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里可还好?” 虽然他日日都要在寅时三刻去请安,但基本上见不到太上皇,只遥叩亲恩罢。 尹后点头笑道:“太上皇和皇太后这两日气色都还不错,尤其是太上皇。” 隆安帝闻言,嘴角抽了抽,眼中阴翳再起。 为了太上皇的高兴,他的革新大政戛然而止,除了韩彬之外,还有五位肱骨大臣,因不肯为太上皇丰功伟业上折恭贺,不得不贬官出京。 就连追缴户部亏空这样的大事,都不得不暂且停住。 因为,当初借钱花销,也是为了响应太上皇“侈靡大政”,非为一己之私…… 这样荒唐之言,居然出自满朝文武煌煌之口! 念及此,隆安帝真是恨的咬牙切齿!! 元春为尹后在凤藻宫内的女史,焉能不知内中详情。 见隆安帝如此震怒,心虚下跪请罪道:“皇上,皆是奴婢族中子弟无知,才引得皇上生气,奴婢请皇上责罚!” 隆安帝目光和刀子一样看向元春,不过看到她跪伏在地上的模样,怒气稍减…… 尹后察言观色后,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面上却温声笑道:“这个傻姑娘,皇上胸怀寰宇乾坤,岂会为你家黄口孺子动怒?再说,当日你家那孩子,也不知太上皇就在隔壁,谁能想到如今局势?这些事不关你家的事,皇上还因此专门下旨褒赞你家德行,快起来罢。” 隆安帝看了尹后一眼,叹息一声道:“朕虽不罪竖子,也相信那不学无术的混账是无心的,可是却是他坏了朕的大事啊!” 尹后温声道:“古人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皇上,此事未必就是坏事呢。” “哦?梓童此言何解?” 隆安帝忙问道。 尹后微笑道:“皇上要革新大政,自然是功在千秋的大计。但革新大政,却也需要能用之臣来实施。往日里看不出谁才是真正能用于事的大臣,这一次,不就看了个透彻吗?或许大政要晚上几年,但臣妾相信,待皇上再推大政时,必然势不可挡,水到渠成!” 隆安帝闻言,眼眸先是一亮,可随即还是摇头道:“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这是朕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挖掘出的肱骨重臣,才德兼备,这次被一股脑全贬出京。还有,还有被朕觊觎厚望的林如海,原是计相之才,在江南那个狼窝里,生生恶斗了十数年,先亡子,后丧妻,终于理清了盐政,却也煎熬的撑不住了,唉!朕原本是要大用的……” 看着隆安帝满面痛苦之色,尹后温声劝道:“韩彬几位大臣再经历一番外省,到四处多看看,只会更加坚定他们辅助皇上革新大政的志向。至于林如海,有皇上如此为其担忧,想来会慢慢修养好身子。再者,皇上已经点了韩彬为两江总督,兼理扬州盐政,不再单设巡盐御史,林如海没了压力,清修两年也就好了。” 隆安帝叹息一声道:“但愿如此罢。” …… 第0111章 白蛇 三日后,运河上。 二楼客房内。 黛玉倚在窗边看书,越往南,天气反而好许多,运河上水气滋润,她的身子也不那样不受用了。 紫鹃看到香菱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笑骂道:“愈发成呆子了,到我们这里坐着,就为了来发呆?” 黛玉闻声侧眸看来,看到香菱呆萌的模样,也不由笑道:“想什么呢?” 香菱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瞒着对她很好的黛玉、紫鹃,道:“我们爷说,他得了些我爹娘的信儿,问我愿不愿意寻回我爹娘……” “哎哟!” 黛玉、紫鹃和外间进来的雪雁闻言都大吃一惊,紫鹃急道:“这还有甚不愿意的?” 黛玉则怀疑:“连你都不记得一点了,他怎知道的?” 香菱小声道:“爷说他问了薛大爷,问出了那拐子当年在哪里拐的我,还有一些其他线索,多半有机会寻得到。” 黛玉感叹道:“果真如此,那便是他用心了。” 雪雁小声道:“香菱,你要回你爹娘身边去吗?” 香菱摇了摇头,道:“我要跟着我们爷。” 紫鹃和雪雁都想不通,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香菱涨红了脸,但也说不出为什么来。 雪雁灵机一动道:“莫非舍不得小蔷二爷?他生的太好了……” 香菱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正急得不得了,就听黛玉啐道:“偏你这小蹄子会乱说,香菱只是打小被卖怕了,东一家西一家受尽苦头。如今跟了蔷哥儿,蔷哥儿待她也好,总算安定下来了,自不肯再漂泊了,是不是?” 香菱感动的连连点头,道:“到底是姑娘明白!” 紫鹃笑骂道:“不说自己说不清楚,倒说我们不明白!” 黛玉寻思了片刻,浅笑道:“如今左右你已经是蔷哥儿的房里人了,便是寻着了你爹娘,也只是多了双亲戚而已,是好事,何苦自寻烦恼?” 香菱笑的越好看了,偏头靠近黛玉,惊喜道:“姑娘和我们爷说的一模一样,不过我们爷还说,我若愿意,他可以给我身契,放我回家……” 紫鹃、雪雁闻言面面相觑,黛玉也是罥烟眉轻蹙,道:“果真?” 香菱小声道:“薛大爷把我送给我们爷那天,他就把身契给了我。不过我没要……” 雪雁“呀”的一声叫道:“你真傻!” 紫鹃虽是同时出声,叫的却截然不同:“合该如此。” 黛玉目光不善的瞪了眼回过神来悄悄吐舌头的雪雁,然后对香菱点了点头,道:“既然他是个有情的,你也不能失了忠义。你看似呆憨,心里实有忠意。雪雁看似精明,其实还未长大。不过,我倒真没想到,蔷哥儿能有如此胸怀。原只道他不学无术……” 黛玉从宝玉那听过不少贾蔷的事了,从前住在宁府时自不必多提,纨绔子弟。 