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还是有些不服道:“若与我不相干,今天同我说这些做甚么?” 贾母更奇了:“我与你说了么?我是在同你先生和玉儿在说哪!我刚不是和你说,这里没你开口的余地吗?” “……” 贾蔷总觉得哪里开始失控了,怎么画风有些不对啊? 内宅的这些门道,他似乎还真顽不过浸淫了一辈子内宅权术的史老太君…… 王夫人在一旁叹息一声,道:“老太太是觉得委屈了妹婿和大姑娘,至于蔷哥儿你……你白得一个金枝玉叶,我是不明白,到底哪里委屈你了?” 贾蔷心里想说,他又不缺妹子,实在不愿盲婚哑嫁,万一娶一个河东狮回来,闹的阖家不宁,去哪说理去?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因为整个世道都是这样成亲的。 他只摇头道:“此事没那么简单,只是外面的许多事,说了太太也不一定明白。” 王夫人:“……” 贾母闻言,又叹息一声,对林如海道:“姑爷,我这重孙,平日里在你跟前,恭恭敬敬,是极好的。他又是个有能为的,所以你平日里只能看到他的好,看不到他的坏。如今你也看到了,许是打小爹娘不在了,让他这性子里,难免带着些偏戾气,又怪当初西府没能出面,护着他爹娘,所以才如此厌恨西府。这些道理,我与他是说不明白的,只能靠你了。” 林如海点头道:“回头,我会和他说说的。” 其实,他先前已经点过贾蔷,刚过易折的道理。 贾母又道:“后日,是尹家太夫人大寿的日子,人家不请外客,单请了我和蔷哥儿,就是为了过去相看相看。他自己美的和甚么似得,人家还未必能相中他。不过,你还是要叮嘱他一番,果真在人家太夫人寿宴上闹出是非来,故意去丢面皮扮丑,那就真的太过了些,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一拍两散,也好过将来人家钝刀子杀人,折磨羞辱贾家。” 林如海未想到老太太还担忧这一点,他缓缓点头道:“放心,蔷儿不会这样做。” 贾母闻言,终于长松了口气,目光最后落在黛玉面上,她从手腕上取下来一枚玉镯,不容拒绝的戴在黛玉手腕上,道:“这是当年我进贾家门儿当重孙媳妇时,贾家老太夫人戴在我手上的。如今,就给了你。你放心,往后他若敢欺负你,我必给你做主!旁人都怕他厉害,我不怕他!”王夫人面色再难掩阴沉之色。 黛玉此刻还能说甚么,整个人有些懵,但心里又甚么都明白。 很想流泪,但又觉得,似乎又不至于。 毕竟,蔷哥儿为了她,都要去辞官让爵,连国公府的家业都准备舍弃了。 她还需要甚么呢? 对比凤丫头,她觉得,已经很幸运了。 这世上,原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因而垂下螓首不语。 “老太太,那你就早些歇息罢,我们先回去了。后日一早,蔷儿必来接你。” 林如海见贾母疲倦不堪,便起身告辞道。 贾母道:“也好,今儿就不留你们了。如海啊,回去后,再管教管教他罢,一些不该闹腾的时候,不要再闹了。我这张老脸不值几分银子,可贾家还有你岳丈国公爷的体面在。” 林如海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老太太放心,蔷儿不会了。” …… 待林如海携贾蔷、黛玉离去后,贾母让鸳鸯搀扶她起身,靠在锦靠上。 虽脸色还是难看发白,但精神却没先前那样衰败了…… 她问王夫人道:“淑清,你说说看,那孽障今日说辞官让爵,有几分真,几分假?” 王夫人闻言,抽了抽嘴角,摇头道:“哪里有一分是真,辞官让爵……朝廷名爵,岂是闹着顽的?” 贾母叹息一声,道:“不管是真是假,我能用的手段今日都用尽了。只盼再别出甚么幺蛾子,不然,可真要我这老太婆的命喽!” 凤姐儿插嘴道:“老祖宗,照宫里大姐姐的意思,那皇后的侄女儿竟比金枝玉叶还金贵,连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都一样喜欢,这到咱们家里来,那还了得?” 贾母疲倦笑了声,道:“再怎么了得,连话也不会说,还能怎样?左右不过在东府折腾,还能跳到西府来闹不成?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往后,你们也别再招惹那孽障,我实在经不起这样的闹了。好了,去把琏儿叫进来,我帮你出气!” …… 布政坊,林家。 忠林堂。 贾蔷小心的将疲惫的林如海搀扶进内堂后,梅姨娘赶紧上来接过,又将温热的药膳端来,让他用了几口。 梅姨娘看着三人气氛都有些低沉,不由好奇道:“可是出了甚么事?”说罢,看向贾蔷。 贾蔷抽了抽嘴角,无言以对。 却是黛玉,声音清幽道:“皇后相中了他,想将亲侄女儿许给他。” 贾蔷:“……” 见梅姨娘竖起修眉来,贾蔷还未来得及解释,林如海就轻轻摆了摆手,梅姨娘退到其身旁后,林如海看着贾蔷道:“太莽撞了!” 这等面色严肃的责备,却是梅姨娘和黛玉头一回见。 贾蔷沉默不语,林如海皱眉道:“辞官让爵,你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贾蔷笑了笑,道:“无非是龙颜大怒,打入天牢,关上一段时日,再放出来罢。我就不信,为了此事,皇上还能杀我的头?哪怕看在先生你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多为难我。且此事到底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说。” 这话说的梅姨娘和黛玉都面色发白,梅姨娘绣帕掩口,黛玉则又红了眼圈。 贾蔷说罢,看向黛玉呵呵笑道:“你可信我?” 黛玉滚下泪珠来,轻轻颔首道:“你不就这样的人?当初在津门,为了一素不相识的薇薇安,就做下那样的事,几乎身死。在扬州府,为了爹爹的事,又被人刺杀。回了京,去抄检恶人,又是几乎身陷火海。你何曾变过?只是……往后,你可变一变罢。