,一个无父无母“残花败柳”的少年,和一个“阿猫阿狗般玩意儿”的戏子,岂不正好一对? 好在,贾强的及时到来,未让这大惨事发生…… 不过,贾蔷如今面临的局势,也并未好许多。 贾珍承袭宁国爵位,又为贾族族长,即便当下是一个名叫大燕的陌生朝代,但既是封建时代,宗族势力便必然是当前社会的根基力量。 一族族长之权势,对于他这样一个小弱男,着实难以反抗…… “好兄弟,还是随我回去吧。老爷说了,当日吃醉了酒,什么也记不得了……本想给你遮盖遮盖,不让你着了凉,不想惊到了你。如今他也不怪你,你好好跟我家去,其他的事一概不究。” 贾蓉挤着笑脸,藏起尴尬劝说道。 贾蔷明眸更冷,看了眼贾蓉后垂下眼帘,道:“蓉哥儿,前夜里你未听他之言拦截于我,此事我记在心上。但是宁国府,我却是不会再回去了。” 贾蓉一听急了,跺脚道:“好兄弟,既然你还念我的好,好歹帮我一回如何?今儿要是请不回你去,我也活不成了。平日里他如何管教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是打儿子,审贼都没那样狠的。” 贾蔷摇头道:“你回去告诉那人,就说前夜之事,我不会对外多言半句。只要他能管控好宁国府众小厮下人的嘴就好,至于宁国府,本不该我去,这里才是我的家。” 贾蓉见他好话说尽也无用,有些恼道:“蔷哥儿,老爷好歹也养你这一场,就因为前夜一场误会,你就撕破面皮忘了养育之恩?” 贾蔷嘴角泛起一抹讥讽,道:“贾蓉,你莫非忘了,我也是先祖宁国公的正派玄孙。爹娘老子没的虽早,却也留下了一份祖业。如今却只剩下这破宅一座,其余的家俬业当都去了哪里,莫非是凭空没了?”见贾蓉一下红了脸,他微微摇头道:“那些东西我也不要了,只当这十年来我的嚼用。不过往后,却不必再提什么养育之恩。” 宁府自宁国公贾演始,传至第二代京城节度使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贾代化又传第三代贾敬。 只是这贾敬一味好炼丹修道,早早将世爵传给了第四代贾珍。 这是宁国公府袭爵一脉,然而宁国公贾演当初所留有四子,除却袭爵的贾代化外还有三人皆宁国嫡脉。 贾蔷之高祖,便为其中之一。 见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贾蓉自知已绝无可能将贾蔷带回去,看着这个打小一般长大的弟兄,叹息一声道:“罢了,我也不多说,左右回去好挨一通打便是……只是好兄弟,往后你自己多保重。老爷怕不会就此作罢……你若有什么难处,可来寻我。别的没有,几两银子的嚼头总还能有。”说着,从袖兜里取出荷包,想往外掏银子,他知道前夜贾蔷惊慌失措的从宁府逃走,却是没带多少银子傍身的。 贾蔷却仍拦道:“蓉哥儿,不是我有意和你划清界限,不接你银子。只是往后咱们兄弟若还来往,传回宁府你必难得好。你父对你动辄啐骂羞辱,我不愿连累于你。”顿了顿,稍犹豫了番,又道:“蓉哥儿,还有一言我本不该多说。只是咱们打小一起长大,不说出来,我实在心中担忧。去年你已成亲,本是大好事。可这一年来,我冷眼旁观,瞧你那爹对嫂夫人,实不像公公对媳妇的做派……唉,言尽于此,总之,你多多小心吧。” 贾蓉闻言,如遭雷击,脸色一会儿变红,一会儿变青,时而狰狞,时而沮丧,终究只成颓丧,一言不发的转头离去。 待贾蓉离去后,贾蔷才起了身,先将沙壶取下,仔细火塘走水,然后才走出房门,看到贾蓉的身形消失在破门之外。 他轻轻叹了口气,哪怕他做到这个地步,可只要他一日担着这宁国正派玄孙的身份,待大厦倾覆之时,他就难逃离牵连厄难。 着实可恨可恼!