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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动 入夜。 神京城,西南观音寺街。 京城八大布行,东盛老号。 东盛赵家与恒生王家是几十年的老对头了,恒生王家有一礼部尚书做靠山,东盛赵家却也有一位都察院左都御史为后台。 大家半斤对八两,旗鼓相当。 王家恒生布行的蓝独步天下,最是鲜艳。 而赵家东盛布行的红却是举世无双,世人最爱。 原本这种局势很难打破,因为纵然哪家官场上有些不济,可几十年来,两大字号都用金山银海还有官场人脉打造出了足够强大的根基,短时间内,只要不作死,基本上不会有事。 然而谁也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东盛号后宅,赵家二老爷并几位掌柜的坐在正堂内,气氛凝重。 赵家二老爷赵东林身边桌几上,摆着一尺布,湛蓝耀眼。 而另一边,则是窄窄的一绺红布,更是鲜艳夺目。 堂下有两排交椅,赵东林看向右手第一人,问道:“孙掌柜,你是东盛号管染布槽的头名掌柜的,原也是大匠,你看这两块布,到底是什么名堂?” 孙掌柜的目光在桌几上那两块布上顿了顿后,眉头紧紧皱起,道:“二老爷,一般来说,染蓝布,是用土碱、烧酒、石灰、牛皮胶作辅料,再利用蓝靛多次冷染,最后成色。恒生王家自然有些秘方,但染布的根本不会差许多。可这块蓝布,却并非如此。得了布后,我就带人去把布用米浆淘洗了遍,结果发现这布根本不是用蓝靛染出来的,而是用混色调配出来的。蓝布如此,红布同样也这样。” 赵东林闻言,沉默稍许,问道:“也就是说,除非得到方子,不然咱们自己,调配不出来这样的颜色?” 孙掌柜的面色阴沉,摇头叹息道:“没有任何可能。” 赵东林再道:“那,若是恒生号得到了这红布的方子,咱们……” 此言一出,饶是诸多掌柜的心里早有担忧,可被诉诸于口,众人还是面色大变。 孙掌柜的长叹息一声,道:“那,咱们东盛的麻烦就大了!” 左首一位老掌柜的霍然起身,大声道:“绝不能让恒生得了这方子去!这是要掘咱们东盛的根哇!” 其他几位掌柜的纷纷附和道:“对,此言极是!若是让恒生得了去,那可不得了。” 后面一名青壮些的掌柜的站起身,面带戾气道:“二老爷,听说这方子的主人没甚跟脚,不如咱们……” 赵东林闻言面色一沉,喝道:“混账!听说,你听哪个混账说的?立刻把此人给处置了。没甚跟脚,没甚跟脚恒生王家能给他三万银子?他在醉仙楼遇圣驾的事,连条狗都知道了,偏你不知道?此人万万不可动歪念,给我坐下!” 又一名掌柜的开口道:“二老爷,可是据咱们在王家的人回报,恒生号似乎没有准备染红。如果他们果真得了这方子,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赵东林闻言面色一动,道:“或许,是在准备染槽?” 这位掌柜的摇头道:“恒生号并非只染蓝,同样有红。我们在他们染坊也有人,若他们得了方子,直接上缸染就行。如今始终没有动静,可见,恒生号未必得了方子。二老爷,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赵东林闻言,一下站起身来,道:“对,咱们还有机会!!恒生号里,的确还没有这样的红布出来。他若果真有方子,何必先急着染蓝?他家的蓝本就排名第一,染红,才能真正打击咱们!” 另一人却摇头道:“二老爷,纵然有机会,那位贾蔷也已经离京了,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赵东林沉声问道:“这醉仙楼遇圣驾的贾蔷,确是荣宁街贾家的人?” 一人忙答道:“是,是宁国府的。不过这贾蔷和宁国府似已决裂,联系不多。倒是和荣府一支偏房族人,名唤贾芸者来往密切。如今帮贾蔷处理事情的,就是贾芸。那方子说不定就在他手里,恒生号放出三万两银子的风声,我猜测就是故意放出来的。若不然,这样机密的事,怎会这样传过来?二老爷,咱们直接去寻那贾芸买方子就是!” 赵东林起身来回踱步几圈后,缓缓道:“嗯,宁国府的贾珍……倒是有一面之缘。也罢,明日一早,我亲自走一趟吧,备好一万两银票。” 众掌柜的皆惊,道:“二老爷,恒生据说是给了三万两……” 赵东林冷笑一声,道:“哼!找那竖子自然要贵些,可是直接去找他的本家,却不需要太多。这样,先派人去问问贾芸,那贾蔷可留下方子来,要多少银子,我们好准备。只要确定方子在他手上,那其他的事就好办了。” 这,便是商贾本性。 …… 翌日清晨,运河之上。 “这五禽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 “虎戏,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也。” “鹿戏者,四肢距地,引项反顾,左三有二,左右伸脚……” “熊戏者,正仰以双手抱膝下……” “噗嗤!” 看着薇薇安一板一眼的跟着示范五禽戏的李婧学习,待至熊戏时,见那滑稽动作,黛玉实在忍不住一笑后,摇头道:“小婧,这我实在做不来……你们且歇歇罢。” 李婧闻言心里无奈,不过昨夜李福用过参汤后,气息平稳了许多,救得一命回来,让她发自肺腑的感激黛玉,再加上贾蔷的叮嘱,所以事事顺着黛玉来,笑道:“也不必急于一时,虎熊不雅,姑姑可先学鹿戏。” 黛玉笑着颔首,却没说学不学的事,让李婧和薇薇安坐下后,紫鹃上了茶来。 薇薇安看着桌面上的青釉兰花茶壶和绘箐澹白底瓷盏,啧啧叹道:“真是太美了,我原本在津门总镇府也见过一些燕国的瓷器,以为是最美的了,可是和这个相比,那个简直要成瓦罐了。” 