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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宝玉终于再也忍不住,“呜”的一下哭出声来…… 林妹妹!! 第0237章 祸根 神京西城,宁国府。 东路院,卧房。 婴孩手臂粗的白烛大蜡照的满堂通明,只是,燃烧一根足够寻常百姓人家一月嚼用的大蜡,在这间屋子里散发出的烛光,却显得白森森的。 卧房的壁上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侞的木瓜。 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 本是一派富贵香艳的闺房秘景,在森白的烛火照耀下,也似蒙上了一层诡异的光芒。 静谧的屋子里,听不到任何杂音,静的可怕。 然而卧榻之上,却躺着一个“人”。 一个本不过二十来岁,可此刻头发居然已经花白,面颊干瘦凹陷,一双眼睛突出,似乎连睡着时都不愿合上。 这画面…… 惊怖! “吱……呀!” 外间房门打开,未几,毡帘打起,一个周身白素身量妩媚的女子,端着一个铜盆,缓步入内。 不是秦氏,又是何人? 只是,如今的秦氏,早不复先前蓉大奶奶的尊贵了。 身边的两个丫头宝珠和瑞珠都被尤氏借故调走,贾蓉的吃喝拉撒,由秦氏一人负责。 秦家本是小门小户,更不用说秦氏本还是从养生堂抱养来的。 贾珍死后,风言风语就开始在私底下谣传,秦氏之父秦业生生气的病倒,弟弟秦钟如今连东府大门都进不来。 母族不壮,如今便只能干受欺负。 “大爷,洗洗脸罢。” 秦氏眸眼幽幽,似诉不尽的情愫,面虽不施粉黛,却仍似画中人。 对比起床榻上形容似鬼差一般的贾蓉,好似一幅红颜修罗图。 然而看着这天下第一等娇妻,贾蓉凸出的眼中却没一丝情爱,唯有最深刻的怨毒和仇恨,触目惊心。 秦氏见之,泫然欲泣道:“大爷,洗洗脸,用了药,早点歇息罢。” 贾蓉面容狰狞的看着她,口中挤出两个字来:“过来。” 秦氏闻言,面色一白,却不敢忤逆,一点点上前,刚靠近些,贾蓉猛然伸手,一把掐住了秦氏的脖颈,然后用力! 秦氏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求生的欲念让她往后挣扎。 贾蓉腰椎断裂,双臂虽还有些气力,但到底比不过正常人,就让秦氏给挣脱出去了。 这个结果,让贾蓉愈发恨欲狂,他用最恶毒最肮脏的话,将秦氏骂的体无完肤,羞辱的连母狗都不如。 他将所有的罪孽都放在秦氏身上,似乎这一切,都是秦氏造成的。 这间世间少有的奢靡卧房内,最后只回荡着贾蓉凄厉的一言: “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 布政坊,林府。 因林家下人都是从扬州府带来的老人,且盐院衙门各处书房、前厅、偏厅、客厅、正堂内的陈设,皆登记造册,收纳的清楚。 所以重新摆放起来,也十分便宜。 等贾蔷护送着林家父女归来时,虽外景上看起来相差不少,可内里布局,和盐院衙门竟有七分相似。 “就是差了不少竹子。” 贾蔷笑道:“等春暖花开时,姑祖丈再种一些?” 入了二门后,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往前行了一段,上了抄手游廊,见梅姨娘急急迎来,林如海呵呵一笑,点头道:“等春时再说罢。” 贾蔷避让开,由梅姨娘和黛玉一起搀扶住林如海后,贾蔷笑道:“等春时,怕姑祖丈忙的也顾不得这些了。” 走了半盏茶功夫,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设一假山作大插屏,又有三间抱厦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 正房当中,忠林堂的牌匾已重新挂起。 这是林家的堂号,到哪都要带着。 进了正堂,内中布景陈设与扬州盐院衙门几无分别,又有暖气烘烤着,虽久不住人,也无阴寒之气。 林如海十分满意,诸人落座,待梅姨娘带着丫鬟秀竹送上茶水,林如海啜饮一口后,面上带起笑意,道:“原当进京后,总有许多不适应之处,现在看来,也都还好?” 梅姨娘笑道:“多亏了蔷哥儿,别的都好说,若没他弄出的那锅炉暖气,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呢。” 林如海笑着颔首,却没多夸赞甚么,没必要。 他看着贾蔷,看了稍许,叹息一声道:“我没料到,你和贾家的关系,闹的这个地步。” 贾蔷摇头道:“姑祖丈,还有林姑姑,都不必顾及我这边。说一千道一万,老太太对林姑姑的疼爱不是假的,对姑祖丈也是好的。我从来信奉,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所以姑祖丈和林姑姑该亲近那边,自然还是亲近那边。但有一言,我觉得还是要说。” 林如海微笑道:“你说就是。” 黛玉亦星眸明亮的看着贾蔷。 贾蔷面色有些肃穆,道:“宫里的事,我原不该妄自揣摩,只是听说宫闱中的凶险,不下朝堂。天子为何要给贾氏女加封,其中用意除了西府那些糊涂虫不明白外,其他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宫中与外朝息息相关,倘若贾家果真有杰出人才,能承祖荫逆势而起,做出一番事业来,那宫中大姑姑或许还能长久些…… 可贾家的情况,姑祖丈也见了,连中庸都算不上。等先荣国公的余荫耗尽,贾家势败之日,宫里之人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大厦将倾时,谁敢往里进,谁就要跟着陪葬。 