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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跳,忙道:“这可使不得!” 平儿也瞬间落下泪来,跑去跪下抱住王熙凤的腿,求道:“好奶奶,这不是置气的时候啊!” 果真让她这样出去走一圈儿,往后也没脸再见人了。 便是贾母等长辈,也绝不会喜欢她这等行为,哪怕错不在她。 王熙凤凤眼含泪,道:“我还置气?我置气甚么?” 鸳鸯和平儿死活将她拉进屋子里后,鸳鸯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这两天,王夫人铁面无私的寻了这个内侄女儿好几桩错处,当着一众婆子媳妇的面没给她留脸。 那些婆子无事还能搅起三分浪,更何况如今有了源头? 凤姐儿本来就又羞又恼又恨又气,几乎吐血,结果昨晚回来后发现了贾琏醉醺醺的躺在床上,身上别的女人的“骚味”连遮掩都未遮掩,衣裳上居然还有卷曲的发丝…… 凤姐儿差点没恶心的呕出来,就将贾琏从头损到尾,那张刀子嘴,似要将满腔怨气都发出来。 若是平日里,贾琏性子弱,或许就忍了。 可昨夜吃了酒,大醉之余,居然还骂起是凤姐儿和贾蔷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当了活王八。 凤姐儿自然不肯依,上前去撕贾琏的嘴,结果被一记耳光打倒在地,贾琏也不知影踪…… 得知来龙去脉后,鸳鸯也气个半死,却道:“好奶奶,无论怎样,咱们先补些粉化了妆,把老太太那里应付过去再说。如今蔷二爷又捅破天了,那边两位大老爷和老太太都等着你呢。这样的大事,你若不去,本也不好。” 凤姐儿又不是真的不准备在贾家过下去了,便只能忍着羞怒,由鸳鸯、平儿服侍着敷了厚粉,遮掩住巴掌印,又换了衣裳,才一并赶往荣庆堂。 …… 布政坊,林家。 林如海看着急匆匆赶来的贾琏,微微挑起眉尖道:“现在?” 贾琏赔笑道:“姑丈,老太太原话便是如此,我只负责跑个腿儿。” 梅姨娘和黛玉在一旁面面相觑,不过许是感到贾琏的眼神有些恶心,梅姨娘皱了皱眉,眼神不无凌厉的看了他一眼,唬的他再不敢斜视后,对林如海道:“老爷可要走一遭?” 林如海笑了笑,道:“老太太相招,怎好不去?” 梅姨娘点了点头,道:“那我让人去准备。” 黛玉忙道:“我陪爹爹一起去!” 林如海道:“太晚了,耽搁了休息。” 黛玉摇头道:“我要陪爹爹一道去,也好陪爹爹一起回!” 林如海倒比小时候更宠溺黛玉,这等小事也不违逆她的意思,便笑着点头道:“好吧。” 黛玉闻言抿嘴一笑,忙去准备了。 她可是听说,某人已经到了呢…… …… 第0289章 炸雷 凤姐儿和鸳鸯到来时,荣庆堂上正吵的热闹。 贾赦怒意满满道:“简直是笑话!逼人还钱,倒成了善心了!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听到此言,凤姐儿心里便是一声冷笑,她这位公公,如今终是有人能治住了,说话里再不敢夹杂着不三不四的淡话! 贾蔷还未出声,见凤姐儿和鸳鸯到来,便先住了口,对贾赦冷笑道:“你且先问问,昨儿我有没有打发人来问。” 贾赦问凤姐儿道:“昨儿这孽……咳咳障咳咳咳……”脱口而出一个字后,后半个字卡到喉咙处,才想起贾蔷牙尖嘴利之毒辣,想咽回去,可已经说出一个字了,咽回去岂非更加颜面扫地。 这不上不下喉咙里如同卡了一个蛋,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倒是在咳嗽里,把那个“障”字给喷了出来。 