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猛然一揪。 日子长了,记忆里的许多事,他都快淡忘了…… 如今陡然见到迅哥儿当年读书的地儿,岂能不激动? 即使他心知肚明,这里不可能真的是迅哥儿刻“早”字的私塾,只是一个卖书的书坊。 可这熟悉的名字,还是狠狠触碰到了他心中尘封的记忆…… 三味书屋。 一旁李婧看到贾蔷的面色变化,眼前竟出现落寞之色,不由心惊道:“爷,发生了何事?” 贾蔷回过神来,轻轻呼出口气,摇头道:“没事,只是想起了些过往之事……走吧,我们看看这书坊到底如何。” …… 中庭内,一个中年男子,脸上不掩颓败之气,语气中也带着焦躁之意,道:“到底买不买,给句痛快话!不过就是这些东西,谁家书坊里都是这些。我告诉你们,别看这里地方偏了那么一点点,可生意并不差。我于家的三味书屋经营了五六十年,三代人的家业,老顾客可不少。 其他的……你们看看这些铜活字,正经东关大街毕家老字号出的最新版。还有这七八个老火工,都是跟了我家多少年的老伙计,上手就能排版印书。还有我这宅子,多好的宅子啊,前后三进,离东关大街才几步路,又这样幽静,传了几辈人了!要不是我家那个畜生在赌坊里输了钱,借了那么多印子钱让人给扣下,不给银子人家就要剁了他……你们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贱卖祖业啊!” 后院作坊内,贾蔷饶有兴趣的把玩着一枚铜刻,听完书坊主的话后,看向一旁的李婧。 李婧摇了摇头,示意不知。她虽打听了些这书坊的来路,可时间太少,还没来得及打听详尽。 贾蔷思量稍许,道:“掌柜的,虽如此,三千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些?京城里一座上等宅子,也不过四千两银子。” 谁料那于坊主连连摆手道:“罢罢罢,若非急着用银子还债,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银子我也不愿意卖了这祖传的家业。你只当这里就一座宅子,我这书坊难道就是个添头?既然你们给不起银子,我就不多啰嗦白费功夫了,后面还有人要看,送客送客!”在他看来,以贾蔷二人的衣着打扮来看,也不似能拿的出三千两银子的人。 李婧见其不敬,就要发作,贾蔷却拉了她一把,带他出了大门,刚出大门,就听大门“咣”的一下关上了。 李婧咬牙恨道:“岂有此理!” 贾蔷微笑道:“他儿子被人拿了,自然难有好脾气。对了,回头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得,坏事就能变成好事。走,咱们再逛逛,看看别家就回家了。不过这个三味书屋,我喜欢。” 二人正说笑着往前行,不想没走出巷口就被四个大汉拦住了路。 四名大汉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锦衣年轻男子,却不知为何没有上前,只不远不近的看着这边,面上带着不阴不阳的冷笑。 为首一青皮大汉目光恣意的打量了贾蔷二人一遍后,皮笑肉不笑的道:“看上于家书坊了?听这话音儿,也不像咱扬州府的人,哪来的?哟,看起来还是读书人,有功名没有?” 贾蔷淡淡笑道:“还未考取。” 四名大汉闻言齐齐大笑起来,道:“娘的,原道是个读书老爷,再不济也是个相公,谁知道竟是样子货,和咱们一样。” 不用贾蔷再开口,李婧就上前一步,冷笑道:“青天白日也是撞客了,还有人敢拦我的道?” “嘿!生的和南巷的兔相公一样俊俏,口气倒是狂妄的紧。瞧你这打扮,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公子,跑这来拿大?乖乖的脱光了给爷滚蛋,藏一文钱都塞你腚眼儿里,往后再往这边跑,下次直接卖到南巷当兔爷去!” 为首青皮气急反笑道。 像他们这样,敢在东关大街不远处厮混的,旁的没有都成,唯独不能没有眼力劲儿。 什么样的人欺负的得,什么样的人欺负不得,他们心里有数。 若是衣着华贵的富贵人家,他们不会轻易招惹。 可贾蔷、李婧二人,只是轻袍儒衫着身,身上更是连块点缀身份的玉坠、香囊也无。 若是富贵公子,纵然不愿招摇,身上也总不会缺少一块玉坠和香囊。 可眼前二人,实在看不出富贵之气。 且李婧说话满口江湖气息,正经富贵人家的公子断不会这样说,所以四个青皮也就愈发肆无忌惮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年轻人,更是嗤笑了声,不屑摇头。 扬州虽是世间第一等繁华地,但若说这是天下第一等太平地,却是自欺欺人了。 旁的不说,哪位大盐商手下不养上百八十甚至更多的亡命之徒? 若非如此,盐院衙门里的盐丁们,也不会个个身上都带着杀气。 铁头、柱子愿与盐丁们真心交往,就是因为他们不是淮安侯府里的样子兵。 所以这个年头,虽大体上称得上是太平盛世,然而阴暗面却永远不会消失。 弄死两个外乡人,对于本土青皮恶霸来说,实在不算新鲜事…… 见他们口出不逊,如此张狂,李婧连和他们讲道理的心思都没了,看贾蔷一眼,见他面色淡漠后,心中有数,回过头来冲为首的青皮灿然一笑,然后毫无征兆的猛然出手,一拳就轰到青皮的鼻梁骨上。 这一击,瞬间就报废了对方一个战力。 青皮惨嚎一声仰头栽倒,然而李婧身手利落之极,根本不等他倒地,就已借其摔倒之势,靠近第二人,却是以腿功攻其小腹。 一脚点在第二人丹田下,此人瞬间成了龙虾,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李婧却借反弹之力,凌空一跃,反手狠狠一记手刀砍在第三人脖颈处。 