这些情况,本不必我来置喙,姑祖丈必是明白的。我只是担心,姑祖丈会念及先荣国之恩,被贾家拖入火坑。” 这番话,唬的梅姨娘和黛玉脸色都发白,尽管她们听的糊里糊涂,贾家怎么就会到这个地步,但贾蔷的说辞,实在骇人。 她们不明白,林如海却明白。 他脸色凝重,眉头紧皱,目光落在地面的四方雕花砖上。 天子欲掌兵权久矣,只是元平功臣势力太大,太上皇还在,他不能,也不敢,亲自对元平功臣下手。 唯有寻开国一脉功臣,借力打力,拿下一部分元平功臣,从而掌握部分兵权。 只是开国一脉,四王八公,如今多已不成器,唯有荣国公府,上一辈出了个惊才绝艳的贾代善,能在元平功臣霸占的军中开拓出一席之地。 贾代善旧部,至今仍有相当一部分占着军中要职。 可惜贾代善死的太早,不然,隆安帝也不至于如此不安。 而正如贾蔷所言,若荣府果真有得用之才,趁着天子扶持,效仿先荣国凭借一己之力,可与元平功臣并立。 那贾家反倒会越发富贵,元春在宫里也会愈发稳当。 可惜,贾家成年男丁里实无可造之才。 因此,隆安帝多半只会借用贾家之势,譬如王子腾之流,去火并掉一批元平功臣,空出位置来,由天子心腹去坐。 以贾家目前的情形,参与到这种事中,注定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然而对天子而言,贾家的死活无足轻重,也无关紧要。 为了皇权稳固,莫说一个妃子亲族,便是后族,便是天子母族,该舍弃的一样可以舍弃。 这是大势,所以,只要天子心意不变,贾家的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这二年越红火,将来倒得只会越惨烈。 置身于这等大权更迭交替中,本就难得善终,更何况贾家目前实在后继无人。 这些,林如海都看得明白。 可是,先荣国公贾代善曾对他有大恩,他初入仕那些年能顺风顺水没被小人狙击,皆因受贾代善在朝中庇佑之恩。 直到后来贾代善病逝后,他才有了嫡子落水夭折,发妻抑郁而终的悲剧。 有这等渊源在,林如海又怎么可能坐视贾家落入必死之境,而无动于衷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一丝办法,来挽救贾家。” 贾蔷见林如海面色凝重阴沉的厉害,轻声说道。 林如海却不大相信,天心如此,谁能改变? 贾蔷却轻声道:“想挽救贾家,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提前剪除祸根!就算对手想要清算贾家,可只要没了……” “蔷儿住口!!” 林如海闻言,第一次对贾蔷勃然大怒厉声斥道。 贾蔷的话,着实惊骇到了他。 祸根? 贾家谁是祸根?! 只一深思,就让林如海不寒而栗。 他万万没想到,贾蔷居然能想出如此“妙计”来! 然而就在梅姨娘担忧,黛玉亦是面色苍白用绣帕掩口犹豫是否相劝时,贾蔷却丝毫不退让的直视着林如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姑祖丈,你比我更清楚,妇人之仁,要不得!与其一族死,何如该死之人去死?” 林如海沉声道:“他们还甚么都没做!” 见林如海绝无让步的意思,贾蔷无奈点头道:“姑祖丈说的对,那就,等他们做出些混账事后再大义灭亲……姑祖丈,非我怀禽兽之心,无情无义。若只我个人而言,随西府如何,我根本不愿去理会。反正我与西府闹到这个地步,有心人不会不知。只要恪守本分,将来牵扯不到我身上。” 林如海生生气笑道:“牵扯不到你身上?你也糊涂了?等你承了爵,你以为你就逃得了?要不要把你这祸根也提前剪除了?” 虽然听不明白方才这爷俩打的什么哑谜,可这一连串的问话却让黛玉和梅姨娘都笑出声来。 贾蔷摇头笑道:“我和贾家其实并不一样,我这个太上皇良臣……多半还是要做姑祖丈的刀。毕竟,我用不到什么贾家的余荫,东府也没多少人情留给我。对了,还没问宫里准备让姑祖丈做甚官儿?若还是负责收税,我倒可以各省跑跑,当个收粮前锋官!”顽笑罢,他端起茶盅,喝起清茶来。 林如海闻言,目光不无复杂的看着贾蔷,轻声道:“以户部左侍郎,暂署理户部,负责,清缴亏空。” “轰!” 贾蔷闻言,直如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他猛然抬头,目光骇然的看向林如海。 …… 第0238章 明快 “怎么,吓坏了?” 见贾蔷怔怔的看着他,林如海笑了起来,问道。 贾蔷吞咽了口口水,强笑道:“姑祖丈,咱们还是走吧,带上姨娘和林姑姑,咱们远走高飞。” 林如海摇头笑道:“三成,一年内,追缴三成即可。” 然而贾蔷没有轻松太多,脸色依旧难看道:“这是将姑祖丈往孤臣独臣的路数上逼,今上在则罢,万一到了不忍言之日,姑祖丈,你……” 见他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林如海却大笑出声,好奇问道:“蔷儿,你怎么这样胆小?” “噗嗤!” 本来都已经被贾蔷带入恐慌的梅姨娘听到林如海的笑声,心就定了下来,再听闻此言,登时笑出声来,黛玉也取笑的望着贾蔷,不过星眸中却难掩担忧,因为她和梅姨娘不同,似乎更信贾蔷一些…… 林如海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拐,看着贾蔷温声笑道:“的确,即便只是三成也依旧很难。但,却已有极大的余地。只要有足够的手段,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的。蔷儿,天时在我们哪!不要怕,没甚么好怕的!” 其实在林如海看来,隆安帝已经格外垂恩了。 定下三成之数,那么他上任后,只要宣扬,要严查亏空,但私下里再放出风声去,可分几个等级来追缴亏空。 