紫鹃笑道:“你这洋婆子还怪会说话。” 薇薇安不喜欢这个称呼,摇头道:“我不叫洋婆子,我叫薇薇安。” 黛玉忙笑道:“她是在同你顽笑呢。” 薇薇安耸了耸肩,笑道:“好吧,那我也是在顽笑。” 众人一笑后,且让她自己去赏玩手里的绘箐澹白底瓷盏,黛玉问李婧道:“你是怎么当少帮主的?” 李婧笑了笑,没甚隐瞒,便将幼时如何充作男儿养,如何习武,如何一步步成长起来,怎样江湖厮杀,怎样跑镖走江湖,怎样和其他帮派谈判,谈判不成又如何拼杀抢地盘,一一说了遍。 即便专挑精彩的讲,也足足说了一个半时辰。 别说黛玉、紫鹃和雪雁听的出神,连薇薇安都停止了赏顽,聚精会神的听着。 待其说完后,黛玉叹道:“你真是不容易……”不过又有些纳闷,忍了忍还是小心问道:“小婧,你这样厉害,怎会愿意给蔷哥儿做房里人?” 这实在不符合她江湖女大佬的人设啊…… 李婧闻言,笑了笑后,又将她与贾蔷如何不打不相识,如何成为生意伙伴,如何被淮安侯府世子欺负,贾蔷又如何挺身而出护她周全,最后,贾蔷还答应了她那些简直不可理喻大逆不道的要求。 莫说黛玉、紫鹃和雪雁听了后目瞪口呆,连薇薇安都直呼不可思议,因为即便是在西洋,女人出嫁后,姓氏都要改成丈夫的,更别提孩子了。 紫鹃不可思议道:“小蔷二爷果真答应你了?” 怕只有赘婿才会如此吧? 而赘婿,却是世人最不齿的男人了…… 李婧见她们如此表现,笑了笑道:“所以,我甘愿为妾。” 雪雁撇嘴道:“你这哪里是妾,你在李家过活,一不用站规矩,二不用把孩子养到太太名下,而且小蔷二爷父母都不在了……你还不用拘在家里,想出去顽就出去顽,你比太太还自在!” 她这小娘皮都有些嫉妒了…… 雪雁是丫鬟出身,在奴籍,日后成家,就算黛玉放她出籍,怕也难活到李婧这样的地步。 黛玉在一旁看的好笑,虽她心里也是五味繁杂有些乱,不过还是祝福道:“蔷哥儿没父母在,族里……也管不到他。他最重信诺,既然应下了,想来是真的许给了你。你们往后要好生过活才是……” 这是长辈之言,李婧不得不站起来聆听教诲…… “快坐下吧。” 黛玉浅笑道:“不必拘着礼,蔷哥儿都不怎么认我这个姑姑,口口声声说出了五服,已是远亲呢。” 李婧不知如何作答,黛玉也不难为她,问道:“蔷哥儿呢?” 一旁薇薇安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晚上贾就让我写了一封信,给乔治叔叔的信,然后今天早上一大早,他就让他的随从下了船,骑快马送去扬州了。” 黛玉惊讶:“什么信?” “就是请乔治叔叔去给你爹爹看病啊!” 薇薇安笑道,李婧补充道:“我们爷说坐船还是太慢了,他派人快马加鞭,不恤马力,也不用吝啬银子,让人带着信先去扬州,找薇薇安的乔治叔叔给你父亲看病。我们爷说,不能白受了你的大恩。原该我亲自去的,只是放心不下我爹……” 其实按道理来说,走运河更近些,陆路实际道路要比运河多一倍。 正常行走,运河只需要十七天,而陆路则需要二十八天。 但若八百里加急,不恤马力,马累了就换马,这样跑七八日就能到扬州…… 薇薇安咧嘴笑道:“带鱼小姐,贾对你真好。” 紫鹃没好气道:“是黛玉,不是带鱼!” 雪雁提醒道:“你叫姑娘就好了。” 薇薇安耸了耸肩,笑道:“好吧,姑凉!” 黛玉没功夫理会这些,她有些着急问道:“薇薇安,你那姓乔的叔叔,果真能救好我爹爹?” 薇薇安摇头道:“我不知道,姑凉,我不能骗你。不过,乔治叔叔和安德鲁大叔一样,都精通医术,精通的方向又不一样,所以说不定就有办法。我听贾说过你爹爹的病,我隐约听说过这个病,我叔叔手里好像有一种药可以治疗,但我真的记不清楚了。姑凉,你别哭,你那么美丽,主一定会保佑你的。” 黛玉既感动也着急,道:“早知如此,该同我言语一声,把参带上才是!” 李婧则笑道:“林姑姑昨日给的参须有点多,我们爷分了一半让铁头装在身上,连同信一并送去扬州了,放心就是。林姑姑,我们还是锻炼身子吧。你身子骨好些,到了扬州,也能多照顾姑祖丈些。我娘去的也早,这些年若非有副好身子骨,我也坚持不到现在,照顾我爹到如今。” 黛玉闻言动容,红着眼圈看向李婧道:“我……我果真也行?” 李婧飒爽一笑,道:“原先我也体弱多病来着,正是一点点练功,才练出些名堂来。林姑姑是大家闺秀,和我这等江湖草莽不一样,所以不必练的那样狠,只练得身子健壮些,不常年吃药就好。” 黛玉闻言,缓缓点头微笑道:“若如此,也是我的幸事。” 心里却仍惦念着,她父亲,到底能否被救…… 第0106章 强取豪夺 宁国府,宁安堂。 贾珍听闻贾蓉之言,奇道:“东盛号赵东林?他来做甚?” 贾珍隐约想起此人是谁,这人不要紧,可此人背后站着之人,即便是宁国府,也不敢小觑。 都察院左都御史,当得起天下第一等实权人物。 贾蓉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隐约听说,蔷哥儿手里有两个染布方子,可以卖很多钱……” 贾珍一听就明白了,看来这东盛赵东林还没搞明白状况,以为他这个族长,能约束这族中逆子。 想起那混账来,贾珍脸色就难看的紧。 因为这畜生,近来他自觉都快魔怔了。 脸面扫地不说,连房中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本来想说不见,可话到嘴边又住了口,贾珍又问道:“芸哥儿还在太平街那边,跟那畜生搅和在一起?” 贾蓉应道:“是,连他娘也一并接了过去,在金沙帮那里住。” 贾珍冷笑道:“不知好歹的畜生,和那孽障是一路货色!