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少。只是后来战乱数百年,具体如何制冰的方子早就断绝了传承。如今单纯以硝石制冰,效果并不好。你这是……” 贾蔷笑了笑,道:“姑祖丈,我于此道精通。” 林如海闻言,目光深邃的看了贾蔷一眼后,微笑道:“若是如此,那你可就身怀一座金山喽。只是,扬州府不止冯家有冰窖,徐家也有。得罪一个冯家不当紧,若是连徐家也得罪了,明岁我回京,你当如何?” 断人财路之仇,更胜杀人父母。 林如海自忖他掌盐院衙门时,断不会让人欺负了贾蔷去,也没人敢。 可一旦他回京,官场上人一走茶就凉,到那时,贾蔷多半难以继续立足。 至于贾蔷所怀之金山,除了有些惊讶外,他倒没什么所想。 尽管这些年来他一直为天子尽可能多的筹措盐税,但林如海本身对银钱而言,并没有太多兴趣,他非性喜奢华之人。 林家祖上四世列侯,积累下的财富虽谈不上豪富,但也足够他和孤女所用,多亦无益。 贾蔷笑道:“正如姑祖丈所言,我一外省人,不好将本地望族都得罪尽了。所以,我并不打算自己开设冰室,也不打算露在明面上。如果合适的话,我想和徐家合作,最是方便。也可沾一沾姑祖丈的光,谈个好价钱,不至于在股本上吃亏。 一旦谈妥,往后市面上,就没有冯家冰室的余地了。如此一来,也算是为今日讨回些颜面。” 林如海闻言,摇头笑道:“你陈师叔原和冯家家主关系不错,还想借这个机会,给冯家结一份香火人情。如今看来,实在是……” 不过,言至此,林如海脸上笑容渐渐敛起,问贾蔷道:“蔷哥儿,你和你琏二叔之间,还有和贾家之间,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第0156章 透露 贾蔷很坦然的将他和贾家的恩怨说了遍,包括从他舅舅刘老实口中得知的其父母之死因。 还有荣宁二府里的那些腌臜事…… “我看到的,就这么多,其余还有许多耳闻之事,就不多言了。” 贾蔷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方住了口。 林如海并未如贾蔷预料中那般面色大变,动容失色,目光始终平静。 贾蔷忽然明白过来,其实翻开史书,哪一朝哪一代的世族乃至皇族,不是藏污纳垢之所在? 林如海学通古今,又岂会因为那些腌臜事所震惊? 不过,林如海终究还是叹息一声,道:“宁府之事,我不甚了解。荣府里,原本以为老太太……”摇了摇头,身为荣府之婿,他不好多说什么。 顿了顿后,林如海问贾蔷道:“依你之见,贾家必败?” 贾蔷点头道:“若是贾家上下都是遵礼守法之辈,凭先祖遗留之余荫和底蕴,纵再得百年富贵也不是不能够。只是,我观他们骄奢之气日盛,嚼用日繁,进的少,出的多,再加上治家不严,奴仆倒比主子的派头还大,主子但凡有一分,他们便要半分,有时甚至能贪去大半。长此以往,就是一座金山也不够败的。更何况,贾家长辈们恣意挥霍先祖余荫,香火人情,这才是真正要命的。” 林如海“哦”了声,问道:“此话又怎讲?” 贾蔷摇头道:“他们以为先荣国留下的人情关系是无尽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却不知那些宝贵的人情,用一次就少一次,毕竟,先祖们已经不在了。姑祖丈面前,我说句放肆之言,西府二叔祖用了大量先荣国留下的人情,将王家王子腾和一个贾雨村推上位,实在是得不偿失,尤其是后者,实乃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徒!” 一直面不改色的林如海这次却第一次深深皱起眉头来,不仅如此,甚至离开了背靠坐起身子来,直视贾蔷沉声道:“蔷哥儿,你是说,雨村?” 贾蔷点了点头,将能说的事大致说了遍,最后道:“究竟是真是假,姑祖丈只需派人前往贾雨村第一次为官之地,查一查那里有无封氏一族,封氏是否有一姑苏甄氏的女婿,是否曾丢一外孙女。贾雨村曾受人如此大恩,结果恩人孤女落难时,却做到如此地步,可见其心性之凉薄。” 林如海面色难看的紧,眉头也始终不松开,甚至不愿再开口。 贾雨村和贾家人不同,是他亲自相中且考量过,以为可以栽培之人。 这些年也暗查其官声,反馈回来的消息都十分不错,官声颇佳。 怎会如此? 可是,贾蔷连恩怨人的姓氏和来历都说的这般清楚,显然非信口开河,若是真的,那就真的太可恨了。 要知道,他临终前上的那道遗折里,举荐的人除了陈荣,便是贾雨村了。 若此人如此忘恩负义,人性差至此,他可就当真瞎了眼了!! 遗折里举荐贾雨村,原就想着,待他故去,黛玉只依靠外祖母一族未必保险。贾雨村算得上黛玉的启蒙恩师,再加上举荐重恩,总也会看顾一二。 可有甄英莲前车之鉴,还能指望贾雨村庇护黛玉? “姑祖丈……” 贾蔷见林如海面色难看的紧,想劝说一二,却见他摇了摇头,淡淡道:“蔷哥儿,此事你做的好。贾雨村原是你林姑姑开蒙的西席,我见他才学高明,故而举荐他于存周兄,并为其开走门路,助他为官。本以为会是一大助力,可若此人果真这等人性……我和存周都要谢你举发他,不然,要被此人骗惨了去。明日我就会打发人去盂城,查明此事。若属实,自有计较。时候不早了,你且去歇息罢。明日,还要去梅园赴宴。” 贾蔷闻言站起身来,道:“是,姑祖丈。” …… 扬州北城,冯家大宅。 冯健面色苦涩,看着盛怒而来的陈荣道:“勉仁兄啊,冯家这一次真是……冤哪!谁能想到,贾家一分房子弟的地位,倒比正经国公府长辈的地位更尊崇?这世上,又有几人有那位小友的际遇?冯家真是……” 陈荣阴沉着脸,心里也憋火的很,沉声道:“无论如何,先赶紧将那劳什子清河帮处置干净了。