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他保住了清白,不会成为千古穿越客中调侃的那位。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如何应对无耻贾珍接下来的绊子,他还需筹谋之。 唯一庆幸的是,贾家不只宁国一府独大,西边还有一座荣国府。 那边无论从爵位还是辈分上,都能压制住宁府,不然他现在早就跑路多时了…… 因为若非忌惮事情闹大传到荣府耳中,惹得一应长辈着恼,贾珍今日怕就不是派贾蓉来哄,而是直接让下人来拿人了。 既然有他忌惮的,那就有了可乘之机。 念及此,贾蔷折返回屋,就着沙壶将粥吃尽,收拾干净后,又开始打扫起属于他的这座二进小宅来。 工科狗出身的他,亲手盖一栋古宅他力有不逮,可简单修整一座旧宅,还不算难事。 拿着昨日就从耳房寻出的一把旧斧和烂凿,贾蔷一边“叮叮当当”的拾掇起来,一边慢慢梳理脑海中前身的记忆…… 无论如何,他要在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里,先活下去…… …… 第0002章 “毒谋”? 宁国府,宁安堂。 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高坐大紫檀镶青白玉靠椅上,脚下踩着脚榻,不俗的面相上满是威怒。 大燕开国初,太祖高皇帝汲取历朝勋贵必腐化成国蠹之教训,革新大燕勋贵承袭之法。 开国世袭之世勋贵爵,代代降袭。 便有功勋极高可世袭罔替者,门楣虽不坠,然爵位依旧要降袭,除非后世子孙争气,立有大功,否则,五世之后,祖宗余荫耗尽,终要改换门庭。 譬如贾家,贾珍虽只袭三品威烈将军的爵,但却住在国公府邸! 按照前朝,爵位降减,其他一应规格都应依礼降减才是,否则就是僭越,这可是大罪过。 而蒙太祖高皇帝圣恩,功高世爵传承虽也降等,却可保门第不坠。 纵只三品爵,也可维持国公门楣。 有此门第相衬,与寻常的三品爵相比,贾珍尊贵何止百倍? 若是他勤于王事,好生做官,立下功劳,就能提升爵位。 相比于其他人以命搏爵,又容易许多。 只是,太祖皇帝虽雄才伟略,思虑深远,本是想让世勋国戚不要覆前朝旧辙,一味享福堕落,想以此法逼武勋子弟上进,却奈何生于富贵乡之子弟,仍旧醉生梦死者多。 贾珍虽只是三品爵,可有国公府打底,地位之尊贵并不逊色寻常侯伯多少,又正值壮年,至少还有数十年的富贵。 且就算传至下一代,也仍有数十年的富贵,因此他哪里会有半分危机感? 每日里依旧享福受用,不可一世。稍有违心不快,就恣意打骂惩戒。 此刻,贾珍看着跪在堂下战战兢兢的儿子,怒声骂道:“没用的混账东西,连这点子小事都办不成,要你何用?真真该死的畜生!” 贾蓉闻声心惊,忽又想起之前贾蔷之言来,愈发心乱如麻。 他也发现,自打他成亲后这一年来,他这老子愈发看他不顺眼,哪里是在看儿子,分明是在看仇人。 可是对他媳妇秦氏,却比亲女儿还要关爱几分…… 贾蓉虽然心里惊怒恐惧,却不敢流露出分毫,因为在这座宁国府中,其父贾珍就是唯我独尊的天王老子! 压下心中的惊怒,贾蓉闭上眼豁出去磕头道:“老爷,蔷哥儿死了心不肯回来,儿子一个人又不能绑他回来……”见贾珍面色更怒,他又忙道:“不过蔷哥儿说了,前儿之事他绝不会对外信口开河,只要咱们约束好府里的下人,就没人会知道。儿子同他说,纵然要出府掰扯干净,他也得回来给老爷磕个头才是。谁曾想,他说他亦是宁国正派玄孙,他太爷爷也是宁国公嫡子,分家时有一分不薄的家业。那份家业他也不去想了,只当这十年来他的嚼头。” 