那金沙帮算什么东西,下个条子递到五城兵马司,就能将他们扫个干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贼窝子,还成靠山了不成?” 贾蓉犹豫了下,轻声道:“老爷,那金沙帮如今和淮安侯府勾结在一起,淮安侯府领着十二团营里的奋武营,就驻扎在广宁门一带,五城兵马司去了,怕讨不到……” “呸!” 贾蓉话没说完,就被贾珍一口唾沫啐在脸上。 贾珍厉声骂道:“偏你这小球攮的畜生明白?去,到太平街告诉贾芸,让他赶紧接了他老娘回来。贾家人,怎好到那等腌臜下三滥的地方去?他不要脸,他娘也不要脸了?就算他娘俩儿都不要脸,我贾家还要脸面!再敢往那跑,必以族规处置,先拿回来,打个半死!” 贾蓉面色木然的出去,还未出门,听到贾珍又传命候在门外侍立的小厮:“请东盛赵老爷入门说话。” …… 一阵寒暄问候后,赵东林于宁安堂落座。 看着宁安堂极度奢靡华贵的陈设,赵东林心中也隐隐震惊。 东盛赵家算得上是天下巨富了,但这个世道,许多东西并非有钱就能买得到。 譬如那门口高悬的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宁安堂”,后还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宁国公家宴”,又有万几宸翰之宝,便是太祖高皇帝大印! 堂正中摆一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 这些皆御赐之物,太祖御笔。 便是隆恩宠遇,即便当朝一品宰相家里也未必能有。 可惜啊…… 纵这等家底背景,然子孙不肖,也只能没落至斯。 如今府第依旧是当年的府第,可这承爵人,又焉有当初荣宁二公在朝时权倾天下之威望…… 这般一想,赵东林心中对公府高门的敬畏感就消去了大半。 几番客套后,赵东林落座客位,道:“今日冒昧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贾珍心里有数,面上豪气,道:“赵兄有事不妨直说,但凡兄弟能办的,绝不推搪。” 赵东林闻言一笑,心知这等勋爵子弟做大事或许力有不逮,可人情往来的应酬却是一等一的好手,随即便将贾蔷手中有染布良方一事说出来,最后赞道:“贾家不愧是百年华族,连太上皇和皇上都下旨称赞,族中子弟也争气,将军这样的族长,实为天下家长之楷模啊。”又道:“我赵家门下有些许产业,其中以东盛布号为主。原不该打扰贵府,只是听说贵族蔷公子将一份染布方子卖给了恒生王家,所以才厚颜上门相求方子。若能得此方,东盛号愿出白银一万两购买。” 贾珍闻言面色骤然一变,一万两银子,即便对宁国府来说,都绝对不算是小数目了。 宁国府每年的进项大都靠田庄收成,那么多庄子,一年了不起也就五千两银子,遇到灾年,连一半都够呛。 这一万两银子,却顶的上宁国府二三年的进项。 他沉吟稍许后,缓缓道:“赵兄既然开了口,无论如何,兄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只是如今我那族侄不在京中……且宽候两日罢,我且派人去问问?” 赵东林笑道:“虽贵府蔷公子不在,可方子却在芸公子手中。我本想直接去芸公子去买,只是想来他不过一个孩子,又在金沙帮那样的虎狼之地,果真给了他一万两银子,家大人又不在跟前,岂非害了孩子?到那时,连我赵家身上都要背上一份罪过。如今贵府的蔷公子身份不同一般,不好惹人误会……所以还是来寻将军这个贾族族长来商议。” 贾珍一听,面色好看许多,点头道:“赵兄不愧是都台大人亲弟,法理人情都想的明白周到。也罢,兄弟我就亲自陪你走一遭罢。” 赵东林闻言一笑,从袖兜里掏出一叠银票来,放在桌几上道:“毕竟是贾家内部事,我这个外人就不参与了。将银票留下,明日派人来取方子就是,实在叨扰劳烦将军了。” 看着桌几上那一叠大龙银票,贾珍眼睛一亮! …… 苦水井,太平街。 金沙帮总舵。 贾芸看着贾蓉,皱眉道:“蓉哥儿,族里又不管我家生死,我爹当年出殡,族里都没出面,是我舅舅卖了我家的地和屋,我爹才出的殡。怎么,这会儿想起我是贾家人来了?” 贾蓉沉着脸道:“我只负责传递老爷的话,至于你听还是不听,和我没相干。” 贾芸闻言,看向一旁薛蟠,薛蟠原不爱管东府的事,不过现在和贾蔷关系太好,贾芸又是贾蔷手下得用之人,不好看着他受欺负,便问道:“蓉哥儿,珍大哥哥怎想起问起芸哥儿来了?” 贾蓉看向薛蟠,顿了顿,心思百转后,压低声音道:“我本不该说,但蔷哥儿自幼与我相厚,你们可不要说是我说的……” 见他这样,薛蟠、贾芸都紧张起来,一连声道:“又不是反叛肏的,谁会出卖你?快说快说。” 贾蓉便将东盛赵东林往东府求布方之事说了遍,听罢,贾芸心里一沉,知道贾蔷临走前料想之事果然成真了,尽管如此,他仍感到愤怒! 薛蟠的反应倒比贾芸更大,怒声骂道:“球攮的忘八,哪钻出来狗肏的杂种,这是黑了心了想使坏!” 他急等着银子用,可不能让这两万两出问题。 贾芸比他想的更深远,思虑片刻后,缓缓开口道:“蓉哥儿,你回去告诉珍大爷:我贾芸靠自己的力气赚银子养活我母亲,没甚辱没祖宗之处。这金沙帮,原是追随先祖打天下的老卒之后,何来腌臜之说?至于去宁府,也要等到年下祭祖的时候再说。” 贾蓉闻言一笑,道:“我无所谓,但是芸哥儿你最好想明白,你不是蔷哥儿,这样做的下场……”摇了摇头,话也不说尽。 又同薛蟠拱了拱手后,便离了此地回宁府去了。 等他走后,薛蟠急问贾芸道:“如今怎么办?” 贾芸深吸一口气,道:“薛大叔放心,蔷哥儿走前说过,若是东盛号有眼无珠,那就让我先去恒生号寻他家少东主,借三万两银子来,给你二万两使,断不会耽搁你的大事的。