一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乌合之众,你们冯家养那些东西作甚?!” 冯健说不出话来,其子冯程躬身道:“陈大人,非我冯家自甘堕落,实在是扬州府情况复杂。诸徽商豢养无数亡命之徒,若冯家无自保之力,难免为人暗算了去。” 陈荣闻言大怒,厉声道:“那设局害人,拦路劫道,也是为了免为人暗算了去吗?你冯家为了区区三千两银子,就愿与人当狗?” 冯程闻言面色一怒,不过哪里敢多嘴,眼下全靠陈荣这位侍御史来周全,被冯健一声呵斥后,躬身请罪。 陈荣不欲理他,只对冯健道:“希贤兄,立刻将清河帮解散,该送大牢的送大牢,有人命的偿还人命,你那位族侄也一并送去发落。这个时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冯健闻言,面露为难之色,冯珂虽然只是一个族侄,他却与冯珂先父一起长大,冯珂父亲临终前,曾将冯珂托付与他。 也因此,冯珂实是在他家,和其长子冯程一起长大。 冯珂接掌清河帮,原也是冯程一力举荐,因为冯珂对冯程忠心耿耿。 若让他亲自送冯珂入大牢,甚至上断头台,他于心何忍? 见冯健犹豫,陈荣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希贤兄,言尽于此,我也不再赘言。如今本官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可以将人收进盐院衙门大牢。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罢。” 说罢,起身离去。 冯家家主冯健闻言大惊,忙要劝留,只是陈荣已大感失望不愿多留,径自离去。 怪道扬州分明汇聚江南精华之地,结果本土郡望之族只能靠卖冰存活,反倒外乡之人,守着盐田大发横财。 只从今日之事便可看出,什么叫做“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也是奇了,这些年,难道他们就没见识过盐院御史大人的手段? 难道那些灭门之祸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就果真不知道痛? 扬州八大盐商,除了黄家一直不变外,这十几年轮换了整整三茬儿了,哪一回不是血流成河? 冯家莫非以为不理盐务,盐院衙门就管不到他们头上了? 天真,幼稚!! 陈荣失望离去后,冯健犹豫道:“若不然……” 话未说尽,其长子冯程就躬身道:“老爷,明面上清河帮可以解散,也可送几个替罪羊进监狱,左右司狱都是自己人。可若如陈大人所言,那咱们家却是自毁长城了!前一阵听说盐院衙门里连棺材都准备好了,那些大小盐商们一家一家的眼睛都快红了,就盼着趁那位死后的半年功夫里,狠狠大赚一笔。卖一引私盐出去,顶得上十引官盐!他们手下哪一家没招揽亡命之徒,若咱家真毁了清河帮,祸事来了,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再说,珂弟连伤都没伤着贾家人,就要赔一条命出去?哪有这样霸道的事!如今三堂伯在金陵应天府做同知,我冯家也不是毫无根底的乡绅,在官场上,亦有人扶持。” 冯健闻言缓缓点头,可还是担忧道:“那若是盐院衙门发怒……” 冯程有些得意一笑,道:“若陈大人不是侍御史,代掌着盐院衙门,咱们倒真要小心些了。可如今那位林大人半死不活,难道陈大人会对我冯家下狠手?” 冯健闻言哑然失笑,摇头道:“你真能算计,连为父的好友都算计到里面了。” 冯程躬身请罪道:“儿子这般也是无奈,总不能让老爷这样的清正之人去理会这等俗务。” 冯健点头道:“起来罢,那就按你说的办……对了,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一做,另外,那三味书屋的房契也赶紧给人送了去,莫要小气。” 冯程呵呵笑道:“老爷放心,这等事上,再不会出差错。” …… 盐院衙门,西路院客房。 金沙帮众给李福擦洗完换好新衣后,李婧入内。 今日贾蔷与李福的谈话,她其实在门外都听到了。 几回想推门而入,终究还是忍下了。 因为贾蔷把他们这些江湖人身上的“傻气”给她掰碎了说了个透彻,还点明了,若不能打掉李福的傻气,往后绝不可能重用的。 不然,他们打下的产业,怕不够李福往外散的。 仗义疏财不是坏事,可不分好赖的往外散银子,那只能是蠢。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爹,感觉怎样了?” 李福毕竟在床榻上躺了数年,虽得宝药相救,珍贵滋补药物也不断,可一时半会儿还站不起来。 李福看着李婧,眼神有些复杂,等金沙帮众下去后,声音低沉地问道:“日后,金沙帮就算是卖给官家了?” 李婧在床榻边的一把椅子上缓缓坐下,摇头道:“我们爷说了,他不会做官的。爹爹,你身子骨不好,先不想这些了,好好养身子重要。” 李福闻言,沉默片刻后,声音沙哑道:“婧儿,这些年,爹其实没有白活,还是为下了几个能交命的好汉的。既然咱们如今欠了人的命,就只能拿命来还。我说几个名字和地方,你代我写几封信送出去罢。” 第0157章 善良 翌日清晨。 贾蔷一如既往辰时初刻起床,他虽勤奋好学,但每日里还是尽量保证充足的睡眠。 花了半个时辰锻炼身体,打了十多遍《五禽戏》,又格外加练了二十组深蹲…… 洗漱后用了早餐,如今还算安定,所以他的早饭就由清粥小菜变成了牛奶、鸡蛋和杂粮馒头。 鸡蛋且不说,食之久矣。 牛奶呢…… 其实当下富贵人家,若需大补,常食人乳,要不然高门大户里,也不会养那么多奶嬷嬷了,并非只为公子小姐去养的…… 只有吃不起人乳的,才会选择次一级的牲畜之乳,譬如牛乳、羊乳。 