我宁愿你今日说的话,只是说一说哄我,唬老太太她们一唬。也不愿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你可知,你若是落到那般下场,我……我们又该如何好受呢?”颤声说罢,泪珠滚滚而下。 见贾蔷默然,林如海叹息一声道:“听到了么?蔷儿,许多事,且越是重要的事,越是在意的事,越不可意气用事,不要动不动就掀桌子!你自觉是光风霁月一往无前,可这世道却容不下这样的人。你是能如此说,也能如此为之,但落在那等蝇营狗苟之辈的耳中眼里,却只当你是藏了奸的。再说此事,也未必那么容易罢?蔷儿,旁人以你为刀,你却不能果真一直锋利如刀下去。需知,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故,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 第0294章 人情 听闻林如海教诲,贾蔷起身领受,林如海伸手摆了摆,示意他坐下。 贾蔷落座后,沉吟稍许道:“今日如此作态,除却不愿师妹受委屈外,还有一重原因,便是不想过早卷入天家诸皇子夺嫡的是非中,尤其不愿连累先生卷入其中。若果真娶皇后侄女为兼祧之妻,无论怎么看,先生与我,都会成为皇后一边的人。但是,听闻中宫皇后所出的两位元子,似乎……” 贾蔷摇了摇头,话虽未尽,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尹皇后生的那两儿子,都不似人君之相。 贾蔷愿意辞官让爵,以避婚事,或许真的会丢官失爵,看似一件冲动下的大坏事,但若能让开隆安朝的夺嫡之争,那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要知道,嫡出元子不成太子,那就意味着必然牵扯出惊涛骇浪。 大燕历代夺嫡之争,哪一次不是血淋淋的惨烈之路? 哪一次不伴随着无数重臣陨落,抄家灭族! 站错队的代价,比一时丢官失爵,要惨重的多的多! 所以,贾蔷今日所为,倒也并非真的只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些话他不用说全,林如海自然明白。 不过林如海却微笑道:“也不必太过忧心,先前你同我说,皇后不一般,我还未放心上去。今日一见,却果真非同凡响,着实厉害的紧,几无懈可击。但是,也并非真的就那么圆满。” 贾蔷闻言精神一振,忙问道:“先生,此事还有回圜的余地?” 林如海摇头道:“并非此事……蔷儿,你原就答应过兼祧之事,何必如此纠结于此?” 说着,他看了黛玉一眼,道:“你师妹非好妒之人,再者,左右不过一个失声之女,连吵闹也不能,难道果真容不下?” 不是林如海大度,只是这个世道里,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 林如海本就是当世少有的痴情男子,可即便如此,家里照样有几房姬妾。 他并不以为,这等儿女情长的小事,有多要人命。 只要黛玉不受委屈就是…… 他还是比较信奉“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之理的。 所以,宁愿儿女们,不要将“情”之一字,凌驾到一切之上。 听闻林如海之言,贾蔷和黛玉都微微低下了头,若有所悟。 林如海又道:“我所言并非此事,我是告诉你,这世上本就没有圆满之人。皇后,做的太好了,过于贤德了,亲手抚育五子,朝野上下有口皆碑。既然如此,不到最后阶段,其实,也就不用考虑因为和后族挂上钩,就站队哪一方的问题。毕竟,每个皇子,都是她的亲子,不是吗?” 贾蔷闻言,眼睛登时一亮,大声道:“有道理!先生,若是如此,那皇后岂非赔了侄女儿又折兵?” “瞧把你高兴的!” 黛玉见他这般兴奋,就有些不爽了。 贾蔷呵呵干笑了声,拱手赔情道:“妹妹想错了,我说的不是一回事。”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依偎在梅姨娘身边不出声了,也不看他。 不过待贾蔷又去和林如海说话时,她却又轻轻抬起眼帘,看向了他…… 林如海不在意这些小儿女之事,他心里能确定贾蔷会珍爱黛玉就好,其他的事,他不会掺和许多,便复对贾蔷说道:“就目前来看,皇后并不能得到许多。只是如今怕的,不是让她得到甚么,怕只怕,她继续让你得到甚么。大恩难偿啊……” 贾蔷想不明白,自己还能欠那位尹皇后甚么…… 念及此,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位虽育二子,而看起来仍不过二十来许,体格风骚的皇后来,“见”她对自己侧眸一笑,却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先生,这个人,实在招惹不起,往后一定躲着些走!” …… 大明宫,养心殿。 小儿手臂粗的牛油大蜡,将大殿照的如白昼一般。 隆安帝坐在御案前,面色凝重,抿着嘴,目光如刀般批改着奏折…… 殿内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有年长些的,就无比怀念景初朝时,太上皇批改奏折时的明快。 不仅有礼乐声奏,有时,还会有教坊司来演舞曲。 太上皇批改到高兴处,还会让人送来佳肴,赐给宫人们同乐。 那才叫天家圣人的日子啊…… 哪像隆安帝,登基五年,连一回“东道”也未做过,规矩大的实在折磨人。 有宫人量过,因站规矩站的太久,脚下的茧子都长出三寸了。 正当一片鸦雀无声时,忽然听到殿外仙楼佛堂内的无量寿宝塔上,铜铃作响,回荡在殿内,恍若梵音阵阵。 听见这铜铃声,隆安帝眉头微微一皱,缓缓抬起头来,显然不是很高兴被人打扰。 宫人们倒是有些开心,总算能大出一口气了,若是有机密事,说不定还能借着回避,出去活动活动麻木的腿脚。 