一双老眼还往贾蔷处瞄去,唯恐这刺猬开始炸刺…… 不想,贾蔷除了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后,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这让贾赦既海松了口气,心里又觉得很是羞恼,压下咳嗽后,问熙凤道:“昨儿有人来寻琏儿?” 熙凤“嗯”了声,道:“我都不晓得是谁的人,只婆子进来问了,我回了人不在,没想到是蔷儿派来的。若是知道,必让人仔细去找找。” 上头贾母已经在招手,道:“凤哥儿过来。” 鸳鸯回到贾母跟前耳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甚么,贾母怜惜的招了凤姐儿过去,笑道:“我就说怎一天没精神,原是没见到你这辣椒。你啊,往后受了甚么委屈只管来寻我,这贾家的爷们儿能指望上哪个?尤其是那琏儿,院子里的骚狗也比他体面。脏的臭的只管往屋子里扒,你放心,回头我必让他给你赔不是。” 凤姐儿闻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还强笑道:“原不该扰了老太太清静……” 王夫人淡淡道:“好了,此事回头再寻琏儿说。年轻的哥儿哪家不是这样,都爱偷嘴,你也莫太难过。说正事……” 凤姐儿憋屈的将眼泪收了,贾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回头必与你出气,且等等罢。” 凤姐儿闻言,差点又落下泪来,强笑道:“老祖宗放心,我没甚么事了。” 贾母目光落在凤姐儿脸上,在眼泪冲刷去粉后,那几道浅印子上凝了凝,不过到底没再说甚么,她目光落到贾蔷面上,道:“你既然说,这般做法有好处,却不知好处在哪里?” 贾蔷有些无奈的呼出口气,道:“先前在这里吃饭,桌面上都已经说了很明白了,我也没想到,到现在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也就算了,你是内宅中人,谁料两位大老爷也不明白?” 贾政皱了皱眉道:“军中的事,那日我原没怎么听仔细了,蔷儿你再说一遍……” 贾蔷看着他道:“王部堂执掌丰台大营,想要彻底抓住兵权,就得换将,不然,他只能被架空。可王家手里没甚么可用的武将,只能从开国功臣一脉里去选。依照王部堂的意思,是让我先生在追缴亏空上网开一面,拿这个当人情,再加上贾家的体面,以此来收买那些开国功臣将门们。只是我同他说明白了,这种收买即使能得逞一时,终究不会是长久之法。因为亏空早晚要还,今日网开一面是人情,来日不得不还时,就成了仇恨。所以,就先按我这法子去做。当时不是都同意了吗?这会儿跳脚做甚么?” 贾政老脸一红,看向高台上,就见贾母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贾赦一挥手道:“我们让你按着你的法子干,可曾答应过让你逼的那些世交破家舍业变卖祖产还亏空了?你这样做,岂不是在替贾家结仇?” 贾蔷嫌恶的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去镇国公府牛家和理国公府柳家问问,他两家现在是感激我还是在恨我。” 贾母想不明白,道:“他们两家还感激你?” 贾蔷道:“当然感激!因为两家这种做派,宫里天子大为感动,认为他们心怀忠义,特意赏赐了朝珠和御笔。开国勋贵里,有这样光彩体面的,近十年来除了贾家也只有他们两家了,谁还敢说他们被逼的破家舍业? 另外,还请派人去通知王部堂,签发文书,请镇国公府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前往丰台大营任将官!这样的大将,用起来才无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连前程都有了,这也叫结仇?” 