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要是不想谈,我自去寻徐家人去谈。徐家,不止你一个吧?” 徐臻闻言,脸色一变,忙赔笑道:“哟哟,二爷,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现成在这儿吗?何必再惊动旁人……对了,不知二爷想谈什么?” 贾蔷笑了笑,玩味道:“我想谈什么,你猜不出来?” 徐臻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吞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小声道:“二爷,莫非,你想谈冯家的冰室营生?” 贾蔷闻言嘴角弯起,目光中隐隐带起欣赏,点头道:“你小子果然机灵。” 徐臻闻言简直欲哭无泪,望着贾蔷悲愤道:“就算你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可我也比你大几岁啊!怎可如此羞辱人?” 贾蔷举起另一只筷子,讥笑道:“莫要同我演戏,先前你敢在那个场合下请我一个东道,可见你的人性如何。你是什么样的人,在我心里已经是大体定型了的。所以这些小把戏往后在说正事时少用,不然伤的是你自己。” 徐臻闻言,抽了抽嘴角,对贾蔷的干脆利落和毫不留情有了新的认识,干脆闲话少提,开门见山地问道:“二爷莫非想将查抄冯家的冰室卖给我们徐家?你直接说个数,我们徐家能答应就答应,实在吃不下,也就没法子了。” 贾蔷呵了声,鄙夷的看了徐臻一眼,道:“若只为了这样的小把戏,还需要我亲自赴宴,给你这个面子?你徐家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徐臻闻言,心中的失望登时又消散,忙道:“那二爷今儿是为了……” 因四周宽敞,彼此间相隔都有五六步之遥,所以压低点声音不虞旁人听到。 贾蔷道:“我手里有一张宋时古方,可以用硝石制冰,无论是产量还是制冰的纯净度,都不比你们采出来的冰差。怎么样,有兴趣合作吗?” 听闻此言,徐臻持酒盏的手一颤,半杯酒洒落,他也顾不上,只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贾蔷道:“硝石制冰的古方?怎么可能?!” 贾蔷淡淡的目光看着他,道:“徐家有值得我一骗的地方么?” 徐臻闻言,呼吸渐渐变粗,眉头紧皱。 徐家三代执掌扬州府衙户房经承,掌户口管理,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事,位不高,然实际权力之重,绝不下于那些流水的掌印官。 这样重要的位置,徐家凭甚可以坐镇近一甲子年? 靠的就是不贪!! 说起来似乎很荒谬,守着扬州府的府库,虽一府之地,然富庶不下穷省一省之财富,可徐家居然不贪? 徐家就是不贪,徐家守着这个位置,为的是这个位置带来的地位和影响力和权力! 有这个位置在,徐家的冰室才能低调的大发横财! 扬州盐商和其他巨贾们未必就真的那么愿意吃冰酒,可为了和徐家这样手握大权的本土乡望处好关系,还是会常年订冰。 这也就让徐家根本不需要贪腐,只依靠卖冰就能活的滋润。 要知道,尺五见方的一块冰,在京城也不过五两银子,可在扬州府,却要十五两! 哪一年,徐家不卖出上万块冰? 十五万两银子,不管放在哪里,都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可是…… 如果贾蔷手里果真有不用大费周章就能制冰的方子,那扬州府冰块的价格就会迅速降低。 只打价格战,徐家就吃不住。 或许仍能赚到一些钱,可徐家如今家族繁茂昌盛,族人数百,每年的花销嚼用都在递增,若是果真冰室的生意出了问题,那徐家也将会出现大问题! 至此,徐臻心里再没有心思去惦记明月楼上的美娇娘了,他正色看向贾蔷,问道:“蔷二爷,依你之见,该如何合作?” 贾蔷啜饮了杯加了冰的西洋葡萄酒,这味道让他有些怅然……顿了顿,他道:“原本嘛,我可以接手冯家的冰窖和冰室,手里有方子,也有人……冯家的采冰凌人是现成的,随时都可以赚钱。想来,扬州府各家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你说呢?” 徐臻点点头,道:“盐院衙门在一日,蔷二爷的买卖就不愁没人光顾。” 贾蔷冷笑一声,道:“我姑祖丈和新任两江总督韩彬韩半山私交甚厚,韩总督才来江南接了大印,就连夜赶到扬州府来看我姑祖丈。有这份交情在,我姑祖丈就算回京了又如何?你们这些地头蛇,就敢寻我的麻烦?” 徐臻闻言,嘴角抽抽,干笑道:“蔷二爷哪里的话,就算没有新总督这层关系在,只凭你宁国公玄孙的身份,谁还能将你如何?好了好了,你老人家就说,到底想怎么合作吧?我徐家接着就是!” 贾蔷哼了声,道:“别以为我要仗势欺人,占徐家便宜,我是要送你家一场富贵。手里有这个方子在,整个江南的冰室生意都能做起来,你徐家每年搭一座金山起来都不是问题。” 徐臻闻言,先是眼睛猛然一睁,目光发红,连呼吸都屏住了,可随即,他长长呼出了口气,又恢复了懒散模样,苦笑不已道:“蔷二爷就别捉弄人了,徐家,徐家在扬州府勉强还算得上一号,可出了扬州府,谁还认徐家是谁?真论起来,你们贾家还有江宁甄家,那才是南省第一流的家族。只是你家去了京城……说来好笑,梅家那群蠢货,居然敢如此怠慢你。以你贾家和甄家的关系,就算没有盐院衙门,也不是梅家能轻贱的!咦,对了蔷二爷,你怎不去寻甄家合作?” 看着心思敏锐且能在如此巨大的诱惑前抑制住贪念的徐臻,贾蔷心中只有四个字: 人才难得! …… 第0171章 熟悉 蜿蜒曲折的瘦西湖上,点缀着数十艘挂满彩灯的游船。 有放浪形骸的名士,观赏妓子起舞,击缶而歌。 