后来从宁府逃出来单过后,倒是听说喜欢读书了,只是好景不长,也没正经读几日,就去卖羊肉串儿了…… 可见,读那几日书,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然而香菱却难得的提出了反对意见,正经道:“姑娘,我们爷才不是不学无术呢,他每日都早起读书,一日不辍。而且,而且他还能写很好看的故事,真的很好看哦!” 看香菱瞪大眼睛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黛玉好笑道:“蔷哥儿还在勤学苦读虽出乎意料之中,却也说得过去。可你说他还在写故事?” 香菱有些着急,道:“是真的姑娘,写的特别好!” 黛玉取笑道:“你知道什么……”又道:“他写的什么故事?莫非也是才子佳人,是不是还带一个俏丫鬟叫香菱?” 她以为是蔷哥儿为了哄美婢编纂出来的故事。 紫鹃、雪雁大笑。 香菱却涨红脸,有些委屈道:“不是,讲的是一条白蛇,被小牧童救了后,修练了一千八百年,回来报恩的故事。” “嗯?!” 紫鹃、雪雁二人齐齐发出一声惊疑来。 黛玉却还好,盖因志怪小说自古便有,尤其汉末和魏晋南北朝时,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再加上佛教始入中土,渐见流传。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 譬如大名鼎鼎的《搜神记》里,就记有耳熟能详的《干将莫邪》和《董永》传说。 不过,倒是未听说过劳什子白蛇报恩的故事。 不用她问,紫鹃和雪雁这两个在船上待的无趣的丫头就追问起来:“快说说,怎么个报恩法?” 香菱偏了偏头,仔细回忆着,缓缓道:“白素贞……就是白蛇变成的女子,长的极标致,先在西湖与许仙同船渡,又在断桥算出一千八百年前救她的牧童转世投胎成了许仙,两人生了情愫,白素贞就决定嫁给许仙以报救命大恩……” “哇!!” 这等人与兽……不,人与妖之间的爱情,莫说眼下,便是几百年后,依旧能风靡天下,更遑论现在? 莫说紫鹃和雪雁齐齐惊叹,便是黛玉也点亮了星眸,看着香菱。 只可惜…… 见香菱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们,紫鹃气笑道:“继续说呀,然后呢?” 香菱无辜道:“蔷二爷才写到这里,下面没有了,还没写出来……” “咦~~” 见紫鹃、雪雁一起鄙夷出声,香菱忙道:“是我说的太简单了,我只觉得好看,可记不住。对了,小婧姐姐也看了,她看了后也说,比她看过最好看的戏都要好看十倍哩!” 黛玉闻言,转了转眼珠,激将道:“光听你说的好听有甚用,不如你拿来与我们瞧瞧?” 香菱哪肯上当,连连摇头道:“这可使不得,二爷说了,那些书是准备卖的,等到了扬州,好给我们买桂花糕……” 紫鹃“噗嗤”一笑,啐骂道:“呸!没出息!等到了扬州姑娘家里,还能缺了你解馋的?” 香菱还是不敢,倒也有几分急智,高兴道:“有了,姑娘不如去我们船舱去如何?” 黛玉笑道:“那如何使得?” 香菱连连摇头道:“我想起来了,我们爷先前还同小婧姐姐说,姑娘身子弱,与其先教姑娘武艺,不如先带着姑娘每日里在甲板上跑一跑,纵然不愿跑,多走走也是好的。左右这条船上只有自家人,姑娘出去的时候,打发嬷嬷让其他人都回避一下就好。” 黛玉无语道:“蔷哥儿愈发没规矩了,还跑一跑……亏他说的出口。” 然而最了解她的紫鹃却从黛玉的眉眼间看出了一丝心动,倒不是去甲板上跑步的心动,而是走出去透透风,顺便去船舱里,看看那白素贞,到底是何方神圣。 紫鹃轻声劝道:“姑娘,蔷二爷说的也有道理,如今船上只咱们一家人,只要让妈妈们令船夫和琏二爷的随从暂避房中,姑娘还是能出去透透气的。再不济,去船舱看看蔷二爷写的书也好啊。总在屋里待着,对身子也不好。” 黛玉闻言,犹豫道:“不好吧……” 紫鹃笑道:“这有甚不好的,还可以再去见见那洋婆子。整日里不见她上来,就知道缠着小蔷二爷,这洋婆子也真不害臊!香菱笨也就罢了,那红拂女居然也不管管……算了,不理他家房里事了,和咱们也不相干。我现在就去和妈妈说……” 说罢,喜滋滋的出了屋子。 …… 第0112章 不卖 “林妹妹去船舱了?” 二楼东边尽头,贾琏斜倚在床榻上,享受着旺儿锤腿,得闻消息后,不由皱眉道:“她不在屋里待着,跑下面去作甚?” 传话之人摇头道:“李嬷嬷只说,如今船上皆是本家,约束好下人,林姑娘出来透透气也好,总不能一直在屋子里哭。另外,李嬷嬷还请二爷放心,姑娘身边随时都跟着人呢。” 贾琏闻言,懒得计较,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差着辈呢,林妹妹才多大点……” 锤腿的旺儿暗自抽了抽嘴角,他知道自家这位爷的性子,寻常小丫头根本不入他的眼,独偏好经过人事的妇人。 林姑娘在他眼里,怕还只是个黄毛丫头。 屋内一模样清秀的小厮忽地笑道:“二爷,底下那小蔷二爷带的人日日都吃那劳什子烤肉串儿,还喝好酒,初时嗅那味儿冲的很,可这两日怎觉得,变香了呢?这不,底下的香气儿又飘进来了。” 贾琏笑骂道:“小浪蹄子,我看分明是你这张破嘴犯馋了!” 那小厮娇羞一笑,道:“二爷还是小蔷二爷的长辈哩,也不见他孝敬些来。听说倒是每日里送些到林姑娘房里去……” 旺儿心里好笑,活该这死兔子只能当兔爷儿!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果不其然,就见贾琏登时变了脸色,骂道:“滚!有能为你自己去要,少拿我作枪使。那孽障还认我当叔?他连大老爷都敢顶,没人伦的小畜生一个……你也是,快滚!” 兔爷儿被骂走后,旺儿小声道:“二爷,何必生气?