顿了顿,贾蔷对贾母道:“到底有没有结仇,等年节送节礼时,自然看得出来。” 贾母追问道:“那大老爷说,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还有几家都上门来问,逼他们变卖家业还亏空,是不是贾家的意思,又怎么说?” 贾蔷笑道:“那还怎么说?当然不是贾家的意思。这些银子和贾家一文钱的干系都没有,问贾家的意思做甚么?即便是我先生,也是奉天子之命追缴户部亏空,银子又不落在贾家和林家口袋里。人家牛继宗看的就很明白,对外宣称当年太上皇和皇上看臣子有难了,这才好心借了朝廷的银子给咱们,如今朝廷艰难了,咱们还银子不过是本分事。这个道理,原该三岁孩童都明白,怎么有些人就是不明白。欠债还钱当无赖,反倒成了被逼了?” 贾母被他绕糊涂了,只道:“不管再怎样的道理,也不好果真逼人家变卖祖业还亏空。人家都告上门来要说法了,咱们贾家总不能把人都得罪尽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蔷笑道:“再有人登门,老太太就明白告诉他,西府管不了东府的事,哪个不满,让他们直接来东府寻我算账就是,我等着他们。” “……” 贾母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王夫人忍不得了,缓缓道:“蔷哥儿,虽是东府、西府是两房,东府还是长房,可在外面人眼里,东府和西府都是贾家。你得罪了人,旁人不会只以为是东府得罪了人……” 贾蔷挑了挑眉尖,侧眸看向王夫人道:“太太,你是明白人。只是,打大姑姑进宫当了贵妃起,贾家就勉强算是皇亲国戚了。所以,最该在意的应该是天家的利处。假如我和先生的差事没办好,贵妃在宫里都会受到影响。哪怕不说贵妃,便是王部堂,我和先生不帮他筛选出一批真正有魄力的营将,你以为他能坐稳丰台大营大将军的位置?” 说完,又看向贾母,道:“老太太,贾家的情况你心里是明白的,二老爷……当的是清贵官,于朝堂斗争上,掺和的不多。大老爷……呵呵。我当然不算甚么,但先生却是历经宦海浮沉的官场老人,所以外面的事,若有不明白的,可以先问他。先生素来感念老国公和老太太对他的恩情,难道做起事来,还会害贾家?” 这话比前面一百句话加起来都顶用,贾母终于拍板了,道:“既然连你先生都点头了,那你自去做罢。外面再来人,我就让他们去东府寻你。” 贾蔷笑了笑,点头道:“好。” 贾母看着他笑,倒也觉得这个重孙的确是生的好,宝玉和他比起来,别的都好,就是脸有些大…… 她忽然奇道:“平日里不三请四请,你断不会上门,今儿是怎么了,你来做甚么?” 贾蔷摇头道:“本来就是想让人去王家,告知王部堂,他需要的将领已经给他寻到两个了,让他心里都底,莫要再跑去求人。” 贾母闻言,心里居然有些熨帖,看着王夫人笑道:“我瞧蔷哥儿说的也在理,果真巴巴儿的去求人,人家反倒未必看在眼里。不如让蔷哥儿这样去折腾罢,肯主动给皇帝还银子的,就短不了忠孝之心,这样的人使起来,岂不更放心?” 说着,还给王夫人使了个眼色。 王夫人听着虽然觉得有些刺耳,不过看到这个眼神,便明白有更大的事要说,就按下此节,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老爷昨儿还在说,原不觉得蔷哥儿如何,如今却愈发不同了,可见是有大出息了。” 贾赦在下面听的简直又惊又怒,他本身不过一等将军爵,贾蔷堂堂超品侯,又是贾家族长,根本可以不必理会他。 他只盼着贾母这个国公夫人的身份,可以压贾蔷一头,谁料贾母如今居然转了性儿了,反倒夸起贾蔷来了。 这让他如何能气平?因此重重怒哼一声! 王夫人话音刚落,这边大伯子就怒哼一声,让她登时尴尬起来,眼中闪过一抹羞怒。 贾蔷却呵呵看着贾赦道:“大老爷也别恼,你放心,你在户部亏空的那五千两银子,先生用自己的银子替你还上了,不会逼你变卖祖业去还的。