有江湖侠客,以剑为笔,起舞纵横。 有文弱书生,写下华彩篇章,传遍诸舫。 也有的…… 就不怎么文雅了! 距离中心明月楼不远处的一座规模虽小些,但同样是三层楼船的华丽画舫,名曰珍珠阁。 今夜未如明月舫一般被包船,因此人员众多。 三楼游廊设一席,一大头少年正强搂着一个花魁,大笑不已,形容怎一恣意了得! 在运河上飘了足足二十天,飘的这少年只觉得鸟都要发霉了。 因此今日才到扬州府,就先奔瘦西湖而来。 可惜最好的明月楼被人先一步包场了,也只能来这次一级的珍珠阁。 本来也是想包场的,可惜如今不比从前了,囊中羞涩…… 大头少年一边搂着珍珠阁的头牌花魁金月恣意欢笑,一边心里也有小小郁闷,颇有虎落平阳的落寞,银子不够使。 不过这一丝落寞转眼即逝,他家在扬州府也有商号,银子花完了改明儿去取些就是。 念及此,少年又纵情享乐起来。 当年他在秦淮河上顽的多些,瘦西湖没来几回,但也不算生客了。 面前几案上,摆放着“大煮干丝”、“桂花盐水鸭”、“清炖蟹粉狮子头”、“平桥豆腐”、“醋熘鳜鱼”等扬州美食,大头少年一手搂着金月上下其手,一手大快朵颐。 在京城时面对绝世佳人不举的郁闷,早被抛到脑后…… 他怀中的这珍珠阁头牌花魁金月姑娘,花名明显是模仿明月楼的头牌花魁明月而来,且珍珠阁画舫比起明月楼也只差一分。 可想而知,这金月的姿色并不俗,名声也不浅。 然而真正的扬州府名士,却很少明面上光临这座珍珠阁。 要不是因为金月和明月相貌有六成相似,这个靠卖皮肉过活的低级画舫,根本做不了这么大。 许多注定得不到真正瘦西湖第一花魁的人,又垂涎其美色,就选择来珍珠阁,花大价钱来尝尝与明月有六分相似的金月。 若非这珍珠阁背后站着江南提督府,让明月楼的后台都无可奈何,明月楼早就找人放火烧了这狗屎一样的鸡窝了。 可即使是鸡窝,金月这个头牌花魁,也是要脸面的。 俗话说的好,既要当好表,又要立牌坊。 寻常对客人时,她也会表现出该有的委屈和无奈,但终究低下螓首办事…… 这一套,还真让不少人喜欢。 只是金月没想到,眼前这大头少年大方归大方,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的天价,可竟会这样急色,在廊下就开始动手动脚。 以金月的身份,原该坐在香闺里侍奉客人…… 如此一来,众人只道这大头少年是在有意羞辱人。 金月姑娘强颜欢笑的模样,更让人怜惜…… “大爷,不如让金月,与你吹一曲箫吧?” 见大头少年埋头猛吃,一只手却在她身上流连忘返,金月忍着羞愤强笑说道。 大头少年闻言一愣,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怔怔看了看金月,又左右看了看,最后低头看向裤裆处,狐疑道:“在这?不大好吧?” 金月差点呕出一口姨妈血来,咬牙道:“是吹奏箫乐!” 大头少年闻言,大为惋惜,随即摇头道:“听那顽意儿还不如看戏,心肝宝贝儿,你且不知,大爷我最爱看《孙行者大闹天宫》《姜子牙斩将封神》这样的戏了。可惜,你们船上没有,不然我单点给你看。” 金月:“……” 老娘单点你爹大闹天宫,看你娘斩将封鬼,封出你个大头鬼! 心里破口大骂了两句后,金月强笑着将大头鬼的手从腿间拿开,哀求道:“大爷,咱们进屋里去吧……” 谁知这大头鬼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道:“从京城下来,我在屋子里快憋疯了,还进屋作甚?不去不去!” 他娘怕他浑来,竟有样学样,也特意包了艘船送他南下,这下可把他坑苦了! 这样爱热闹的性子,差点没把他憋疯! 眼下一楼大堂上正上演着极乐天魔舞,那舞姿当真是魅惑到了极点。 正是这大头少年最好的一口! 这会儿哪里肯回屋去…… 看的起兴,那只骚气的手又强行溜了进去…… 却不想,这般模样,却惹恼了三楼对面一个半大少年。 这半大少年原是扬州名门子弟,家教严格,不过十二三的年纪,本不该出现在这。 只是生性淘气,听人说起过珍珠阁头牌金月的好,便动了心思。 得知今晚珍珠阁要上演天魔舞,好不容易攒足了二百两,就想趁机来见识见识,顺便和金月成就好事,回头也好和人吹嘘吹嘘,不想这金月花魁今夜竟被一个猪头用五百两银子给抢了去。 他家虽是天下巨富之族,可也不可能给族中未成年的子弟太多月例银子。这二百两,已经是少年省吃俭用攒出来的。 若眼不见心不烦倒也罢了,偏那猪头居然拉着金月坐在三楼廊下,居高观赏天魔舞,吃相如猪不说,一只手还成了安禄山之手! 看着面容清纯的金月扭捏挣扎,满目哀怜的模样,半大少年只当是这纯情姑娘被猪头无赖给欺侮了,心里本就憋起的一团窝火,愈发汹汹烧起,他随手抄起条几上一个盛放瓜果的银托盘,然后绕行走廊到对面,二话不说,趁那猪头仰头大笑时,一托盘砸到了猪头的脸上…… “咣!!” …… 明月楼上。 贾蔷无语的看着徐臻道:“方子,徐家想要方子,我给你,你敢接手?你徐家保得住这张方子?” 徐臻比贾蔷更无语,叫苦道:“蔷二爷,照你老的意思,我徐家把冯家的冰窖买回来,合着不仅冯家的冰窖给你老,连我徐家的冰窖也得交出去?二爷你一文不出,就把扬州府的冰窖给包圆儿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贾蔷却恨铁不成钢道:“刚还夸你人才难得,这会儿就又鼠目寸光了!你只看到冰窖在我手里,就看不到制出的冰能畅销,你徐家得到的利数倍于从前?” 徐臻咂摸了下嘴,道:“扬州府虽然说小不小,可要说有多大,那也不至于。真正用的起冰的,没太多人。蔷二爷,你这……” 贾蔷呵呵一笑,道:“这还不简单,降价嘛。如今的冰太贵了,尺五的冰一块就要十五两,一碗冰将近三十文钱,太贵了,就算是寻常富户也吃不起。降三倍价格下来,以扬州的富庶,赚的绝对多的多!” 徐臻闻言心动,眼珠子转了转,还是摇头道:“蔷二爷,按理说你说的不错,可是方子不在手,连冰窖也要交出去,徐家的命脉就握在你的手里,到时候,你想让徐家生徐家才能生,你想让徐家完徐家就要完。