那小蔷二爷是没个爹娘教的,自然不通道理,不懂孝敬。不过好在他也不算狷狂,不会故意寻事,所以二爷干脆视而不见,不理会就是。” 贾琏哼了声,道:“我现在可不就是不理会……可惜了,让他在津门逃了出来,不然珍大爷那边必是高兴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弄的那劳什子玩意儿,闻起来确实有点意思。在船上待的,嘴里快淡出鸟了。” 其实贾琏更愿意坐那种大客船,百十号人在一条船上,说不定还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人…… 如今这样,虽然自在些,可太过无趣。 越是这般,窗外飘进来的烤肉香气,就他娘的越诱人…… 旺儿见贾琏喉头不住的上下浮动,笑道:“二爷,不如由小的去问他们要点来?大不了,我给他们些银子……” 贾琏觑眼看他,警告道:“你可别丢了我的人。” 旺儿忙赔笑道:“再不能,不过是些解馋的玩意儿,我还能给他们跪下不成?” 贾琏哼了声,没再搭理。 旺儿笑着起身,出了门,叫上不远处的兴儿一起,下了楼。 此时,铁头正在烤架上忙活着,不停的翻着肉串儿,洒着孜然香料。 滚滚香气,别说客船二楼,就是河道上路过的游船,都无不远眺张望,何味如此腥辣扑鼻,却带着异香…… “这位大哥请好!” 旺儿是个八面玲珑的,与兴儿二人一起走到铁头跟前,拱手问好。 铁头看二人却没多大好脸色,不是得到了贾蔷的叮嘱,而是先前从津门逃脱时,铁头本是想从旺儿手中夺马,结果这厮和贾琏逃的飞快。 铁头在运河上跑了十来年的活,做的最多的是脏活。 一身本领十成里有七成在船上,若他愿意,杀贾琏不比杀一只鸡难。 不过既然贾蔷说过,无亲无故,见死不救不算罪,他也就不计较了。 但既然无亲无故,便不必搭理了。 铁头冷然瞥了二人一眼,因眼角有一道骇人的伤疤,这一看让兴儿和旺儿都后退了一步。 旺儿干笑了声,拱手道:“这位大哥,那日之事我等也是后来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真的,若我说谎,天打五雷轰!不说小蔷二爷是二爷的侄儿,就算和我们琏二爷关系不怎样,但小蔷二爷和我们二奶奶关系可是极好。我们二奶奶对小蔷二爷和对亲骨肉没甚分别,不信大哥你去问问小蔷二爷!我媳妇一直跟着二奶奶当值,是她老人家身边头号得用的!” 铁头闻言眼中的冷芒消散了些,问道:“当真?” 肯接口就好…… 兴儿和旺儿齐声道:“若是说谎,便是王八!” 在他们的印象里,王熙凤是和东府的贾蓉、贾蔷哥俩儿亲近些。 不过也没谁会说王熙凤有私情什么的,一来这位二奶奶太过泼辣,二来,她身上肩负着阖府大小事,偌大一座国公府,上下几百口子,从早到晚身边都少不了回事的媳妇嬷嬷,啥时候也短不了“眼线”,所以没人造谣。 铁头闻言,这就有些挠头了,不过毕竟是老江湖,不动声色问了句:“你们想做甚?” 旺儿笑道:“没事没事,就是闻着你这烤肉,觉得冲香冲香的,想买一些回去解解馋。这船还要行半月,嘴里清淡的快出鸟儿了。再说,船上就咱们几个,老是各过各的,太生分不说,也无趣尴尬的紧。大哥,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铁头知道这等高门豪奴,平日里对上百姓自是仗势欺人,可对上硬茬子,却是卑躬屈膝,极会说话。 他们知道贾蔷不是好惹的,对他也恭敬几分,说几句好听的话。 只是他又非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哪里会被几句话弄晕,他扬了扬下巴,往船舱里比划了下,道:“跟我说没用,你得请示我们大爷才行。” 旺儿和兴儿闻言,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如今贾蔷在贾府已经快成讳莫如深之人了,当日其在荣庆堂,当着贾母之面,指着大老爷的面称呼其为贾赦,并要与其同敲登闻鼓,欲声闻天阙,在御前断生死之事,几乎快成了评书,在贾府下人间“私密”流传着…… 再想起这两日听着铁头、柱子和四个金沙帮帮众喝酒时吹嘘贾蔷在仁慈堂,一石砸死一个西洋番鬼,血喷了一脸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样的狠人,他们哪里敢去触碰? 不过,看着铁头讥笑的眼神,又让他二人实在下不来台。 铁头也不愿得罪的太狠,回头朝船舱门内喊了句:“二虎,去问问我家大爷,贾家那废物的手下想买些烤肉解解馋,咱卖给他们么?” 二虎是金沙帮四个精锐帮众之一。 未几,二虎从里面传话道:“大爷说了,不卖!” 二楼船舱内,本被“废物”二字快气炸的贾琏,听闻至此,“啪”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掼碎在地上! 欺人太甚!! …… 第0113章 促狭 船舱内,正和李婧、香菱还要薇薇安闲聊的黛玉,终于忍不住主动同贾蔷说了句话:“蔷哥儿,你怎地……这样小气?” 贾蔷闻言,手中笔都未停,也没转过头来,只淡淡回了句:“谈不上小气不小气,只是恩怨分明罢了。” 黛玉心里还是有长辈的心意在,或许同情贾蔷无父无母,所以劝道:“若能与人为善,总好过交恶不是?家里面,其实琏二哥人性不差,不是坏人呢。” 贾蔷闻言,轻轻一叹,放下笔,回头看向黛玉,对上那双似氤氲晨露的星眸,轻声道:“林姑姑,贾琏或许谈不上坏人,对林姑姑或许也不错,但是,他对我从不友善。贾琏与贾珍交好,自幼二人相熟,所以颇为厌烦我,这与他是好人或坏人无关。同样,我也不喜欢他,这和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也无关。