原本以为贾珍会愈发暴怒,一直闭眼等待着沐浴雷霆的贾蓉却发现上面安静的吓人,他悄悄睁开眼抬头看去,见贾珍面色铁青的坐在那,心里一动,小心翼翼道:“老爷,要不……要不儿子带几个小幺儿再走一趟,定能把蔷哥儿给‘劝’回来……” 贾珍却哼了声,道:“既然他死了心出府,我们又何必强留?强留没用,他在外面活不下去,自会回来求我!” 贾蓉小声道:“老爷,蔷哥儿如今穿着麻布衣裳,儿子去时,他正用沙壶煮白粥呢。” 贾珍闻言一怔,这等情形显然大出他的意外。 说起来,他还真不是一个一味追求男色的,否则也不至于等贾蔷这么大了,才动心思。 只是当下世道,凡达官贵人多以好男风为雅事。 不止他,便是隔壁府的贾琏琏二爷,不也养了几个清秀的小厮在书房以便随时出火? 西府的凤丫头那样好妒,等闲不让贾琏沾染女人,身边的房里人打发的干干净净,只留一个平儿也是常年看得摸不得。 可王熙凤却从不理会贾琏书房里那些小厮,一来生不得孩子,二来争不得宠见不得光,所以贾琏身边很是养了几个兔爷儿。 可见当下并不以男风为耻,世情便是如此。 所以,贾珍偶尔也会动起龙阳之兴。 但他更多追逐的,还是女色。 却不想前儿夜里,也不知怎地,就是看着贾蔷越看越觉得颜色出挑,甚至觉得国公府里除了那位相貌绝色的儿媳妇,再无一人能与贾蔷相比,这才动了凡心。 若他果真得手一次,或许也就撂开了。 毕竟在他心里,满满都是那道禁忌的身影…… 谁想如今竟成了求不得,这让在宁国府里予取予求恣意多年的贾珍如何肯心甘? 得闻养了十来年的纨绔公子居然自己煮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贾珍能稳坐族长之位,也是有几分手段的人,他想了想道:“你去寻族学里当夫子的太爷,告诉他……” 贾蓉闻言面色微变,急道:“父亲,是让太爷开革了蔷哥儿吗?” 贾珍啐口骂道:“该死的畜生,你又知道什么?那蔷哥儿和你是一路货色,惯会赏花顽柳,他先搬出府,再开革他出族学,族里不定有什么诽言谤语?痴蠢之极!再说,开革出族学,还不趁了你们这起子畜生的意了?想的倒美!” 一通臭骂后,又道:“你去告诉太爷,就说我说的,蔷哥儿不好读书,惹了我生气。如今虽闹脾气搬出府去,学里那边也不可放松了管教。旁的不说,一月之内,先将《四书》讲明背熟,要是背不熟,就要太爷严厉管教。” 贾蓉闻言彻底震惊了,也对他老子的手段愈感恐怖…… 自忖若这样的法子落到他头上,他必是生不如死的。 因为对于他和贾蔷这样的纨绔子弟,读书和喝毒药差不多。 他成亲后总算脱离了苦海,可贾蔷至今还在族学里呢。 若是开革出族学,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所以贾珍才说他想的美。 而要一个月内将《四书》讲明背熟…… 这是要将人逼疯啊! 贾蓉脑海中已经想到,贾蔷正拿头拼命撞墙的可怕场景…… 至于破罐子破摔不学? 那就正好坐实了贾珍对贾代儒的说辞,贾蔷不好学,还忤逆族长,叛出家门。 真到了那一步,那贾蔷的生死,也就完全在贾珍一念之间了,连西府老太太和两位老爷都不好插手。 念及此,贾蓉遍体生寒,为贾蔷的命运担忧…… 正这时,他忽听到上面传来怒吼声:“该死的畜生撞客了不成,还不快去!” 贾蓉闻声一个激灵,忙蹿起身来,往外跑去。 不过刚一出门,又忙顿住了脚,看着眼前人眼神中满是猜疑,压着声音冷声问道:“你来做甚?” 只见一身着缎织彩百花飞蝶裙裳的绝色少妇带着两个丫鬟正要进门,看到贾蓉从里面跑出来,也受了一惊。 少妇正是贾蓉妻子秦氏,她目光隐隐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睁着幽幽美眸看着贾蓉,轻声道:“太太刚传话说,老爷想用些冰糖莲子羹,命我温润了送来。” 