主动脉被敲了这一下,第三人软绵倒地昏倒。 不过李婧也终究力尽落地,目光森冷的看向已经懵然的第四人…… 见贾蔷路过李婧,一步步逼上前。 第四个青皮额头见汗,吞咽了口唾沫干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扬州府,我们是清河帮的,我们帮主是扬州冯家的人,你最好别乱来,不然必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贾蔷脚步不停,依旧一步步逼近,李婧跟在后面压阵,以防不测。 不过也是她关心则乱,她先前一番暴起出手,早就打折了这四个青皮的胆气,前三个都凄惨到底,第四个哪里还有勇气翻浪。 贾蔷越靠越近,第四个青皮临近奔溃,大吼一声出手,却被贾蔷顺势一闪一带,又一拳猛打在其腋下,第四人亦如愿倒地。 不过贾蔷的力量远不能和常年练武的李婧比,所以第四个到底惨叫的青皮还能开口说话…… 贾蔷一脚踩在此人的手掌上,让他的惨叫声真切了些,贾蔷淡淡道:“我只问一遍,回答令人不满意,以后就靠一只手去欺负良善吧。刚跑的那人是谁?三味书屋,又是怎么回事?” 那青皮本想装死不说,可随着贾蔷脚下越发用力,他终于承受不住,颠三倒四的将事情说了遍。 虽说的不清楚,贾蔷和李婧却大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婧还好,贾蔷面色却有些古怪。 三味书屋居然是因为和人争一部书的版印权,三味书屋的那位于坊主花了高价,又寻了不少关系,才将一部极好的书的版印权争到手里。 对方不服气,这才找上了清河帮,要整垮三味书屋,清河帮便设了这局。 等事成之后,三千两银子归清河帮,三味书屋和那本书的版印权归对方书坊。 他们自不愿让外人来插一杠子。 至于刚才见势不好瞬间跑路的那个,就是清河帮的帮主,冯家家主的养子。 本也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于家这边的情况,没想到遇上了贾蔷二人…… 听闻这些后,贾蔷就有些好奇了,问道:“你们清河帮这么厉害,想设计谁就设计谁,还能让人家破人亡,干吗还和人合作?” 李婧的金沙帮从不做这等丧尽天良的龙门局,所以未给贾蔷说过这里面的门当。 那青皮闻言无奈苦笑道:“正经百姓人家荷包里也没个仨瓜俩枣的,除非他们自己上门儿进赌坊。不过若是那样,也不用摆局,他自己迟早会输个精干,最后卖老婆卖女儿。其他的富户,像三味书屋于家这样的,偶尔做一次还行,做多了其他富户又不是傻子,真激起他们的恼意来,我们就有麻烦事了。况且我们帮主是冯家子弟,冯家也不允许我们在扬州乡杍之地多做这样的事。” 贾蔷明悟,笑道:“原来你们也有怕的……说说看,你们一月里做几遭这样的事?” 青皮眼神闪躲着赔笑道:“大爷说笑了,一年里能做一遭就不错了……哎哟哎哟,大爷你脚下留情,小的这骨头都要断了,小的上有八十老母……”许是见贾蔷懒得理会这些,脚下再次用力,这青皮连忙如实招道:“这等事果真没多少,一月里做个二三回就顶了天了。就这,也不敢专挑富户下手,多是调查清楚家底儿殷实又没甚背景的百姓,或是家里有媳妇、闺女俊俏些的也成,娘们儿也能卖钱……” 贾蔷闻言笑了笑,只是眼神愈冷,对心惊胆战的青皮道:“我瞧你们劫道的模样,就猜到你们都是老手了。其实也不奇怪,哪朝哪代,都不缺你们这样的人。不过可惜,这回你们遇到的人,是我。” 说罢,脚下猛然用力,就听“咔嚓”一声,青皮瞪眼惨嚎,贾蔷却冷哼一声,在他衣服上蹭干净脚底后,与李婧扬长而去。 清河帮,冯家! 哼! …… 第0152章 说情 “蔷哥儿回来了!” 下午,贾蔷、李婧刚进盐院大门,迎面一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含笑迎上前来。 贾蔷知此人乃林如海的信重干将,盐院衙门排名第二,如今主持盐院日常事务的侍御史陈荣,表字勉仁,是景初十五年的进士,与林如海私交极好。 贾蔷闻言,躬身行礼道:“见过陈大人。” 陈荣呵呵笑道:“论起辈分来,你也得称我一声祖。不过,既然掌院收了你做记名弟子,倒是可以抹去一辈,你唤我一声师叔即可。” 贾蔷自无不可,从善如流的唤了声:“师叔。” 陈荣点头笑罢又道:“今日我是故意在此等你的,听说今儿在外面遇到不开眼的混账了?” 贾蔷闻言眼眸微眯,对陈荣惊讶道:“师叔这就知道了?” 陈荣呵呵笑道:“扬州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掌院前些时日身子骨不好,所以外面的人对盐院盯得紧些。只是盐院衙门水泄不通,等闲流不出什么消息去。你是掌院自京里国公府来的亲戚,他们听到风声,自然就盯的紧些。” 贾蔷“恍然”,而后笑道:“我道也没两个时辰的功夫,家里怎就知道了……不过师叔不用担心,几个青皮毛贼罢了,已经被我随手打发了。” 陈荣闻言上下打量了贾蔷一番后,感慨道:“到底是出自武勋之后,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开国四王八公,贾家独占其二。国之鼎柱,社稷之勋,掌院常与我缅怀之。” 贾蔷肃然谢过后,心里却盘算起这位的用意。 若只是慰问一番,何须一个当前权势可媲美江苏巡抚的侍御史在这等着他? 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果不其然,只略略顿了顿,陈荣便引入正题,笑道:“蔷哥儿啊,今日之事,你们刚离开东关大街,消息就四散开来。那清河帮的帮主得知你的来路后,差点吓的去投缳自尽。