就算我答应了,我家老爷子和我大哥他们也不会答应哪!” 贾蔷呵呵笑了笑,淡淡道:“徐仲鸾,此事我并不强求。之所以寻你徐家合作,只因为在梅园里,见你表现不俗,不似庸类。再加上徐家本就经营冰室,所以才想着,一事不烦二主。但徐家若是没有诚意,那也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饮酒吧。” 他这般说,徐臻反而更加苦恼了,哭笑不得道:“二爷,二祖宗!你手里若果真有这样的方子,再和旁人合作,降价售冰,我徐家还是没有活路啊!再饶点,再饶点……再饶点我也好回家说服那群老顽固不是?蔷二爷是都中大族出身,想来更能明白我的难处。就当心疼心疼……” 看着徐臻腆着脸说这话,贾蔷嫌弃的警告道:“把你这身骚气赶紧收好了,不然踹你下船!什么贱毛病?” 徐臻笑容一凝,尴尬笑道:“我见蔷二爷你对如此貌美的花魁都不感兴趣,还以为……” 眼见贾蔷脸色愈黑,他忙正经道:“蔷二爷,我说实在话,我本人确实想和二爷你这样的明白人共事。可是二爷给出的这个条件,我家里大人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还请……” 贾蔷摆手打断徐臻的话,看着他道:“你可以跟你家里人说,冰室营生,不会只在扬州府经营。金陵、苏州、杭州、镇江……凡江南富庶之地,皆会铺开!” 徐臻闻言,眼睛骤然发亮,激动道:“蔷二爷,这些地方的冰室,徐家也能参股?” 徐家本身是绝无可能在这些地方主导冰室营生的,强龙难压地头蛇。 何况和各地地头蛇相比,徐家也算不得强龙。 但贾蔷可以啊,金陵本就是四大家族的老营盘,其他各地也皆有故旧。 除此之外,只要甄家说句话,贾蔷在这几处地方简直可以平趟。 若是能带上徐家一起,那徐家立刻可以成为一府乡望,升华成江南豪门哪! 只可惜,贾蔷又不是傻子,讥笑道:“想什么美事呢?至少,现在不可能。” 徐臻大为失望,就听贾蔷又道:“不过,我可以考虑由你来出面,撑起这摊子事。” 徐臻闻言,面色一凝,脸上再无吊儿郎当的轻佻色,心口怦怦直跳,看着贾蔷道:“蔷二爷,你这话是说……” 贾蔷没再绕弯子,侧眸看着他道:“除却方子掌在我手里,秘料由我的人来配以外,其余的所有流程,包括制冰、藏冰、取冰,一系列过程,都有你来掌管。一步步做,扬州府做熟了,就去做金陵府的。金陵府的做熟了,就去做苏州府的。你好好做事,自有你的前程在。也不用担忧有朝一日我会变卦,因为果真断了合作,我同样损失巨大。” 徐臻闻言,面色连连变幻,贾蔷给他时间,道:“此事你自己当然做不得主,你可以回家去后和你家人商议,三日后,我要得到答复。要么,按我说的办。要么,我用冯家留下的冰窖、冰室和人手,另起炉灶自己做。只是到那时,莫要怪我不给你徐家留下活路。” 徐臻额头冷汗都流下来了,形势比人强,遇到这样的人,让他满腹心机也无处去使,最后,他咬牙道:“敢问蔷二爷,如何划股?” 贾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满意之色,不过正当他要回答,忽地皱起眉头来,转头看向窗外…… 奇怪,外面传来的惨叫声,怎那样熟悉? …… 第0172章 忧虑 “哎哟哟!好哥哥好爷爷,可饶了我这一回罢!” “好爷爷,饶了我这没眼睛的瞎子罢!从今以后我敬你怕你了!” “哎哟喂,再打下去,可要打死人了!” “杀人了,杀人了,快救命啊!” 听闻至此,贾蔷面色陡然一变,立刻起身打开栏窗,看向外面。 怎会听到薛蟠的声音? 然后就见距离明月画舫不远处,停泊着另一艘差不多大小的楼船,这求救声,便是从对面楼船的三楼传过来的。 贾蔷虽然看不到挨打的人,却看到了举起凳子往下砸的人,只是一个半大少年,他厉声喝道:“住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陡然的呵斥声,传到对面后,让对面那疯狂下狠手的少年登时一愣,不过没等那少年反应过来,贾蔷就听到对面楼船窗户下面传来一阵充满惊喜的鬼哭狼嚎声:“啊呀!蔷哥儿?是蔷哥儿!!蔷哥儿啊,快来救我啊!我快被这小球攮的打死了……哎哟!” 可那声音的主人明显忘了,贾蔷还在另一条船上。 这样骂人,只会迎来更狠的暴打…… 见此,贾蔷面色阴沉,声音冰寒地喊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爹是谁,你再敢打一下,我保证扬州府没人救得了你!” 此言一出,对面那半大少年明显已经打疯了,对着贾蔷狞笑一声,举起实木圆凳就要再砸下去,正这时,就听贾蔷隔壁的窗子处传出一道震怒厉吼声来:“齐符,还不给我住手!混账东西,你在那里作甚?!” 不将贾蔷放在眼里的半大少年听到这声音后,却唬的手里的圆凳“噗通”掉落,干巴巴道:“大哥?你,你怎在这里……” 齐筠简直要气炸了,虽然当日梅园之变,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梅家、冯家得罪贾蔷在前,被抄家拿人在后,这里面谁敢说没有一丝的因果关系? 贾蔷救林如海一命的事,在扬州府已经不算稀奇事,两江总督此刻就在盐院衙门,更不算新闻。 至于贾蔷在都中曾得罪过半山公的传言,如今似乎已经成为了谣传…… 如此一来,贾蔷此时的分量,简直扶摇直上三千里! 尤其是对盐商家族来说…… 可此刻,他嫡亲的弟弟,居然在打贾蔷在意的人,不管这个人是贾蔷的兄弟,贾蔷的朋友,还是他的什么人。 都是种祸之举! “齐符,你就站在那,再敢动一下,今日就算爹娘来了,我也非要打死你不可!!” 素来儒雅君子扮相的齐筠这一刻却是面色狰狞的厉吼道,以他的身份作出此相来,明月楼和珍珠阁几乎鸦雀无声。 