未几,就见尹皇后着一身胭脂红刻丝绣牡丹曳地长袍进来,手里端着一只龙泉窑缠枝莲纹碗,笑道:“就知道皇上还未歇下,便是御膳房备了一盅药膳,皇上快用了罢。成日里这样勤政,龙体也重要哪!” 隆安帝闻言,眉头舒展,再看了看碗里的东西,奶白透着清香,用汤匙吃了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三两口用罢,将碗交给一旁的宫人后,又用帕子擦拭了下口角,“嗯”了声,道:“皇后有心了,不过这样的事,皇后打发个宫人来就是。” 尹皇后千娇百媚的脸上浮起笑意道:“臣妾还不了解皇上?若换个人来,皇上哪有功夫吃这些?必是先处理折子,放在一边,等想起吃,也凉了,便撂开手了。” 隆安帝笑了笑道:“人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见是有道理的……” 尹皇后闻言笑道:“不过是臣妾的本分……对了皇上,今岁是大选之年,除聘选妃嫔外,皇上先前还下旨,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隆安帝摆手道:“这个由皇后做主就是……”顿了顿忽又问道:“李曜府里的白氏如何了?” 尹皇后闻言凤眸微眯,摇头道:“臣妾本意是想让她服个软,送去宗人府圈禁起来,总留条性命也好。不想她心怀怨望,口出骇人之言,臣妾再不忍心,也只能赐了白绫,唉……” 隆安帝闻言冷哼一声,道:“皇后就是太仁厚了些,才让这些宗室命妇,一个个不知尊卑体统!既然皇子府里缺人,那这次每个府上就添些新人罢。” 尹皇后点头记下后,忽地展颜一笑,道:“臣妾今儿个来,还有一桩私事,想同皇上讨个彩头!” 说着,盈盈拜下。 “诶!” 隆安帝忙上前,亲自扶起尹皇后来,不无责怪的嗔道:“你我虽是至尊,终不过也是一对夫妻罢。再者,皇后贤名世人皆知,好不容易与朕讨个彩头,朕高兴都来不及,何必如此大礼?” 尹皇后笑道:“确实是私事,若非实在上心,又不干朝廷之事,否则断不敢开口的。” 隆安帝闻言,眉尖一扬,笑道:“朕猜着了,可是太夫人后日过寿之事?皇后想出宫亲往贺寿?” 尹皇后摇头道:“又非整寿,再者,臣妾为六宫之主,凡事皆需做好表率,今日臣妾母亲过寿就要出宫,来日其她人的母亲过寿又该如何?再者,臣妾早就告诫过宗室宗妇并诸大臣诰命,凡年节大寿之日,皆不许去尹家登门送礼,惹人闲话。臣妾若出宫,难免破了此戒,所以并非此事。” 隆安帝闻言都觉得憋屈的很,道:“朕的岳母过个生日,还不许人登门去吃顿宴席,沾光沾不上也就罢了,还要跟着受委屈?” 尹皇后笑道:“何曾受过委屈?尹家谁敢抱怨委屈,那才是真正不知足的!皇上,不是此事,但也有些干系,臣妾给子瑜寻了个好夫家!” “哦?” 隆安帝闻言,果然转移开了注意力,笑问道:“却不知哪一家的子弟,能入皇后的眼,舍得将尹家明珠相赐?子瑜小丫头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当年初见时,才不过六七岁……唔,这个彩头,朕一定要给!” 尹皇后闻言,长叹息一声道:“在臣妾之家是明珠,可在世人眼里……罢了,不说这个。皇上,臣妾与她寻的好人家,正是皇上近来的得意之臣,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臣妾想向皇上讨的,便是这个彩头!” 隆安帝闻言,脸上的笑容凝结了,看了尹皇后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皇后,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这贾蔷,和林如海之女,算是已经定了亲了。朕总不好,拆了这桩亲事吧?换个人也罢,可皇后也知道,林如海这些年,不容易啊。” 尹皇后忙笑道:“是臣妾没说清楚,那贾蔷原是以宁国三房的身份入主了大房,袭了爵。可他家老太太早就定好了数,让他以后再娶一妻,兼祧宁国长房。臣妾想讨的彩头,正是这个兼祧之妻。 皇上也知道子瑜的情况,去哪一家做正妻,都是吃苦的命。正好宁国人丁单薄简单,贾蔷又是皇上的近臣,皇上和臣妾都能常盯着他些,不让他欺负了子瑜去。 此事臣妾之所以向皇上讨个彩头,是因为尹朝那个没出息的,听说贾蔷另一妻是林如海之女,自觉尹家小门小户,万万惹不起皇上的肱骨之臣,居然不敢结这门亲。 臣妾请皇上,能不能代臣妾向林大人讨这个情面。皇上也知道,臣妾对娘家侄儿素来不怎么上心,他们想前程就自己去上进,臣妾也从不许他们一官半职,更不许他们打着臣妾的名号去作威作福。可臣妾只子瑜这一个娘家侄女儿,和臣妾亲女没甚分别,她又是个苦命的,臣妾在时,还能护得她周全,可万一臣妾不在了,臣妾怕她……” 隆安帝本来骤然提起的戒心,在尹皇后这番话和滚滚落下的泪珠中,消散一空,他缓缓深吸一口气,握住尹皇后的手,道:“也罢,子瑜亦是朕看着长大的,若非身有残缺,便是给朕当儿媳,也绰绰有余。好,朕就去寻林如海,替你讨了这个人情!” …… 第0295章 偷听 一轮明月当空。 自忠林堂出来,贾蔷送黛玉回清竹园。 此时除了各院门处的守夜嬷嬷外,偌大一座林府静悄悄的,再无一人。 夜色清寒。 贾蔷一直没有说话,就默默的陪着黛玉走着。 面对这个数次帮他于危难中,一直无私相助他的灵秀有趣的女孩子,他终究还是有些心虚和惭愧的。 “你莫要多想了,我既明白你的心,就不会怪你。从前在贾家,上下都说我是个小气好妒的,其实,并不是如此呢。只因孤苦无依,寄人篱下,不知终会漂泊何处,便是夜里睡下也睡不踏实……如今,劳你之助,许多事都向好呢,我也撂开了许多心事。” 黛玉见他沉默,忧他多虑伤身,因此细声宽解道。 但越是如此,反而越让贾蔷难以释怀,他站定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黛玉,月色下,黛玉那眉眼,灵秀的仿佛月宫仙子,贾蔷坚声道:“林姑姑于我而言,便是人间至宝,便是以性命去抵,也不愿你受一丝委屈。” 