最低三成,次一等五成,再次一等七成,最后一等全额。 挑一批足够粗壮的鸡,用项上人头抄家祭天儆猴后,剩下的再以三成、五成宽抚人心。 一严一宽之下,或许仍会得罪不少人,但远不至孤臣的地步。 再者,太上皇一旦大行,龙御归天之时,便是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一众清正名臣回归朝中之日。 到那时,众正盈朝,他还用担心自己成为孤臣吗? 另外就是,天子施恩后,贾蔷这个太上皇良臣也要为刀出力,这样一来,等当初那波因贾蔷掀起的风波而被贬出京的名臣归来后,也不至于再寻他算后账。 当然,前提是要熬过这几年,另外,太上皇最好尽早归天…… 但在林如海看来,这些都非绝难之事。 话已至此,贾蔷也只能缓缓点头,又摇头笑道:“也罢,干甚么都有风险。真要远走高飞逃离海外,如今乘海船遇到风暴完蛋的可能,不比留在京里小。不过事先说明啊,我知道姑祖丈甚么也不怕,我也并不怕甚么,主要就是担心林姑姑和姨娘。” 黛玉掩口笑道:“是呢是呢,你说的极是呢,蔷哥儿你甚么也不怕,是我和姨娘胆小。” 林如海和梅姨娘一起笑了起来,贾蔷呵了声,斜觑黛玉一眼,冷笑了声。 黛玉顿时不依了,凝眸瞪他道:“你笑甚么?” 贾蔷道:“我先前不是叮嘱过你,不要把我的诗往外传,就是在家里的顽笑之作。你今日传扬出去,日后旁人以为我是李杜之流,岂不糟糕?” 黛玉生生气笑,啐道:“呸!好不害臊!写了两首残诗,就敢自比李杜之流?” 贾蔷哼哼一笑,道:“李白、杜甫,我不屑为之。” “哟!李杜都不放在你眼里?” 亦是闺中才女出身的梅姨娘都听不下去了,抱不平道。 贾蔷摇头道:“于公德,这二位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没做过甚么贡献吧?于私德,李太白整日里四处逛荡不着家,有点银子就吃酒,外人都只知道他的潇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可我要是他爹,非给他一个大嘴巴子不可,不着家的家伙……” 话没说完,黛玉已经双手持绣帕掩在面前,削瘦的肩头拼命抖了起来。 梅姨娘也笑的不成,同林如海告状道:“老爷,你也不管管他,愈发不像了,还是想当诗仙的爹,传到外面去,岂不生事……” 林如海看着欢快的妾室和女儿,心情也明快许多,呵呵笑道:“蔷儿心里有数,只是在家里搏你们一笑罢,到外面断不会如此。” 又一阵说笑后,贾蔷看到外面夜色乌黑,道:“姑祖丈也早些休息罢,你老身子骨还未痊愈,还是以修养为重。” 林如海“嗯”了声后,叮嘱道:“明日你去宁府那边看看,荣府已经将给你请封的折子送去了宗人府,过不了几天,让你去考封的条子就会送过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蔷儿,西府私自瓜分东府家财之事,是发生在我们回京前,天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迁怒到你身上。但接下来,就不要多做太多手脚了。这世上,绝不止你一个聪明人。而在都中,最不能做的事,就是心生怨望。你是极聪明的孩子,明白我的意思么?” 贾蔷郑重点头道:“先生放心,我明白。眼下咱们刚从扬州回来,是焦点,不知多少双目光明里暗里盯着咱们。做别的事不要紧,要是自作聪明,抗拒圣意,那就是种祸之举,让天子以为我这太上皇良臣不想与他为刀……西府做的事,已是惊喜,再多做,就是画蛇添足了。” 贾母、贾赦所为之事,已经大大减少了隆安帝对贾蔷的隆恩,让他面对极难抉择之事时,有了大大的余地。 这是无心之得,隆安帝也怪不得他。 可若他自己去折腾,那就是两回事,心存怨望了。 这就是京城和扬州府的区别。 在扬州府,盐院衙门作为品级最高的衙门,贾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百无顾忌。 可在京城里,就目前来说,莫说贾蔷,比林如海大的官也比比皆是。 更不用提,上面还有天家宗室在。 自当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 翌日清晨。 贾蔷睁开眼,感觉到鼻腔里的干意,不由摇了摇头。 怪道江南人提及京城,都以为是苦寒之地,确实干了些。 小心翼翼的将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光屁股香菱解开,放进被窝里盖好,贾蔷起身出门,进行一日晨练。 等半个时辰后,在香菱的服侍下洗漱罢,二人方自东路院前往西路院。 在清竹园见到也刚刚锻炼了一炷香功夫的黛玉,贾蔷双手抱于胸前,呵呵笑道:“若是让贾家那些个看到林姑姑你练《五禽戏》,会不会笑掉她们的大牙?” “呸!” 黛玉显得有些红扑扑的脸上都是羞恼之色,啐道:“你还说我?分明是你迫着人家去练,这会儿子倒来笑我。” 贾蔷摇头笑道:“我笑你做甚么?只有不希望你好的人才会笑你。你练了这些,活动开筋骨,饭也能多用一些,气血也好了许多,坚持下去,总能长命百岁,白头到老。” “噗!” 黛玉身后的紫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噎死,香菱却乖觉,仰头望着蓝天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黛玉俏脸刹红,星眸如同凝出晨露一般,怒视贾蔷道:“蔷哥儿,你说甚么?” 只是这声音,仿若金珠落玉盘,又清脆又甜美,有娇羞而无真怒。 贾蔷如无赖小儿般,满脸不解道:“甚么,怎么了?” “你……” 黛玉狠狠瞪他一眼后,扭身就走。 贾蔷呵呵一笑,跟上前去。 