至于杂粮馒头就更不必说了,高门里的奴才都不会吃杂粮窝头。 可既然贾蔷点名要这些贱物,盐院衙门的厨子也不至于不给。 就这样,在充足的蛋白营养的供应下,贾蔷虽看起来依旧清瘦,但前身亏空的底子,却在一点点调养弥补回来。 辰时三刻,贾蔷刚更换完衣裳,就见黛玉带着紫鹃,摇摇进屋来。 贾蔷也没在意,这里毕竟是黛玉家,作为东道,今日贾蔷领林如海之命去梅家贺寿,黛玉过来瞧瞧也是应该的。 不想问候一声后,黛玉就看着他轻声笑道:“今儿我是来做说客,替人说说情的。”声音娇脆悦耳。 贾蔷闻言一怔,有些意外道:“冯家居然找到林姑姑头上了?他家好大的能为!” “呸!” 黛玉没好气啐了口,道:“什么冯家风家的,是琏二哥。” 贾蔷闻言,微微皱眉道:“他找你来做说客?说什么?” 黛玉似想起什么好笑之事,贝齿轻咬红唇,吃吃一笑,星眸望着贾蔷取笑道:“在都中时,人人都说宝玉是混世魔王,说他招惹不得。可如今和你相比,他哪算得上哪门子的混世魔王,至少他还怕舅舅、舅母,琏二哥也从不这样怕他。” 贾蔷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道:“你以为贾琏怕我?他这个人,贪口腹女色之欲,欺软而怕硬,之所以寻你说情,不是真畏惧我什么,只是懒得招惹麻烦,耽搁他享福受用罢了。” 黛玉没好气嗔他一眼,道:“你还真想人人畏惧于你不成?” 贾蔷摇头道:“并没有这个想法,我巴不得人人都能无视于我……”见黛玉撇了撇嘴,好看的眼睛觑视着他,贾蔷呵呵笑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的人生奋斗目标并不高,只要这世上没人能欺负得了我,让我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好,我又何须别人畏惧于我?” 黛玉仔细想了想,抿嘴笑道:“这也难,也不难。你若想自由自在,出家去当个和尚,和佛祖菩萨为伴,自然没人会欺负你。不过……你愿意去当和尚不愿?” 贾蔷冷笑一声,不过随即双手揉了揉脸,狐疑道:“我怎会这样笑?” 一旁香菱福至心灵,大声道:“必是和林姑娘学的!” “呸!” 黛玉闻言大为羞恼,啐了口骂道:“不好的就是跟我学的?香菱你仔细着。” 不过又见贾蔷惊疑不定捂着脸的模样有趣,她又忍不住取笑道:“什么好值当大惊小怪的?就会装模作样。” 贾蔷放下手后,道:“林姑姑来的正好,昨儿夜里写了篇时文,自觉还不错,你给评点评点?” 黛玉“哦”了声,将信将疑道:“你既觉得不错,那就拿来瞧瞧。” 贾蔷对香菱道:“帮我把昨晚书房书案上放着的那篇文章拿来。” 香菱应下后,转身去取,未几,就见香菱捧着几页纸笺回来。 黛玉接过后,细细品读了起来。 只是看她眉头轻蹙,面上那淡淡的笑意也渐渐随风飘散,贾蔷心中无奈一叹。 这玩意儿不得入门,果然还是不行。 就像前世不得入门的同学一样,自我良好的,往往死的最惨…… “林姑姑,实在难以入目,就别看了吧……” 贾蔷沉声说道。 黛玉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忽地展颜一笑,好奇道:“写的很好呀,怎会写的这样好呢?” 看着黛玉弯起的眼睛里满是取笑戏谑,贾蔷满头黑线,二人越熟悉,他越发现这丫头身上的仙气都是上辈子以讹传讹来的,如今相处了才知道,这妮子灵秀归灵秀,可一点不耽搁牙尖嘴利取笑别人。 贾蔷自尊心受了打击,闷声道:“好了,还我吧,回头我再多揣摩些姑祖丈的文章就是。” 黛玉却把手里的纸笺往身后一藏,抿嘴笑道:“这样小气,这点顽笑也开不得……罢,你自去赴宴,回头我拿了给爹爹瞧瞧去,让他看看你的问题到底在哪。若是能指点你入了这个门槛,日后自会一日千里,进步飞快了。拿来!” 贾蔷闻言惭愧,终究还是要人家的帮助,谢过后问道:“林姑姑,书稿都写完了么?书坊快要到手了,等一到手,就可刊印。” 黛玉没好气道:“催什么催?你当写书和在屋外吹凉风一样容易么?就会说风凉话……”话锋一转,却笑道:“对了,紫鹃是都中人,香菱、雪雁还有小婧她们也都没逛过扬州,今儿天气正好,所以就想着傍晚时候去外面逛逛。听说扬州府的夜景儿是极好的……” 贾蔷闻言眉尖轻挑,回头看向香菱等人,见她们一个个只顾着吃吃去笑,又回过头来问道:“傍晚的时候?!你们想去哪逛?” 扬州最负盛名的夜景当然是在瘦西湖,只是爷们儿们可以去瘦西湖画舫上领略一下扬州美色,大家闺秀们怎么去? 别说这个世道,便是前世,谁家愿意自家的女儿去提供特殊服务的地方逛? 薛蟠为何不敢带花解语回家?就是因为即使他再混,也不敢让他妹妹和一个花魁共处一座院落。 说难听点,花魁阅人无数,哪怕赎了身,可谁知道曾经见过多少男人? 自家妹妹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日后说亲的时候都会被人拿出来说嘴。 贾蔷虽然有些方面比薛蟠更离经叛道,不将许多规矩放在心上,可这点上……他也不敢胡来。 因为便是在前世,他也不可能让家里的姊妹傍晚时分去夜总会玩啊。 而今世比前生的礼教森严百倍,所以别说是去和那些画舫靠近了,就是与那些画舫同游,日后都可能落下一个不正经的恶名。 他疯了,才会答应她们去那里。 别说贾母,就是林如海都饶不了他…… 听出贾蔷语气中的警告之意,黛玉没好气道:“就是去天宁寺还还愿,谢谢佛祖。再去那劳什子教堂,见见薇薇安。你以为我们要去哪逛?” 贾蔷闻言面色舒缓,只是好奇道:“为何偏要傍晚才去?” 