贾蓉闻言面上怒气一闪而过,冰冷的目光里满是厌弃猜疑,本想说几句话,可听到身后渐近的脚步声,他面色一白,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屈辱,目光如刀的剜了妻子一眼,匆匆离去。 身后,秦氏幽幽弱弱的美眸中,目光如怨如泣,听着身后沉沉的步伐靠近,眸光中隐隐透着恐惧…… …… 后街旧宅。 花费了一天半,贾蔷终于将破旧的家宅初步收拾停当。 日已西斜,坐在庭院那株老槐树下已经颓败破碎了一半的石凳上,贾蔷思虑起以后的路,该怎样去走…… 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自保之力呢…… 第0003章 污名 进学。 毫无疑问,这是一介白身且不能得到家族余荫的人最好的进阶之路。 大燕开国已近百年,朝廷距离最近的一次大战,也已超过三十年。 所以,想靠搏命谋取富贵,几无可能。 经商自然可富,但富而不贵,只能是权贵嘴边的一盘肥肉,别人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唯有读书进学,才是改变身份的最佳途径。 若是能凭借同年、座师等关系结成一张人脉大网,一个即将落败的宁国府又何惧之有? 当然,贾蔷也知道进学之难。 尤其是在这皇城顺天府,竞争之激烈更胜他处。 但他所求者又非是状元,更不是什么三元六首,甚至不是进士。 只要一个举人的身份,让他等闲不会被官府所难,让他有一个至少可以同县太爷平起平坐兄弟相称的身份起点,就足够了。 有此身份,许多事做起来,也就方便的多。 不过让他一个工科生去学四书五经,去做八股文章,又着实让他有些挠头。 幸好他有前身的记忆,虽然前身本身未必背得下《四书》,但如今他以浏览的方式观看过前身的记忆后,却基本上能倒背如流,也不知这算不算是金手指…… 毕竟,四书加起来也不过五万多字。 而读透四书读的却不是四书本身,是朱子所注的《四书章句集注》,这才是千百年来的经学巨著。 再加上历代大儒之注解,多少老童生皓首穷经,读一世百年也不曾读透。 不过贾蔷看着脑海中原身留下的清晰记忆,他觉得,只要他不去追求三鼎甲,单求一个生员和举子的身份,应该不算太难。 状元听起来风光无限,可贾蔷记得,自隋唐设立科举制度以来,至今诞生的近六百名状元中,能位列宰辅者,不过区区四十多人,连一成都不到。 让贾蔷埋首十年二十载,去博一个状元的名头,且先不说能不能博得到,就算到手,了不起也只是一个六品官员,入翰林院观政养望,却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出人头地,那时他已过知天命之年了。 性价比太低。 穿越一场,却读一世八股,何苦来哉…… 所以,进学的压力不必太大,先取个秀才功名,再设法取个举人的名头,够用就好。 不过这些都是几年内的事,计划是如此计划,能否如愿且先努力。 成固然好,实在不成再寻他途,只是会艰难许多罢。 但他能重活二世,还有什么会更艰难? 眼下最重要的,首先是要清清白白的活下去。 还有,自宁府逃出来,他身上带的银子已经不多了…… …… 翌日清晨。 即使这已经是来到这个世上的第四天,贾蔷仍旧津津有味的细细品鉴着路上的每一处景和人。 前世在影视中看到的古代风华,在此刻都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 少了太多色彩,也少了太多真实的生活气息。 西城已是整座神京城除却中央皇城外最贵之处,然而除却几条大道外,街头巷尾其实多是沙土铺路。 