无数双目光落在了贾蔷这张对扬州府来说还显得十分陌生的脸上,猜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而接下来的事,他们却看不到了…… 齐筠喝住亲弟后,连忙走向贾蔷深深躬身一礼道:“舍弟年幼顽劣,混账之极,齐筠代他给良臣兄赔罪了!” 贾蔷眼眸微眯,目光清寒的看着齐筠,淡漠道:“他打的人,是薛家的薛蟠。金陵薛家,想来你不会陌生。这里面,不止因为贾家和薛家是累世之交,薛蟠,也为我旧友,曾助我良多。齐大公子,我不欲以势压人,此事也不会故意往齐家身上牵扯。但你那个弟弟,正如你所言,今日不管谁来,都保不住他。” 此言一出,齐筠面色大变。 见贾蔷已经大踏步往楼下行去,面色难看之极。 身后陈澄、李霄、彭秀等人围上来问怎么办,齐筠咬牙,对今日同来的庶弟齐延道:“子明,你立刻赶回家,将今日之事告诉祖父和父亲。” 齐延素来畏惧长兄威严,不敢耽搁,连忙动身离开。 齐筠又看向满脸无辜的徐臻,道:“仲鸾,贾蔷……良臣喜欢你,无论如何,还请你帮忙多缓和几句!” 徐臻苦笑不已道:“他喜欢我?齐大哥,你怕是不知道,刚才他和我聊了那么多,是想要我家的冰窖和冰室,这位大爷看上徐家的营生了。我……” 齐筠闻言面色微变,随即却果断道:“给他!仲鸾,答应他!只要你能劝住他,别下辣手,别趁机迁怒,徐家的损失,由我齐家来弥补。” 以齐筠齐家长子长孙的身份,在当众场合说出这句话来,分量绝对不轻。 且话说到这个地步,徐臻再不答应,就是要结仇了。 他举手道:“齐大哥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弟我自然有力出力,尽一份心意。只是能不能劝得住,小弟真不敢保证。那日在梅园,蔷二爷的做派,想来齐大哥也听说过了。这样的人物,果真要下定主意,小弟区区一个不成器的浪荡子,实在是……” 齐筠面色一沉,道:“你尽力就好。” 说罢,往楼下行去。 此时楼船已经开动,往珍珠阁画舫靠近。 “德昂兄,齐家不是梅家、冯家之流可比,何必怕他?” 好友陈澄一边随齐筠急步下楼,一边不解问道。 齐筠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子安有所不知,如今半山公执掌两江总督,两淮盐务大权移交两江总督衙门。若是朝廷盐务大政未有变动,又何须如此大的变动?再者,若非盐务要发生变故,新官上任纵然要烧三把火,可也不该上来就这般大的动静!梅家、冯家都是扬州府本土乡望巨室,说抄家就抄家。这要是算两把火,那么还有第三把火,我推测,怕是要烧在咱们这八大家中。这个时候,谁往上撞,谁就是自寻死路!” 言至此,齐筠的面色愈发难看,心里恨不能将幼弟齐符打个半死! 陈澄、李霄、彭秀并徐臻等人闻言,无不面色骤变,心里紧张起来。 难道扬州府的天,当真要变了? 一行人急急下到一楼,正好两船靠近交接,贾蔷于一楼汇合了李婧、铁头、柱子并六位盐丁,也未理会身后之人,顺着搭过去的云梯,上了珍珠阁。 …… 盐院衙门,忠林堂内。 林如海不无歉意的对韩彬道:“半山公,蔷哥儿毕竟年纪小,天真了些。看事情尚不成熟,你宰相肚中能乘船,还要多担待些啊。” 先前韩彬要求贾蔷做的事,被贾蔷毫无余地的断然否决。 之后韩彬虽没说什么,心中却肯定不喜。 他是半山公,又不是圣人。 不过…… 看了眼林如海,韩彬冷笑了声,道:“如海难道还担忧老夫见罪一个孺子?你这内侄孙,年纪不大,却滑头的紧。眼下口口声声说不入官场,却一直没放弃功名之心。他既然说了不入官场,那但凡要点脸的,谁好意思明面上对他下手?而他一来仗着年轻,二来仗着无欲无求,所以恣意的很,连老夫都不放在眼里。只是老夫却不知,如他这般,待到了而立之年后,还能不能逍遥自在下去了。若是想不到这一点,也不过是个庸才!” 林如海闻言,呵呵一笑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不瞒半山公,经历一遭生死后,吾虽旧时志向依旧不变,愿为苍生解忧难。可是对于子侄辈,却想宽容一些。不求他们能到公卿,果真能无忧无难的过一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韩彬和林如海截然不同,他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儿女情长,皱了皱眉,念在林如海刚经历一遭生死大难,到底没过多苛难,不过也不欲多谈此事,顿了顿道:“我本来想让贾蔷那小子再扮一回纨绔子弟,招惹点是非,碰碰瓷,老夫为他做主,顺势敲打一番八大盐商,让他们知道轻重,不要给老夫和如海你添乱。可你那弟子居然笑老夫不够正大光明,真是混账……” 言至此,韩彬再度被气笑,笑骂道:“他不入官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连治国以阳谋,遇事则机变的道理都不通。与天下万民之大政,自然当用煌煌大道,阴私诡计难成大器。可对上歹人奸人和妖人,再愚蠢的拘泥于手段光明与否,岂不迂腐之极?不过……”顿了顿,他又道:“老夫倒是愈发相信,醉仙楼上,他不是有意在谄媚媚上了。这黄口孺子,怕果真心怀忠孝之心。虽愚鲁了些,但也难能可贵。” 林如海闻言笑道:“若非赤诚之心,焉能瞒过太上皇的眼目?只是,正如半山公所言,待年纪大后,怕要吃够苦头才能醒来。” 韩彬闻言哂然一笑,并未多理会。 对于贾蔷这样的晚辈俊杰,他一生见了不知多少。 最后能成大器的,百里难挑出一个。 现在他想的是,该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一个契机,再敲打一波后,就立刻返程回金陵。 正当他苦思契机时,忽地,只见盐院侍御史陈荣来到堂上,面色古怪的与二人见礼后,对林如海道:“掌院大人,蔷哥儿在珍珠阁上与齐家发生了冲突,齐家家主齐万年都惊动了,此刻正前往瘦西湖。” 