紫鹃正要急着跟上,却发现香菱这妮子不知何时养着头绕到了她后边,一转身差点撞上,紫鹃气骂道:“你这小蹄子,又装傻使坏!” 香菱嘿嘿一笑,娇憨的看着紫鹃道:“紫鹃姐姐,你吃了嘛?我娘今天蒸包子,你想不想去吃?” 紫鹃气的伸手在香菱眉心的红痣上狠狠点了下,咬牙气笑道:“真是跟着甚么样的主子学成甚么样!” 不过,话虽如此,可紫鹃如今也看明白过来。 林家老爷既然转危为安,还到了京城来,黛玉就不再是那个夜夜悲泣无助的孤女,她的命运,也就不再局限于贾家,不再寄人篱下了。 而林家老爷和梅姨娘似乎也很中意贾蔷,这般以来,她又不是糊涂人,哪里还会继续当恶人? 等二人进了正堂,发现雪雁已经将早饭端了上来,黛玉在轻轻啜饮加了霜糖的牛乳,不过小小一盏。 与之对比明显的,则是贾蔷面前摞起的四个碗口大小的包子,一大海碗牛乳,两个鸡蛋,四碟小菜,和一盘白切牛肉…… 黛玉慢吞吞的啜饮着牛乳,看着贾蔷风卷落叶般将半桌子早饭吃个干净,她忍笑道:“瞧着你还没宝姐姐胖,一天到晚没个吃够的时候。” 贾蔷一口奶差点没呛住,咽下后目光古怪道:“怎好端端的,提宝姑姑作甚?” “宝姑姑?” 黛玉眼中满是好奇,疑惑道:“以前不都是薛姑姑么?几时改口成宝姑姑了?” 贾蔷将一颗鸡蛋剥开,一口咬掉半个后,道:“是你天天宝姐姐、宝姐姐的叫,诱拐了我……林姑姑,你怎么这样想她?” “呸!” 听出贾蔷的打趣,黛玉羞恼的啐了口,道:“我是想她么,我是担心你被人哄了去,莫要不识好人心!” 在黛玉眼里,那位宝姐姐总像是心里藏着奸的。 如今贾蔷和薛家利益纠葛这么深,她总要多提醒提醒某人,莫要被哄了去。 贾蔷看着黛玉,轻笑一声道:“我省得呢,你放心。”顿了顿又问道:“我吃完饭去贾家那边,到东府看看,你今天过去不过去?” 黛玉摇头道:“今儿不过去了,府上各处新定,我要帮姨娘拾掇拾掇。再者,还要侍奉爹爹用药呢。” 贾蔷笑道:“那也成……对了,后日你要待客,要不要我让人提前去预定一桌席?” 黛玉笑道:“家里的厨子是南味的,正好让姊妹们尝尝南边的菜如何,不用另备了。”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起身用帕子擦拭了下嘴,笑道:“那成,有甚想法我回来后再说便是。姑祖丈那边还未起,等起来后代我请个安,我先走了。” “嗯,知道了。” …… 第0239章 冷酷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面色不渝的看着堂下的贾赦,皱眉问道:“昨儿个蔷哥儿说,东府的家业一大半进了你的囊中,可有此事?” 虽此刻堂上除了贾母、贾赦外,只有一个鸳鸯在,贾赦依旧骤然涨红面皮,大声叫道:“那个球攮的小畜生就会放屁!东府的家业,会落到我的囊中?我缺银子使?” 贾母见他如此,也是无奈摇头道:“你也是这般年纪了,多余的话我也懒得说,你吃不得苦,当年被你父亲送进军中,在九边待了不到半年就回来了,气的你父亲将你扔到东路院,不许你回府。原你这爵位,也是给你弟弟的,只是我担忧你手足兄弟会为此结仇,才把这世袭的爵仍给你。就这,你心里怕也只念我偏心。” 见贾赦慌忙请罪,只道不敢,贾母也只是摆手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还能怎样?只是既然你吃不得苦,你兄弟做官也清正的有些过了头,只一味的好读书,那宫里你大侄女的事,就是贾家的头号大事。宫里交代下来的事,你办的不妥,就会耽搁了她。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就是。” 贾赦一迭声点头应下,又再三起誓绝无侵占东府家财之事。 贾母实在心累,也不愿果真闹大,只好打发他下去。 贾赦出门后,冷笑一声。 贾家能出个皇妃,自然是体面的事,可这份体面,又和他有几分关系? 到头来,还不是二房的光彩? 再者,昨儿邢氏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小畜生说了,东府的家财他不伸手,也不计较。 既然连苦主都没有,还指望他吐出来? 做梦! 看了眼苦着脸走过来的贾琏,贾赦连眼皮都没夹一下,背着手,朝地上啐了口骂道:“狗攮的畜生,让你南下办正经事,你倒是从头嫖到尾。眼下要忙大事,老爷我不同你理会,等忙完这一阵,咱们再好好算算。” 说罢,迈着四方步,缓步离开。 等贾赦的背影消失后,垂手站在游廊下的贾琏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冷汗,心里骂了声晦气后,赶紧进了荣庆堂。 …… 贾母院不远,甬道边的三间小抱厦内。 平儿着一身米黄碎红撒花交领锦袄,头簪一錾花镂空镶玉银钗,温婉的俏脸上满是忧心,看着披头散发红肿着一双丹凤眼的凤姐儿道:“奶奶又何苦来哉?二爷一去就是半年,昨儿个才回来,你就句句话里带刺。他原本就被蔷哥儿给欺负狠了……” “呸!” 原本凤姐儿也有些后悔,可一听及此事,登时柳眉竖起,啐道:“那是他自己没能为!到了扬州府,屁也没弄出个响声来,从头嫖到尾,从瘦西湖浪到秦淮河!果真是为了结交亲旧也还罢了,结果丢尽一张脸!倒还想我说他好话?” 平儿闻言也没话说,只道:“昨儿个老太太、太太都劝过你,二爷本就贪顽,见了林老爷无恙,自然顽的过了些,让你别算后账。可你答应的好好的,回头还是算起后账来……” 凤姐儿被劝的不耐烦,骂道:“你这小浪蹄子,说的都是甚么骚话?他做都做得,我说不得?平日里眼界倒是高,瞧不上蔷儿、蓉儿,如今倒好,让人指着鼻子骂上一通,连个屁也不敢多放。做下那等没面皮的事,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平儿委屈的不成,道:“那你替二爷去报仇不就得了?小蔷二爷素来怕你,也孝敬你,你骂他两句,二爷也就不和你恼了。” 