只是我倒没想到,大老爷这样金贵的人,居然还有借银子过年的时候。”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般,引爆了荣庆堂。 贾母等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作为荣府承爵人,享有两代荣国公传下来的偌大一份家业,居然沦落到去户部借银子过年的地步?! 最丢脸的,是借的银子,居然还是让贾家的姑爷给还上了!! 贾母老眼圆睁,看着堂下面皮臊红,无地自容的几乎想寻一条地缝钻进去的大儿子,几番张口,都不知道该骂甚么。 贾政脸色也难堪之极,不仅有对兄长的责备,也有些自悔,若不是贾家的家业都在二房,或许贾赦就干不出这么丢脸的事了…… 看着贾赦花白的头发,贾母嘴唇动了动,终咬牙道:“记得,把银子,给你妹婿还上,知道了吗?” 贾赦咕哝道:“原是因为旁人都借了,我若不借,旁人必会来寻我借,才……” 这狗屁理由,贾母连听都不想多听,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罢。” 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几掩面而去,贾蔷也一并跟着要走,只是还未出门,就听贾母叫道:“蔷哥儿先留下。” …… 第0290章 如此兼祧 皇城,凤藻宫。 西暖阁内,一个圆敦敦的中年男子,不无埋怨的看着尹皇后道:“好端端的,非说凤体有恙,急乎乎的招我和子瑜过来,一路上紧赶慢赶,子瑜也急的快要落泪,如今倒好,你连个磕巴都没有,这不是纯粹涮人顽么?” 尹皇后凤眸淡淡扫了这中年男子一眼,而后对着他身旁,一个十四五岁,背着个药箱的女孩子招了招手,笑道:“到底子瑜疼本宫这个姑母,不似那起子没良心的,巴不得我摔个大跟头,磕一脑门血。” 这名少女,就是尹皇后的侄女儿,尹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子。 只见她一柄银莲琉璃桃纹丁香步摇簪于三千青丝间,穿着月白色银丝绣五色茶花衣,脚踩一双月牙弹墨蜀锦宫妃鞋。 眉若远山,眸颦秋水。 然而这般美色,让人初见此女时,也易被忽略了去。 只因女孩那一身清静气,让人见之而心安,可忘俗。 虽口不能言,然这世间的一切嘈杂,似都难在她眼中荡起涟漪。 搭在肩头的医箱,握在手中的肩带,行进中走出的每一步,都平实而宁静。 不玄,不仙,却也让人不忍相扰。 若非要用甚么词来形容她,那肯定用不到甚么花容月貌。 她就好似一段岁月,静静的流淌着,又于轻默间,悄然而去。 不会,也不愿去惊扰世人。 尹皇后握住她的手,眼中百般怜爱,便是对上天家的公主,皇子皇孙,她都不曾如此宠溺过。 尹子瑜被握住了左手,便伸出右手,轻轻搭在尹皇后的手腕间,倾听了片刻后,对尹皇后浅浅一笑,又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尹皇后满脸含笑的拉着她的手腕,让她挨着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对中年男子,也就是尹子瑜的父亲,尹皇后的胞弟尹朝道:“你也别一万个不乐意的模样,要不是为了子瑜的事,你当本宫愿意见你?” 尹朝初未反应过来,待看到尹皇后百般爱怜的抚着尹子瑜肩头发梢时,才陡然醒悟过来,第一反应竟是皱眉大声道:“找着合适的人家了?不可能!娘娘……二姐,我可跟你说,你莫要糊弄我这当弟弟的。子瑜是我的命根子,我就不信还有谁家能配得上我闺女!你要是找哪个王八家族,到头来苦了子瑜,我可是不依……我到祖宗坟头上去哭坟去!” “放肆!” 