林如海闻言皱起眉头来,然而韩彬却高兴的抚掌大笑:“太好了!还真小瞧了这小子!”只是眼底却闪过一抹狐疑。 和他先前所料不同,难道他看走眼了? 这小子年纪轻轻,难道是口腹蜜剑之辈? 林如海却摇头道:“必是又有事端发生……” …… 第0173章 退一步 “蔷哥儿……” “蔷哥儿我不行了……” “蔷哥儿啊,你怎么才来……” 等贾蔷匆匆上了珍珠阁三楼,看到倒在地上血泊中的薛蟠,明显唬了一跳。 而薛蟠看到他的到来,满脸血垢的脸上,则先喜后悲,趴在地上不肯起来,“虚弱”的交代着后事…… 在他身旁,自知闯了大祸的齐符,脸色发白的站在那。 再不远处,则是和明月楼的头牌花魁明月有六分相似的金月…… 贾蔷无视这些人,走到薛蟠跟前,半蹲了下来,看着他头破血流的模样,虽是骇人,可精神头好似还行,一双眼睛总是瞄他,一副跪求报仇的形容…… 不过,血流的还是有些多。 这齐筠的弟弟不过半大少年,这种年纪最没轻重,不似前世红楼里的柳湘莲,虽看似打的狠,实则有数。 而齐符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子,是真敢下死手的。 “你怎来扬州了,到了也不寻我,在这里招惹是非?” 贾蔷随手往后招了招,李婧连忙上前,拿出随身备着的煮过的纱布,贾蔷接过后,先用帕子擦拭了下薛蟠脑门上的血污,然后用纱布包裹了下脑门上的血洞,淡淡问道。 薛蟠难得老实下来,委屈的鼻涕眼泪齐下,告状道:“我今儿才到啊,在船上差点没憋疯了,就想着先来瘦西湖上快活快活再去寻你!可谁知道,我和金月正吃酒看下面的天魔舞高乐着,就出来一个疯子从后面偷袭我!若不是趁我不备,他能打得倒大爷我?这个球攮的砸种,下贱的骚狗,等着,等大爷好了,非锤子他个小狗肏的不可!” 齐符何时受过这等羞辱,破口大骂道:“分明是你这不要脸的下贱种,把手伸到人家姑娘裙子里乱摸,你还有脸叫屈?”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拿看弱智的目光看向他。 这里他娘的是青楼画舫啊!! 齐筠差点没气的岔过气去,上前一耳光重重扇在齐符的脸上,骂道:“你是昏了头了还是瞎了眼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谁让你来这等地方的?还不给我滚!!” 齐符闻言,看向周围人的眼神,这才恍然醒悟过来,登时羞臊的满脸通红,正无地自容的想要溜,却听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慢着。” 齐符自然不会听别人的话,只是他再想走也不能,因为几个模样彪悍的壮汉拦住了他的去路。 齐家嫡公子外出,身边自然不可能不带人,所以同样有几个齐家豢养的打手,站出来要护住齐符。 贾蔷站起身来,看了看齐家上前之人,又看向齐符,点头笑道:“齐家果然了得,看来连我也惹不起,你走,你大可走了。”又对铁头等人扬了扬下颌,示意道:“让开路,随他走。” 只是他面上虽带笑,眼睛里却是一片清寒。 这种态度,齐符还没反应过来,齐筠却是脸色发白,脸上冷汗都流下来了,上前再一巴掌扇在齐符脸上,怒声骂道:“跪下!!” 齐符大怒,含泪叫道:“凭什么让我跪?” 齐筠气的颤抖,厉声道:“你是不是也想向冯佐冯佑他们,不把家里害死,你不罢休?要不要让老祖宗和爹娘他们来替你跪?” 齐符闻言,脸色惨白起来,只是仍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过打了一个猪头一样的下三滥,怎就会闹到这个地步? “还不跪下!!” 齐筠一脚踹在齐符的膝后,踹的他跪倒在地。 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齐符不再挣扎,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 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家里教的对,红颜多是祸水。 等让齐符跪下后,齐筠深吸一口气,拱手看着贾蔷,道:“良臣兄,此事皆为我齐家之过,实在汗颜。我……” 不想他未说完,贾蔷就摆手道:“德昂兄,此话就过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令弟做的事,后果自然由他来承担。我薛大哥若是死了,今晚他自然就要赔命。若是我薛大哥残废了,令弟的手脚怕要双倍赔出来。但不管如何,只要他没有畏罪潜逃,齐家没有藏匿罪犯,此事自然和齐家无关。” 齐筠闻言,怔怔的看了看贾蔷,似怀疑此事真伪,而后就见贾蔷笑了笑,道:“我贾蔷素来恩怨分明,不会轻易迁怒于人的。对了,说起来有一事还要劳烦德昂兄帮忙。” 齐筠忙拱手道:“但有所请,在下敢不从命!” 贾蔷点头道:“有一个叫孙琴的姑娘,听说是落在德昂兄手里。此人出手苦寒,以下九流之术为生。当然,此事并不能成为她行窃的借口。只是,我愿意用银子来弥补德昂兄的损失。” 齐筠闻言,眼角猛然抽搐了下,随即满面笑容道:“我道是什么事……良臣兄说付银子,就实在是不该了。不过一个丫头,良臣兄想要,拿去就是。我现在就派人,送她去盐院衙门。” 说罢,当即派人去办此事。 贾蔷点头笑过后,道:“既然如此,我也给德昂兄交给底。我做人,素来讲究公平公正。只要我薛大哥没什么大事,令弟很快就会放回来。只是,他终究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些代价。”见齐筠脸色变了变,贾蔷轻笑道:“德昂兄是个明白人,当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置法子。