黛玉道:“白日里寺院里必有人焚香许原,我们若去了,难免惊动旁人。到了傍晚,还便宜一些。有小婧在,等闲也没人能欺负得了我们去。” 贾蔷闻言,目光柔和了许多。 这小姑娘口舌之利归口舌之利,心底还是十分善良的。 黛玉见他这模样亦是抿嘴轻笑,心道这个侄儿平日里眼神看起来总是冷静的有些清寒,如今看来,也是一个心善的。 贾蔷点头道:“那好吧,等我从梅家回来,就安排此事。” …… 第0158章 风变 扬州北城,冯家。 今日是梅家老夫人七十寿辰,梅家虽不在扬州八大盐商之列,却是扬州本地最大的盐商,而不是徽商。 再加上梅家送女入盐院衙门为妾,林如海发妻早逝,房里虽有二三房姬妾,却以梅氏管家。 所以扬州各族,都要给梅家几分薄面。 冯家身为本地望族,就更不会缺席梅家老夫人的寿辰。 一大早,家主冯健就更换新衣,让人备好了重礼,准备前往梅园。 梅家之盛,绝不只是因为替扬州本地人在盐商里争夺出几分颜面,更重要的是,出过名满天下的书法大家涪翁先生。 涪翁先生在世时,太上皇数次南巡,都召见了他,对他的梅氏书法极为推崇,赞曰:“涪翁先生之书法,天姿迥异。其高秀圆润之致,流行于褚墨间,非诸家所能及也。每于若不经意处,丰神独绝,如清风飘拂,微云卷舒,颇得天然之趣。” 涪翁先生也就成为了扬州二百年来,最具文华之名的大家。 扬州八大盐商富则富矣,却皆以能有涪翁先生之笔墨为荣。 也就让梅家凭添了几分清贵之气。 冯健正要携二年轻尚轻的儿子同往梅园贺寿,然而就见长子冯程面带狂喜之色,与养子冯珂急急而来。 冯健虽不怎么理会俗务,却讲究儒家养气之道,皱眉斥责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冯程忙躬身请罪,然后抬头激动道:“老爷,江宁堂伯派人送急信来,说新任两江总督已经到任……” 冯健闻言简直莫名其妙,道:“新任督臣来就来了,与你何干?” 冯程一滞后,又立即道:“不是这个,关键是,天子要废黜盐院衙门,巡盐之责,将由两江总督衙门统领。从今往后,扬州府再无盐院衙门了!!” 冯程如今是扬州府衙兵房经承,掌着兵差、民壮、考武、治安等事。 若是扬州府没了高高在上的盐院衙门,扬州府衙就是最高权力机构。 如此一来,冯家绝对是水涨船高,声势不同了! 冯珂比他还激动,兴奋道:“一个盐院御史的亲戚,就敢在扬州府吆五喝六的装大!我倒瞧瞧,从今往后他们还怎么装大!昨夜多亏没听那狗屁陈大人的话,不然……” “住口!” 冯健厉声呵斥道:“混账东西,林大人乃当朝从三品御史,也是你能谈论的?” 冯珂登时老实下来,冯健又对冯程道:“纵如此,也莫要得意忘形。我冯家能在扬州数十年不衰,眼看着多少盐商巨富之族起起落落,凭的是什么?是捧高踩低吗?” 冯程冷静下来,躬身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我冯家凭借的是与人为善,能不与人交恶,就不与人交恶。父亲大人还说过,盐利虽重,可利重亦必多招凶祸。所以冯家虽为扬州望族,却不可去碰盐利。” 话虽如此,冯程眼中还是难以遮掩失望之色。 让冯家这样的本土巨室,眼睁睁看着一群徽商在扬州呼风唤雨,挥金如土,锦衣玉食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冯程若是不眼红,如何可能? 冯健语重心长道:“取冰之利,已经够丰厚的了,要那么多银钱有何用?若一心去求奢靡,为父保证,那必是取祸之道!!近十年内,死了多少盐商!” 冯程顿了顿,轻声道:“父亲,这些年死的盐商,都是死在盐院衙门手里。可是如今盐院衙门就要取缔了,最高监察之权转回金陵,那么扬州府就会担负起监管盐商的差事,到那时,兵房便是直接负责缉拿私盐的盐丁。儿子身为府衙兵房经承,管着这一方……父亲大人,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冯家。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啊!” 冯健在家务事上本就不耐烦,想了想,觉得似乎言之有理,不过他也不会轻易动摇,摆手道:“此事之后再议,现在先去梅园。” 冯健先一步上了马车后,其幼子冯佐悄声问冯程道:“大哥,听这意思,往后我冯家就要威风起来了?” 冯程对这个不成器的庶弟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教训道:“在外面,不可掉了我冯家的体面。” 冯佐嘿的一笑,眉眼间满是跳脱之色,拍着胸口保证道:“大哥你就放心罢,我绝不丢了咱冯家的脸!” …… 扬州城西,梅园。 今日,原本应当是梅家大喜之日。 老夫人七十大寿,又逢盐院衙门里传出林如海熬过死劫的喜讯。 要知道,虽然梅氏女只是在盐院衙门里做妾室,可在林如海三个妾室中,梅姨娘最得宠,甚至帮林如海管着内宅诸事。 林如海发妻早亡,一直未曾续弦,这梅姨娘就相当于盐院衙门的女主人。 梅家岂能不跟着沾光? 然而,本是双喜临门之日,却意外的蒙上了层别样的气氛…… “听说了么,新任两江总督三四天前就到了金陵,一直微服私访来着。” “哟!你也听说了?那你可听说,咱们扬州府的盐院衙门就要裁撤了,都归两江总督府去管?”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金陵到咱们扬州坐船也不过一天的路,要是骑快马,半天就到了。昨儿下午,新任两江总督半山公韩彬就请了圣旨大印,在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的陪同下,正两江总督位,传了天子旨意。