既然大家彼此相见生厌,那又何必假惺惺的维持面上的体贴?人生一世不易,还是不要委屈了自己。你说呢?” 黛玉闻言,张了张嘴,却劝不起来了。 怎么……听起来这等做人方式和她有些像? 不过也没太像,至少她发现一些人心里藏奸,平日里冷嘲热讽归冷嘲热讽,却也做不到贾蔷这般决绝到底呀。 眼睛悄悄转了转,瞥见贾蔷清瘦的身影又转了回去,继续奋笔疾书,黛玉起身轻步上前,走到书桌后一步顿脚,距离贾蔷也保持三尺之遥,刚好可以看到他书写的东西。 只是默默观看了稍许后,黛玉的脸色就渐渐古怪起来…… 待看到最后,竟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贾蔷侧脸看去,极俊秀的模样,因其书写的内容,在黛玉眼中也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看这小姑娘强忍鄙视但终究还是流露出不少鄙视的笑容,贾蔷脸有些黑。 不过黛玉到底真诚,见贾蔷黑了脸,忙忍笑道:“是我的不是,不该出声。” 贾蔷无奈:“林姑姑之过,难道只因为笑出声来么?” 黛玉罥烟眉微扬,道:“我倒不知我还有什么过错?” 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你写成这模样,还不许我笑? 贾蔷搁下笔,看着自己写的制艺文,也不禁摇头轻叹,写的确实太次。 如今,他每日里揣摩《四书大题小题文府》里的文章,而后每日做一道制艺题,以磨砺八股文章。 今日的题目是: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 这句话出自梁惠王下,原文大意是:邹国和鲁国征战,死了不少官吏,但百姓却无动于衷。邹国国君要惩罚,孟子说不可,你如何待别人,别人如何待你,百姓不过将官吏原先待他的,报复回官吏罢了,所以说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合下一句是君无尤焉,是孟子让国君不要怪罪百姓。 这样题目是小题,八股文格式,四书文限定三百字以上。 八股文便是这样,题目从四书中出,答题代圣人口气立言,从朱子集注中阐发,这都是靠读书背书就能搞定的,但是写文第一步如何破题,这就不是靠知识积累,而看个人悟性了。 如今贾蔷现在还谈不上悟性,因为他连入门都还未入门。 可是童子试下场考的便是时文,他纵然将四书背的滚瓜烂熟,时文不济,其他的都白搭。 许是看出了贾蔷的失落,黛玉心生不忍,道:“这急切不来,破题与诗赋一般,既靠自己的悟性,也要靠平日之积累。平日里你要多读书,等融会贯通后,自然能做出好文章。” 贾蔷好奇道:“林姑姑也懂时文制艺?” 黛玉闻言不高兴了,偏头看贾蔷道:“我怎就不能懂时文?” 贾蔷呵呵一笑,道:“无他意,只是我写的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倾慕写的好的人。” 黛玉闻言俏脸微微一红,随即正色道:“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不过多揣摩名家破题和承题的功夫罢了。一篇八股文章最重破题,一般破题对了,文章也是成了一半了。破题又分明破、暗破、正破、反破、顺破和逆破,而破题又有些忌讳,却是万万犯不得的。比如不能骂题,漏题,不可连上,不能犯下。这些都明白了,再多学几篇范文,多写几篇文章,自然就能写的好了。” 贾蔷闻言,起身认真一礼,道:“多谢林姑姑指点。” 虽然这些道理他大都明白,但黛玉之好意,他还是领受了。 黛玉见他这般恭敬,顿时满意了,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然后终于进入今天的正题:“蔷哥儿,我听香菱说,你写了个白蛇的故事,可愿意让我拜读一番否?” 贾蔷闻言一怔,看向另一边的香菱,见其目光无辜,还冲他笑了笑,心里无奈,对黛玉道:“只是一些粗白取乐的玩意儿,难登大雅之堂。” 黛玉没好气道:“话本故事,你还想登什么大雅之堂?快拿来我瞧瞧!” 贾蔷心里给她竖起了根大拇指,小姑姑的架子端的很稳! 他没法子,只能将整理好的厚厚一叠纸笺拿给黛玉。 黛玉这才满意的捧着纸笺回到香菱、紫鹃身边落座,细细的读了起来。 不过这一读,修眉又蹙了起来。 还真是浅白呢,难以入目…… 可如今也不好再退回去,不然岂不伤人心? 没法子,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读。 可读着读着,就入了神…… 毕竟,小白文不带脑子看,还是很爽的。 薇薇安走到贾蔷身边,对他挤眉弄眼道:“贾,你这个小姑姑,长的可真好看!”又自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们燕国人的皮肤可真好,一点雀斑都没有。不像我……” 贾蔷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其实也还好,有一点小麻子,还俏皮些。你的可能有点多,不过也还好……” 一旁留意这边的李婧、紫鹃、雪雁差点没笑死过去,香菱虽后知后觉些,后面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黛玉没怎么出声,但微微颤抖的削瘦肩头,还是出卖了她的心境。 “……” 薇薇安看了看她们,然后好奇的问贾蔷道:“她们为什么要笑?是为了我高兴吗?” 贾蔷仔细观察了下这洋妞,发现她不像是在扮猪吃老虎,便点头道:“对,她们为你高兴,希望你过的快乐!” “谢谢你们!” 