稍会儿,我就和你去寻他去借。” 薛蟠闻言笑道:“我就知道,蔷哥儿从不诓我……只是,恒生号果真肯借?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贾芸咬了咬牙,道:“蔷哥儿再不会说没把握的事!” 薛蟠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外面忽有金沙帮众传话道:“芸二爷,外面来了好些人,说是宁国府的主子到了,让你去外面磕头见长辈。” 贾芸豁然抬起头来,目光如同喷火一般,双拳紧攥。 这时,见洪长老和张长老联袂而来,还带着黑熊怪一般的铁牛,人未进门就大声问道:“芸二爷,可是有人来寻你的不是?” 贾芸深吸一口气,道:“二位长老,宁国府贾珍前来做强取豪夺之事,此事蔷哥儿早有成算,不必担忧。只是我担心,他会对我不利,劳你们速速派人去寻淮安侯世子,以蔷哥儿的名义请来,告诉他,有人想坏咱们的买卖。” …… 第0107章 交出 运河之上。 船舱内,贾蔷奋笔疾书。 既然要避开京城风波,那么短时间内不要在京中露头,便只能多在江南待些时日。 只是除却在江南读书外,也不好虚度光阴,还要置办些产业。 对他来说,积累财富倒在其次,关键在于,要以财富,勾连出一张有影响力的大网来。 封建时代,士农工商的确乾坤有序。 然贾蔷却清晰记得,前世明朝末年时期,朝廷缺钱缺到那个份上,连皇帝龙袍上都快打补丁了,却没人敢打商税的主意。 便是在中期时,天子派出的中官天使居然能被打跑,还是靠着藏身厕所才逃得一命,而组织打人者,则留下了《五人墓碑记》这等“传世之文”。 这就是“财”之神通,这便是“利益”之重! 若非那张溥太过嚣张,只知阴谋不知阳谋,说不得,还真能让他成就一番大业,而不是落了个不得好死的凄惨下场。 贾蔷自忖不是张溥,但不妨借鉴一些路数。 一为财,二为影响力。 而在江南文秀之地,再想单纯以烤肉起家,却是不可能了。 就算能赚到钱,在江南士绅眼里,也不过粗鄙庖厨之流,难登大雅之堂。 既然是文华毓秀之地,几乎人人读书,那就干脆投其所好,办个书局。 随着印刷技术的高度发展,当下话本小说极为流行。 贾蔷前世读红楼时,无论是宝钗还是黛玉这样的闺阁千金,都读过话本小说,贾宝玉甚至还带了许多禁书进园中。 由此可见,书局是一门好生意。 更重要的是,依托书局,不仅能够印刷话本小说,还能在印刷些私货…… 前世而来,贾蔷知道报纸的重要性,可惜古人也不是傻子,对民间言论管制不输后人…… 宋时尚好,进奏院抄录的抄报上,可以加一些擦边的奇闻轶事,以吸引眼球,提高销量。 但到了燕朝,抄报变成了京报,京报上所有的内容,必须全部出于官府邸报,民间京报绝不允许私自发布新闻…… 当然,凡事总有应对之策。 就贾蔷所知,南省风气素来开放,虽京报上不许发,但没说话本小说里也不准发,因此有书局就将小说按章回分成若干份,日日连载,而在小说里,就会夹带上不少私货,甚至还有广告…… 话本小说销量越高,广告费越足。 如何,是不是很有熟悉的感觉…… 对于希冀掌控一定话语权的贾蔷来说,再没什么比开设一家书局更便宜的事了。 当然,南省各地书局虽不说遍地都是,却也是星罗棋布。 能活出彩的,百家里未必能有一家。 古人的节操比其前世的网文作者强不了多少,套路玩儿的飞起。 便是曹公文中也曾鄙夷唾弃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 套路文溜的飞起! 所以缺的不是书,是能大爆的火书! 贾蔷自不敢将“斗罗”之流抄于书上,怕要毒死一代人…… 但贾蔷腹内仍有好书啊,譬如那《白蛇传》! 作为中华四大民间故事,《白蛇传》能流传数百载而不衰,可见民间受众有多广。 贾蔷有信心能大爆一把,只是…… 他顿下笔,看着自己写的数千字有些遗憾。 这种近乎白话文的文笔,在当下这世道里,别说大爆了,多半要活活扑死…… 当下话本小说,虽不要求像昆曲那样,段段有典故,字字有深意,古奥典雅,没个举人功名听都听不明白,却也不能太大白话。 他如今虽每日苦读四书和《四书大题小题文府》,但这玩意儿是专门针对八股应试的,和文笔关系实在不大。 不过也没关系,大不了,等收购一书局后,请两个写书的枪手,按照他写的故事脉络,再润笔“翻译”一回就是。 念及此,贾蔷继续下笔如飞! 万丈高楼平地起,其实想想,此时出京城,仿佛就是出了一座牢笼,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入夜。 神京城,西南观音寺街。 京城八大布行,东盛老号。 赵东林面色不错的看着心腹管家,道:“贾珍已经去了太平街?” 管家笑道:“正是如此,明火执仗的,带了不少人去。二老爷,你说也是奇了,那贾蔷走了大运,得见天颜,搅动了这样大的风波,可眼下没人敢怎样。他也识趣,知道这个风头出不得,先是说明了终身不入官场,要当一世闲人,如今又乖乖的出了京去江南避祸。这般一来,等闲没多少人再急着对他如何。却不想,外人不怎样,倒是他的本家对他出手了。占着宗族大义,没人会说什么,太上皇想来也未必理会此事。” 赵东林眼中满是讥笑,道:“也可怜贾家荣宁二公,当年何等威名?开国功臣,四王八公里独他家占去两门。二公却想不到,其后人会为了一万两银子,窝里横斗,自相残杀。功勋之族,到底不知仁义道德。” 管家赔笑道:“谁说不是呢,贾家,尤其是东府,那些烂事别说他家里人,就是外人都传的沸沸扬扬,丢尽脸面!” 赵东林摇了摇头道:“此事之后,派人去江南寻那贾蔷,给人赔罪,再送上一千两银子。就说,我不知贾家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让他莫要怪罪。” 