尹皇后柳眉倒竖,大怒喝道:“那你莫来寻我,你自己去寻好人家罢!等你寻到了,我也如你这般说!” 尹朝还是有些怕这个亲姊的,冷静下来后起身嘿嘿笑道:“哎哟,皇后娘娘息怒,小臣这厢给你磕头了,你就当我是放屁行了吧!” 皇后拿这个亲弟也没法子,眼睛扫了一圈,见周遭都是信得过的宫人,这才没好气的啐了口,教训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国舅爷的德性!就没见过你这样寻姑爷的,我还没开口是哪一家,你倒先不放心起来,胡乱攀咬!” 说罢,又回头看向尹子瑜,总觉得这么个混账弟弟,应该生不出这样的女儿才是。 尹子瑜却是静静的打开药箱,从药箱右侧拿出一张纸笺来,又取了一支开药方的小狼毫,蘸了点墨,在纸笺上写道: 姑母,子瑜口不能言,不宜出阁,若家中不容,可否入宫为宫中司药,侍奉姑母安康。 字如其人,娟秀如山涧清溪。 尹皇后看着她即便求人时,亦是娴静的温润眼眸,笑道:“子瑜,姑母这个皇后说过许多不作数的话,独独跟你这丫头,从无虚言。你看这样如何,过两日,便是你祖母的寿辰。因不是整寿,就不大肆操办了。除了尹家人和你几个表兄外,尹家不请外客,单把荣国太夫人和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请来。你亲自相看相看,若是你果真厌弃,姑母再不多言,如何?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咱们女儿家,一辈子总要寻个好人托付了,才算稳妥啊!是不是?即便入宫当司药,姑母也护不得你一辈子啊。” “等等!” 若是先前作恼还有些故意耍闹顽笑的成分,尹朝此刻却真有些恼了,看着尹皇后道:“娘娘,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 尹皇后点头笑道:“就是他,你也知道?无论家世、模样还是……” 话没说完,再次被尹朝打断,只听他一迭声道:“等等等等等……宁国府里的那位侯爷,为了配合他岳父老子追缴清空,今儿个从镇国公府、理国公府拉了几大车家当去变卖,此事如今闹的沸沸扬扬,整个神京城不知道的没几家。娘娘,这宁国府里,莫非有两个侯爷?!” 尹子瑜也目露点点好奇色,看向尹皇后…… 尹皇后面色淡淡道:“贾家虽一门两公府,但宁国府里,却只有一个侯爷。” 尹朝闻言大恼道:“人家岳父老子和姑爷亲近的不得了,听说林如海是当儿子在养,林如海如今虽只是户部侍郎,可皇上让他掌着部呢,凭人家的功绩,在扬州先死了儿子又死了发妻,光凭这份苦劳,日后铁定少不了一个军机。你就逼着人家退亲事,再娶子瑜?!你不是素来都是贤后么,如今要是做了这档子没名堂的事,你这名声也毁尽了。罢罢罢,我尹家要不起那样的女婿,他果真为了攀附富贵转过头来寻尹家,我也更不敢要这样的姑爷了,我怕改明儿他再另娶新妇。子瑜,咱们走,这亲事就不劳你姑母费心了!” 尹皇后喝道:“站住!给本宫坐好了!亏你还是当老子的,一点静气心都没有!你说的这些,我会想不到?” 周围宫人看着尹皇后训斥尹朝,一个个面上丝毫不变,心里却纷纷道:这位娘娘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让人觉得有些家常气儿,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一个有位不成器弟弟的姐姐罢。或许,这也是皇后这般喜爱这个弟弟的原因。虽不成器,但也没甚野心,无欲则刚,跟她这位皇后姐姐敢拌嘴几句。其他的尹家人,愈发敬重,反而得不到这份待遇…… 尹朝气呼呼的坐下后,尹皇后没好气道:“我且和你先说说,贾家的情况,和这位宁国一等侯,到底是甚么样一个人,你就明白,本宫见了那么多俊杰少年,单单选中了他!” 