路边随处可见生活垃圾甚至是粪便,牛马骡子的皆有,人的也有…… 而且,并非所有的妇人都在遵守不得抛头露面的陈规,这些规矩也似乎只有读书人家和豪门权贵才如此。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活下去,才是生活第一要素。 所以一路上,贾蔷见到不少妇人和姑娘裹着头巾挎着篮筐,来去匆匆。 也有不少女子,在街边鳞次栉比的小摊位亦或是门面内,帮家里的生意买卖做活计。 有的穿着朴素,却也有绫罗绸裳的。 其色彩之鲜艳,在阳光下竟有些耀眼。 这一幕幕,无一不告诉贾蔷,他所处之境,非是离奇梦境,而是真实的世界…… 贾蔷在路边小摊上吃了碗芹菜鸡肉馄饨,用了五文钱,又花了两文钱买了两个炊饼,按照前身的记忆,边吃边观景,一路来到贾家义学。 “哟,这不是蔷哥儿吗?你这是什么打扮?” 刚到义学门口,就看到了一个近来不怎么常见的“熟人”,此人好大一颗脑袋,举止粗枝大叶,自马上下来,随手将缰绳丢给身后随从,笑呵呵的看着一身细布素衣的贾蔷问道。 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贾族姻亲之家,薛家独子薛蟠,人称薛大傻子。 年前薛家举家北上,落脚贾家,年不过十五的薛蟠被贾政打发到族学里“进益”,进益是真没见进益多少,倒是和贾族一些混账子弟搅和的菊花朵朵开…… 好在他也不是真傻,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招惹,什么样的人不能碰。 至少贾族正派嫡脉子弟,他从来都是以礼相待的。 贾蔷虽父母双亡根底不壮,但一来是宁国正派玄孙,二来又有贾珍溺爱贾蓉匡扶,再加上本身生的极为出挑,所以薛蟠虽亲近些却也不敢造次。 贾蔷淡淡道:“薛大叔,我马上就十六了,所以前儿从宁府里搬出来单独过活。” 薛蟠闻言,便知内里必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他也清楚豪门是非多,便是他自己家里就不素净,所以也懒得去探究别家之事,因而混作不知,乐呵呵道:“好,有志气,爷们儿就当如此。你虽还不如我,因为我十二三就开始顶立门户,你如今才这样,不过也是好的。你等着,改明儿我送你一副大礼,喜庆高乐一番。” 贾蔷微笑谢过,薛蟠见他如今气度比往日那般更出众几分,笑道:“咱弟兄间,不说外道话。” 说着,倒是将辈分也略了去。 二人一起入内,方至廊下,见四个小幺儿肆无忌惮的在廊下顽闹,时而鬼鬼祟祟的嘀嘀咕咕一阵子,时而发出阵阵惊叹的笑声。 “真的?!” “那可了不得了……” “不然东府珍大爷凭甚养他,且比对小蓉大爷还好……” “可不是,亲嘴摸屁股,贴的一对好烧饼啊,嘎嘎……” “哎哟,小声点,来了……” 贾蔷认得这四个小幺儿,是西府凤凰公子贾宝玉身边的四个贴身小厮,一名茗烟,一名锄药,一名扫红,一名墨雨。 其中最得贾宝玉信重的,正是此刻隐隐带着挑衅、嘲笑目光看着他的茗烟。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贾族,亲长身边的奴才贾家晚辈的确都要敬着。 用他们的话来说:莫说是长辈身边伺候的老陈人,就是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也得敬着,方是大家高门里的礼数规矩。 茗烟是贾宝玉身边的亲近奴才,而贾蔷是贾宝玉的侄儿辈,真照贾家的规矩论起来,贾蔷还真不能将茗烟如何,否则便是不敬贾宝玉这个二叔。 所以,生性淘气的茗烟不似其他三个小厮那样,被人发现背后说坏话撞了正着而感到心虚尴尬,反而敢挑衅的看着贾蔷。 以奴欺主的刺激感受,让他心中格外痛快。 