管家一怔,道:“二老爷,这……就不必了吧?” 赵东林下巴一扬,淡淡道:“你不懂,莫要小看那个贾蔷,果真给他理由让他记恨上,说不得就会惹出乱子来。给一千两银子打发他,他要是收了,自此便是两清。” “那他要是不收呢?” “那,说不得要早早除去他!对了,去把博安叫回来,织染的事,他必是愿意理会的……” …… 金沙帮总舵大门前。 贾珍被一众豪奴堵在门口。 “方子呢?” 贾珍坐在轿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贾芸,没有心思和这样一个家族后辈扯臊,开门见山道。 贾芸摸不着头脑,道:“珍大爷,什么……什么方子?” 贾珍闻言脸色一沉,啐骂道:“球攮的小畜生,敢在我跟前弄鬼?再不老实交代,仔细你的狗皮!” 贾芸赔笑道:“回珍大爷的话,我是真不知道什么方子不方子的……哦,您说烤肉的方儿啊,那方儿如今不在我手里……” 话没说完,就见贾珍对赖升一扬下巴,喝道:“给我往死里打!” 赖升蔑视的看了眼金沙帮门前站着的一些青皮,对身后豪奴道了声:“按住了,打!” 几个豪奴上前,就要按倒贾芸,贾芸却忙叫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蔷哥儿临走时是留下了一份方子,不过那份方子是要卖给东盛赵家的……” 贾珍冷哼一声,道:“蔷哥儿临走前,当着西府大老爷、二老爷的面亲口说,这方子交给我来处置,当做这些年族里养他长大的嚼用。你若不信,自可去西府求证。现在,把方子交出来。” 贾芸闻言,吸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侄儿也没甚好说的了,这就去取。” 贾珍冷眼瞥他,道:“蓉哥儿与你同去。” 贾蓉上前,和贾芸对视了眼后,一并进了金沙帮内去取方子。 一盏茶功夫后,二人回来,贾蓉将方子奉给贾珍。 贾珍打开看了看,没看懂,斜眼觑视贾芸道:“就这个?你若敢跟我弄鬼,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好死的!” 贾芸心里没底,强撑道:“珍大爷,我也不懂这个,不过东盛赵家肯定懂,若是假的,他家也不会买了去。对了,珍大爷,蔷哥儿临走前说过,这方子值三万两银子,恒生王家就是出的这个价,蔷哥儿还是看在他和王家少东家有交情的份上少收的钱。” 贾珍闻言,眼角抽了抽,心里暗恨赵家坑人。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缓缓收起方子,目光再次落在贾芸脸上,淡漠问道:“你娘在哪里?” …… 第0108章 团圆 听闻贾珍之面,贾芸面色骤变,他心思急转,面上却赔笑道:“回珍大爷的话,我娘今日去了淮安侯府,淮安侯世子一个爱妾生了个大胖小子,老是哭,不知怎地听说我老娘会照顾孩子,就派人来请,这会儿还没回来,不过也快了。” 贾珍眼神森严讥讽,啐骂道:“好你个狗肏的小畜生,扯谎倒是连眼都不眨一下。淮安侯府什么样的人家,还求到你的门上来了?该死的孽障,看来今日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不知道我的手段。”说罢,对赖升喝道:“给我狠狠打!” 又不屑的瞥了眼金沙帮门前的青皮,道:“这等腌臜之地,也敢在我面前龇牙。蓉哥儿,持我的名帖去景田侯府,告诉裘良,让他带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过来。” 此言一出,金沙帮帮众无不色变。 对上江湖帮派攻来,他们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死拼恶斗而已。 可对上官家兵马,却是发自肺腑的感到恐惧。 不过,也有不怕的…… “住手!” 洪、张两位长老带着黑熊怪一样的铁牛自大门出来,极有压迫性的走向了贾珍马车。 铁牛这个身量和一脸狰狞横肉的脸,当真太令沉溺富贵乡里的贾珍和一众豪奴心生恐惧了。 人怎么能长成这样? 这厮若是发起疯来,该不会将他们撕碎了吃掉吧? 贾珍到底年富力强,还能撑得住,先瞥了眼藏到车后面的贾蓉,心里怒骂一声后,问从大门走来的洪、张两位长老,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张长老脸上满是老年斑,但看起来仍干练,问贾珍道:“你是宁国府的,焦大如今可还活着?” 贾珍闻言一怔,反问道:“你认识焦大?” 张长老嘿了声,道:“当年宁国公贾演在察哈尔负伤,焦大背负着国公爷逃出战场,他当年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马夫,有甚能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来?还不是因为老朽几人,帮了他一把,不然,光那几泡马尿能够让他活着出来?国公爷养好伤后,还特意让焦大那夯货请了我们几个去宁国府吃酒。说起来,老朽几个也是进过宁安堂的人。只可惜,当年的老弟兄们,如今就剩我们两个了。等连焦大也死了,这桩事贾家怕也没人记得了。” 洪长老冷声道:“焦大没死,有人已经不记得了,带了豪奴打上门来。” 这话……着实让贾珍有些下不来台。 他心里可以鄙夷这些人,正如他从来看不起焦大一样。 可那又怎样? 焦大在宁府里,还不是过的和神仙一样,只要不作死说一些太见不得人的阴私,他想骂哪个就骂哪个,便是贾珍也奈何不得许多。 