消息灵通的,今儿天没亮就接到信儿了!” “哎哟!那咱扬州府的盐院衙门怎么办?” “你耳朵塞驴毛了?没听刚才说么,这盐院衙门就要裁撤了!” “哎呀,若是如此,扬州府的天可要变了。这梅家……怕就没从前那么生发了吧?” “这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今儿总还能过得去不是?盐院衙门还在呢,姓林的也没死,只看日后吧。还有一桩有趣的事呢,听说昨儿个冯家假子和盐院衙门出来的林家人对上了,昨儿冯家家主亲自在天海阁包场赔罪,嘿,若盐院衙门果真要裁撤了,冯家反而要发达了,就不知他家会不会找回场子来。” “盐院衙门就算要裁撤,那位林大人多半也要回京城高升去,冯家找个屁的场子。” “说你蠢你还不认,林家是要走,可梅家走得了吗?之前梅家仗着盐院衙门,稳坐扬州府本地大户第一把交椅,冯家第二,徐家第三。这往后呢?瞧着吧,好戏多着呢!” 扬州各家先一步过来送礼造册的门人汇聚在梅园外,七嘴八舌的卖弄着已经开始乱传开来的消息。 而梅家内宅里,也因这些杂乱的谣言消息,产生起一阵动荡来。 梅庆堂上,梅家家主梅珣面色凝重,外面那些门子长随们能想到的事,他如何想不到? 他所忧者,还不止一个冯家。 冯家再了不得,也不过是扬州府衙下六房里的一个经承,梅家自有功名人在,况且,梅家远在京城的二房,甚至还出了一位翰林,又岂是一个冯家能搬倒的? 只一个冯家不要紧,可是扬州城里等林如海倒台再狠踩一脚的人却不知有多少! 这十多年来,林如海对走私私盐的盐商下手是一年比一年狠,多少盐商倒在他手里,满门皆受连累。 这些盐商并非是孤立的存在,背后又要牵扯到多少姻亲故旧? 林如海当年早夭的幼子,果真是无意间落水才没了的? 若非承受丧子之苦,他的发妻又怎会忧思病死? 林如海若果真死了,那也罢了。 先亡子,再丧妻,最后连自身也死了,只留一孤女,也算是绝宗绝嗣了,勉强可给人一交代。 那些仇敌出过气解了恨后,也不至于再紧追着梅家不放,毕竟梅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或者他活过来后,还能继续做这盐院御史,那其他人也不敢作死。 最棘手的反而是现在这等情况,虽活过来了,却要离任,升官发财去了。 这让那仇家们心里的恨,如何能解? 一个不直接掌管盐政的林如海,哪怕日后能升成阁臣,盐商们也未必畏惧。 大燕不止一个阁臣,受他们孝敬的阁臣难道还少了? 自有人能制衡他…… 可眼下这等情形,他们盐商拿林如海没办法,一口恶气不出,少不得就要迁怒。 他们还能迁怒于谁? 可恨啊! 这梅家又不是林如海的正经姻亲,梅家涪翁先生过世后,林如海几乎就没再进过梅家大门。 好事没沾上多少,眼下居然要为他分担别家的怒火。 梅珣和弟梅珠、梅玖、子梅顾这几个当前梅家的掌权人,聚在一起,紧急商议对策。 “大哥,不能再犹豫了,当断则断吧,不然等林如海拍拍屁股走了,梅家就等着倒大霉吧!” “是啊大哥,二哥说的对,这些年来,都说梅家沾了盐院衙门的光才成了扬州府第一乡望,可自家的事咱们自家清楚,爹过世后,他就再没登过咱们梅家的门儿,算得上哪门子的亲戚?人家根本不认咱们,凭什么咱们要替他背锅?” “父亲,儿子也以为,二叔、三叔说的在理。消息天没亮从金陵传了过来后,原本说今日全要到场的八大盐商,就有四家不来了,只送来了礼,连礼也别往年短了三成!势头不妙,咱们家还是尽早表态的好!” 听了兄弟儿子的话后,梅珣眉头紧皱,缓缓道:“可是,林大人,毕竟还没走……” 此言一出,两位兄弟和一子竟异口同声道:“等他走就迟了!” 梅珣闻言,凝重的目光扫过三人,问道:“依你们之见,又当如何撇清干系?” 二弟梅珠沉声道:“事不能做绝,但可以对外表明姿态。今日不是老太太的寿诞么?清珞昨儿打发人来送信,说林如海会派他的记名弟子,也是京城贾家的人来代他贺寿,咱们冷淡待之即可。只要给外人看到,梅家和林家不是一回事,他们自然没理由来迁怒梅家!” …… 第0159章 发昏当死 “蔷哥儿,一会儿进了梅园,你随我一道直接进二门儿,去给老夫人贺过寿,再去前院梅庆堂。” 马车内,隔着帷帘,梅姨娘对贾蔷温声说道。 也难怪扬州城内佳丽无数,贾敏之后林如海却独宠此女,声音糯软酥骨,偏偏不带一分妖娆,闻之便生出良家贤德女的形象。 贾蔷抽了抽嘴角,恭敬应下。 论辈分,这是和他姑奶奶一个辈分的…… 行驶了半个多时辰后,于扬州城西,见一占地不小的园林。 三间大门敞开,与北方开门照壁不同,梅园却是以假山为照壁。 不知从何处引来的一道清泉,倒挂成瀑,令人见之忘俗。 早有梅家青衣小幺儿上前,要引着梅姨娘的马车入内。 只是,正当贾蔷要一路随行时,却有一管家模样的人出现,笑道:“这位哥儿,二门是内宅内眷们所在之地,哥儿这般年岁的,却不好入内了。” 此言一出,贾蔷就怔了怔。 他尚未成亲,更是奉了林如海之命前来给梅家一个体面。 此事他不信梅姨娘没有事先派人来知会梅家一声,结果他居然不能入内给梅家老夫人祝寿? 贾蔷还未说话,就见马车里的梅姨娘一把掀开窗帘,惊怒喝道:“孙才,你在胡说什么?这是我们老爷极看重的内侄孙,特意奉了老爷之命来给老夫人祝寿,你也敢拦?还不退下!” 这样一个温婉之人,气成这般模样,可见其心中震怒。 却没想到,那孙才非但不退,反而皮笑肉不笑的道:“好叫二姑奶奶知道,这正是老太太和老爷的意思。今日内宅里不止家里的内眷,还有其他人家的小姐,二姑奶奶带这样年岁的一个哥儿进去,怕是不妥吧?” 梅姨娘能以妾的身份在盐院衙门后宅管家,又怎会只是傻白甜? 她以与其温婉气质绝不相同的决绝语气道:“好,既然梅家不欢迎我们,那我们也不硬贴上来了。