薇薇安淑女的行了一个贵族礼,就听黛玉“噗嗤”一声笑出来,眸眼如波的白了贾蔷一眼。 促狭! 贾蔷看到黛玉的目光有些无奈,白一眼就白一眼,可那种长辈的姿态能不能敛了去。 莫非,真要让《神雕侠侣》提前出世不成…… …… 第0114章 讨嫌 莺花箫鼓绮罗丛,人在熙和境界中。 海宇三登歌化日,湖山一览醉春风。 水摇层栋青红湿,云锁危梯粉黛窗。 十里掌平都掩尽,有谁曾纪建楼功。 这是宋之董嗣杲董明德所作之《丰乐楼》! 说来有趣,数百年后,便在这神京城东四南大街,当年被蛮族战火焚毁的丰乐楼,再度复建起来。 并且,重为天下风流名士心中的第一名楼! 而琴棋书画样样精绝的花解语,更是稳坐丰乐楼第一花魁,天下第一名妓宝座整整十载! 从豆蔻之年初登场便为诸名士惊为天人,至今,天下至尊至贵至富乃至第一流才华绝顶的才子人物,没有她不认识的。 只可惜,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十载光阴逝去,花解语从豆蔻之年,到了今日,即将可自称“老妪”的岁数,享尽荣华富贵之后,也终于迎来了落幕时的落寞…… 在丰乐楼重新培养出一个更年轻,甚至也更美丽的花魁白芙蓉,同样琴棋书画样样精绝,甚至连舞姿也有倾国之妙时,花解语的命运也就注定了。 丰乐楼要压榨尽她最后的利用价值,一是开出天价的初夜费,二则是开出了更贵的赎身钱,看有没有冤大头上当。 原本,丰乐楼只想着再捞一笔初夜费,再让花解语接几年客后,就彻底不理会了。 至于让人花天价为她赎身,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谁会为一个即将年老色衰的妓女花费如此多的银子? 却不想,这世间居然还真有大傻子…… 薛蟠也不是真傻,至少他没有一个人就傻不愣登的跑去丰乐楼赎人,还邀上了冯紫英、卫若兰、蒋玉涵甚至还有贾宝玉。 丰乐楼的老鸨王妈妈也是懵了,谁能想到,还真能卖出去…… 不过如此也好,总好过花解语在这丰乐楼里被人一次次花碎银子糟蹋了,不如得一个整的,白芙蓉和楼里的其他头牌也不至于生出物伤其类之心。 “文龙,你要不要再想想,十万两银子啊!” 坐在雅间,莫名其妙被拉来的冯紫英这才知道了薛蟠的大手笔,忍不住劝说道。 卫若兰和薛蟠不熟,但看在冯紫英的面上,也多了句嘴:“丰乐楼之前放出了风声,花解语要退出清倌人,可以梳笼了。薛兄若有意,花个千把两说不得就能得偿所愿,何苦花费十万巨资?” 薛蟠恼道:“要不是都是朋友,我就骂人了!花解语不是妓女,那是我认下的妹妹!” 此言一出,冯紫英、卫若兰都难听进心里,却让贾宝玉和蒋玉涵眼睛一亮。 蒋玉涵柔声道:“今日方知,蔷二爷与薛大爷相厚之由。” 还有一人激动,便是由丰乐楼老鸨领来至此的花解语。 纵然已过二十五之龄,在好鸽乳、喜幼齿的风流名士眼里已近老妪,可是,却依旧是一位以玉为骨,雪为肤,芙蓉为面,杨柳为姿,诗词为心的绝色美人! 或许再过几年便会芳华尽逝,但至少此刻,便是冯紫英见之,也说不出十万两银子不值的话来。 至于宝玉,早已沉醉不似在人间…… “兄长……妹,谢兄长之高义!” 泪流满面的花解语款款拜下。 薛蟠收起了猪哥相,忙干笑着虚扶道:“快起来快起来,这值当什么……” 等花解语起身感激的看着他时,薛蟠反倒不自在起来,不敢与她对视,反而瞪向老鸨,道:“王妈妈,我妹子的身契呢?” 被唤作王妈妈的老鸨闻言笑道:“哎哟,谁能想到薛大爷果真能拿出十万两银子来赎身?身契如今不在楼里,在东家府上……”眼见薛蟠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王妈妈又忙笑道:“不过薛大爷你放心,现在就能领了姑娘去,明儿派人来取身契就是。只盼大爷好生待她,说到底,我可是拿她当眼珠子一样疼的。” 这话…… 怕是连丰乐楼后厨养的狗都不信。 薛蟠也懒得和她做场面活,对花解语道:“花妹妹,咱们走吧,外面车都备好了。” 这样温柔,让一旁的冯紫英等人无不侧目。 怪道都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这呆霸王居然也能做到这一步,可见是……魔怔了! 泪流不止的花解语闻言点了点头,却又往后招了招手,一个模样俏丽的青衣丫头背着两个包袱蹬蹬蹬跑来,面色激动。 薛蟠见了她就自在多了,哈哈大笑道:“元宝儿,早说了你迟早要嫁给大爷当丫头,你还不信,如今怎样?” 元宝冲他皱了皱鼻子,然后跪下磕头道:“如今才知道大爷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姑娘说了,以后要拿大爷当亲大爷一样敬着!” 面对花解语还拘束许多的薛蟠,对上丫鬟却是乐不可支,道:“那大爷我是什么样的人?” “好人~” “哇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冯紫英、卫若兰等人隐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 “薛家那个大傻子走了?” 丰乐楼后花园的一座竹楼上,青纱帐后,一人影若隐若现,传出一道声音来。 王妈妈毕恭毕敬的跪在屋子正中,头也不敢抬起,回道:“回主子的话,已经走了,十万两银票也交给钱先生了。只是,那薛蟠放了狠话,明日要来取身契。” “取身契……呵。这几日,你可与花解语说妥了?” 王妈妈闻言身子一颤,面带畏惧之色,颤声道:“回……回主子,那小贱人,不知趣,一直未松口……” 青纱帐内沉默了良久,就在王妈妈满头大汗时,方再度传出声音来:“不妨事,其兄长、叔父还有几个子侄都在控制中,不愁她不就犯。贾家那位良臣有些意思,只是此人身上因果太多,不好冒然接触。薛蟠与其相厚,就从他这里钉入。