黛玉闻此虎狼之词,俏脸唰的一下通红,愈发娇羞明媚,她强忍羞意,轻声道:“你这人……我……我先前的话都白说了不成?你莫要只想着自己痛快了,无愧于人了,那是你的想法,并不是我的呢。我宁愿多受些委屈,也不愿你伤一点性命。若你能长命百岁,我便吃尽那人的委屈,也是心甘情愿的。”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些诗,原就该是描写女儿家的心声的。 她们活在后院小小的天地里,认定一个人后,那个人便是她的天,便是她的地。 她们以生死相托…… 这就是她们最纯粹的爱情,最美好的心愿。 尽管,绝大多数,最后都是所托非人…… 贾蔷的目光快将黛玉暖化了,她轻轻避开他的眼神,垂下眼帘去。 贾蔷缓缓伸手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柔荑,黛玉虽大吃一惊,颤抖了下,却并未用力抽出…… 只是月色下,连小巧白皙的耳垂都变成了粉红色。 贾蔷轻声道:“我不愿你受一丝委屈,宁肯折了性命。你不愿我受一点伤,宁肯吃尽委屈。不如这样,咱们折中一下。我做事时即便难免受伤,但心里一定念着你,宁肯不尽全功,也多多保全自己。你呢,因为我的混账粗心,难免受些委屈,但你心里也要念着我,只能吃那么一丢丢小委屈,且不能自己忍着,要告诉我,就像我受了伤,一定会告诉你,是不是?” 黛玉闻言,抿嘴轻笑,抬起蕴满月华的眼眸来看向贾蔷,不无狡黠道:“那我若一丁点委屈也不吃,你可不可以一点点伤也不要有?” 贾蔷闻言一怔,有些被绕迷糊了,是这个辩证关系吗? “噗嗤!” 见他如此,黛玉轻声一笑,正要再说些甚么,忽听不远处的月亮门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黛玉慌忙从贾蔷手中抽出一双手来,见他呵呵傻笑,含羞的白了他一眼,就见紫鹃和雪雁的身影出现在跟前…… 黛玉先笑问道:“没见着人,就听你们咕咕叽叽的在吵嘴,吵甚么呢?” 紫鹃先打量了两人一番,然后笑道:“雪雁今儿和小角儿吵架了,我说她两句还不服气。” 黛玉奇道:“雪雁和小角儿吵甚么?” 紫鹃没好气道:“她说小吉祥子是个小气的,不该请她来。小角儿人小鬼大,义气着呢,就和她吵了起来。” 贾蔷莫名道:“小吉祥来了吗?” 紫鹃道:“就为她该不该来在吵,雪雁跟个小孩子似的。” 雪雁忙赔不是道:“是我错了,只以前在贾家,一群小丫头子们发了月钱后轮流做东道出钱买糖人吃,只小吉祥子吃完了不请,还谎言月钱丢了,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她了……”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那你们可能真的冤枉她了,她的月钱多半让贾环给摸了去。” “啊?!” 连黛玉都震惊了,雪雁结巴道:“不……不能吧?” 紫鹃问雪雁道:“小角儿怎么和你说的?” 雪雁抽了抽嘴角,道:“她说的更狠,是赵姨娘克扣了去的。” 贾蔷笑道:“等明儿我把人请来了,你们自己问罢。不过往后她们都是你们姑娘的人,不要欺生才是。” 黛玉笑道:“这也要你说不成?你去罢,这早晚了,路上仔细些。” 贾蔷笑着点了点头后,转身大步离去。 心里也有些好笑,他并没问紫鹃、雪雁怎么来的,想来也是他握黛玉手的动作,被林如海或是梅姨娘安排的人看了去,这才去里面叫的人来…… 啧,早点一起回宁国府就好了…… …… 翌日清晨。 一大早,荣国府东路院。 黑油大门内,从昨日起,连下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虽然贾赦在贾蔷乃至贾母眼中都如此不堪,但他自己还是感觉很美很良好的。 可昨天折了那么大的面子,回到家后,一连砸了不知多少玩意儿,让人打了四五个奴仆,连平日里喜爱的桃红姨娘,都被他狠狠掌捆了一耳光。 邢夫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当个泥菩萨,就这样,也挨了不少臭骂。 贾赦恼怒的一宿没睡,今日一大早就起来了,也不要旁个伺候,一个人独自前往书房,想把玩收藏的名扇,来解解闷。 结果到了书房,却发现书桌几案上居然放了一个账簿。 贾赦本来就一肚子怒火没处发,见此愈发勃然大怒,正要叫人来大骂,却忽地发现账簿上写着绝密二字。 他皱了皱眉头,勉强压下怒火后,上前打开看了起来,只见扉页上写着: “真奇妙,真奇妙,贾家上下皆蠢货,奴才吃肉主子喝汤。奴才在主子家偷了十万八千两,不还本来不还息。主子倒如狗,借五千两来度日,还不起来被人嘲。可笑可笑真可笑!” 贾赦见之大怒,就想把账簿撕碎了,然而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再往后翻,眼睛登时睁大,就见那一页一页上,记着赖家、吴家、单家、周家等诸多管家,用贾家的银子,置办的一处处产业,并标明了价值多少银子。 越看,贾赦眼睛越红! 野牛肏你祖宗十八代的杂碎们,不过是贾家的奴才,一个个居然生发的比主子还要气派,还要有钱! 还有王法吗? 关键是,这账簿上写的明明白白,这些家业,都是用从贾家偷出去的银子置办的! 想想他为了五千两银子,被人羞辱作践到甚么地步! 他堂堂荣国公长子,当朝一等将军爵,一品武臣,也不能轻易去动官中的银子,这银子却被这起子忘八杂碎给黑了去! 贾赦差点没气出血来! 不过,即使再恼火,他也知道这些管家背后站着甚么人。 若没有真凭实据,闹开了,还真未必能将他们如何…… 念及此,贾赦强按下心头怒火,大声朝外面叫道:“来人,来人!” 两个青衣小厮忙从外面进来,跪地道:“老爷有何吩咐!” 贾赦大骂道:“一个个黑了心的下流种子,就知道偷奸耍滑,老爷喊人也听不见,看我打不烂你们一口牙!” 二人唬个半死,心里虽冤枉,却不敢狡辩,只能磕头。 贾赦这会儿也没功夫真的计较,骂道:“去,喊贾琏来!” 