世道如此。 涉及祖宗,任谁也要低头三分。 不过,也只是低头三分罢了。 贾珍沉吟稍许后,笑道:“既然是先祖旧部,那这份面子我不得不给,暂且放过这个孽障一马。来日,也将送大礼来交往交往,不让人说我宁国贾家是忘恩负义之辈。但是,其母乃我贾族妇,绝无住在外面的道理,今夜必须随我回家族。” 张长老和洪长老闻言,彼此看了眼后,面色为难起来。 这个世道的根基,就是由无数宗族势力构成。 这世上的法律,原也分两种。 一种为国法,一种为宗法。 这并非是潜规则,实际上,大到皇族的宗人府,小的村社宗族内的宗祠,都是宗法的执法衙口。 譬如红杏出墙之人,宗法就有明确清晰的处罚办法: 浸猪笼! 这是合法且极有民意基础的。 由此可见,宗族法统之正。 这种情况下,金沙帮再阻拦,实在说不过去。 尤其是涉及女眷之事上…… 见二人不再多嘴,贾珍有些忌惮的看了眼二人身后跟黑熊怪一样的铁牛,对贾芸喝道:“小畜生,还不去奉了你娘跟我回贾家?家族分给你的房子住不下你?老五泉下有知,知道你带着你娘跑这里来,非揭了你的皮不可!你这畜生不在意自己的清白,你娘的清白也不要了?你爹的坟还在贾家祖坟,怎地,你准备也学蔷哥儿那混账,六亲不认?无法无天!” 贾芸闻言,面色难看之极。 任他素日来行事机变,可贾珍这人之奸邪霸道,一时间让他也失去了方寸,进退两难。 若只他自己,自然怎样都行。 可他娘…… 可是,若屈服了贾珍,他又如何对得起贾蔷的重托? 贾芸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体会一回忠孝两难全的苦衷! 不过,就在他要在贾珍不断的啐骂声中咬牙做出决定时,忽地,一阵奔马声响起在太平街头,并迅速靠近! …… 运河上。 船舱内,李婧和香菱静静的坐在床榻上,每人手里捧着一叠纸笺。 李婧看的快些,香菱看的慢些,但都聚精会神。 直到换了两回灯烛后,李婧意犹未尽的一伸手,却发现手边居然空了,不由愕然抬头看向贾蔷,问道:“爷,下面呢?怎没了?” 贾蔷侧眸望来,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没好气道:“说的轻巧,你以为我写书能像屋外吹凉风似的,一吹就能写一本儿?” 李婧闻言,不好意思笑道:“可是爷写的太好看了,正看到精彩处就没了,断的不上不下,真令人难受。” 香菱还在旁边看着,她性子娇憨,当年被拐子拐了后,原是想当扬州瘦马培养的,可拐子请了几个师父,教不动…… 香菱不是笨,反应也不迟钝,就是胆小,被人一唬,反应就慢了,越是打骂她,她反而越学不进去。 教了二三年,除了认识一些字外,始终没学到什么,拐子也就死了这条心了。 不过祸兮福所倚,若非这般,那香菱怕早被卖去青楼画舫,帮拐子大赚一笔了…… 只是再慢,总也有看完的时候,等贾蔷刚和李婧闲聊两句,就听她娇憨疑惑的声音响起:“耶?怎么没了?白素贞没被恶霸抢亲抢跑了吧?那可了不得呢!” 李婧在一旁哈哈笑道:“自然不能,白素贞是千年蛇妖,区区恶霸算什么?” 香菱嘻嘻笑道:“那就好,她比我强……”不过又摇了摇头道:“也不对,我比她强。” 李婧听了糊涂,贾蔷就温声道:“香菱打小被拐子拐走,后来才被薛蟠强买了去,不过先前有一人也想买,结果被薛家下人给打死了……” 李婧闻言面色微妙,不动声色的看了贾蔷一眼,又问香菱道:“傻姑娘,你难道还记得那人?” 香菱纳闷道:“我记得他作甚?” 贾蔷替她解释道:“香菱并没进过那人家门儿,原想着等个好日子再来接人,没想到拐子卖了两家,又卖给薛蟠了。香菱哪里还会记得那人……” 李婧闻言心里松了口气,她如今颇为喜欢这个模样极好然心思单纯如水的女孩子,哪怕两人如今有了“竞争”关系,可见多也听多豪门阴私内斗的她,宁愿贾蔷房里有一百个这样的女孩子,也不愿多一个蛇蝎之妇。 所以,她可不想听到这傻丫头说错话,让贾蔷心里起芥蒂。 然而就听贾蔷温声道:“香菱,若是能寻到你爹娘,你可愿回去,与他们团圆?” …… 第0109章 老王八 “我爹娘?团圆?” 香菱茫然的看向贾蔷,她好多年没有想过这些字眼了。 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眼泪流干的时候…… 一旁李婧屏住呼吸,大气也不喘一声,和香菱一并巴巴的看向贾蔷。 贾蔷微微眯着丹凤眼,侧颜好看如画,他脑海中回忆着前世读红楼的情节,虽记不太细,却知道香菱家在姑苏城内葫芦庙附近的甄府,其母姓封,香菱原名英莲,被拐子拐后,其父四处寻而不得,终致家道败落,随和尚出家而去。但其母封氏还在,回归其娘家,其地也不难寻,便在贾雨村第一次出仕之地。 按照这个脉络去寻,总能寻出封氏来,至于其父甄士隐……就只能看天意了。 念及此,他对香菱道:“此次回江南,我帮你去寻寻。如今有一些线索,隐约能摸着一些脉络。” 香菱闻言,没像李婧想象的那样激动大哭,或急不可耐的追问贾蔷她爹娘在哪,虽也默默流出两行泪来,却垂下头去,双手十指绞在襟前,轻声道:“爷,我早记不得什么了。我有些……害怕。” 贾蔷闻言,微微有些动容和触动。 才发现,是他想当然了…… 香菱被拐时,必是吃了无数的苦和打骂,在她最需要爹娘的时候,爹娘没在身边,幼小的心灵一日日沉入黑渊地狱,陷入绝望时,父母也不在。 她甚至早已忘记了父母双亲的模样,又谈何激动呢…… 更何况,以眼下的世情,哪怕香菱变回了甄英莲,也不可能再成为乡绅家的小家碧玉娇小姐。 甚至礼教当天之下,多半难有好结果。 这世上逼死孤寡女儿死节的还少了? 更何况被拐了这么多年,流言蜚语能杀人…… 念及此,贾蔷摇了摇头,对香菱微笑道:“不必想太多,能寻到,就当寻到一门亲戚。