所以,不可断了花解语这条线。” “是。” …… “太短了?!” 运河客船上,贾蔷面色微微古怪的看着前来催更的黛玉,无奈道:“林姑姑,这写书是件吃力之事,非是一目三行而后一蹴可就的。再说,我还要读正经书,明岁要是有机会,我还想下场呢。” 七八日来,黛玉从最初不好意思下船舱,到如今,已是轻车熟路。 她将姑姑的姿态端的愈发稳了,每日里还会指点修改贾蔷做的时文。 毫无疑问,林黛玉继承了她父亲林如海在读书上的天资,而且读书颇广。 贾蔷甚至怀疑,常年失眠的她,是不是每夜里都在做时文功课,若非如此,她随手写出的破题、承题,怎会满满皆是灵气? 而他记得前世读红楼,刘姥姥参观黛玉屋子时,看到就是满房的书,还以为是读书公子的房间。 听闻贾蔷之言,黛玉语气中带着严厉,却又不失慈爱,板起小脸正色道:“蔷哥儿,作时文是急切不来的,还是那般说法,破题与诗赋一样,既要靠自己的悟性,也要靠平日之积累。需知,制艺一道来不得半点捷径,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必是明白的。我知你经书义理已经背下了,但如同囫囵饭,只是吃到肚子罢了,再一味的死读,也只是事倍功半。你现在多要做的,是每日里用心揣摩名家高作,用心体会。也不需多,两个时辰足矣,再加上练习修改一篇,一个时辰刚刚好!想在时文上有所小成,非要有水滴石穿,金石为开之志方可。不过,用功归用功,也不必死用功。正经读书剩下的时间,不就正好可以写《白蛇传》?” 看着黛玉最后眼眸中藏不住的灵动,贾蔷着实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愧是黛玉,连催更都催的如此清新脱俗,绕了如此大一圈,才终于说出目的来。 “你笑什么?” 黛玉俏脸飞霞,有些着恼的问道。 贾蔷歉意一礼后,好奇道:“姑姑不是总嫌我造辞浅白,难以入目么?怎还催我?” 黛玉没好气道:“船上无聊,薇薇安那洋婆子居然不爱和我说话。” 贾蔷哈哈笑道:“她没告诉你为什么?” 黛玉眼眸斜觑贾蔷,眼神有些危险。 贾蔷无奈道:“她嫉妒你好看,你怪我作甚?” 黛玉星眸一瞪,就要教训,可自又和一个晚辈说这些也不大合适,一旁一直和李婧说话的紫鹃忽地回头笑问道:“蔷二爷,我问你一事,那许仙是人,白素贞却是蛇,白素贞有了身孕,那她生下来的,到底是人,还是蛇?万一生出来一个蛇蛋,那如何了得?可见他二人原不该在一起。” 贾蔷心里好笑这丫头敏感,又看了眼黛玉,见其虽低着眼帘,可眼珠明显也偏向了过来,自然也想知道答案,不由心里好笑,他摇了摇头道:“究竟生下的是人还是蛇……唔,剧透什么的,最是可恶了,你们且再等等吧。” “讨嫌!” 第0115章 事发 “你说什么?乖女,不能吧?你可不要吓我!” 梨香院,薛姨妈闻言简直花容失色,再无往日之从容贵气,整个人差点没崩溃了,惊恐的看着宝钗急言道。 宝钗着一身白色对襟双织暗花轻纱袄,浅淡秀丽,配上此刻梨花带雨的模样,格外怜人,她道:“这等事,我怎敢乱说。哥哥拿十万两银子去丰乐楼赎人,宝兄弟就跟在身边。袭人说,这几日宝兄弟每日往西斜街那边去,便是和哥哥一起在蔷哥儿的太平会馆里。” 薛姨妈头晕目眩,颤声道:“怎么,怎么会在那里?会不会,会不会是蔷哥儿买的?” 宝钗落泪道:“并不是,宝玉对袭人都说了,哥哥之所以将香菱送给蔷哥儿,便是因为蔷哥儿肯借二万两银子给哥哥,去赎买花解语。哥哥又怕妈妈怪罪,不能让花解语进门,所以才将她暂且安置在蔷哥儿的太平会馆里……” “老天爷啊!” 薛姨妈闻言,几欲晕厥,唬得宝钗连忙上前搀扶住,宽慰道:“只是觉得此事不好瞒着母亲,所以才悉数相托。母亲却不可悲思过甚,银子已经不可能要回来了,若是母亲再伤了身子,女儿不得活矣。” 薛姨妈听宝钗连称呼都换了,心里悲恸之极,却也回缓过来稍许,抓着她的手道:“乖囡,你哥哥怎会做下这等糊涂混账事?我薛家虽有百万之富,可俱在产业里,家里能动用的银子,总共也不过那七万两。若咱们省吃俭用些,这七万两几辈子也花不尽。哪里能想到,这个畜生为了一个青楼窑姐儿,居然失心疯了,花了整整十万两银子!他……他……又从哪借的另一万两?莫不是去借了印子钱?!”这一瞬间,薛姨妈惊恐之极。 若是再借一万两印子钱,薛家还利都要还到破家…… 宝钗知道不少详情,宽慰道:“妈放心,除了蔷哥儿那二万两外,还有一万两是花解语自己出的私房钱。” 薛姨妈惊吓过后,就开始怨恨起来:“这个孽障啊,必是被人教唆坏了,不然他怎会做出这等混账事来?” 宝钗知道薛姨妈所说何人,虽然对其借巨款给薛蟠行糊涂事也心有不满,却仍有一公正之义在心中,劝道:“此事必是哥哥自己贪色糊涂,非旁人教唆所为。” 薛姨妈哪里肯信,哭道:“你哥哥平日里虽不成器,花钱也大手大脚,但何曾做出过这样没王法的事?把这份家业都败了去,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若非奸人教唆,你哥哥怎会干下这样的混账事?” 宝钗一时语滞,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她还从未见过花魁,只听说那些人不是清白人,所以也无法明白她哥哥为何会花净家财,只为了一个花魁? 难道,果真是因为他…… 正当母女相对垂泪时,忽然听到窗外廊下传来同喜的声音:“大爷回来啦!” 薛姨妈哆哆嗦嗦地喝道:“快把那孽障给我叫进来!” 未几,就见一脸春风得意,脸上散发着源自灵魂喜悦的薛蟠进了门儿,看到薛姨妈和宝钗都在垂泪,不由一怔,忙问道:“妈,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这几日我忙着外面的生意,冷落了家里,你们想我太甚……” “呸!” 