二人慌忙连滚带爬的出去,转了一炷香的功夫,天可怜见在前面书房找到了贾琏,急急喊了过来。 贾赦看到贾琏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头上都快冒热气了,冷笑道:“看你这一脸的浪样,这又是到哪去嫖了?” 贾琏赔笑道:“哪里也没敢去,就在书房睡着。” 贾赦闻言,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女人也管教不好,凭你也配做我儿子?” 贾琏喏喏不敢多言,贾赦将账簿摔到他跟前,道:“我让人查出了这些,你继续暗中去查,仔细着,别走漏了风声。一定要一桩一桩查实了,我倒要看看,这起子忘八混账们,这些年到底贪去了多少银子去!” 贾琏捡起账簿,打开一看,也变了面色…… …… 荣国府,梨香院。 一大早,薛姨妈披着件袄,来到薛蟠房间,看着薛蟠竟然没睡,睁大眼睛望着屋顶,一时间大为心疼,红着眼圈道:“我的儿,有甚么值当你苦闷,愁的连觉也不睡了,你这样下去,熬坏了身子,我将来又去指望哪个?” 薛蟠闻言,转过头来纳闷道:“妈,我一天十二个时辰躺在炕上,除了吃拉就都在睡了,怎叫连觉也不睡了?” “……” 薛姨妈闻言,气个半死,不过看他卧病在床,还是没舍得骂他,只埋怨道:“你何时才能长大些?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前儿因为你胡说八道,连你姨母都着恼了,连着两天都没过来,你说说你,甚么时候能改了这个坏毛病?” 薛蟠闻言不乐意了,道:“妈,我如何胡说八道了?说的都是正经的。” 薛姨妈闻言气骂道:“你还胡说?怎么正经了,正经人哪有把亲妹妹托付给外人的道理?你黄汤灌多糊涂了还是撞客了?” 薛蟠被骂也不恼,嘿嘿一笑道:“妈,你且听我细细道来,再骂也不迟!我只问你,你觉得蔷哥儿到底如何?” 薛姨妈闻言一滞,叹息道:“的确是个好的,可再好,人家和林家那丫头都好上了,林家大人都认下了,你再胡闹有甚么用?” 薛蟠闻言,居然眉飞色舞道:“妈这就不知道了,我自有我的道理!妈难道忘了,还是你同我说的,蔷哥儿袭爵时,西府老太太还多了句嘴,说让他以后兼祧东府长房?” 薛姨妈闻言面色微变道:“你的意思是……” 薛蟠嘎嘎笑道:“妈,可知道我的才智能为了?这兼祧之妻也是正妻啊,凭我和蔷哥儿的关系,难道还会比林家丫头差了去?蔷哥儿如今是侯爷,这般富贵,不比宝玉那夯货强一万倍?” 薛姨妈闻言,却连连摇头道:“我当你出的是甚么主意,原来在这放屁!若是没林丫头那一回事,你把你妹妹许给蔷哥儿我也认了,凭心说,他倒是比宝玉强的多。可当劳什子兼祧之妻,亏你想得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此事你再别多想,回头我再去问问你姨妈,到底该怎么办。实在不行,我再到宫里求求贵人,你妹妹这模样品格,就是到哪个王府当王妃也当得起了!兼祧之妻,亏你想的出来!” 外间,王夫人面无表情的听完这对母子的话后,又悄悄转身,带着彩霞离去。 直到她人都转了弯,消失在月牙门后,同喜同贵才抬着一木桶热水,回到正间,准备给薛蟠沐浴…… 第0296章 狠辣无情 贾蔷和舅舅一家并商卓和他的四个弟子一起用过早饭后,连同姐夫铁牛一道,前去公干。 若让刘老实和春婶儿巴巴儿的在家待着享清福,他们能闲出病来,所以每日里准备早晚两餐。 莫要小看这两餐,铁牛一个人的饭量就顶寻常一家八口人的饭量了。 再加上几个练武的大汉,操持这两餐,就够刘老实夫妇忙活大半天。 一天到晚的忙,还不让尤氏派人来帮忙。 刘老实可记得贾蔷曾经说过,怕在这国公府被人害了。 所以他吃的饭,必是他和春婶儿亲手做的。 连买米、买菜、买面、买肉,都是他亲力亲为。 尤氏见请求几次而不为所动后,似也有所察觉,便不再强求。 又邀请刘大妞、春婶儿得空可以去会芳园逛逛。 结果,春婶儿和刘大妞在会芳园那种画儿一样的园子里,连脚都不敢多迈一步。 尤氏拉了一次后,就再也请不动了。 倒是又将尤老娘请了来,老太太也是个伶俐人,能奉承着和春婶儿闲唠几句…… 尤三姐和性子爽利的刘大妞也能说两句,而尤二姐性格温顺,带着小石头耍,小石头倒也极喜欢。 为了巴结好这一家,尤氏也算费尽心思。 就目前来说,效果还不错。 贾蔷知道后,不好直接同长辈说尤二姐和贾珍父子的勾当,只和刘大妞提了一嘴。 但他不大明白女人到底如何作想的,刘大妞居然并不嫌恶,只道女人不容易…… 贾蔷无语半晌后,觉得这一家人总不至于为祸,索性也不再理会。 虽然心里厌弃,但养着一个尤氏,并不靡费甚么。 至于二尤姊妹,全当亲戚上门。 对外,也好标立个牌坊。 他虽恨贾珍入骨,但对于贾珍遗孀,尚且赡养之。 谁还能说他对贾氏一族,刻薄寡恩? …… 今日贾蔷并未前往东城兵马司衙门,先后经历了平叛立威营谋反及横扫了天狼庄和金门楼两处“江湖凶地”,东城兵马司衙门在东城气势之盛,再无人敢挡。 这两日高隆率队,和金沙帮一明一暗,一白一黑,横扫东城各大赌坊、青楼、人市。 收集了不知多少谋财害命、坑蒙拐骗的证据。 能在京城开赌坊、青楼、人市的,就没一家背后是简单的。 不过涉及谋反大案,这个时候,谁也不敢露头,只能将断财路之恨藏在心里,赶紧想办法扫清手尾。 托出不知多少关系,寻到贾家,或者林家,想求份情面。 贾家和林家连人都不会见,而是发出了一份份户部追缴清空的公文…… 几日功夫,户部偿还亏空的速度,倒是大大增加。 而拿下了东城,兵马司和金沙帮也获得了一大片财源之地,足以自足。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暗中贾蔷自江南带来的人手,源源不断的融入京城,先在东城扎根,并不断发展出新人。 每一人都似一个蜘蛛,占住一处地儿后,开始产卵,孵出小蜘蛛,成熟后再结网,再产卵…… 直到一张张蛛网笼罩整个神京城,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而今日,贾蔷带着商卓等二十名亲卫,并铁牛一道前往了西城兵马司衙门。 