只是他肯定没想到,一个被赶出宁国府自此毫无跟脚的人,会视贾家那些规矩如狗屁。 在薛蟠看好戏的目光下,贾蔷面色淡然步履均匀的走了过去,不疾不徐。 然而就当茗烟以为他会乖乖的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走过去时,却见贾蔷在路过他时忽地顿住了脚,而后毫无征兆的猛然出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另一手紧握成拳,狠狠一拳砸在他的鼻骨处。 这出其不意的出手,一下就将茗烟给打懵了。 这还不是最狠的,贾蔷根本不给其他三个小厮反应的机会,动作凌厉的单手拽着已经懵然的茗烟,用他那张沾满鼻血的脸,狠狠怼向了一旁的游廊柱子! “砰!” “砰!” “砰!” 不知撞了多少下后,其狠辣将一众贾族子弟和贾宝玉的其他三个小厮吓的不知所措,却是神经粗大的薛蟠回过神来赶紧上前,一把抱住了贾蔷,大声劝道:“好兄弟,好兄弟,快松手……快松手吧,天爷咧,再打……再打就他娘的要出人命了!” 贾蔷这才松开手,任由满面血污已看不清人面的茗烟瘫倒在地,随后挣开了薛蟠,轻轻理了理皱褶的细布衣衫。 在数十双饱含惊吓的目光注视下,又一步步走到学堂门口方向,在一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遍身锦衣华服的圆脸少年面前站定,微微躬身见礼道:“宝二叔,茗烟与人妄言污谈,背后造谣编排于我,言辞污秽腌臜之极。我愤怒之下,失手打伤了他。茗烟是宝二叔身边的梯己人,我为宝二叔的晚辈,本不该动手。你看,此事是上报到东府治我一罪,还是直接使人去步军统领衙门叫人,来拿我问罪?” 贾宝玉:“……” …… 第0004章 出众 听闻贾蔷之言,贾宝玉还在呆滞中,只是怔怔的看着刚才还如野兽般发狂,这会儿又变得温润如玉的贾蔷。 至于贾蔷所说之言,他并没有更多的领悟什么,毕竟,他今年才十三岁。 只是纳闷,怎好端端的打起来不说,还要惊动什么劳什子步军统领衙门…… 然而他不明白,旁人却明白,一个自外面匆匆进来的中年奴仆连忙上前,赔笑道:“小蔷二爷快莫生气,你本是主子,代宝二爷教训一个奴才原是应分的事,哪里还要惊动东府大爷,更别提什么步军统领衙门了,没得让人笑话咱们贾家治不了家事……今日之事我也看的明白,都是茗烟他们几个小狗肏的胡乱蛆嚼,打死都是活该的。小蔷二爷若是觉得还不解气,我再捶他个半死,回头禀告老爷太太,治他个大罪如何?” 贾蔷闻言,侧眸看了这中年奴仆一眼,认出此人正是贾宝玉身边的长随,也是贾宝玉奶妈之子,极得贾政夫妇信任的李贵,便道:“既然如此,只要宝二叔不记我的过错就好。” 贾宝玉先看了眼被李贵打发人赶紧抬走的茗烟,见茗烟不复平日里的顽皮喧闹,一张脸惨不忍睹,目光也呆滞着,就摇头道:“今儿既是茗烟自己犯了口舌,那也怨不得你恼他。若是让珍大哥哥知道了,许还会生我的气……”这般想来,倒将茗烟挨打一事撂开了,反而有些好奇的问贾蔷道:“蔷哥儿,你怎穿成这般了?” 贾宝玉对贾蔷的印象其实很不错,认为其外相既美,内性也十分聪明。 今日见其气度,愈发以为不俗,便想要亲近。 茗烟虽是他的亲随,可到底只是一个奴才罢了,又不是女孩子…… 就听贾蔷道:“宝二叔,我今年就要十六了,虽然祖上亦是宁国嫡脉,但毕竟从高祖起就分了家,如今已长大成年,不好再寄居宁府,所以便搬了出来,自立门户。” 贾宝玉闻言有些惊叹,他对东府事并非一无所知,这两日也隐约听茗烟他们浑说了些什么。 但现在看看贾蔷身上的细布轻衣,与过往的绫罗锦衣截然不同,周身气度看起来也是不卑不亢,清清净净。 显然,和所传谣言不同。 