左右你如今是我的人,谁还敢把你抢走不成?暂时不想认,也没关系,反正也还没找着。” 香菱闻言,这才安定下心来,抬起头对贾蔷笑道:“我只听爷的,如今,爷才是我的主子。” 见香菱巴巴的瞧着自己,贾蔷点了点头,温声笑道:“我也没甚亲人,你们便是我的至亲了。往后无论怎样变化,这一点总不会变。” 香菱无条件相信,李婧却笑道:“等来日爷的事业越做越大,结交认识的人也越来越贵,必是要娶一门好亲的。万一太太是个好强的,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香菱听到这话都觉得不安起来,这绝不是妾室该说的话。 不过却发现贾蔷居然没觉得有何大逆不道,反而认真思考起来,稍许后,居然点了点头,道:“不是没这个可能……不过我会和她讲道理,不管如何,不能随意欺负人就是。” 李婧以手抚额,生生笑出声来,道:“我的好大爷!这女人哪个是肯讲道理的?当然,我倒不很担心,以爷的脾性,想来也不惧河东狮吼。” 贾蔷好笑道:“你还是回去当你的金沙帮主罢,依照你黑道少主的性子,真要闹起来,该不会动手打起来吧?” 李婧忙追问道:“果真打了起来,你帮谁?” 贾蔷摇摇头道:“不好说,应该不会帮你。” 李婧先是一脸郁气,随即又祈盼道:“但愿爷日后能寻一个楼上林姑姑那样的大家闺秀做正妻,虽出身贵气,却知书达理,有娇贵之气,却无蛮意。对身边的丫鬟都不严苛,想来也不会强拘着妾室立规矩。” 贾蔷嘲笑道:“你想的美!改明说不准被哪个公主、郡主什么的相中了,你们的好才多着呢。” 李婧先是面色一白,随即冷笑道:“若果真如此,爷的好才更多呢。成亲之后,公主独居公主府,爷居外舍,想去见人家一面,还要经过嬷嬷同意。嬷嬷不答应,爷连二门都进不去。” 香菱同情道:“爷,你还是别去尚公主了……” 贾蔷和李婧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说这些惊悚之言,原就是为了转移香菱的注意力。 “好了,时辰不早了,早点歇下罢。” 二姝遂服侍贾蔷宽衣,一同入睡。 …… 神京西城,太平街。 金沙帮门前。 淮安侯世子华安骑在马上,眼神睥睨的看着马车上的贾珍,冷笑道:“珍大爷,你要收拾你的家事容易,本世子不愿管,也管不着。只是这贾芸和他娘如今受雇佣于我,帮我打理着侯府买卖营生。你如今跑来强夺人,怕不是想多了吧?” 贾珍闻言,面沉如水,他如何感觉不出华安看他眼神里的轻蔑? 若是他祖宗还在,区区一个淮安侯府,怎会被他放在眼里? 贾珍压下心头怒火,强笑道:“少侯爷未免说的有些过了,我为贾家族长,如今让族中子弟回家族中住,又不拘着他们,白日里想做什么仍做什么,只晚上回家,却不知哪里碍着贵府甚事了?这官司就是打到御前,贾家也是占理的。” 华安闻言,不由正眼看向贾珍,心道这老王八倒不全是废物啊。 只是,他也不是吃素的,这老王八身上的屎太多,随便点一出,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华安不耐烦摆手道:“你若是正经族长,我自不会与你多废话。可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还用我给你到处宣扬宣扬?蔷哥儿醉仙楼遇圣驾时,早把你的德性抖露了个干净。若不是太上皇念及先宁国功勋昭著,给他老人家留一些体面,这会儿你能不能坐稳了都两说。怎么着,见蔷哥儿是个硬茬子不好欺负,又打上贾芸的主意了?你他娘的有没有点出息,就会欺负族中孤儿寡母,来来来,有能为的和本世子大战三百回合,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连老子的账都要赖!” 贾珍听闻这浑话,脸色陡然涨红发紫,眼睛如喷火一般怒视华安,可华安怎会惧他?反过来冷笑相视。 贾珍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放了句话道:“今日得见淮安侯府的风采,少侯爷果然不输令祖令尊……我们走!” 这话,倒也算勉强搬回了半局。 因为华安被他这话也恶心了下…… 他祖父遍寻汗血宝马以贿世祖,他爹更出色,知道太上皇爱美色,所以派人去江南以重金求购扬州瘦马…… 贾珍之言,分明意在讽刺淮安侯府。 “这个老王八!” 不过,华安目前也只敢骂一骂,宁国府毕竟是国公府邸,论起来门楣比他家还要高,真动手,淮安侯府怕是要付出大代价…… 等贾珍带人走后,华安看向起身向他道谢的贾芸,笑骂道:“你那兄弟倒是会差遣人,他人都不在都中,还能把老子调得团团转。等着吧,等他回来后,我再好好和他算账。”等贾芸再次谢过后,他想了想道:“我看那老王八也不死心,这样,留两个亲兵给你,你自己身边随时都要再带上几人,遇事时,打我侯府的招牌自保。” 说罢,不再理会贾芸,看向铁牛道:“喂,蔷哥儿他姐夫,跟我混吧,保你一个武官做做!” …… 第0110章 贤后 翌日清晨。 宁国府,宁安堂。 东盛赵家五公子赵博安亲自来拜见贾珍,并来取方子。 赵博安在赵家这一代排第五,实是二老爷赵东林之独子,于织染一道颇有天赋,助其父掌管东盛号。 但于人情往来方面,却似不大明白,虽受到贾珍热情招待,但始终有些木讷寡言。 待从贾珍手中接过方子后,赵博安更是直接陷入了沉思中…… 贾珍冷眼旁观,见此子时而皱眉苦思,时而霍然开朗,时而恨不能拍案叫绝,心中有数,知道此方子必是真的,也明白这小子不通人情世故,是个愚蠢之辈,索性也不再白费口舌。 