蔷哥儿,我们回府!” 贾蔷点了点头,目光清冷的看了那位孙才一眼,就要让人拨转马车,却就在此时,有一大丫鬟从二门出来,笑道:“呀!姑奶奶回来了!老夫人催了几遭了,一直没见着,如今到了,怎不快快进去?” 马车内,梅姨娘沉声道:“我倒想进去,可如今却进不得这个门儿了。梅香,你进去问问老夫人,孙才说是老夫人和大老爷发的话,我们老爷特意打发来给老夫人贺寿的人连门儿也进步,当真不当真?若当真,我出嫁从夫,早是林家的人,日后也登不进你梅家的门了!” 那名唤梅香的丫头闻言大吃一惊,飞快看了面色变幻不定的孙才一眼,又略过贾蔷那张脸,顿了顿后,忙赶向后宅。 而此时,二门外来来往往的各色人,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传向外面…… 这扬州府,果然要变天了。 …… 盐院衙门。 忠林堂。 侍御史陈荣面色凝重的看着卧榻修养的林如海,沉声道:“大人,此事应该不会为假,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只是奇怪,金陵方面怎会一点消息都未传来?那应天知府贾雨村,不是大人举荐的么?若果真有如此大事,他怎会……” 林如海面色虽淡漠,可是听到贾雨村三个字时,眼角还是跳了跳。 如今想来,果真是看错了人…… 初时病重时,贾雨村还亲自赶往扬州,延医问药,即便回了金陵,也是派人三日一问。 待郎中都说他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后,这问病的次数就大减了。 等他派人去京城让黛玉回来侍疾送终后,金陵方面,就彻底沉寂了。 他一直在病中,浑浑噩噩,所以没想过此事。 现在看来,此人当真如贾蔷所言,心性凉薄之极。 幸好,他活了过来…… 林如海轻轻呼出口气,对陈荣微笑道:“勉仁,这盐院衙门,难道你还没待够?盐务诸事,你还未厌烦?” 陈荣闻言,勉强笑了笑,道:“虽是如此,可大人还在扬州,就有人在金陵……” 话没说完,林如海就摆手道:“我连遗折都上了,天子岂能不派人来监管盐务?你虽为我所举荐,但圣眷到底差了些……只是我没想到,半山公居然会担任两江总督。看来,蔷哥儿在京城之事,掀起的波澜不小。不然的话,韩半山此次理应步入军机。” 陈荣闻言,面色古怪道:“蔷哥儿还结下了这样大一个仇人?那他还想在南省立足?韩半山清名满天下,身负天下之望,等坐满三年总督,怕是能够直入军机当领班大臣了。” 大燕中央高度集权,首席军机,那可真是礼绝百僚的天下宰辅啊! 和这样的人结仇,陈荣想不出贾蔷能落下什么好来…… 林如海笑了笑,道:“不过一些误会罢了,再说,这个时候半山公入军机,也未必是好事。至于蔷哥儿……勉仁或许不知道,半山公虽与我从未同省为官,但却相交已久。景初二十八年,我第一次在扬州下狠手,覆灭了以苟氏为首的私盐走私党羽,抄得赃银二百万两,奉旨意一半押送至京城,一半直接解往罹患黄河水患的河南,一下解了时任河南巡抚的半山公的大难。自那时起,我与他每三月必通一份书信,讨论治民为官之道。半山公,实为我良师也。” 陈荣还不知林如海与韩彬竟有这一层交情,惊喜道:“竟有这般渊源?若如此,岂非如大人于我一般?” 林如海呵呵一笑,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堂外管家通秉道:“老爷,前衙传话进来,说外面有一老者,要见老爷,他说他叫韩彬。” 陈荣闻言简直莫名,激动下抢先问道:“他叫什么?” 管家答道:“据说是像个农夫……” 陈荣还欲多问,林如海却已经起身,道:“速速随我去迎接半山公!” …… “姑奶奶,老夫人说了,今日里面有许多客人内眷,着实不便……不过,老夫人已经打发了顾大爷亲自来陪贵客,还说等寿宴结束后,必会亲自接待贵客,让姑奶奶勿要着恼。” 梅园二门外,梅家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赔笑对梅姨娘说道。 梅姨娘虽然心里仍觉得不对,可今日毕竟是梅家老夫人的七十寿辰,她不好大闹,就问贾蔷道:“蔷哥儿,你如何看?” 贾蔷心知必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偌大一个梅家,除非失心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 只是一时他想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梅家如此疯狂。 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贾蔷都并不畏惧。 有盐院衙门和林如海在,扬州地界儿,他不去胡作非为便是好的,怎还会担心一个梅家使坏。 念及此,他对梅姨娘道:“姨娘只管进去便是,不过寿宴罢我就不必进去了。临出门时家里林姑姑交待了,下午要出去烧香还愿,我要提前去准备一番。” 听闻贾蔷之言,梅姨娘自然没话说。 一个在京城里接二连三得到太上皇夸赞的少年郎,岂能没有脾气? 又怎是一个小小的梅家可以安排得了的…… 梅姨娘轻声道:“那好罢,待寿宴了了,我就早早出来,咱们一并回去就是。” 贾蔷应下后,正此时,一个二十来许的年轻人过来,先与梅姨娘问了安。 梅姨娘面色淡淡,道:“顾哥儿,这位是御史大人新收的弟子,亦是京城宁国贾家的正派玄孙,既然梅家二门门槛高,人家就不进去了,你好生安顿好了。”顿了顿,又深深看了梅顾一眼,意味深长道:“顾哥儿,当年叔祖与我家老爷平辈相交,蔷哥儿是我们老爷的弟子,与梅家大老爷尚且平辈。