不是平儿替贾琏说话,好好一个爷们儿,跑了南省一遭,浪的飞起,她心里怎会不难受? 再怎么说,她也是贾琏名义上的通房。 可是,她更希望凤姐儿和贾琏能好好过日子,昨晚凤姐儿一张刀子嘴,虽然一个脏字不带,却把贾琏损的体无完肤,几番求饶也不得,终究一怒之下摔门而去。 贾琏固然没落下好,可凤姐儿又气又羞又恨,也流了半夜的泪。 今早让平儿在贾母和王夫人跟前告了假,到现在也不肯进一口水一粒米。 平儿岂能不担忧…… 她也知道这样说对不住贾蔷,不过她心里清楚,凤姐儿是不可能去骂贾蔷的,也未必敢。 这样说,只是为了劝和罢了。 听闻平儿之言,凤姐儿冷笑道:“他不恼我?我还恼他呢!再者,我凭甚么去骂蔷儿,人家做错哪处了?再者,如今蔷儿就要袭东府的爵位,又是林姑丈的得意弟子,往后连面也难见,我到哪去骂他?” 平儿笑道:“想骂他还不容易?我刚才在前面听说,小蔷二爷去了东府,奶奶现在过去,必能瞧见。” 凤姐儿本不过随口一提,她怎么可能去骂贾蔷,眼见着人家就要成为人上人,这样的人不说巴结,起码要顺着些才是。 不过,她又忽然想起昨儿黛玉带回京的上等丝绸,都是贾蔷手里的买卖。 再想到贾蔷临出京南下时,曾说过要和她一并合伙赚银子…… 一时间,凤姐儿大为心动。 眼珠转了两转后,自忖贾琏这辈子是靠不住了,不如自寻个能赚银子的来路,还靠谱些,一拍手道:“快给我梳妆,我过去瞧瞧去。” …… 宁国府,兽头大门前。 贾蔷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到这座国公府。 更别说,还是以未来主人的身份回来。 “小蔷二爷回来了。” 宁府大管家赖升领着张财、李忠等管事在门口垂手迎道。 许是听说过贾蔷在荣府的威风,也知道他连贾赦都不放在眼里,如今棘手的很,所以赖升等倒没再摆“爷爷辈”的架子。 贾蔷看着这几人,略略点了点头后,顾自往里行去。 赖升等人彼此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发毛,知道来者不善。 他们能够在东府乃至整个贾家身份超然,是因为他们的老子娘和贾母关系亲近。 赖大、赖升兄弟二人能分别成为东西两座国公府的管家,是因为他们的娘赖老嬷嬷,是当初贾母从史家带来的陪嫁侍女。 可贾蔷不比贾珍,压根不认这个,那他们没了这层光环后,就只能是个奴才。 若这般,可就麻烦了,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贾蔷自然不会理会这些人怎么想,不是不去理会,而是时候还未到。 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再者,也需要一番手段。 过了二门,没走多远就见一身孝衣的尤氏走来,身后除了丫鬟炒豆和银蝶外,还有两个模样极好的姑娘,贾蔷也识得,正是尤氏继母带至尤家的两个女儿,尤二姐和尤三姐。 尤氏看着贾蔷目光清冷的望着她,未语泪先流,哽咽道:“蔷哥儿,往后这国公府,就是你当家了。过去的那些事,都是老爷的过错,如今人也死了,我在这里代他给你磕头赔不是……” 贾蔷无奈,虽然明知道尤氏精明透顶,这幅做派是故意为之,他还真不能让尤氏跪下去。 否则,传了出去,就是往敌人手里送刀。 贾蔷虚扶起尤氏,淡淡道:“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往事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向前。你在这府上好好住着罢,我去看看蓉哥儿。” 尤氏闻言忙道:“我已经从宁安堂搬出来了,住在北边的后院,蔷哥儿我想在那里起个佛庵,往后就伴着青灯古佛……” 没等她说完,贾蔷就笑道:“想做甚么都可以,这些事寻管家去做就好了。” 尤氏闻言,面色一变,有些难看起来。 她以退为进的计谋,居然失灵了…… 她倒没想着得到甚么,只求别失去太多就好。 原以为贾蔷身为晚辈,无论如何都会说几句孝敬的话,哪怕不真的把她当伯娘奉养起来,可颜面上总该过的去。 那样,她在宁府仍算是体面的主子。 却没想到,贾蔷居然顺水推舟,“成全”了她。 尤氏今年不过二十五六,连三十都不到,她想理个鸟的古佛! 真让她如许多与丈夫相敬如冰的当家太太那样,早早入佛庵礼佛,了度余生,还不如杀了她。 她要有这份硬气,也不至于事事都依着贾珍胡来。 苦寒出身的她,最知道荣华富贵来之不易…… 正当她觉得要没法下台时,身后的尤三姐却恼了,斥道:“蔷哥儿,你就算袭了爵,也是我姐姐的晚辈,见了面礼也不行,人也不叫,这就是你们家的礼数?再说,这里到底还是珍大爷的家业!” 贾蔷淡漠的目光落在尤三姐面上,冷漠道:“你是在为贾珍鸣不平么?也对,你们姊妹原与他的关系就不寻常。” 尤三姐闻言,一张俏脸陡然涨红。 她身旁的尤二姐,却是面色苍白,头也抬不起来。 身为宁国府女主人的妹妹,她二人出现在这里,并不算甚么。 可是,常常出现在这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贾蔷知道,尤三姐倒还罢了,尤二姐与贾珍贾蓉父子俩素有聚麀之诮。 尤三姐虽未必曾被得手,可行事间亦有淫奔之举。 这本是她们自己的品性,与贾蔷无关。 只是,她上赶着冒头,以为凭着那番姿色,就能让贾蔷如没出息的前身那样,对她容忍退让,那她就想错了。 冷冷看了悲愤怒视他的尤三姐一眼,贾蔷再不多言,往东路院行去。 …… 第0240章 人不人,鬼不鬼 东路院,这里是贾蓉与秦氏所住的院子。 原本应该有十数人在院子里服侍着,贾蔷记得,因秦氏好养猫儿狗儿,所以还专门有两个婆子两个丫鬟看着它们。 本是满园富贵气派,然而贾蔷今日再来,只能看到空荡荡的院子里,唯有几处未化尽的杂雪,和枯败的草枝,在风中轻轻摇摆。 