尹朝还是气鼓鼓的,他觉得尹皇后就算把贾家人说出花儿来,他也不可能让这样一个宝贝女儿嫁到贾家去。 再者,尹家是出了个皇后,可这个皇后从来不照顾尹家,不像太后娘家田家那样,人人都得了官做,尹家人最高的官也不过四品,他更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员外郎,在京城,五品的官还没金水河里的王八官大。 所以,尹家还真未必得罪的起一个天子的肱骨重臣,未来的相国巨擘! 尹朝觉得,他这个姐姐脑子有些糊涂了! 却听尹皇后说道:“这贾家,原本是宁国府这一支的三房,本不该袭爵,是大房出了大变故,死的死,废的废,皇上才让他袭了爵。不过,他也是个烈性的,只因和大房贾珍有大仇,死活不愿以大房嗣子的身份袭爵,坚持以三房的身份,来取大房爵位。原本宫里和贾家都不该答应此事,只是因为他和太上皇的一些渊源,皇上也有要重用他之处,所以才同意了此事,但贾家荣国太夫人又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等以后,他还要兼祧宁国长房,不能让长房绝嗣,他退了步,也答应了。” “兼祧?!” 尹朝听闻这个词,陡然觉得,恍若醍醐灌顶般,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好响亮的一声,他却如没感觉到般,激动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尹子瑜口不能言,就注定了她不能当管家太太,尹家也不愿她如世间大多数媳妇一样,进门后在舅姑面前伏低做小,小心伺候。 可若果真寻个没爹娘老子的孤儿,再让此人一辈子别发达,因为一发达就一定会管家,还不能纳妾,因为宠妾多犯口舌,会行宠妾灭妻之勾当…… 总之,想让尹子瑜当别家大妇,几难如登天! 可让她做小?那自然是连想都不用想! 但若是当兼祧之妻,既能当了正妻,又能免去以上种种不便,岂非是好事? 而且,尹子瑜今年已经十五了,不好再拖了。 本身就口不能言,若是再拖成老姑娘,那就更完了。 兼祧当然不完美,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有一个完整的家? 但天意如此,让爱女口不能言,尹朝纵然爱女如命,如今也不好过多挑剔了。 不过…… “二姐,即便是兼祧,也不用非选贾家吧?我隐约听人说起过,那贾家人可不是一群省油的灯!子瑜果真嫁过去,我担心她还是会受委屈啊!要不,再换一家?那林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子瑜这性子,若是被欺负了去,我怕是干不过林如海啊!” 尹朝觉得这个思路已经打开了,那么可寻的人,范围一下就扩大了许多。 何必非守着这么大一家子的人,还要得罪一个未来的军机相国? 实在不聪明啊。 却听尹皇后啐道:“你当子瑜是甚么人都配得上的吗?那贾蔷便是太上皇都赞一声良臣,本宫见了那么多少年郎,属此人拔尖儿,我让人留意他很久了……你废话少说,回去准备老夫人的寿宴,等着子瑜相见罢。” 说罢,又拉起尹子瑜的手道:“好孩子,你听姑母说完他的事,回头再悄悄见他一见,果真不如意,觉得厌弃他,那姑母也不逼你。这世上男子那么多,总能寻一个能护你一生,关爱你一生的好男人。” 尹子瑜虽不能言,眼中却闪过一抹淡淡的迷茫: 这世间,果真有那样的人吗? 倘若,她非皇后侄女儿。 应该不会吧…… 不过,这世间女儿的亲事,原没有自己做主的道理。 如今姑母和爹爹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她还有往后退去的余地么…… 罢罢,纵然会被嫌弃,她也可与清风明月,度此生。 …… 荣国府,荣庆堂。 