他和扬州府望族冯家有些瓜葛,本是冯家外房弟子,因父母早亡,就养在了主家门下……近三四十年来,冯家人一直出任扬州府衙兵房历代经承,掌兵差、民壮、考武、治安等事,是正经的坐地大户。不过冯家家主冯健冯希贤倒是扬州名士,为人雅正,和我素有几分交情。我听掌院说,你在江南想做一番事业,所以冯家人求上门后,我就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留了个心。你若愿意,晚上可去天海阁,冯家家主设宴给你赔情,往后你若有事,当地有人支应一二也是好事。你开口,冯家绝不敢推诿……” 虽然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贾蔷还是摇头道:“师叔的好意我自然明白,只是冯家清河帮的根底太黑,行事做法也太过混账。我虽不敢自诩君子,却也实在不愿和这等摆龙门局害人家破人亡的家族有瓜葛。师叔,对不住你的好意了……” 他不是包青天,前世也只是社会主义中的一枚小小螺丝钉,别人想敲就敲想拧就拧,自保都难,也就没甚假大空的救苦救难的伟大胸怀,但是,独善其身已是底线。 贾蔷不敢自诩君子,也不愿做君子,却同样有所为,有所不为。 别说是冯家人欠他人情,就是冯家老小给他当马仔喊他爸爸,他都唯有唾弃。 陈荣闻言显然有些意外,或许意外一个传言中“谄媚佞幸”之人竟有如此风骨,又或许意外,贾蔷居然会拒绝他…… 不过陈荣还是呵呵笑道:“区区一个清河帮而已,和冯家是两回事嘛。你若不喜欢,让冯家清理了就是。我也同冯希贤说过,那等害人的东西,早不该存在了。蔷哥儿放心,谁害了人,谁去坐牢,谁伤过人性命,谁就去抵命。莫说是你,便是冯家家主冯健,也对清河帮不满久矣,只是一直没功夫理会……蔷哥儿啊,冯家人主要担心你公候子弟的脾气上来,让他冯家受到灭顶之灾,连累无辜。所以求到我跟前,已是卑躬屈膝之态,我实在难以推脱,只好请你给个体面喽。别的我不敢说,但冯家家主冯健是个清正之人,这一点,师叔可以跟你保证。” 俗话说的好: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 以冯家的根底自然不惧县令和寻常知府,可盐院衙门却不是什么县衙府衙。 盐院衙门执掌两淮最高盐务,掌院御史为第一等天子心腹,虽只是三品官员,但即便对上两江总督都能不落下风。 更不要说传闻中贾蔷还是从神京城出来的国公子孙,愈发添了分权贵色彩。 以他的根底,只要说动了林如海,真想动一动冯家,冯家虽坐地扬州数十年,根深蒂固,却也难得以保全。 林如海,可不是一个手段怀柔的文弱之官…… 若是牺牲一个清河帮,就能不牵连到冯家,根本不用府衙出手,冯家自己就能料理干净。 定下这个基调,判了清河帮的死刑后,贾蔷面色和缓了许多,心里思量稍许后,缓缓点头道:“既然师叔都如此说了,自无不可。且师叔说冯家家主为人清正,别人的话我可以不信,但师叔所言,我自无不信之理。只是赴宴就不必了,师叔转告冯家一声即可,此事我不会惊动姑祖丈的。” 这自然是场面话,全当是给这个陈荣一个体面。 至于冯家,在贾蔷心里早就拉了黑名单。 清河帮那些事,要说冯家人毫无所觉,谁信? 只是他到底不是扬州府的青天大老爷,陈荣与其说向他求情,不如说是顾全他的体面。 否则,这点小事,直接告知林如海,林如海也不会不给陈荣这个心腹手下这点颜面的。 而陈荣见贾蔷虽出身公候之门,又被太上皇三次夸赞,本以为极为高傲难缠,没想到竟这般好说话,也高兴起来,笑道:“难怪掌院大人这般喜欢你,蔷哥儿的确和寻常贵门子弟不同,身上丝毫不见骄奢之处……不过蔷哥儿,我虽与冯家家主有些交情,可你我才是自家人哪。这些年,掌院大人对我教诲颇多,亦师亦友,我又怎会向着外人?天海阁你还是要去一遭,一来接受冯家人的赔情,好端端的被冒犯,岂可轻飘飘就了之?今日他家欠你一大人情,往后自有用到之时。只是往后是往后,眼下他们也需给你压压惊。 不过,若是冯家人以金银相赠来赔礼,你莫要收,太粗俗了些。这也是早先掌院大人立下的严规,先前林楚公子来当嗣子时,他爹娘老子之所以和我翻脸,便是因为我约束他们不可乱收人银钱。 但其他的……譬如那座三味书屋,你若喜欢,收下倒也无妨,算是雅礼嘛!” 贾蔷听闻他连三味书屋都知道了,暗自抽了抽嘴角,沾了盐院衙门权势的光,身上果然就没甚秘密可言了…… 不过,他虽不是忸怩迂腐之人,却不愿沾染冯家财物。 因为那些都是来路不正的东西,收下后,贾蔷心里会感到膈应,总会联想到那些是冯家摆龙门阵吃人血馒头得来的。 若是抄冯家抄出来的,那倒无妨…… 不过,陈荣之请,他倒不必硬顶着,先让冯家自己清理了清河帮再说。 左右在冯、徐二家挑选谁家为合作冰室买卖的合伙人中,冯家已经出局。 等新冰室建起,自有冯家大吐血的时候…… …… “你叹息什么?” 回西路院客房的路上,见李婧沉默许久后长长一叹,贾蔷好笑问道。 李婧轻声道:“过往行走江湖时,总看不起官狗,只觉得这些人都是废物点心,只会让百姓受苦交税。今日一见,才知‘权力’二字的厉害。” 想她执掌金沙帮时,要流多少血滴多少泪和汗,才能带着太平街的老少爷们儿赚上一点银子,维持生计。 如今陈荣和贾蔷不过谈话间,就能送出一座价值三千两银子的书坊。 这是一座书坊啊,死后五十年都能赚钱的那种…… 李婧还能想到,这还是因为陈荣要维持清廉,不愿受贿金银。 不然的话,怕是能收到更多…… 这种现象,让她心里受到了不轻的震撼,也让素有大志的她,生出一种想要掌权做官的雄心。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她扮男人扮的再像,可终究也只是个女人。 贾蔷知道她的心思,笑道:“你莫要多想,这种事纵是陈师叔也只能偶尔做一回罢了。至于那些丧尽天良真敢贪的黑心鬼,不用太久,他们就会见识到什么叫做出来混,总有要还的那一天。