天子赐他金牌,是他让彻查整个神京城,而不只是东城。 金沙帮的大营就在西城,所以彻查起来,反而更方便…… 不过,他并不准备亲手掺和西城的搜查。 贾蔷时刻都记得一道红线,京城的兵权实在危险。 作为唯一一支可以在辖区内随意调动,而不会引起甚么误会的兵力,贾蔷以为他若到处伸手,绝非好事。 所以,当西城兵马司指挥裘良请他来主持今日搜查时,贾蔷断然拒绝,道:“裘指挥才是西城兵马司指挥,本侯只作提调督查,不亲自干涉。” 裘良无法,只能点齐二百兵丁,与贾蔷一道,开始彻查西城各街市上的野路子行当。 骑在马上,裘良还在后悔:“宁侯,当日走的太快,不然必和宁侯一道破获长春观大案。” 贾蔷闻言淡淡道:“没关系,裘指挥还有机会。长春观虽然被查破,但主脑人物却在被擒时自尽,搜刮出一些小喽啰,没甚大用。今日裘指挥若是能查出大鱼来,依旧能建立大功。” 裘良干笑了声,心道,这份大功他可不敢要。 贾家这十来年再败落,可二代出了个贾代善,门楣根基还在,抵得住风浪。 而裘家的景田侯府,当初初封也不过一个县侯,连世袭都不能,哪里敢卷入那种是非中去? 因知道贾蔷早晚会来西城,裘良非但没想过立功,还早早暗示下面人,对西城各江湖绿林打好招呼,不要作死。 想来,即便果真有什么秘藏兵器,这会儿也都收起来了。 正巴结着和贾蔷闲话几句,裘良只想着快快结束今日,然而越不想发生甚么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救命啊!” “救命啊!” 本不过西城的一处寻常街道,百姓穿行来往,商铺开门迎客,便在此时,打一条胡同内,忽然蹿跑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丫头来,满脸惊恐的往贾蔷、裘良这边跑来。 没一会儿,又从胡同里追出七八个青衣奴仆打扮的男子,均是骂骂咧咧一脸凶像。 裘良见之,心里便是咯噔一声,余光看到贾蔷面无表情的脸,赶紧策马上前,厉声喝道:“干甚么?光天化日之下,追敢良家姑娘,还有没有王法?” 谁料那为首的奴仆竟然不怕,看着裘良道:“看你这身皮,是兵马司的人?我家老爷乃是平原侯府袭二等男蒋子宁,我家来追逃奴,和你兵马司甚么相干?” “这……” 裘良闻言,登时迟疑,回头对贾蔷道:“原来是蒋家的奴才,来追逃出门的丫头,侯爷,你看这……”又低声补充了句:“蒋家,素与贾家交好。” 那蓬头散发的少女听闻此言,登时满脸失望,绝望道:“老天爷,原以为遇到了清官,能救我出火海,没想到是官官相护!” 周围百姓闻言,立刻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贾蔷大声道:“不要胡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连冤屈都未报,本侯怎么为你做主?又谈何官官相护?” 那女子闻言,立刻跪下,禀明道:“奴家原是城外孙家庄的良家女,因家里艰难,父母又年老多病,便想着进城卖到大户人家当个丫头,填补填补家用。为了能寻个差事,奴家花了二百五十钱,托了人,原以为能进个好人家,不想却被卖到了淫窝子里。这家人非但不给钱,还把奴家和六七十个跟奴家相仿的清白姑娘都关了起来,教那见不得人的下流事,不听话就打就骂,只半月功夫,就死了七八个,死了也不拉出去埋了,就往后院树底下挖坑一埋……” 周围百姓闻言骇然,那七八个青衣奴仆大骂,甚至不顾裘良和兵马司的丁勇,就想上前来抢人。 贾蔷大喝一声:“铁牛,让他们闭嘴!” 铁牛如今当真是今非昔比了,一个跨步上前,冲那七八个豪奴大骂道:“再敢聒噪,撕了你们的鸟嘴!” 那七八个豪奴被这怪物所惊,一时面色发白闭上了嘴,铁牛居然有些得意,回头朝贾蔷咧嘴一笑。 贾蔷抽了抽嘴角,看向那“陌生”丫头,道:“你叫甚么名字?说的可是实情?” 女子闺名自然不好外泄,但官问则不同。 那丫头含羞道:“奴家名叫孙琴,说的俱是实情,大老爷若不信,可去胡同第三家,就是门前有老槐树的那一家,后院里一挖就知。” 贾蔷对商卓道:“立刻派人去顺天府,告诉顺天府尹韩琮,这里出了大命案,让他速速来查!” 商卓立刻派人前去,裘良却大惊,顾不得周围百姓指点,上前压低声音急道:“侯爷,这平原侯府与贵府可是世交之家啊!此事若是闹到顺天府,韩琮老头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平原侯府蒋家非出大事不可!” 贾蔷不理,对周围百姓道:“天子爱民,民乃社稷之根基。不论是谁,敢残害我大燕百姓,本侯第一个不允!” 周围百姓如同看大戏一般叫好,贾蔷带人前往胡同里,他本人留在外面,让亲兵和西城兵马司的人进去,果然带出了几十个面色惨然的姑娘,又过了一炷香功夫,里面有面色发白的兵丁出来报道: “果真挖出了尸身,天气冷,还没烂透。” 周围百姓一片哗然。 没多久,顺天府尹韩琮亲自带衙役赶来,看到这一幕,老脸登时黑了下来,目光锋利的看了贾蔷一眼后,对身旁仵作道:“去验!” 贾蔷翻身下马,对这个不怎么掺和朝政,却简在帝心的老官举手问候,老头却冷笑了声。 贾蔷也不在意,往路边人群里看了眼,登时,一个脏婆子模样的妇人立刻闯了进来,跪倒就大喊道:“青天大老爷,民妇有冤难伸啊!” 甚至都不等韩琮让人带她回衙门说,自己就尖声控诉起冤屈来:“民妇本是京城人士,只因公公重病吃药,家中无银后,外子便在修国公府拆借了印子钱。总共借了十两八分银,可这些年还了五六十两不止,连房屋也典卖了还不够,又被逼着拿女儿去抵。女儿进去了没几天,修国公府就派人来说,得了恶疾暴毙了,让家里拿草席去卷了拉走!民妇和外子不服,想讨个公道,谁料外子竟被他们带去城外活活打死!民妇冤枉啊,民妇冤枉啊!” 这一个说完,立刻又有几人进来,跪地喊冤,居然都是修国公府欺压良善的勾当。 韩综脸色铁青,一挥手道:“全部带回衙门,本府亲自问案!” 说罢,又恶狠狠的瞪了贾蔷一眼。 