一副破败枯寒之象…… 贾蔷微微皱起眉头来,一猜就猜到,这是尤氏的做派。 以尤氏精致利己的性子,只为出一口气的话,不会做到这个地步,想来,是做给他看的。 尽管从前贾蔷和贾蓉关系不错,可一来贾蓉乃贾珍亲子,还是独子,二来,有一个爵位之争。 用常理来推测,贾蓉活一日,贾蔷就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尤氏却算错了,贾蔷非但不会干掉贾蓉,反而希望他能活的好一点。 凡事过犹不及,贾蔷在西府闹成那样,又和贾珍不共戴天,尽管事出有因,可传到外面去,世人还是会抨击他宗族不睦,甚至仁孝亏欠。 这绝对是极不利的印象,林如海都提点过他数回。 如今怕是不少有心人,正等着贾蓉出事。 贾蔷既然得到了指点,也想明白这一关节,又怎还会如此愚蠢? 更何况,贾蓉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罢。 念及此,他转过身,朝不远处正奉茶过来的婆子喝道:“这院子里侍候的人呢?” 那婆子陡然闻声,差点手一抖,把茶盅摔了,她忙赔笑道:“回蔷二爷的话,她们……她们都还没来呢。” 贾蔷怒声道:“混账透顶,再有一次,以后就都滚!” 却不急着发作,一甩袍袖,转身往正堂而去。 那婆子见状也不去送茶了,赶紧去通报尤氏。 贾蔷站在廊下,推门而入。 不想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难闻的臭味。 不过他还没顾着嫌弃,就见一白衣女子仓惶而来,一双星星点点幽幽怯怯的眸眼,泫然欲泣的含泪望着他,声如幽咽的唤了声:“叔叔来了……” 贾蔷则皱眉眉头,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有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的淤青,有些骇然,沉声问道:“嫂嫂怎弄成这个样子?谁敢如此凌虐你?” 可卿闻言,泪如雨下,贝齿紧紧咬住下唇,万般委屈难诉,只一双幽幽清眸望着贾蔷,缓缓摇头。 贾蔷皱眉看了她稍许后,道:“我来看看蓉哥儿。” 可卿点了点头,身如弱柳扶风般,轻摇在前,为贾蔷引路。 房间内气温清寒,气味也不好闻,待挑起毡帘至里间,气味愈发恶臭。 贾蔷走至床边,看着头发居然已经花白,眼睛凸出,面瘦无肉的贾蓉,瞳孔都收缩了下。 他能理解,贾蓉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身体遭受重创许还在其次,关键是心里的煎熬、落差和憋屈愤懑,实在让他死都难瞑目。 “蓉哥儿,我来看你了。” 贾蔷忍着难闻的气味,看着贾蓉说道。 脊椎断后,贾蓉大小便失禁,又值冬日,窗户不好随意打开,房间内的气味便可想而知。 贾蓉木木的眼神,一点点转向贾蔷,但依旧没任何反应。 贾蔷叹息一声,温声道:“你放心,我和贾珍虽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却不会迁怒到你身上。我也告诉西府老太太,这宁府的家业,我可以分文不取。你虽然受了重伤,可往后没了贾珍那畜生,不拿你当人看,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知道有一种轮椅,人坐在上面,可以操控着前后左右自如的行走,也不必常年瘫在床上。你以为如何?” 贾蓉眼睛渐渐恢复了些生气,却还是瞪着贾蔷,一动不动。 贾蔷笑骂道:“你再装死,我就真的走了。往后就打发四个老嬷嬷来,天天涮洗你,给你喂饭,你爱在这装死就继续装死罢。” 贾蓉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嘶哑道:“如今你得了这份家业,还容得下我?” 贾蔷摇头道:“要不是你没法去考封,我根本不愿要这个名头。且你也明白,到了这一辈,虽还有个将军称号,可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名头。对了,还有一事。东府的家业被西府贾赦占去了大半,剩下的留给了你。你最好赶紧养好身子骨,把他那份要回来。我和那个不要脸的老鬼已经翻脸了,不过早先老太太激我时我就说过,东府的家业我可以不要,所以他们现在不让我管。” 贾蓉闻言,干瘦的脸上陡然涌起怒气,张口嘴想骂人,只是看了看贾蔷,没敢骂,就看向他身后,骂可卿道:“贱人,贱人,这等事,也敢瞒我?” 这王八蛋真是废物到家了,到了这个地步,不敢骂贾赦,倒骂起自己老婆来。 贾蔷皱眉道:“你骂她干甚么?又不是她偷走了家业……” 贾蓉不听,骂道:“要不是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骚货不守妇道,胡乱勾搭,不肯去死,我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贾蔷气笑道:“你老子活的时候,你自己都不敢反抗,你指望一个女人去反抗?行了,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你瘫在床上,唯独她一直在伺候你,你还这般待她?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在贾蔷看来,秦氏和尤氏姊妹是两回事。 不是因为秦可卿比尤二姐、尤三姐更美,只是因为相对于尤氏姊妹,秦可卿实在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贾珍在宁国府里就如天王老子一般,作威作福,谁敢反抗? 