骚气蟠哥儿还没说完,就被暴怒的薛姨妈一口啐断骂道:“你这该死的畜生,怎敢把家里的银子都拿了去,买一个窑姐儿回来?你是撞客中了邪,还是被人蛊惑得了失心疯,做下这等没面皮的忘八事来?你给我跪下,说,家里的银子都到哪里去了?莫非你真的全拿了去买了个窑姐儿回家?” 薛蟠闻言如遭雷击,心道不好,事败了,脸色也发白,看着薛姨妈眼珠子乱转,不敢承认只干笑道:“妈,这等瞎话是谁乱传的,怎可当真?再没有的事……” 薛姨妈怒极,斥道:“你还敢赖账,你妹妹从袭人那里听来的,宝玉和你一道去赎的人,你还敢赖账?” 薛蟠闻言,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咬牙大骂道:“这个反叛肏的,我就知道他靠不住!” 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和任何人说,谁知道,这球攮的到底靠不住,居然回家就说给了袭人。 见他认了账,薛姨妈心里原本还存的那一分侥幸也彻底没了,大哭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怎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畜生!” 薛蟠灰头土脸的跪下,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心里苦思对策。 却不想薛姨妈话锋一转,质问他道:“此事必是蔷哥儿那孽障挑唆你的,你到底中了他什么邪?” 薛蟠还是义气的,摇头道:“和蔷哥儿什么相干,他倒是劝我慎重些,是我说了重话,他才借了我二万银子。” 薛姨妈不信,道:“你还替他遮掩?我怎听说,他是为了得到香菱那浪蹄子,才故意挑唆你去买那表子的?” 薛蟠气道:“这叫甚话,分明是我自作主张,非要给他的。宝玉那球攮的,一天就知道造谣生事,早晚打烂他那张破嘴!” 薛姨妈还待再骂,宝钗拦下,问道:“哥哥说蔷哥儿劝过你,他如何劝你的?” 薛蟠道:“他说我要是把银子都掏空了,万一家里要用银子拿不出,岂不坐蜡了?再者,那花解语背后牵扯太广,等闲王孙公子平日里都难见她一面,我若给她赎身,未必是福。” 宝钗闻言,再没了疑惑,对薛姨妈道:“妈,凭此二言,可见断不是人家使的坏。” 只是宝钗也想不通,道:“既然蔷哥儿都劝到这个地步,哥哥怎还会不明白,做下那等糊涂事?” 薛蟠叹息一声,道:“妹妹,哥哥也知道这次着实孟浪了。可是,不救那花解语跳出火坑,不得了她这人,我活的实没一点乐趣,连吃酒看戏都不能高乐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宝钗实在无语,可她一个闺阁姑娘,又怎么去谈哥哥房里事? 薛姨妈却不放过,厉声勒令道:“我就不信,没个窑姐儿你还活不下去了,明儿你就把人给我退回去,我看看你能不能活!” 看着薛姨妈又大哭起来,薛蟠没奈何,只能砰砰磕头道:“妈这样说,却是要置儿子于死地。她若被送回去,就要被强迫去接客,再不能活。儿子若无花解语,也断不能活。既然都不能活,那儿子就先和她去了。只望妈和妹妹往后好生过活,就当没我这个不孝的儿子罢。” 说罢,居然大哭着要往外走,这动作却差点没唬的薛姨妈掉了魂儿,薛姨妈一把上前抱住薛蟠,一边大哭一边大骂道:“你这个不孝的孽障啊,你这是要逼死我啊!你想走出这门,就先拿绳子勒死我,再勒死你妹妹,阖家一起去死,岂不更好?” 宝钗泪流不止,端坐在炕上,看着薛姨妈和薛蟠母子二人抱头大哭,心里着实难过。 可她却也明白,薛姨妈已是怕了,她这哥哥,居然又过关了…… 唉…… 心头一叹,宝钗看着这屋子,心里一阵冰凉。 七万两银子,还有贾蔷提醒的那些忌恨薛家的敌人…… 该如何是好啊…… …… 第0116章 妇道 “林姑姑,你这是……” 看着手里的纸笺,贾蔷有些动容道。 只见那纸笺上,用极清秀的字迹,写着《白蛇传》的故事。 但遣词造句,比贾蔷何止文雅十倍…… 黛玉很自然道:“我夜里觉浅,睡不着时闲来无事,便将你这书重新誊写了遍,你瞧瞧看,比先前如何?” 贾蔷飞速看了遍后,目光震惊道:“林姑姑,你怎会小说的写法?” 一旁李婧不解问道:“什么叫小说的写法?” 贾蔷道:“这话本小说,故事为核心,文笔自然重要,但到底是通俗之文,所以文笔不可太雅,太雅百姓听不懂,却也不能太俗,太粗白了让人嫌弃。这中间的度,很难把握。似我,便写的太浅白了些。林姑姑这种写法,文雅胜我,却又不过雅,正好雅俗共赏!” 黛玉脸上已经难掩笑容了,却轻轻啐了口道:“蔷哥儿休要花言巧语,饶舌哄我,我不过多读了些书,知道如何措辞罢了。” 贾蔷正色道:“林姑姑,那这样,我就拜托你了,帮我把这书重新誊写一遍。你放心,日后版印售卖了,其中必有林姑姑一份润笔。” 黛玉好笑道:“我稀罕这个?” 贾蔷摇头道:“只一本自然不稀罕,可若是我多写几本,积少成多,那数目就可观了。更何况,这书只要一直售卖,林姑姑就一直能从其中分得一份润笔。这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许能分上几十年。虽说林姑姑乃簪缨世家出身,家里又有老太太十分宠爱,可手里有一份凭自己本事得来的进项,岂不更好?” 黛玉被说动了,觉得这说法很有些名堂,可又有些担忧道:“进项什么的倒也罢,只是我必是写不快的,不好耽搁了你的正事。” 贾蔷笑道:“没关系,林姑姑文笔秀美,日后发行版印,可专供内眷女孩子赏鉴。我回头再寻几个酸秀才,用他们粗糙的文笔再誊写一遍,专卖男丁,便是两全其美了。” 黛玉何其敏锐,立时狐疑道:“蔷哥儿,你怎会这般好心?你直接寻人去写不就好了?” 平日里,贾蔷与她相处,都是客气有佳,但远谈不上亲近。 