直到一个时辰后,就在贾珍坐的实在不耐烦,就打算干脆让贾蓉代他招待时,赵博安终于看完了方子,站起身来,对贾珍躬身一礼,道:“果然是极好的方子,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贾珍听他终于说了句人话,笑道:“贤侄看完了?可是真方子?” 赵博安连连点头道:“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见他恨不得立刻回去上手的模样,贾珍笑道:“既然是真的,那我就不留贤侄了。” 赵博安如释重负,他对这些往来应酬实在没有天赋,他老子的八面玲珑之才,竟丝毫没遗传到他的身上。 若非他自幼在织染行当颇有几分天赋,他老子又生不出第二个种来,那赵博安在赵家怕没甚立足之地。 不过眼下赵博安却不在乎这些,出了宁府大门,也不先回去给他爹赵东林通报一声,就让随从直接去了城外东盛染坊。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西暖阁。 隆安帝面色凝重,眼圈有些乌青,盘坐在炕上,手里拿着奏折,目光阴翳危险。 殿内侍立的宫人内监们,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静悄悄的。 正这时,就见尹皇后手里捧着一个镶莲叶柄琉璃盏,盏内是满满的大玛瑙葡萄,个个晶莹剔透,望之诱人。 身后还跟着一衣着月牙凤尾罗裙的宫女,手里端着一鸳鸯莲瓣纹金碗,碗内盛着清蒸燕窝牛乳白,最是滋补。 尹后虽年过三旬,然体量丰美,面若娇花,艳丽逼人。 其后宫人则身量苗条,清丽端庄,眉眼多情。 看到隆安帝后,尹后含笑道:“皇上,歇一歇罢。” 隆安帝闻言,抬眼望了尹后一眼,目光又略过其后之人,紧皱的眉头疏散了些,问道:“皇后怎么来了?” 尹后声音温柔似水,道:“臣妾听闻皇上连续两日用膳不香,心中担忧,特来服侍。” 隆安帝闻言,面色再舒三分,笑道:“皇后一国之母,岂能做宫婢之事?” 尹后摇头道:“我先是皇上的妻子,其次,才是一国之母呢。若尽不好妻子之责,又谈何一国之母?” 至此,隆安帝脸上的阴翳消散了大半。 其身后大太监魏五心里一叹:这帝王当真算得上是千古明君了,勤政节俭,亲贤臣而远小人,且为人至孝。 但人无完人,隆安帝仍有一个毛病,就是好色…… 看其面相,一半是因为辛劳政事所致,另一半,则是因女色而致。 念及此,魏五又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尹皇后。 他心中对尹皇后的敬畏,甚至不逊色于对隆安帝的敬畏。 他也是在内书房读过书的,知道青史之上,那些好色之君往往和皇后早早恩断义绝,相敬如冰。 可是,隆安帝与尹皇后,却十数年如一日,始终恩爱相亲。 能做到这一步,关键当然不在隆安帝身上,而在尹皇后身上。 隆安帝在潜邸时,身边美人就没断过,偏偏,此事外界知之甚少。 因为有尹后在,内宅从未起过矛盾。 寻常王府高门里后宅打出狗脑子,各种阴私事层出不穷的勾当,在廉亲王府从未有过。 再加上每次年节进宫,隆安帝和尹皇后在人前均是恩爱的模样,所以竟从没人想起过,隆安帝好色…… 就魏五所记,也不是没有头脑愚蠢偏又狂妄的绝色美人,仗着颜色好就起了不安生心思的。 但每一次,尹后总能用春风化雨的手段解决。 再然后,她也不会去下毒手,而是再搜罗其她美女,为隆安帝分忧。 等圣眷淡了,那绝色美人往往就会郁郁而终…… 发妻如此贤惠,隆安帝也感其恩重,礼敬于她。 除了尹后之外,任世间再美之绝色,在隆安帝身边也受宠不超过两年。 此其一,再者,后宫嫔妃们若有诞下皇子者,尹后都会视若己出,亲自带到身边养几年,到长大一些后,才会放回皇子所,交由嬷嬷们教养。 对此,尹后给出的解释是,年岁太小的皇子,她担心容易出意外,毕竟宫里水深。 等她带大了,知礼懂事等闲不会出意外了,再送回皇子所。 起初,也有人心怀猜疑,想看看皇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毕竟,古往今来,妒后就是毒后,非嫡出的皇子能活下来的不多……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隆安帝所出的六位皇子,居然无一人夭折,皆长大成人。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谁还不称赞尹后一声贤后? 至于那些皇子的生母,一年到头能否见上皇子一面,就没什么人去关心了。 若只如此,魏五敬则敬之,却未必会畏。 可尹后不仅在后宫能够翻云覆雨,让人交口称赞,还能在御前,为天子出谋划策,其政治智慧之高绝,居然不下于天子…… 若非大燕从无后宫干政的历史,尹后也从没有插手朝廷大臣的任命,甚至还几次三番劝谏隆安帝不要提拔后族子弟,魏五都担心这位皇后有武媚之志…… 隆安帝招呼尹后落座后,又瞥了眼魏五。 魏五会意,立刻比划了个手势,殿内侍奉宫人悉数出宫,除却一对至尊外,就只有魏五和尹皇后身后宫人。 那宫人也想退避,不过却听尹后微笑道:“女史不必走,皇上虽还没给你个名分,不是不舍得,是时候还不到。不过,你已是皇上的人了,说家常话的时候,不必避讳开。” “家常话?” 元春不解的看向尹后。 尹后看着她俏丽年轻的面容笑了笑,道:“自然是家常话,天家难道就不能有家常话?” 隆安帝看了元春一眼,问尹后道:“九华宫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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