贾蓉还是独子,可贾珍动辄让小厮往他脸上啐唾沫,他连动都不敢动,否则就要被打个半死。 如此淫威,贾蓉都不敢多言一句,还指望秦氏一个弱女子去宁死不屈? 秦可卿是贾家重孙媳妇,别无去处,只能一忍再忍,若无贾蔷的出现,或许就在某个时候,退无可退,忍无可忍之下,不得不就范。 然而尤氏姊妹,却是因为贪慕贾家富贵,才主动上门来的。 她姊妹二人,甚至和尤氏本无甚血缘亲情,若不自己上门作客,难道贾珍还能派人强锁她们来? 尤二姐还和别人早有婚约,尤三姐更是心中早有柳湘莲。 可那又如何? 连尤二姐与尤三姐自诉时,都自称二人为淫奔之女。 所以,贾蔷对尤氏姊妹不假颜色,对秦可卿却有几分优容。 却没想到,贾蓉听闻这番话后,眼中的仇恨憎恶怨毒之意更深十倍,面容狰狞可怖的咬牙恨道:“要不是这个下贱的母狗,要不是这个下贱的烂货,我如何会落到这个下场?你怎么不早点去死?你这个下贱的……” “行了!” 贾蔷喝断了贾蓉的辱骂,然后又沉声劝道:“是贾珍那个畜生做下那等见不得人的事,你怪她,她能有甚么办法?蓉哥儿,人谁不想活着?” 秦可卿在贾蔷身后,大泣道:“并未……并未真正做下,有失妇德的勾当……” 然而贾蓉哪里肯听? 只一味的用各种脏话辱骂,正骂的狠时,却听到外面传来笑声: “哟!我刚刚就说尤大嫂子了,也别忒会过了,快,你们赶紧该拾掇的拾掇,该熏香的熏香,这屋里甚么味儿啊!” 话音落了没一会儿,门帘打开,就见熙凤粉面含春笑意连连的进来。 不过屋内的屎尿骚气一冲,让她面色骤变,干呕了下,差点没吐出来。 好在看到贾蔷,似看到了一个金娃娃,强忍着恶心进来,一看秦氏的形容,也是唬了一跳,惊骇道:“这是怎么了?” 秦可卿哪里能说,只是泪眼婆娑的摇头,眼中的苦涩幽怨让人心碎。 熙凤何等聪明,登时猜到了何人所为,再上前,正想教训一番,可看到贾蓉那副鬼样子,差点没惊叫出声。 忍住惊骇,再不肯多看贾蓉一眼…… 贾蔷与凤姐儿点了点头,唤了声“二婶婶来了”后,转头对贾蓉道:“既然你现在容不得她,就让嫂子先去别院另居。等你甚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接过来住。一会儿我打发人去寻两个名医,常住府上,照看着你。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再恨再怨,难道你就过的好了?你今年才多大,只要想开了,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过。” 这些话当然只是安慰之言,贾蔷嗅到屋子里何止屎尿臭气,隐隐还有一种化脓的恶臭。 显然,没有消炎药的年代,贾蓉这种伤势根本没有痊愈的可能。 就看能熬几年了,既然是熬着,自然只会越来越受罪…… 见暂时劝不听情绪失控狰狞叫骂的贾蓉,贾蔷便只能让秦可卿跟着王熙凤先出来,进去了四五个婆子,重新烧起熏笼,准备给贾蓉沐浴清洁…… 出了堂屋,凤姐儿海松了口气后,又大口的喘息起来。 刚才着实差点没把她熏吐了…… 好在她素来机变,回过头就拉着秦可卿笑道:“你们府上一下出了这么多事,我原该早点过来瞧瞧你,可那边事也是一件接一件的,好不容易今日过来,才知道你居然这么苦,怨我,该早点过来瞧你。” 秦可卿能说甚么,只能感激的叫一声“婶子”…… 王熙凤瞟了眼凝眸走在一旁的贾蔷,又笑道:“如今好了,蔷儿承爵了,他是个极公道的,往后当了这边的大老爷,自会护着你。你怕是不知道罢,他刚来,就把你婆婆和她那两个姊妹好好臊了回……” “欸!” 贾蔷不满道:“没有此事,只是她自己说要去礼佛,我成全她罢了。她要是反悔不去,也由她,并没逼迫甚么。” 王熙凤终于把话连上,笑道:“蔷儿,往后你果真不回来住?要我说,你有这等心思才是傻,空得一个名头,任由这座府空着,可往后这府上出了甚么祸事,罪名还得你来背。蓉儿的情形你也瞧见了,你若不在,他果真起了狠心思,这一家子谁拦得住他?我提醒你,我瞧他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若不在,真能先掐死秦氏,再一把火烧了这国公府。果真闹到这个份上,罪名可都落到你头上了!” …… 第0241章 妇人之见 王熙凤劝贾蔷回来,自然不是真的为了秦可卿着想。 她到底是妇道人家,尽管平日里在荣府内耀武扬威,可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二门。 贾蔷若果真一直住在布政坊林家,那她等闲如何能见到他? 见不到他,又怎么一起合作发大财? 贾琏扬州一行,让凤姐儿彻底心灰意冷。 她本是个极心高气傲亦自视甚高的人,又怎甘心碌碌无为无权无势没了富贵? 在她眼里,有贾家和王家在,权势地位是不缺的,她缺的只是银子。 原还指望着贾琏能在扬州府大捞一笔,谁成想,这货居然从头嫖到尾,非但没捞一分银子回来,倒把带去的银子花了个精干,其中有一大半还是她的私房银子…… 每每想起此事,凤姐儿都气的想呕血。 她如今愈发明白了,在贾家,她只能靠自己。 王夫人虽是她亲姑姑,可王夫人的心思都在宝玉身上。 哪怕抛除宝玉外,也还有宫里的大姑娘,也还有亲孙子贾兰。 她是贾琏妻,是西府大房妇,或许就是王夫人以后要提防的人。 贾母虽也爱她,却也迈不过宝玉去。 所以,王熙凤认为她只能自谋前程,多积攒些银子傍身。 贾蔷自然想不到她的这些心思,却也没所谓,他不住在这座国公府,不代表不派人进来看着,只是这些话没必要对王熙凤说…… 他对王熙凤道:“此事我自有分寸。”又对秦可卿道:“嫂嫂既然身子骨不适,往后就安心将养身子罢,尤氏既然要去佛庵,那你往后也不必再站规矩,蓉哥儿那边暂时也不必去了,自有人照顾他。都素净两年,或许也就都想开了。” 秦可卿心中一万个感激,幽幽看了贾蔷一眼后,屈膝福礼谢过。 