如果今天没有这个交代,很多事……连我都身不由己。” 此言中深意,让齐筠联想到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后,缓缓点头道了声:“好。”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齐家乃八大盐商之首,其他七家盐商,或一二代换一茬人,了不起撑到第三代,唯有齐家,打开国至今,就稳坐扬州盐商第一把交椅。 家里老人更捐有二品顶戴,虽没甚实权,但这份尊荣,却是礼冠扬州。 扬州知府才几品? 太上皇六次南巡,齐家都出了大把的银子,或建行宫,或造龙舟,太上皇几次褒赞。 这让齐家更是如烈火油烹,鲜花着锦般兴旺! 可这样一巨室之族,居然对一京城来的纨绔小儿低了头? 贾蔷解决完齐家事后,却见一浓妆艳抹二十四五岁的女子赔笑上前来,声音里散发着骚气道:“哎哟!原来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公子爷来了,瞧瞧这事闹的,都是我们珍珠阁的不是,没来得及及时拉开两位大爷。贾大爷,今儿晚上我让金月亲自来给你赔不是,保管让大爷你满意……” 说着,还想伸手来拉贾蔷的胳膊。 贾蔷眉头皱起,看了李婧一眼。 早就忍耐不住的李婧见之,一步上前,然后一记耳光打在了老鸨脸上,啐骂道:“什么好下流东西,便是神京城丰乐楼的花解语都不在我们爷眼里,你这等腌臜之辈,也上来发骚?滚!” 老鸨挨打挨骂,一张脸涨红,却是敢怒不敢言。 金月更是几乎没脸见人,掩面而去。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难看的上前,拱手道:“蔷二爷,这就有些过了吧?便是你身骄肉贵,看不上我珍珠阁的花魁,也没必要动手打人不是?” 蔷二爷? 听到这个称呼,贾蔷微微眯起眼来,看向来人。 这种称呼,不是谁都有资格叫的。 只有自视关系不远,知道其在家中排行地位的人,才会以此来称呼对方。 可此来人又是谁? 没等贾蔷猜疑,也没等中年男子自我介绍,贾蔷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站了出来…… “蔷哥儿?哎哟!怎么文龙也在这?文龙你这是怎么了?!刚才难道是你……哎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琏略显衣衫不整的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看到场中这一幕,大吃一惊,连声问道。 贾蔷没有开口,只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贾琏。 薛蟠也不是傻子,恼火问道:“琏二哥,刚才你就在这?” 贾琏被贾蔷看的发毛,心里憋火道:“天地可鉴哪,我也才刚认出你来。今儿是江南提督刘大人家的刘三爷请我个东道,说他这里的天魔舞不错,我就来了。刘三爷说三楼没有二楼看的清爽,就在二楼包房里设的宴。我喝的有些多,吃罢席后先去里面歇了会儿,根本没上三楼来!还在纳闷儿外面怎么隐隐有人在叫,也没当回事。谁能想到,会是文龙你?文龙,你说,是哪个没王法的敢把你打成这样!野牛攮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以贾家在江南的人脉关系,值得贾琏忌惮的,并没多少。 齐筠、齐符哥俩闻言,脸上都一阵羞恼。 齐家,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贱骂过? 贾蔷看了贾琏一眼,皱眉道:“此事我已有主张,琏二叔没事,自去高乐你的吧。” 既然薛蟠没大事,此事终究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头脑发昏的事,他并不准备掀起大风波。 江南布局里,扬州为重中之重,迅速积蓄力量为先,不宜大动干戈。 贾琏闻言也不恼,薛蟠在他这里本也没多大分量,便果断不理此节,又笑道:“蔷哥儿,这刘三爷是江南刘提督的族弟,在扬州府经营一些家业……怎好端端的,又惹你哪里不高兴了?刘提督当年在老国公爷手下当游击,是老公爷一手提拔起来的。算起来,都是世交之族。你看……” 贾蔷闻言,面色寡淡的与刘三爷点了点头,道了句:“客人在你楼中吃酒,被打成这样也没个人出来劝架拉开。你这开的是什么酒楼,黑店么?” 刘三爷心中纳闷,既然贾琏都已经表明了两家关系,那这位主儿怎还咬着珍珠阁不放? 他哪里知道,贾蔷心中最看不起逼良为娼的下作勾当,哪里愿意与这样的人虚与委蛇? 即便他背后站着江南提督府。 不等他反应,贾蔷就要带着薛蟠离开,去治疗伤势。 只是不想,还未成行,居然再次横生波澜…… …… 第0174章 公平 “等等,这是要将吾儿带去哪里?” 还未下船,贾蔷一行人就被迎面赶来的一众人拦下,当中的,是一形容清癯仿若饱学儒生的中年男子。 只是这中年男子看到被两个盐丁押着的齐符,及他脸上的耳光印,脸色阴沉下来,沉声说道。 贾蔷皱眉还未答,齐筠就连忙上前躬身道:“父亲大人,是这样的……” 说着,简略的将事情经过如实的说了遍,并未遮掩什么。 贾蔷眉头稍舒,微微侧眸看着齐筠、齐符之父,也就是八大盐商之首,齐家家主齐万年。 齐万年虽只是一介盐商,却捐了个朝廷的三品衔,仅次于齐家太爷的二品。 从气质上来看,此人倒不像商贾,而是一个读书人。 齐万年先狠狠瞪了齐符一眼,显然也没想到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幼子,居然会干出这等蠢事来。 瞪完后,拱手对贾蔷道:“早闻世兄大名,太上皇三次褒奖,钦赐表字良臣,这等圣眷恩宠,古今罕见,亦足可见世兄之才干。