朗朗乾坤,容不下那么多鬼。而我们不同,我们凭本事赚干净银子,花的心里踏实。” 李婧笑道:“我明白,当今天子最恶贪腐……日子过成如今这样,我已经十分知足了。爷要真成了官老爷,我反倒见不到爷了……对了,那三味书屋不会被冯家强索了来吧?” 贾蔷笑道:“这个档口,他们怎么敢?放心,冯家能立足扬州府,成为一府望族,还不至于这样蠢,总会收敛些的。不说这些了,走,去看看你爹,到了这个地步面子上还抹不开么?一会儿你别出声,我再下一副狠药,治治他满脑子江湖道义的迂病!闹着要出府,出了这府谁还认他来拜访他?岂有此理!” …… 第0153章 新衣 李福,远算不上名震天下一呼百应的绿林大豪江湖盟主。 顶多不过是一个资深的老江湖,为人豪迈仗义,所以江湖人赠了个“赛孟尝”的美名。 但在贾蔷看来,这种名号实在是傻的冒泡。 这老头儿用真金白银得了个美名,结果等他遭难时,却只能依靠他的孤女扮成男人四处提刀拼杀,去筹救命银子。 对这样的江湖大豪,贾蔷着实难以认同。 “李叔,身子骨可好些了?” 进了客房,看到李福还躺在床榻上修养,贾蔷淡淡问候道。 语气不失礼,却没有太多恭敬可言。 李婧无奈,不过真按礼来说,妾室之父其实连亲戚都算不上。 君不见贾府赵姨娘的亲兄弟,在贾家也就是个赶车的下人,赵姨娘称他是探春的舅舅,差点没把探春气吐血。 不是探春嫌贫爱富,只是在这个世道里,赵国栋实在算不上探春的正经舅舅。 赵姨娘也是糊涂,给她认下这样一个舅舅,日后探春说亲时都会让人瞧不起,说起来凉薄,可这就是世情。 所以,妾室的家人,算不得正经亲戚。 贾蔷能喊一声叔,已算是给了莫大的体面了。 李福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自家女儿的姑爷不能喊自己一声老泰山,李福这等好面子的,心里怎会舒坦? 只听他哼了声,冷淡道:“我让婧儿和你商议,我搬出这衙门去单住,你怎么说?我是江湖人,住不惯你这官衙。外面的江湖大侠都想来拜访我,却进不了这个门儿。你放心,欠你的,我李福一定会还。但是,也没把人扣下的道理!” 贾蔷摆手,制止了李婧开口,吩咐道:“去让厨房准备些热菜热饭,简单点,我饿了。我要和李叔,说些爷们儿间的话。” 李婧犹豫了下,担心发生冲突。 李福却喝道:“还不快去?你都自甘去当别人的妾室了,哪还有脸留在这?” 李婧脸色一白,和贾蔷对视一眼后,还是出门去准备饭菜了。 她虽有些担心,可依旧选择相信贾蔷。 待李婧出门后,贾蔷面色平淡的拎了把椅子,放在距离床榻两步远外,而后坐下,看着李福道:“李帮主,你这辈子,真是活的稀烂哪。” 李福闻言,暴怒的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不过没等他咆哮出声,就听贾蔷呵道:“你若有胆,就听我说完。除非你连听真话的勇气都没有。” 李福涨红脸,语气似喷火般说道:“你说!” 贾蔷讥讽一笑,面色淡然,声音也平平,道:“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江湖,终究不过是名利的江湖。 所谓的义薄云天也好,所谓的侠义无双也罢,果真把这个当真的,没一个能走长远的。 就算勉强混下去,也只是苦了自己,苦了身边人,甚至是害了身边人。 你就是明证! 江湖上真正有头脑的,会把虚名变成实利,再用实在的利益搏来更大的虚名,以追求更大的实利。 见有利可图,哪怕是一坨狗屎,他们也会往上上赶着扑。 这才是混江湖的正确路子,再看看你…… 我对小婧说,不要受你的影响,江湖,不过是一个谋生之地,有什么可傲慢的? 种地种地不成,读书读书不成,经商经商还是不成,靠一把子力气和不要命的劲头捞饭吃,也值当骄傲?” 见李福想要开口争论,贾蔷摆手道:“让我把话说完,有你开口的时候…… 当然,你可以做义薄云天的及时雨,朋友遍天下,谁遇到难了都来求助,也都能帮。 但你一定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报! 而不是为了虚名,让妻女去吃糠咽菜。 或许你说,谁让他们是你的妻女兄弟,既然跟了你,他们命该如此。 可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因为我,你的副帮主就会造反,会先杀了小婧再杀了你。 哪怕能平息了那条老狗之患,周边帮派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你金沙帮,不会放过太平街这块好地盘。 谁在意你义薄云天?谁在意你仗义疏财? 到那时候,官府不会理会江湖事,西城的勋贵们巴不得你们这些穷酸早点滚出太平街,他们好圈地盖宅子起园子,他们只会推波助澜! 李帮主,那个时候,你还有资格说什么大话,说什么江湖道理么? 还觉得你这样的江湖人自豪么? 还觉得你的家人命该如此么? 从古至今,干你们这行的,想活的好,必会投奔权贵,因为你们干的本身就是灰色行当,是要动刀子的,没有背景,你根本施展不开! 若先前你有后台撑腰,你还会在被刁民围杀时不敢出手杀人,被一群无法无天的刁民打成这般德性? 这就是混你们这一行的规矩,违背规矩,你就是干不好。 看看如今天下第一大帮漕帮,要不是五十年前搭上了河南巡抚叶馥的船,他们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 偏你一根筋,为了虚名,自视清高,在我跟前还拿乔!” 李福脸色跟死人色一样,他原本以为贾蔷所言的爷们儿间的话题会说些软话,给他个台阶下,然后他就会帮贾蔷。 谁料,贾蔷竟把遮在他身上的那块布,那片旗,那层皮,生生的撕了下来,撕的他心里一滴滴的滴血! 