贾蔷微微颔首,随即准备告辞离去。 如今他毕竟还未承爵,许多事名不正言不顺,做不起不方便。 不过,凤姐儿自不让他这般容易跑了,笑道:“蔷儿急甚么,先到我们那边去坐坐?” 贾蔷呵呵一笑,道:“二婶婶说笑了,我去你那边,贾琏见着了非和你打架不可。” 二人还未行至二门,凤姐儿正琢磨着该怎么提醒贾蔷想起当初送皮裘之恩,忽见一婆子迎面走来。 凤姐儿认得此人,纳罕问道:“你来这里做甚么?” 那婆子苦笑道:“我们大爷知道蔷二爷来了奶奶家东府,就非让我找来,说请二爷务必去梨香院一遭。” 凤姐儿闻言眼睛一亮,笑道:“那你去罢,我们随后就到。” 那婆子闻言,忙先离去。 王熙凤转过头来,还未说话,脸上堆满的笑容却是一凝,奇道:“蔷儿,你这是……” 贾蔷清冷的眼神让她心里一惊,不解问道。 贾蔷看了王熙凤稍许后,轻轻一笑,然而目光里却没多少笑意,轻声道:“二婶婶,你是曾经善待过我的人,所以我尊重你。但是,永远不要代我做任何决定,永远不要。” 声量虽轻,语气却重。 不是贾蔷小题大做,换个人他也则罢了,这么点小事……但王熙凤不同。 这个女人,最善假人名义,行坑逼之事。 人虽美艳,行事也大气,但受限于没怎么读过书,也受限于内宅的眼界,所以常做一些自以为是,实则占小便宜吃大亏的勾当。 若是让她习惯了自作主张,日后打着贾蔷的名号去插手外面的事,真到那时,贾蔷非吃大亏不可。 与其等到日后发生这种大概率的破事,不如早早给她一个警告。 看着贾蔷清冷森然的目光,王熙凤心中猛然一揪,对贾蔷过往的认识彻底模糊。 她从未见过贾蔷如此霸道冷酷的一面,这一刻,一个崭新的贾蔷在她心中浮现: 离京前,站在荣庆堂上直斥贾赦、贾珍之流。 在江南,得林如海信任,纵横于天下巨贾扬州盐商间,收获无数。 他甚至连薛家的丰字号和薛家二房都收为己用! 回京后,连偌大一座宁国府的家业都不放在眼里,再次怒声教训她那荒唐暴虐的公公,虽让贾赦暴怒,却依旧拿他无法,眼看成了气候…… 当初的纨绔少年郎,如今竟已成长到这个地步! 当然,在王熙凤心里,贾蔷还谈不上有多大的权势,比起贾家和王家来,只是一个另类。 但这个另类的霸道,今日却让她震撼了。 恩怨分明,然事涉根底,必寸步不让。 与从前,竟是完全变了个人…… 凤姐儿有些心慌的赔笑道:“好蔷儿,婶婶不过白话两句,你可别恼。再者,我多咱替你下过令儿,你们前面爷们儿的事,和我可不相干。” 她有些担心贾蔷发作起来,也如骂她公公一般骂她。 也是实在没法子,贾蔷和贾家的任何人都不同。 只是王熙凤也有些想不通,等有朝一日,太上皇驾崩了,没了那劳什子圣眷护身,到那时,贾蔷又该何去何从? 他莫不是以为,太上皇果真能活万万年? 冷静下来,心气极高的凤姐儿不由暗恼道,似又有些期待这混账侄儿倒霉的一日,看他还霸道不霸道! 贾蔷却没再多言甚么,与凤姐儿一道前往梨香院…… …… “二哥来了!” 薛蝌在梨香院门口迎到贾蔷,凤姐儿的马车则直接驶往二门。 贾蔷下马后,让高隆带其弟子去门厅吃茶,他则和薛蝌往里面行去,问道:“急急寻我来做甚?” 薛蝌苦笑道:“是堂兄,他想出去耍子,伯娘不许。堂兄闹开了,非要去西斜街见甚么花解语,一刻也耽搁不得。伯娘不放心,担心他出事,堂兄就说叫你来担保。” 贾蔷闻言,抽了抽嘴角,再无他话,往后宅走去。 未几,上了抄手游廊,不过没走几步,他又顿住了脚步。 看着不远处静静站在那里,身着云白软绸阔袖兰花长衣,头簪一白玉钗的姑娘。 肌肤白皙,眉眼如画,只站在那,便似一树梨花静谧绽放,遥有暗香来。 贾蔷看了眼,微笑道:“薛姑姑怎站在这?” 宝钗抿嘴轻笑道:“方才凤丫头刚进去,说你就在后面,让我迎一迎。” 话音刚落,身旁门口的猩猩红毡帘卷起,宝琴探出上身来笑道:“听着动静也该来了……蔷哥哥,你管堂兄叫薛大哥,让我哥哥叫你二哥,我又叫你蔷哥哥,怎地还管姐姐叫姑姑呀?” 宝琴穿一身流彩飞花蹙金锦衣,展颜一笑,秀美动人。 与其姊不同,宝钗端庄娴静的笑容,看似美若梨花,实则深处却是冬之落雪。 而宝琴之笑,虽亦在冬日,却娇艳若红梅。 贾蔷看着她笑道:“一会儿要不要随我回林府,寻楚儿和香菱耍子去?” 宝琴闻言登时心动,犹豫了下,看向宝钗,又道:“我得问问伯娘?” 宝钗笑着抚了抚她的发梢,道:“等后日和西府的姊妹们一道过去罢,如今那边新定,莫去添乱。” 宝琴乖巧应下,贾蔷自不会强求,宝钗邀道:“快进去罢,外面天寒。我哥哥和琴儿来京后,昨晚上一直在吵嚷着甚么锅炉、暖气,说是蔷哥儿你弄出来的东西,有那事物,即便屋外冰天雪地,屋子里也温暖如春,连袄也不用穿。” 贾蔷闻言起步,不过还是多看了宝钗一眼,笑道:“我又非外客,薛姑姑原不必换了袄去,还在外面站着。” 宝钗这一身,必是知道薛蟠派人去寻贾蔷后,才更换了的。 不然,这会儿原应该穿棉袄,套棉裙的…… 宝钗闻言,俏脸微红,却没再多说甚么,挑起大红猩猩毡软帘,请贾蔷入内。 待进屋后,过了外间,又挑一软帘,方进内堂,登时暖和许多。 薛姨妈和王熙凤正坐在炕上说笑,见贾蔷进来,王熙凤忙站了起来,笑道:“瞧瞧,正说着呢,可不就来了!” 薛姨妈更是笑的慈爱,不过她辈分长,倒没站起来,笑道:“可算是来了,如今这家里,我说的倒不算数,一个蟠儿,一个琴儿,都把蔷哥儿的话当成准话了。我听着纳罕,便赶紧请来,也听一听,到底准是不准。” 说笑间,让薛蝌取下贾蔷身上的披风,又让宝钗斟茶。 等贾蔷落座后,打发了丫鬟同喜去叫薛蟠,薛姨妈对贾蔷笑道:“你大哥哥正和我置气呢,他非闹着出去见那窑姐儿,我不许去。上回就是因为去西斜街那边,让赵国公家的孙子打狠了,面子上抹不开,才跑去扬州寻得你的。如今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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