原本,在下是想亲自宴请世兄,只恐世兄嫌吾年岁太高,粗笨不堪,所以就打发了犬子出面。不想,这没看住的畜生也跑了出来,还惹下这样大祸。本应由世兄带回去管教,只是家中八旬老父素来溺爱此子,一日不可短缺,还请世兄网开一面,宽容一二!” 贾蔷看着齐万年将其辈分降到与他平齐,眼眸瞳孔收缩了下。 怪道齐家能做到这个地步,用能屈能伸都不足以形容。 这厮外表儒雅,看起来是饱学之士,可分明视脸皮如无物。 连不要脸都能做到这般真诚…… 若贾蔷果真只是一十六岁的少年,或许根本抵挡不住这等阵势。 可他骨子里却是一个前世饱经各种反转阴谋洗礼,对陌生人能给出的信任度几乎为零的多疑之人。 看到齐万年这般,心中警惕和反感大增,第一次对这个时代真正的商人是什么德性有了初步的了解,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却是半步都不能退的,因而皱眉道:“齐家主,令郎伤人一事,该如何处置收尾,我与德昂兄已有了共识。你现在,是准备推翻这个共识吗?” 见贾蔷居然无动于衷,齐万年转头看向齐筠,问道:“什么共识?” 齐筠小声道:“父亲,为了不让此事牵连到齐家,儿子应下了符哥儿让良臣兄带走,不过只要薛家这位公子无事,符哥儿就会被放出来。” 齐万年目光阴沉的看着长子,问道:“那若人家不小心出了点事呢?” 齐筠摇头道:“若果真如此,符哥儿他……” 话未尽,意已明。 齐万年深深看了眼这位最为齐家太爷看重的长子,回过头看向贾蔷,道:“我齐家,愿尽最大的诚意,来补偿薛家这位公子。世兄,你看……” 贾蔷呵了声,道:“如果,齐家主实在不想让令郎被带走,也不是不行。只要……” “只要什么?” 齐万年忙追问道。 贾蔷淡淡道:“只要令郎如同刚才出手打人那般,也被打回来一遍就好。” 见齐万年面色猛然一沉,贾蔷皱眉道:“齐家主,我与德昂兄说的明白,齐符出手伤人,此事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迁怒齐家。如果你觉得,你齐万年的儿子打了人,赔点银子就能了账,这就是要和我们结仇。如果你果真想如此,没有关系,我贾家和薛家一定奉陪到底。” 此言一落,贾琏也走上前来,看着齐万年冷笑道:“在下贾琏,家父一等荣国公府袭一等将军爵贾赦。这位齐家家主,果真准备打了人后赏我家几两银子赔罪?” 齐万年其实并不很将一座日渐没落的国公府放在眼里,齐家能稳居扬州八大盐商第一把交椅,难道凭的是商业手段? 不说太上皇对齐家的看重,就是隆安帝登基后,齐家也没少孝敬。 其他皇子王爷乃至各个军机大臣、六部尚书的府第,但凡有送银子机会的,齐家从未放过。 齐家超过一甲子年不易的盐商之位,就是靠金山银山给砸出来的。 等闲一座国公府,还真奈何不得他。 可是,齐万年忌惮的是盐院衙门,以及此刻就在盐院衙门的新到任的两江总督韩半山。 尤其是那个软硬不吃手段刚硬的韩彬,对他的到来,齐家的幕僚们皆认为,来者不善! 此公于海内之威望实在太高,周身毫无破绽可言,所以齐家至今没有研究出对付他的法子。 若是韩彬借此机会发飙,齐家怕要吃大亏…… 可是纵然如此,齐万年也不能让贾蔷将泪流满面的幼子带走。 对于贾蔷,齐家幕僚们皆认为,这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人物。 又正值少年时,才刚刚覆灭了梅家、冯家,多半在志得意满中,这个时候幼子落在他手里,怕难以活命。 得罪贾家,给韩半山手中落下把柄,都不要紧。 齐家总能寻到法子来化解,可若是幼子的命没了,那就真的追悔莫及。 齐万年看了看贾家这二人,皱了皱眉头,叹息一声道:“齐家绝无此意,只是,既然在下得知犬子犯了罪,自然不会孤身前来。太上皇下旨夸赞我齐家虽以商贾传家,却不缺忠孝节义之心。为了这句话,齐家从不敢藏污纳垢,为非作歹。因此,特意请来了扬州知府李沐李大人一同前来,来收监犬子。二位放心,李知府向来秉公办案,绝不会轻饶了犬子那个畜生!” 说罢,微微躬身,往后迎道:“李大人,请。” 这时,众人方见一衣着从四品官服须发洁白的老人,迈着四方步,面色凝重的进场,扫视一圈后,沉声问道:“故意伤人者何在?” 见了官员,齐符非但不怕,反而激动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愿意投案自首,我愿意投案自首!” 只是他想往前走,却依旧被拦下。 “嗯?” 李沐见状,白眉皱起,目光直视贾蔷,道:“贾公子,莫非想倚势插手本府诉案?” 贾蔷微笑了下,摇头道:“学生岂有此心?学生只是想告知知府大人一声,此案的凶手,并不止一人。” “哦?难道除了齐符外,还有人帮凶?” 李沐心中纠结之极,他吃了齐家太多东西,这次不得不出面,可对面显然不是善茬啊。 他如今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干净办完此事,就立刻告病致仕,以求个善终。 却不想就见贾蔷指了指铁头道:“倒不是帮凶,这还有人,也行凶了来着。” 李沐还未反应过来,就听齐家父子面色齐齐大变,惊声道:“不好,住手!!” 然而为时已晚,就见铁头随手抄起刚才齐符打人的圆凳,一凳砸向了齐符。 他力气远比齐符大的多,只一下,齐符便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不过,听他倒地哀嚎的声量,却不似要死的样子…… 铁头看着贾蔷,似乎等待下一步命令,见贾蔷微微颔首后,他随手扔掉凳子,冲着几乎要冲撞上来的齐家人冷冷一笑。 他方才看过薛蟠的伤口,虽看似唬人,不过许是先前薛蟠自我保护的不错,人并未出大问题,因此他也控制好了力道,只将齐符打出了和薛蟠差不多的伤势。 饶是如此,见齐符额头上的血一下流满一张脸,齐万年仍是目眦欲裂。 