可他也没想过不认账,没想过不认这个女婿啊! 他终究只有一个女儿,只是要些面子罢了…… 见李福面色灰败,贾蔷轻轻吸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道:“你应该明白,哪怕是看在小婧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故意羞辱你,我只是让你把哄了你几十年也害了你几十年的虚荣心,给扒下来撕烂了! 你以为这几天流水一样送进盐院衙门来的江湖拜帖是冲你的江湖威名来的? 天真! 可笑! 他们要真这样热情仗义,你在京里躺在床榻上不能动的几年时间里,他们怎么不去看你? 哪怕打发人给你送副药也好,有没有? 他们不知道? 小婧打着金沙帮的镖旗提刀千里押镖的时候,他们果真没听说过? 如今那些许多你连见都没见过的江南绿林大豪,突然想要见你,你真以为是因为你的威名? 你试试看,从盐院衙门搬出去,我再往外传一句和你恩断义绝老死不往来的话,你看看还有几个人会来见你?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使气要去挣那份虚荣…… 愚蠢!” 一气骂到这,贾蔷也不愿多言了,语气不掩失望道:“往后,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罢。今日之言,只是让你明白。我是一个有孝心的人,但不是一个愚孝的人。你若指望高我一辈,就可以拿辈分压我,趁早死了个这个心。想赢得我的敬重,你得做正事才行。若做不得,就老老实实的活着,为小婧活,也为了,以后随母姓的孙子活。你可以教他武功,可以教他正直做人,但不能教他迂腐和虚荣。否则,蠢成这样,我连他也认不得。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许是那句“随母姓李的孙子”,让李福又活了过来,清醒了些,木然的眼珠子也能动一动了,他看着冷酷无情的贾蔷,声音干涩道:“我之所以,让金沙帮不要投靠权贵当狗,就是因为权贵里多是你这样的人,让人去送死,都上赶着甘心去死。 你们这种人精,太可怕了,我们弄不过你们。不过,你和其他权贵到底不同。你救了婧儿,救了金沙帮,也救了我,更重要的是,即便你威胁我时,也没有不承认对小婧的承诺,依旧让孩子姓李。 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如何卖命,不妨直说,不用激我。我李福,从不欠人人情,用这条命给你还债,刀山火海,眨一下眼老子就是小妇养的!” 这个态度,贾蔷倒也认可,点了点头。 他看着李福,心里感慨…… 同样是长辈,他待李福和林如海却截然不同。 不是因为林如海位高权重,可以抱大腿,所以贾蔷哈一个踩一个。 而是因为林如海是明白人,真正的明白人。 正因为明白人,才愈发显得可贵。 林如海宦海近二十年,难道他不会权衡利弊? 难道他不好清名? 不,他考虑的更多,也更好名。 他还要考虑京里各方的反应,要考虑隆安帝的心思,要考虑太上皇的心思,还要考虑清流和言官们的心思。 甚至,他还要考虑贾家的反应…… 考虑如此多,顾及如此之深,可他仍决定收贾蔷为弟子,替贾蔷遮挡下京城的滔天巨浪! 这股巨浪,真到恶劣之时,甚至连他都要被打倒! 能做到这一步,贾蔷将心比心,岂能不感动?岂能不尊敬? 再看看李福,同样是救命大恩,还不止救他一条命,贾蔷还是他唯一女儿的男人,可这老江湖却为了自己的虚名,至今还故作姿态,摆江湖大豪的架势,想和他讨价还价,整个一个大燕“苏大强”…… 贾蔷是收了他的女儿为妾,却不会因此就让他三分。 他进一步何其难也,又怎会无原则的退步? 还好,眼下看来,他这番当头喝骂,是将这糊涂大侠的虚荣劲和廉耻心给骂醒了…… “你真想再做些事,就先好生将身子骨养好再说。另外你也放心,我贾蔷虽不敢自认为是好人,却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阴私下作之事。你年岁大了,老不以筋骨为能,也不需要你去拼命。能用一些你的江湖经验,培养出一批好手来就已经不错了。 另外,我虽为贵族子弟,但救小婧,却不是因为想让她和你为我卖命。” …… 在客房和李婧吃过午饭,贾蔷又被里面派人叫了去。 待他到了林忠堂,却看到不仅林如海和黛玉在,连梅姨娘也在。 贾蔷一一见礼罢,林如海看着贾蔷微笑道:“听你姑姑说,你去看书坊了,今儿可还顺遂?” 贾蔷先看了黛玉一眼后,点头道:“还好。” 林如海笑道:“还好就好,冯家我知道,本地大户,只是没经营盐业,所以不曾理会过。” 贾蔷闻言惊讶,随即苦笑道:“这点小事,到底惊动了姑祖丈……” 林如海呵呵一笑,没再多言,似乎这真的只是一桩小事,他微笑说道:“你姑姑说,你身边从不准备什么好衣裳,只备着几身细布轻袍换洗。自在归自在,可出了门容易让人看轻了去。你梅姨娘昨晚也起了这个心思,说你年纪轻,出门在外穿的太朴素了去不大好。如今你也没别的长辈在旁,我们若不替你操持些,又让谁来做?所以今日一早问清了你的身量后,就让人去订做了几身新衣。正巧,你晚上用得上。”说着,指了指一旁。 贾蔷侧脸看去,就见不远处梅姨娘捧了一叠衣裳看着他,含笑点头。 再看另一边,黛玉仿佛事不关己般,百无聊赖中,才用似笑非笑的星眸,看向了他…… …… 第0154章 阴差阳错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看着穿上一件云白竹叶广陵锦袍的贾蔷站在那,芝兰玉树,俊秀逸然,梅姨娘温婉喜悦的同林如海夸赞道。 林如海缓缓颔首,微笑道:“是好品格。” 