今日却透着古怪…… 贾蔷摇头笑了笑,心道果然是多疑的林黛玉,不过还是决定如实回道:“林姑姑如今与我有半师之恩,且到了扬州后,说不定还要再请探花姑祖丈指点一二,再读读他老人家的藏书,所以眼下希望姑姑夜里能有些事消磨时光,不要再一宿一宿的流泪了。再有……一些话本不欲提前说,可眼下还是说出来的好,我的长随柱子这会儿许是已经到扬州了。我听薇薇安说,她叔叔手里居然有一味奇药,具体是什么她记不清了,但和信里描写的姑祖丈的热病正好对症。如果不出差池,等我们到了扬州,姑祖丈的病都有可能已经好了大半。林姑姑若是因为熬夜悲哭伤了身子骨,岂不是还要累姑祖丈担忧挂念?这般想来,所以才给林姑姑寻些事做。” 黛玉闻言,颇为动容,如氤氲着晨露般的星眸望着贾蔷激动道:“若如此,难为你的好心了……只是,果真有对症奇药?你们又是如何知道我爹爹患的是什么病,世上岂有那样巧的事,正好就有这味药?” 贾蔷轻声道:“是雪雁把信里的内容说出来的,我又问了薇薇安,没想到正好她叔叔就有那味药。到底能不能治好,现在谁也不敢打包票,但至少又多了几分希望。至于为何那样巧……林姑姑先前在津门救人时,不也是谁都没想到会那样巧?林姑姑善念一起种下当日因,如今得今日果,也说得过去。不过还是那句话,到底能不能成,全看天意。” 黛玉看向薇薇安,薇薇安耸耸肩道:“我六月才从扬州来到津门,乔治叔叔手里的那种药也是新得的,那时他正好用那种药治好了一个病人,所以我才知道的。你放心吧林姑姑,乔治叔叔是我的亲叔叔,我在信里告诉他,你和贾救了我的命,而且,安德鲁神父也十分喜欢贾,乔治叔叔非常尊敬安德鲁神父,他一定会救你父亲的。只可惜……” “可惜什么?” 原本心里升起极大希望的黛玉听闻这个转折唬了一跳,忙问道。 薇薇安不掩嫉妒的看了眼黛玉白皙的面容,撇了撇嘴道:“只可惜,我的叔叔可能救你的父亲,却没人能消去我脸上的斑……” “噗嗤!” 黛玉没想到薇薇安会突然提起此事,目光落在其面上的斑斑点点时,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过她生性到底善良,笑声刚出口就立刻停止,连忙给薇薇安道歉。 一旁贾蔷看薇薇安这么失落的模样,好奇道:“你的麻子又不是才长到脸上的,你也不是第一天看到燕国女子,怎么现在这么难过,早干嘛去了?” 薇薇安幽怨的看着贾蔷,道:“以前没有遇到你,所以不在意。” 其他人闻言面面相觑,都被这洋婆子的直接给镇住了,又齐齐看向贾蔷。 贾蔷居然呵呵笑道:“薇薇安,你想多了,我并没有觉得你有什么不好,脸上有些雀斑,还多些俏皮,我一直拿你当朋友。” 薇薇安连一个字都不肯信,撇嘴道:“肯定不是这样,你那样喜欢带鱼,不就是因为她长的太好看了,脸上连一个雀斑都没有吗?” 贾蔷:“……” 他回头看了眼同样震惊的失了声的黛玉一眼,又回过头皱眉道:“薇薇安,你怕是误会了,林姑姑是我的姑姑,你精通汉话,又在大燕待了这么多年,总该知道姑姑是什么意思吧?” 薇薇安看了看贾蔷严肃的脸,又看了眼陷入诡异沉默中的诸女孩子,终究还是认了个怂,抖了抖肩,笑道:“你们理解错了,我是说贾喜欢像黛玉这样脸上干净的女孩子,比如说香菱和紫鹃。” 紫鹃红着脸气恼斥道:“小洋婆子,一点也不害臊,就知道胡乱说话!” 黛玉反倒恢复了平静,和气劝道:“好了,她又知道什么规矩礼数?况且,她还能救我爹爹的命。” 紫鹃闻言脸色舒缓下来,道:“咱们先前不也救了她的命么?不过算了,不跟她计较许多。” 贾蔷看薇薇安有些可怜,心里一叹,文化差异真的太大了,黛玉、紫鹃甚至李婧等人,初见她时还有几分相交之心。 可几日下来后,就觉得彼此间格格不入,感觉完全不在同一方天地下。 用贾蔷前世的话来说,便是三观完全不合,顽也顽不到一起去。 黛玉倒是愿意和她聊聊天,偏薇薇安又觉得黛玉太美,太精致,好似人间精灵一般,不愿去做陪衬…… 贾蔷宽慰道:“脸上多些雀斑怕什么,你若在意,等到了扬州寻些名医,给你开点药吃吃,说不得就能消下去了。” 薇薇安闻言眼睛一亮,看着贾蔷道:“贾,真的吗?” 贾蔷微笑道:“也许吧,不行多抹些粉,也一样美丽。” 薇薇安大喜,上前拥抱住贾蔷,并在他脸颊两侧吻了吻,激动道:“贾,谢谢你。” 贾蔷:“……” 黛玉:“……” 香菱:“……” 紫鹃:“……” 雪雁:“……” 李婧似笑非笑的上前,单手就将比她高大半头的薇薇安给提溜到一边,警告道:“洋婆子,你这没名没分的,便是西洋女人,妇道也总还是要守的吧?” 第0117章 眼皮浅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歪在高台软榻上,和家里几个老嬷嬷讲了讲古。 不过因为屋子里已经烧起了地龙,热的慌,没多久就见她们一个个哈欠连天,贾母扫兴,便让她们都散去了。 正无趣间,就见王熙凤进门,登时眼睛一亮。 凤姐儿素来喜欢穿靓色,只见她今日上身穿一件金边琵琶襟外薄袄,下面则是一件散花如意云烟裙,腰间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头上戴着金凤累丝如玉八宝凤头钗,整个人恍若神仙妃子,神采飞扬! 贾母最喜这等朝气,笑问道:“怎这会儿子过来?” 凤姐儿笑道:“哎哟哟!这不是方才见赖妈妈、赵妈妈她们都去了,便知老太太身边没人伺候,就赶紧撂开了手上的活计,过来瞧瞧老太太受用不受用。” 贾母虽明知这孙媳妇满口胡说,却依旧高兴的合不拢嘴,啐骂道:“呸!不说自己偷懒跑我这来躲空闲,倒说来看我!” 王熙凤大笑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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