旁人只道意外,但一直关注着他的韩综却明白的很,他这个堂堂三品衣紫大员,天下第一府尹,被这个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的少年给当刀使了! 前儿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刚刚端茶送客拒绝了他,今儿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闹就闹罢,还把顺天府拉出来当刀! 竖子可恶! 不过,想想修国公府、平原侯府和贾家的关系,韩琮也不得不钦佩一声: 杀伐果决,狠辣无情! 待仵作从那命案之地出来,与他点了点头后,韩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上了官轿。 平原侯府,完了。 但他也有些艳羡,林如海找了个好姑爷。 第0297章 宁侯高义! “轰隆!” 一声春雷惊天下! 这日贾蔷在西城所行之事,很快就惊动了整个神京城。 传闻宫中天子听闻都中竟有世勋之族如此残害京畿百姓,龙颜震怒之下,立刻传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顺天府、宗人府、绣衣卫,多方出动,彻查此案! 根本没话费多少气力,那些豪奴就将平原侯府蒋家卖了个干净。 经查证,此案虽非蒋子宁亲力为之,却是其长子,与管家合谋,做下了这等捅破天的大案来。 蒋子宁长子斩立决,平原侯府管家并一众害人奴仆腰斩。 平原侯府抄家除爵,流三千里…… 此案之兴起,之查证,之终结,破天荒的于一日间完成。 开国朝未有之先例! 接下来,便是修国公府侯家的彻查。 这个案子,就没法那样快了,事涉一国公府,要一项项查验取证。 不过,修国公府袭一等子侯孝康,已经被勒令闭门思过,待查证后,再做计较。 顺天府衙中堂内,韩琮冷冷看了贾蔷一眼,哼了声,道:“小小年纪,谋算倒不浅!宁侯,本府问你,平原侯府那些罪案,你是何时发现的?” 贾蔷吃了口有些发苦的茶,韩琮清廉,吃不起甚么好茶,他放下茶盏后,目不斜视的看着韩琮,道:“大人,世上并不止你一人清正,也不止你一人有良心。若早先发现那贼窝,你以为我会等着他们害死完人,才揭发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干掉平原侯府?你莫要太小瞧人。你小瞧我不要紧,毕竟勋贵里没几个好人。可我先生素有清名,我不敢连累他老人家。” 韩琮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本府若非知道,你和平原侯府交恶不过三两天功夫,断不会早早埋下钉子,本府早就上本弹劾你了!你是林如海的弟子,原本不该本府多嘴,只是,当年先荣国代善公与本府有恩,老朽见不忍贾家难得出了个像样的,还是不择手段没有下线的阴狠之辈。” 贾蔷不解道:“大人,我做错了甚么吗?” 韩琮摇头道:“本府说了,不过是防微杜渐罢。你行事的手段,和你先生差远了!” 贾蔷淡淡道:“我知道,但是,师有命,弟子服其劳。本侯多做些,先生就能清闲些,他身子骨不好。”闲话罢,贾蔷起身道:“修国公府的案子,还要劳烦大人尽快些。” 不想韩琮忽然问道:“宁侯,你可曾想过,若有人对贾家来这么一出,你又该如何自处?” 贾蔷行了两步后听闻此言站定脚,转过头来,忽地笑道:“有人?不,不用他们,本侯接下来就要清扫贾家那些腐朽烂木,同样劳烦大人,不要留情!”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 荣国府已经闹开了锅。 不知多少开国功臣一系的高门家主登门拜访,修国公府侯孝康此刻正在闭门思过,不得出门,老诰命却亲自登门,在荣庆堂上连嗓子都哭哑了。 贾母从来最爱热闹,可她爱的不是这样的热闹啊! 尽管她按着贾蔷的说法,让这些去东府,可哪有人听? 先前虽大都接到了清缴亏空的公文,但有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在前面顶着,大多人不以为意,甚至嘲笑贾蔷。 可谁能想到,贾蔷能做到这个地步! “太夫人啊,咱们都是打祖辈起,就有的交情。几十上百年了,祖宗们一起提着脑袋打下的富贵家业,相互扶持了这么多年,怎能如此狠毒啊?” “是啊,咱们这些人家,从来以荣国马首是瞻,都向着贾家,谁料到头来,倒是贾家把刀子砍了过来!” “可怜我的外孙,才刚刚成家,就被斩立决,好狠的心啊!”这是平原侯府的姻亲之家。 听着一道道哭诉,贾母、王夫人、邢夫人都感到头疼欲裂,心里把贾蔷骂了个半死。 贾母实在耐不得这些,只一迭声地叫道:“速速喊那个孽障回来!我倒想听听他怎么说!” 谁惹的祸事,谁来擦屁股! 本来西府想寻贾蔷不易,不过贾蔷已经料到了此事,所以自顺天府回来,便自己过来了。 只是,他先去了荣禧堂。 满堂客。 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缮国公府袭三品威烈将军石光珠,还有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定城侯府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府世袭二等男戚建辉,锦乡伯公子韩奇等。 统共一二十人,连椅子都不够坐。 正当满堂人或吵或骂或委屈抱怨时,见贾蔷穿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里面是飞鱼蟒服,面色清冷的进来,一时间都熄了声。 不是怕,主要是这位年轻人实在摸不透路数,懂王似的,不仅打敌人,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打。 贾赦今日身体抱恙,头疼的厉害,没有出面。 贾政应酬这一局,简直头昏脑涨,左边没安抚下去,右边又闹起来。 