黛玉见之,眉眼带笑,不过却对林如海道:“老爷不知他,最是傲慢,曾对他的丫头们说,不要随意夸他生的好呢。” 梅姨娘轻轻“哟”了声,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黛玉讥笑道:“他说若人只在意他的外表俊美,就容易忽略了他的内在锦绣。可我让他把脸抹黑了,他又不干!好不害臊!” 见贾蔷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的冷笑,梅姨娘在一旁掩口轻笑,林如海则笑道:“你还是当姑姑的,不要整日里就知道欺负蔷哥儿。” 黛玉睁大眼睛,语气有些冤枉道:“我欺负他?爹爹你不知道,蔷哥儿仗着辈分低,就会欺负我这个当姑姑的。还让我给他点评时文,说了他又不尽听,真是恼人!” 今日她穿一身沁雪白绫青丝绣衣,也是巧合,居然和贾蔷的云白竹叶广陵锦袍有七分像,映衬起来,宛若一对璧人。 只是…… 莫说林如海没有多想,便是梅姨娘看看二人之间的神色互动,心里也有些遗憾,这一双小儿女间,竟看不出分毫有情愫的模样。 一个欺负人,一个不屑反击的冷笑,怎么看都像是家中亲兄妹在拌嘴顽闹。 不过也好,到底差着辈分…… 唯有紫鹃,许是因为初知人事的缘故,所以看着什么都带点春意,更何况两个穿“情侣装”的男女? 圣人说的好,腐女看人基。 如今紫鹃已过了“二七天葵”之年,因此这会儿看着她小姐和贾蔷愈发和谐的姑侄关系,总觉得胆战心惊。 若是果真出了点事,那连她也不能活了…… 只是她却不想想,林如海和梅姨娘这样的过来人见之都觉得坦然,她又何必杞人忧天? 且在荣国府里,王熙凤和贾蓉、贾蔷亲近许多,嬉笑打骂随心,可无论贾母、王夫人还是贾赦、贾政等人,又有哪个往歪处想? 一个辈分压在这,很多事都不必过于担心。 “姑祖丈,今晚我去赴宴,不知可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我初来乍到,不知扬州风土习俗,怕有不当之处,丢了姑祖丈的体面。” 贾蔷请教道。 林如海微笑道:“你素来沉稳,本着己心去做便是。虽有入乡随俗之说,但也是潜移默化的去随,刻意为之,难免矫揉造作,着了痕迹。况且以汝之经历见识,实乃谢家之宝树,只会为吾增光。区区扬州一府之地,又怎值当令你生怯?” 贾蔷扬起嘴角笑道:“非生怯,只忧用力过猛,冯家承受不住,让陈师叔面上无光。” 林如海闻言大笑,只觉得真是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没有寻常勋贵子弟的傲气骄横,也没有矫揉造作的矫情。 该收敛时知道收敛,该狂放时也不掩豪情。 这点年纪,就已经知道“度”的轻重,实在难得可贵。 他摆手道:“大胆放手去做罢,只要你记得顾及你陈师叔的体面,不压垮了冯家,其他的,都无所谓。” 贾蔷躬身一应道:“是。” 见林如海和贾蔷相处的如此愉悦,黛玉反倒有些吃味了。 林如海和她在一起时虽也慈爱,但却让她感觉,父亲总还拿她当五岁离开时的幼女,就差没拿桂花糕来哄她了。 再看看和贾蔷说话时,分明拿他当大人。 而且,对贾蔷的欣赏,不加遮掩。 黛玉是熟读经史的,她有些好奇,不是说大人物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吗? 她记得当初还未去京城时,母亲病逝后,虽能感到父亲的悲痛心情,可是却从未见过他流泪,或者哀叹什么。 怎么如今反倒不比从前了? 难道果然如贾蔷那个马屁精所言,他父亲已经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思之无果,黛玉只能用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凶狠狠的瞪了贾蔷一眼! 贾蔷呵呵一笑,拱手一礼道:“林姑姑,告辞!” 说罢,出门而去。 黛玉在背后又横了这无法无天的逆侄一眼,然后和林如海、梅姨娘说了两句话后,也一并告辞了。 等小辈们都离开后,梅姨娘难掩惋惜道:“蔷哥儿各方面都合适,说句无礼之言,若是辈分也好的话,真是天赐的姻缘。” 有些话虽未出口,但意思却流露出来了。 贾蔷没爹没娘,和族中关系也不睦,若是辈分对了,和黛玉相合,简直是天下第一等良婿,女婿可以当成儿子,正好还能接林家的传承。 且她和林如海还听说过,贾蔷竟然允诺过一个妾室,次子可随母而姓,这等事…… 林如海眼中虽也闪过一抹遗憾,不过还是温言道:“能如此已经足够好了,又岂可尽善尽美?何况,蔷哥儿虽出众,然其心不在仕途,偏城府手段都属上上乘,注定不会安分度日。姑娘真若随了他,未必是好事。且就这样罢,既然我尚存,扬州事已毕,来年回京,再慢慢去寻良婿便是。姑娘今年才多大,我想多留她几年,不必急。” …… 扬州西城,天海阁。 贾蔷本只想带着李婧、铁牛、柱子三人前来就好,不过那位侍御史还是派出了四位盐丁相随,以免再发生不必要的事…… 冯家家主冯健下的请帖上写的时间是戌时初刻,贾蔷一行到达天海阁的时间,则是酉时末刻。 今日之事里有陈荣的脸面,贾蔷也不必故意迟到,给人难看,显得小家子气。 不过…… 待于天海阁门前勒马,看到等候在门前的,竟然只有一个身着华服二十来许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仆从候在那里。 不是贾蔷摆谱,只是以他的身份,又是应邀前来受人赔情的,只眼前这样一个阵容,实在显得单薄了些。 贾蔷倒未觉得怒,只是好奇,觉得事有反常必有妖。 如果冯家只是为了羞辱他,何必花费如此大的阵仗,求到陈荣头上? 既然这般劳师动众了,就不该如此草率才是。 