今日来梅家,你告诉大老爷,要好好招待。” 说罢,又与贾蔷点了点头,方迈步进了二门。 梅顾脸色一阵青红变换,他并非蠢货,实际上,梅家若是在京城,或者贾家在江南,这会儿前来迎接贾蔷的,都轮不到他,他爹必然亲自前来。 可是,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 贾家就算再了得,可天高皇帝远,又能奈何得了扬州巨室? 今日梅家若是热情招待他,给足林如海的体面,等林如海和这劳什子贾蔷拔腿回了京城,却是要梅家承担后果的。 所以,两权相害取其轻罢。 至于得罪了林家…… 再怎么说,梅家女也算是林家的半个当家太太,难道林家还会拿梅家作伐不成? 心里如是盘算着,梅顾引着贾蔷,去了梅园偏厅…… 主厅里,其父梅珣等梅家大人会宴扬州府各家大人。 而偏厅里,则是小儿辈们相聚。 若今日贾蔷是随林如海前来,这般安排勉强还算说得过去。 可今日他是代表林如海前来,梅家这般安排…… 贾蔷站在偏厅门前,目光清冷的看着梅顾,冷笑一声道:“怪道都说涪翁先生去世后,梅家文气散尽,子孙不肖,皆堕落成不入流的商贾。如今看来,还真没冤枉你梅家。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梅家能作死到哪一步。” 既然梅家已完全不要脸,他又何须再留脸? 只是贾蔷实在想不通,梅家到底发的哪门子的昏…… …… 第0160章 激怒 盐院衙门,林忠堂。 林如海面容依旧有些枯瘦,看着坐在对面如老农般的韩彬,笑道:“半山公,谣传你昨日才在金陵露面,怎现在就到了扬州府?莫非是急着拿我大印?” 韩彬吃了口茶,吃完后咂摸了下嘴,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打量了番林如海,沉声道:“身子骨这算是救过来了?拿到你呈上去的折子,陛下当真心如刀割,在给老夫下发的折子里提及此事,朱批三个痛字!还让我务必保重好身体……如海,你算得上是天子旧臣,潜邸之臣就那么几个,论经济才能,数你这位探花郎最强。这些年,若没有你这巡盐御史每年递增的盐业课税解往京城,许多问题,陛下都棘手难解。” 陈荣在客座陪坐,看到主座上初次相见的二人,不由心中咋舌。 半山公到底是半山公,按理说林如海是盐院衙门主官,且身世也强大之极,可对上韩彬,却连主动权都没法掌控。 因为韩彬更强! 林如海是探花郎出身,韩彬却是状元郎出身。 林如海累世列侯的身世自然强悍,韩彬虽没有这等身世,可凭他二十八载宦游边塞苦寒之地,治民安邦,身负天下之望,如何能逊于林氏祖辈余荫? 更何况,他还年长于林如海。 好在林如海近来心性境界大增,不去争这一时之长短,呵呵笑道:“吾亦未想到,竟能从阎王殿活着出来。” 韩彬仔细打量了番他的精气神后,缓缓呼出口气,点头道:“没事最好!如海,老夫这次星夜赶往扬州府,本是担心你已故去,才特意前来搬迁盐院衙门。这是最坏的打算,因为两江总督衙门那边也是一团乱麻。可盐税又实在太过重要,老夫不能不管。如今见你没事,我心里就轻松一大半了。” 林如海闻言忙道:“半山公,既然旨意都传达了,这盐务自然就该移交……” 不等他说完,韩彬一挥手道:“此一时彼一时,如海老弟,你我虽从未见面,但书信来往多年,且早晚要同殿为臣,就不要浪费功夫在这虚情推却上了。盐务你必须得先提点着,最少,为老夫分担半年,等我把江宁那边总督衙门理顺后,再接过手去。那边比你这边更复杂,也更麻烦。折子回头我就送上去……如海,你坐镇盐院衙门十三载,为官之清廉,古之罕见,朝野上下,谁不赞服?这边政务你熟悉,所以就算身子骨还未痊愈,只要你在,扬州盐务就乱不起来。” 林如海闻言,简直有些汗颜,摇头道:“说起来惭愧,以往我也这般以为,总觉得至少能安稳扬州局面。可没想到,半山公出任两江总督的消息,我居然是从衙门外的谣言里才听说的……” 韩彬闻言,明显皱起眉头来,沉声道:“你又没死,怎就到这个地步了?看来平日里,你还是手段太轻了,所以才会一到关键时候,就有些镇不住了。如海老弟,行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不要有迂气啊。景初朝那些老臣一团和气,和光同尘的臭毛病,你可千万不要学!” 林如海愧然领受,点头道:“是啊,坐镇扬州十余载,唯一所得便是,商贾不可不兴,但也绝不可放任不管。否则,必生大乱!” 韩彬闻言大喜,抚掌笑道:“如海有此见解,老夫不复忧矣。对于规规矩矩的商贾,自然不去理会。可对于奸商恶贾,自以为有几两臭银子就敢目空一切,无法无天的商人们,就该下狠手。国朝早有法规:私盐贩卖跟私铸银钱同罪,皆为钦犯!天子朱笔下,杀之不伤天和。所以,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林如海心中感叹,早就知道这半山公对百姓农夫慷慨仁慈之极,可他没想到,这老官儿对商贾仿佛有些憎恶的狠劲儿。 不过,想想国朝如今的形势,松垮的有些过了,也的确需要一位铁腕军机来狠狠整治一番。 念及此,他点了点头道:“半山公言之有理,当狠则狠,对奸人之狠,便是对良善之善。” 韩彬哈哈大笑道:“老夫就说,如海必不如那些迂官儿腐儒,乃国朝之栋梁!” 说话间,忽然林如海见门外出现管家,站在门外进不敢进,却也不退。 他微微皱眉问道:“什么事?” 管家闻问连忙进入,将梅家发生之事说了遍。 随行之人只跟到了梅园二门前,所以王管家最后道:“如今,姨娘进了内宅,蔷二爷则被安排在了偏厅里。” 林如海闻言,生生气笑,摇了摇头,对韩彬笑道:“梅家是涪翁先生后人,我倒没想到,他家倒这样乖觉。” 