知府李沐更是怒发冲冠,大声喝道:“放肆!胆敢在本府面前行凶!!” 贾蔷面色不改,看着齐万年淡漠道:“原本只不过是两家年轻人起冲突,打了一架,你家公子教养不当,出手没数,所以带他回去拾掇拾掇,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也就完事了……京城都中的衙内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只要不似令郎这样闹的出阁,谁在乎这个?可惜,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齐家主非要结成死仇不可,那我贾家又怎会让你失望?” 说完,又回头看向李沐,道:“知府大人,如今两边应该算是等罪了吧?学生的要求不高,若是对方判个秋后问斩,我们也认了。若是对方判流放三千里,我们同样不二话。但若是,我们这边杖责三百,对方却罚酒三杯,那,这个官司便是告到总督衙门,打到金銮殿上,我们也一定奉陪到底。 这大燕的龙庭,是在下先祖们用热血浸泡,用白骨襄扶而起的,却不是几个商贾之族,用银子堆砌起来的。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这是太祖高皇帝御笔所赐之丹书,此刻仍挂在贾家宗祠大门上。 我就不信,几个靠喝盐血起家的盐商,还敢翻天作浪!” 说罢,不理面色骤变的李沐,一身清贵寒气的贾蔷就要带人离去,不想这时接到齐筠连连使眼色的徐臻却跳了出来,连声笑道:“哎哟,误会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啊!蔷二爷,这齐符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知被哪个给哄糊涂了来这里,结果以为这珍珠阁里的女人是良家清白丫头,见这位……薛大哥宠爱她,以为是无礼之举,这才瞎了心的出手。说起来,他本心是好的。只是这半大小子,最是不知轻重,给人打重了。蔷二爷是明白人,必是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所以原来才没准备怎么着,只带齐符回去修理修理,让他以后别那么傻就是……齐世叔,此事齐大哥都已经摆稳妥了啊。就这么点小事,又何苦结成死仇,是不是?不是谁强谁弱,关键是实在不值当,不值当啊!” 徐臻这样一说,齐筠也劝起齐万年来,在其身边低声道:“父亲,原是误会。这个时机,实在不宜招惹那边……” 齐万年沉声道:“现在闹成这般,难道还由得我们?”他心里,多少也有些发虚了。 眼前这位京城来的少年,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大帽子扣的连他都心惊胆战,关键人家根底确实壮些,还占着理…… 果真撕破脸,齐家怕是要大出血,也落不到什么好。 齐筠小声道:“只要父亲答应此事揭过,其余的自有儿子去伏低做小。祖父大人和父亲大人常教诲儿子,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银子,不是权力霸道,而是和气生财。” 齐万年闻言,眼角抽了抽,目光中蕴着些深意的看了长子一眼,道:“既然如此,你自去操行便是。只一点,今晚,无论如何要把符儿带回家。” 说罢,竟转身离去。 齐家太爷是齐家的灵魂人物,太上皇六次南巡,之所以每一回对齐家多有夸赞,便是因为齐家这位太爷着实聪明。 然而齐家太爷对齐万年,并非十分满意,反而对齐筠这个长孙十分中意。 这让齐万年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也因此更偏爱幼子一些。 等齐万年走后,齐筠先给扬州知府拱手道:“李大人,今日实在叨扰李大人了。接下来的事,还是由我们晚辈自己决定,万不敢再给李大人添恼了。” 李沐闻言,面色舒缓下来,看着齐筠道:“怪道齐老太爷如此看重你这长房长孙,果然不俗。好吧,既然你们年轻人自己能解决,本府就先告辞了。” 只不想,未等李沐离去,风波再变…… …… 第0175章 不与人做刀 “陈大人?!” 扬州知府李沐还未下楼,看到楼梯来人,面色登时一变,忙以下官礼拜道:“下官见过陈大人。” 来人正是自盐院衙门赶来的巡盐侍御史陈荣陈勉仁,他进来后,先看向贾蔷,见其无事,目光又扫过一圈,在薛蟠和齐符两个伤者身上顿了顿,随后才对李沐颔首道:“李知府怎会来此?” 李沐苦笑一声道:“下官听闻此间有扰乱造事者,因此特来此查看。” “哦?那查看的结果如何?” 陈荣目光又落在贾琏身旁的刘三爷身上,眉头不由一皱。 李沐虽须发皆白,年岁大陈荣十岁不止,可陈荣官高一级,且前途明显不可限量,故而官场上,李沐仍需敬畏陈荣,欠身道:“大人,此间不过小儿顽闹,他们自己已经调解妥当,用不着扬州府衙出面了。” 陈荣闻言一怔,看向贾蔷道:“掌院大人和总督大人听说你被人仗势所欺,特意命我带了两队盐丁来看看。蔷哥儿,有何不平处只管道来。你在京中屡受太上皇和天子嘉赞,太上皇每每为你撑腰,不让你受委屈。如今来到扬州府,更没人能让你受委屈了。” 此言一出,珍珠阁上无人不惊骇。 在场的齐家人和原本还想讨回些颜面的刘三爷,更是一言不敢多发,心中惊惧,唯恐成了盐院衙门内那两个大佬打击的箭靶! 和普通人以为林如海和韩彬是为贾蔷出头而恐慌不同,齐筠之所以也一阵心悸,是因为他愈发确定,朝廷要变故盐务大政,韩彬初至金陵,放着总督衙门不去梳理,就连夜赶至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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