贾蔷一时好奇,倒想看看这扬州望族冯氏,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念及此,贾蔷下马,对面的年轻人已经迎上前来,满面含笑拱手道:“实在怠慢贵客了,实在怠慢贵客了!这位就是小蔷二爷贾公子吧?在下冯伦,原本应当是我大伯和父亲他们亲自来迎,只是不想先来一贵客,只能先请上楼去……” 话音刚落,不用贾蔷开口,李婧就冷笑道:“既然冯家先去招待贵客了,又何必与我们爷下帖子?好一个冯家!一席宴二主,你扬州府冯家果然不愧是拦路劫道的主儿。” 那年轻人闻言面色一变,忙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冯家虽不富裕,也不曾出过文魁,却亦是知礼之族,怎敢如此无礼?实是因为先前那位贵客,亦是贾公子的家人,还是长辈,所以……” 李婧闻言变了面色,看向贾蔷,听闻此言,她也知道另一位贵客是何人了。 贾蔷面色淡漠道:“既然贾琏来了,我就不上去了。告诉你父亲,看在陈师叔的面上,处置了清河帮,此事就此作罢,告辞。” 冯伦闻言大惊,忙道:“贾公子,何故如此?冯家绝无不敬之意哪……” 只是他却为铁牛、柱子二人所拦,贾蔷翻身上马后,淡漠的看了眼天海阁的牌坊,拨转马头,与李婧等人扬长而去。 根本没给冯伦打发人回天海阁通报的机会! 等看到贾蔷一行人走后,面色一阵青红不定的冯伦才一跺脚,憋闷的回了天海阁。 …… 天海阁二楼,正中一大雅间内。 冯健正与贾琏说笑谈话,周遭一群冯家人恭维话不要钱的堆向贾琏,将他夸的晕头转向。 贾琏原不知冯家请他之意,因他近来和扬州府衙一位司狱的妻子打的火热,不知怎地此事被清河帮帮主知道了,又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让司狱夫妻俩一起当说客,这才说动了贾琏今日前来赴宴。 可那清河帮帮主冯珂却并未将事情说明白,只说了有人要为难他,求贾琏在宴上敲个边鼓,让那人饶他一回即可。 事成之后,还有千两白银相赠。 这等事,贾琏自然不会拒绝。 又不是他为冯珂扛事,只是敲敲边鼓,就能既拿银钱,还可以摆脱被撞破奸情之事,何乐而不为? 有盐院衙门的招牌在,他也不惧扬州地面儿上有谁会不给他三分薄面。 只是…… 事情似乎出了什么差池…… “大伯、父亲,不好了,那位贾蔷贾公子听说琏二爷在楼上,说了句既然贾琏在楼上,此事只要冯家处置了清河帮就算了结了,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冯伦急急回到楼上雅间后,着恼说道。 冯家家主冯健闻言,脸色登时一沉,狐疑的目光看向了贾琏。 冯健的确是个清高之人,所以才能和陈荣成为好友。 他平日里也不怎么理会家中繁琐俗事,自有他的兄弟和子侄们来处理。 可如今涉及盐院衙门,尤其是盐院掌院御史林如海险死还生后,极有可能开刀立威之时,冯家人一头撞了上去,冯健担心他若不出面,冯家可能就会成为盐院衙门下狠手警告盐商们安分守己的那只鸡。 一个京城来的公子哥儿,冯家还不至于怕成这样。 可这个公子哥儿却住在扬州府乃至两江权势最显赫的盐院衙门内,就不是区区一个乡望冯家能招惹得起的了。 所以,冯健才不得不亲自出面,托请了侍御史陈荣来摆平这件事。 只是冯健也没想到,那个族中混账冯珂竟会再节外生枝请了贾琏来。 请来就请来,原也以为是好事。 再怎么说,贾琏也是那位贾蔷公子的族叔,还是堂堂荣国承爵人,身份比身份尊贵十倍不止。 若是能招待好贾琏,此事也不过是贾琏一句话就能了结的。 也因此,对于贾蔷的到来,冯家上下难免生出轻视之心起来。 可没想到,似乎出了什么岔子…… 一个族侄,居然敢直呼堂堂荣国府承爵人的名讳,连露头都不露头就离开,这是何等大逆不道。 冯健面色凝重,看向了贾琏,道:“世兄,你看此事……” 不想没等他说完,就见贾琏黑着脸咬牙道:“你们得罪的人是蔷哥儿?你们怎么得罪他的?球攮的得罪他怎不早说,寻我来作甚?!!” 冯家上下:“……” …… 第0155章 谋算 “不是怕他一个小辈,只是你们根本不懂这小子的能为!也不是我不愿出手相助,只是招惹他着实麻烦的紧……” 被一众冯家叔伯子侄用无数恭维话轰炸的消去了大半怒气的贾琏,坐在椅子上无奈说道。 身旁,还有两个熟美女子,斟酒夹菜…… 冯健目露不解之色,道:“圣天子以仁孝治天下,尝闻都中荣宁二府亦是德孝闻于京城中,世兄为其叔辈,怎会……” 贾琏心里实在不愿说这些,甚至想都不愿想,难道身边的美人不甜,桌上的酒菜不香吗? 可是他也知道,终究绕不过这一茬儿去,叹息一声道:“贾家子弟,除了这一位外,其他人都是好的。唯独这一位,真真是让人又头疼又棘手,偏偏还管教约束不得。” 冯家上下闻言大惊,道:“这又是为何?” 贾琏无奈苦笑道:“谁让人家命好,虽说老子娘死的早,结果偏偏入了太上皇的眼。太上皇三次在重臣面前夸他纯孝忠义,天子也下旨赞他……临来扬州前,太上皇还特意传旨到码头,赐他表字‘良臣’。这样的圣眷,谁敢管他?就是在家里,我们家老祖宗也只能哄着他。你们啊,真是害苦了我。我虽不惧他如何,可也不想得罪他……” 说着,甚至觉得桌上的酒菜也不可口了,身边的美人……还算有点香。 冯家父子却差点没被这消息给吓疯过去,原以为贾蔷的根脚只是京城贾家族人,是林如海的亲戚。 若只如此,一个贾琏难道还摆不平贾家一个后辈? 所以,得知冯珂请了正经的荣国公承爵人后,才会轻视起贾蔷来。 谁曾想,事情竟不按常理来发展,那贾蔷才是条藏在水下的大鱼,背后靠的既不是贾家,也不是盐院……等等! 想起盐院衙门,冯健面色又是一变,他忧声问道:“世兄,不知掌院御史对他……” 太上皇和天子毕竟远在都中,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冯家抄家灭门吧? 