韩彬沉着脸,道:“他们消息倒是一个比一个灵通,如海老弟,看到了么?这些人仗着有银子,神通广大的很。知道你要走了,哪怕极有可能回京高升,可只要是离开了扬州府,他们就敢不将你放在眼里。这样的人,一旦放纵起来,是要出大事的!如海贤弟,万不可心慈手软!” 林如海闻言,缓缓点头道:“原我只当他们是看我人走茶凉,却未深思。得闻半山公之言,才觉得……还真是如此。”顿了顿,林如海看向客座陪坐的陈荣,道:“勉仁,立刻带一队盐丁,围了北城冯家,锁拿所有冯家男丁,彻查清河帮贩卖私盐一案。” 陈荣闻言面色骤变,可是一点也无替冯家说情的心思。 人若一心作死,神也难救。 韩彬忽然开口问道:“那梅家干净不干净?” 林如海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沉吟稍许后,对韩彬道:“干盐务的,若说完全干净,必不可信。梅家也有些手脚,但大体来说,还算规矩。” 韩彬哼哼一声,昂起老农一般的脸,语气却霸道之极,道:“只拿一个冯家开刀,震慑不住人心的。如海老弟,朝廷盐务新政在即,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大变革,必会触动八大盐商之根本利益。今日,正好借梅、冯两家人头一用,杀鸡儆猴,威慑悖逆之贼!这个恶人不用你做,老夫两江总督兼掌盐务,这第一道政令,就先拿冯家和梅家入手罢!” 林如海闻言,眉头深深皱起,随即无奈一叹…… 涪翁先生,抱歉了。 …… 梅园,梅庆堂。 偏厅。 对于贾蔷近乎撕破面皮的冷言冷语,梅顾只能腆着脸生受了。 梅家毕竟没想过要和盐院衙门真的撕破面皮,只是想借今日寿宴,在扬州府各大家族面前表明他们是清白的态度。 至于林家……梅家还是希望暗地里能维持住姻亲的关系,关键时候,也还想得到林如海的助力。 当然,只能说希望是美好的…… 但现实,显然十分残酷。 至少从贾蔷的态度来看,这一次,梅家将林家和京城贾家,得罪至深。 梅顾心里恨之极,面上却赔着笑脸,再三邀请贾蔷落座。 贾蔷哪里还肯坐,就要转身离去。 若是他自己,倒可隐忍一二。 可他今日代表林如海前来,岂能受此大辱? 林如海威震扬州十数载,今日贾蔷要在偏厅落座,必让扬州群小笑林如海威名丧尽。 只是梅顾不敢拦贾蔷,不想贾蔷竟被一对双生子给拦住了去路。 “京城来的公子果然好大的派头,和咱们扬州府的年轻人同座,辱没了你?” “就是,都是同辈人,你虽是京城权贵出身,我们扬州人比不上,可大家坐在一起难道都在羞辱你?” 这两个双生子倒是阴险,还懂得挑起仇恨。 贾蔷冷笑一声,问道:“你们又是梅家什么人?” 双生子一起笑道:“我们不是梅家人,我叫冯佐(冯佑),他叫冯佑(冯佐)。” 贾蔷目光略过二人,道:“原来是冯家人,之前才领教过冯家清河帮摆龙门局害人的本事,原以为只是冯家下人心思下作恶毒所为,今日见你二人,才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若只见清河帮,还不能断定你冯家为人。可今日见你二人如此,便可断定你冯家上下皆卑鄙无耻下作之流。” “哈哈哈!” 没谁是傻子,起初听了冯家双生子的话,偏厅内一些人或许还会生气。 可只要再想想,今日贾蔷出面是代表林如海前来,那冯家双生子的话就显得有些恶毒阴狠了。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贾蔷会这般直接的将冯家上下痛骂一番。 平日里大家都是体面人,私底下让人斗的再狠,表面上至少还是君子作风。 哪怕撕破脸,也主要是“以理服人”,何曾见过这么生猛的做派? 偏厅内一众小辈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大笑起来。 更有起哄者,让冯家双生子勃然大怒,然后做出了这辈子来最后悔的动作…… 二人恼羞成怒下失了智,居然想去揪斗贾蔷。 贾蔷冷笑一声,中二的年纪果然干的出中二的事来。 只是这群瓜皮大概不知道,他明面上的身份,乃武勋之后! 顺着两人抓来的手臂,贾蔷出手如电,狠狠击在关节处的麻筋上,就听俩中二少年齐齐“嗷”了一声,吊着胳膊想往后退。 可贾蔷言语为刀,本就是为了激怒俩沙雕少年,让其出手,将事情闹大。 眼下大功将成,他又怎会半道收手? 因此趁着俩沙雕弟兄的溃势,再度出手,这一次,却是见了血…… …… 梅庆堂上。 梅珣正与八大盐商中的四家家主并冯家家主、许家家主等扬州府本地乡望之族的族长说话。 谈话的内容,自然就是新任两江总督至金陵,并将收取巡盐之权。 白、沈、吴、周四位盐商家主对冯健的态度已然大变,白家家主白元笑道:“希贤兄,待盐院衙门裁撤后,扬州府衙便会承担直接监察盐务之责,到那时,冯家就要直接掌管缉拿私盐之任。冯家崛起,指日可待啊。” 冯健闻言谦逊道:“哪里哪里,冯家不过府衙小小一经承,何谈崛起不崛起?纵然能做些事,也不过造福于乡杍。” 旁人若是说这些话,此间所坐的老狐狸们多半不信。 可冯家不同,这是一个真正少与高门交恶的本土乡望。 因掌着府衙兵房,凡是求到冯家门上的事,只要能帮的,冯家都是能帮则帮,家主冯健更是出了名的清正君子,也是个菩萨心肠。 所以他说的话,这些家族家主们都信。 正当众人想要再热捧热捧冯健时,忽然听到偏厅方向传来一阵惨叫声和喧哗声。 被人喧宾夺主也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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