若贾蔷果真遭了殃,又怎会连夜出了宁府?怎会落得如此清贫的境地? 可见,他如今仍旧冰清玉洁…… 咦?也不知怎地,他就想到了冰清玉洁这个词…… 正这时,大伙看到贾瑞搀扶着夫子贾代儒进了院落,众人不再多言,一股脑的进了学舍内,开始读书。 因笔墨书本皆放在族学,贾蔷方不虞连书本都缺少的窘境。 只是,书本虽在,贾代儒的教学方式却仍和记忆中的一样,领着诸学生将今日所授之课摇头晃脑的读了通,又按集注照本宣科的讲解了番,接下来便是让学生们自己去学,他眯着眼睛养神。 所谓先生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无过于此。 不过贾蔷原也没指望他能教出什么新意来,在红楼中,贾代儒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对后辈管教严厉。 族里让他来掌管义学,或许取的就是这一点。 除此之外,贾代儒连个举人的功名都没考中,当了一辈子的老童生,平日里也是八病九痛的,没什么精力教学,就连掌管学堂,也多由其孙贾瑞代劳。 不过贾蔷没想到,他没指望贾代儒,贾代儒却“指望”上了他…… “贾蔷……” 颤巍巍的严肃声音自前传来,贾蔷虽纳罕,却仍站起身来,应了声:“先生。” 贾代儒看着他颤巍道:“族长说你有志于学,传话让我好生管教。老夫问你,你入学也近十年了,读书读到哪里了?” 贾蔷一边在心里揣测贾珍之用意,一边答道:“回先生,学生粗读完四书。” 贾代儒闻言,哼了声,他虽年老体衰,对于教学之事有草草敷衍之心,但学舍内有无读书好苗子,哪些是真正读书的,哪些则是虚掩眼目混日子,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贾蔷这类纨绔浮子,也敢大言不惭说读完《四书》? 不止贾代儒,便是学堂内其余数十学员也大都目露讥笑,贾宝玉失望的暗自摇头叹息…… 贾代儒“唔”了声,不置可否地问道:“既然读完了四书,那我且问你……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下一句,是什么?” 贾蔷未作思考,便清声答曰:“楫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贾代儒白眉微微一扬,似乎有些诧异,道:“又该如何注解?” 贾蔷闻言,略想了想,答道:“此言君子恭逊不与人争,惟于射而后有争。然其争也,雍容揖逊乃如此,则其争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争矣。” 贾代儒与舍内寥寥几个听懂之人闻言纷纷侧目,尽管这只是四书集注上的标准答案,但贾蔷能如此条理清晰通顺的背诵出来,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顿了顿,贾代儒再度开口问道:“大学中有言,意诚而心正。而何为意诚?何为心正?” 贾蔷这次也没多做思考,因为《大学》经一章,传十篇,加起来不过五千字,前身纵然于求学一道毫无兴趣,却也毕竟读了十年书经,或许背不住,但有印象。今贾蔷取其记忆,却是很难出什么差错。 他声音清正持稳,答曰:“所谓诚其意者,勿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所谓正心,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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