关键其实还在盐院衙门里的态度。 贾琏心里腻烦,不愿再搭理此事,担心冯家人找他出头,便道:“这么说罢,自来扬州府后,我也不过见姑丈大人三次面。他……直接住在姑丈大人的小书房里。知道为什么吗?” 冯家一众爷们儿齐齐白着脸摇了摇头,贾琏夹了筷子水晶肴肉吃进口里,又就着身旁妇人的酥手喝了口蜜淋漓酒后,冷笑道:“我姑丈的命便是他请来西洋番医用奇药给救过来的,你们说他在我姑丈心里什么地位?” 见冯家人脸上彻底没了血色,贾琏用帕子净了净手后,身旁一美妇去接帕子,他递出帕子,却顺势将手放在妇人的大腿上,轻轻摩挲着,脸上懒洋洋道:“不过既然蔷哥儿说了,你们拾掇了清河帮后,他就不计较了,你们也不必太担心就是。他这人虽不好相处,但说话还是算话的。” 一直侍立在雅间内的冯珂忍不住道:“不过是冲撞了他,又没伤着他分毫,就要我清河帮家破人亡不成?” 贾琏笑呵呵道:“他就这么一说,你们听不听随意,就算不听他的,他也不能把你们如何……嗯?如此说来,今日之事我就算了了?呵呵,酒足饭饱,我也该走了。明儿夜里瘦西湖上有八丑争魁的好戏,扬州府八大盐商一家出一个丑女人,来夺瘦西湖第一丑花魁的名头。啧啧啧,不愧是扬州府,比都中会顽多了。告辞告辞,养好精神,明日大干一场。” 说罢,不顾冯家人的挽留,抽身而去。 …… 贾蔷带人回到盐院衙门,刚回西院书房还没来得及坐下,盐院侍御史陈荣就赶了来。 “陈师叔……” 贾蔷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般,起身相迎见礼。 陈荣却有些惊讶道:“蔷哥儿,我听说你回来了……你不是才出发没多久么?怎这会儿就回来了?” 贾蔷微笑道:“去了才发现,冯家已经在会宴琏二叔了……也好,我本不耐烦这些应酬,极少参与,只是陈师叔开了口,我不能拂了师叔的面子,这才走了一遭。” 陈荣闻言,脸色瞬间阴沉的难看。 作为林如海信重下官,这半月来他冷眼旁观,早将贾家来的叔侄二人脾性摸了清楚,甚至连贾家的一些隐私事都弄明白了许多。 在他看来,贾琏非骄奢恣意之辈,没有恶坏之性,但顶了天,也就是一纨绔衙内。 真正要紧的,得林如海看重的,反而是低一辈的贾蔷。 原本想让老友冯家能因祸得福得一份香火人情,他这才舍下面皮来,先去求了林如海,然后再和贾蔷商量好。 林如海点了头,贾蔷也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体面,谁曾想,冯家这个关口竟会干出这等蠢事来! 这哪里只是打了贾蔷的脸,连他陈荣的脸都狠狠踩在地上疵了脚! 陈荣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蔷哥儿放心,此事,我必给你一个交代!” 贾蔷笑了笑,道:“陈师叔何必动怒,人家毕竟还是请了琏二叔……算了,只要冯家肯办了清河帮,其他的事我也不欲多理会。我本也不是横行霸道的主儿,若非被人欺上门来,不得不反击,就是清河帮也懒得理会。扬州府自有亲民官,轮不到我去惩善扬恶。” 陈荣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未再多言,点了点头离去。 他走后,李婧从隔壁小耳房内出来,满面不解道:“爷,你和这位陈大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我隐约觉得听懂了,可又觉得没听懂。” 贾蔷笑了笑,提起笔来,却又放了下去,脸上笑容敛去,道:“并未打什么哑谜,只是我在步步退让罢。” 李婧闻言心里大疼,忙问道:“这又是为何?以爷在盐院大老爷跟前的地位,何必要退让?” 贾蔷呵呵一笑,道:“这个时候,以退为进更好一些……另外,我在姑祖丈跟前是有些体面,但这些体面却不是耗费在这些地方的。如果把这种体面视作一种政治资源,那这种资源是宝贵且有限的。若谁以为可以无限透支,那才是笑话。所以,区区一个冯家和清河帮,并不值当大闹一场。这位自己认上门儿的陈师叔,就足够了。我的师叔,又岂是那么好当的?呵呵。” …… 贾蔷安抚下李婧,却没想到还是惊动了里面。 忠林堂内,贾蔷看着面色含威的林如海躬身一礼后,无奈笑道:“区区小事,何以惊动姑祖丈?” 林如海看着贾蔷的面色,不似作伪,目光中不掩激赏之色,道:“你这点子年纪,能有如此胸怀,不囿于义气脸面之争,殊为难得。” 不是他见识浅,以他之高位,见过的惊艳之才如过江之鲫。 可似贾蔷这般沉稳,不以少年人意气左右的,当真不多。 这份涵养城府,令人惊艳。 贾蔷却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敢瞒姑祖丈,我哪有这样高的境界,只是不想让区区一个冯家就惊扰了姑祖丈,却也没打算轻易揭过此节的意思。” 林如海“哦”了声,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准备,以什么手段去惩罚冯家?” 贾蔷顿了顿,还是决定如实道:“姑祖丈,我手里有一张取冰的方子,即便在炎炎夏日,也可源源不断的取冰售卖。冯家,是靠取冰谋取暴利的。一旦我的方子投用,大量降价售卖后,冯家冰室很难支撑许久的,他家成本太高。” 林如海面色隐隐古怪,看着贾蔷道:“你怎会有这样的方子……不过,我记得沈存中的《梦溪笔谈》中就记载过硝石制冰的法子。宋时,各种冰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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