右边刚安抚下去,左边又叫了起来。 正当他实在束手无策时,看到贾蔷进来,登时喜出望外。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方才他费尽唇舌也安抚不下来的局面,怎么贾蔷一言不发,这些人就都闭嘴了呢? 虽不解,贾政还是忙道:“蔷哥儿来了,快快,快同这些世交叔伯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没听个明白,你自己且说罢。” 贾蔷目光扫了圈,抱手也见了圈的礼,最后皱眉道:“我不过奉旨巡查立威营谋逆之事,看看能不能再挖出几个秘藏违禁军械的江湖帮派来,结果路上就遇到了喊冤的人,对了,景田侯府的裘良便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事情多是他所为之。待顺天府尹韩琮来后,又有人跳出来告修国公府。连我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说?” 这说辞,众人信个屁啊! 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沉声道:“宁侯,这等敷衍之词就莫说了。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不过是前日你去平原侯府、修国公府追缴亏空,老蒋和老侯看你年轻怠慢了你,此事便是他们不对,可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贾蔷看着陈瑞文淡淡道:“怠慢本侯,不当紧。都是世交之族,算起来也都是长辈,不愿见我又值当甚么?可是按照你的意思,我为了报仇,才安排下此事……陈将军,你有没有打听过,蒋家犯下的罪,是多久前的事?难道那些事,都是本侯栽赃陷害的?” 陈瑞文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纵然有罪,也不必闹到这样大吧?” 贾蔷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想甚么,你们以为,我是因为追缴亏空不成,才刻意报复平原侯府和修国公府,是不是?本侯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不是! 纵然前夜他们当场拿出银子来,还清了亏空,今日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好一个青天大老爷啊!” 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阴阳怪气道。 贾蔷丹凤眼微眯,看向他,道:“今天你们前来,若只是为了说这样的话,那就请恕贾家不招待晚饭了。” “好!今日我倒见识了贾家的真章了!政公,你怎么说?荣府是你当家,不是别个轻狂小儿!” 马尚在治国公府也是一言九鼎的大老爷,何曾受过小辈这样的气? 贾政头疼欲裂,看了看马尚,又看向贾蔷,为难道:“蔷哥儿,你看……” 贾蔷摆手道:“开国功臣诸家里,有镇国公府牛家、理国公府柳家这样的明白人,当然,我相信这样的明白人家肯定不止他们两家,也有如平原侯府和修国公府那样的糊涂人家。俗话说的好,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我贾家当然愿与开国功臣诸勋贵之族同进退,共富贵!但是,如平原侯府这样的人家,发昏当死,难道我们也要和他们一起去死吗?觉得本侯落井下石或是栽赃陷害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因为本侯实在不知道,该交代甚么。” 此言一出,马尚脸色一阵青红不定,却不敢真的走,他又质问道:“好!就算是老蒋他们自己作死,那你逼缴亏空的事又怎么说?今天,你就得当着这么多开国门第的面说个清楚,是不是真要逼着咱们破家舍业变卖祖宗家业来还这个亏空?” 贾蔷自几案上拿起一盅茶,拿到嘴角准备喝,却想起这盏茶别人许是喝过,又放了下来,不过没有重新放回几案上,而是猛然一把,狠狠摔在了马尚脚下。 他昂起头,用睥睨鄙夷的目光看着马尚,寒声道:“治国公马魁当年何等英雄,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废物孙子?给你说清楚?你算老几?不知好歹的东西,三日之内,还不清户部亏空,本侯亲自上门去取。 你治国公府屁股下面的屎就跟粪坑一样,你这般想死,本侯一定成全你! 滚!!” 马尚满面臊红,又惊又怒,最后转为恐惧,转头看向贾政,贾政哪有什么法子,哀声一叹。 再看向其他人,却见一家家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马尚颤声道:“好,好!你们……” 话没说完,踉跄而去。 因为他看到,荣庆堂庭院外,贾蔷的亲兵已经在伺机而动了。 等马尚走后,贾蔷看向其他人,道:“莫说本侯不念往日祖宗情面,我知道,许多人家里确实艰难,即便变卖祖业,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那么多银子,所以,我在林府先生面前求了个人情,准开国一系先偿还一半即可。 但是,此事绝不允许外泄一个字!并且要尽快! 不然让元平功臣和其他京官知道了,那就一拍两散,该还多少,就是多少!!” 此言一出,便是先前对贾蔷意见极大的齐国公府陈瑞文眼睛都亮了起来,看着贾蔷大声道:“宁侯,此事当真?” 贾蔷呼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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