抄手游廊下,满面羞怒的贾赦、贾政和林如海见了礼。 贾赦草草一见就甩袖而去,显然一点都不领林如海代他还亏空的情分,说不得,还记恨一笔。 贾政倒是好不少,不过也自觉无颜多说,只简单说了两句,也去了。 见此情形,林如海心里大约有数,却也不很在意。 贾代善和贾母史老太君当初对他的好,他自有自己的方式来回报。 若是贾赦以为凭借此点,他就会无原则的退步忍让,那也是想多了…… 倒是黛玉察觉到有些不对,面色有些紧张。 不过见林如海面色依旧,甚至还温和的看了她一眼,黛玉敏感的心一下安宁了下来,对林如海抿嘴一笑: 我有爹爹在! 父女二人和贾琏一并入了荣庆堂后,正好听到贾母在问贾蔷话: “蔷哥儿,当初你答应了要兼祧大房,可算话不算话?” 林如海、黛玉都愣在那顿住了脚,看向里面。 连贾琏都唬了一跳,他可是明白贾蔷和林家关系有多亲厚的。 眼下听贾母老太太的意思,分明是想再给贾蔷现在就寻一房兼祧老婆…… 贾琏正犹豫着,是不是趁机先退出去,以免一会儿殃及无辜…… 然而就听贾蔷笑道:“当然算话,回头等我多生几个儿子,选一个当大房嗣子承继香火就是,嫡子都行,有甚么不作数的?” 此言一出,贾母却是傻了眼儿,和王夫人都怔在那里,上下不得。 贾蔷却赶紧去迎林如海,和羞容满面的黛玉…… 呸!愈发不要脸了! 第0291章 智深如海 “如海来了……快快搀起,快快搀起!你身子骨本就不好,再在我跟前,断不可再行这些虚礼。你若果真心里孝敬我,只管养好你的身子骨,便是对我最大的孝心了!” 见林如海上前跪下行礼,贾母一迭声的让贾蔷扶起,而后嗔怪叮嘱道。 对上自己喜欢的人,贾母从不吝啬她的慈爱和宽容。 贾蔷搀扶着林如海起身后,林如海谢过,正要落座,却又听贾母道:“罢罢,大晚上把你叫来,不在这里做那硬木椅子了,去里面暖阁里坐软榻罢。” 林如海笑道:“老太太,不碍事。” 贾母故作恼意道:“怎不碍事,这些年你不在跟前,这才纵着你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骨。如今你都到了都中,我还能看着你胡来?才多大点年纪,就成了这般模样,连我这老太婆也不如。你好好养着,听我的!正好,我又让人专门去请教了几个极好的药膳方子,还使太医瞧过了,都是去了大补之物的,只用温性补药熬制,你如今这身子骨,连好参都不能用,不然经不起。” 听她这样说,连王夫人都侧目了,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当年贾敏在时,就已经被宠到心尖尖儿上了,后来贾敏没了,黛玉来后,又被宠的连正经孙女儿也比下去了。 如今倒好,这女婿比亲儿子还亲? 想想也是了,贾政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也没见当成大官。 当年林如海入仕以后,贾代善在世的时候又是怎样出力提拔的。 一时间,王夫人心里满心不平气。 不过,再看看林如海行将就木的模样,那不平气又压了下去。 就这模样,再补,怕也活不了许久去…… 却不想林如海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居然往她这边淡淡看了眼过来,还微微颔首,而后就听他呵呵笑道:“老太太放心,如我这般迁延不愈久病傍身者,反倒能拖不少时日。如今也知道爱惜身子骨了,又有蔷儿为弟子,帮我良多,也就愈发能放下心来,慢慢就养起来了。” 以林如海的智慧,若是再看不出今日之局,那也太小瞧他了。 当然,贾母的慈爱,终不算作假。 贾母亲自拄着拐,在鸳鸯和凤姐儿的搀扶下起身,对贾琏道:“去,叫老爷来,然后你在门口跪着去。” 贾琏:“……” “怎么,我说的话没听仔细了?” 贾母恼怒道:“我原以为,你还算是个好的,虽不怎么成器,可能帮着家里做些事,也就罢了。等日后,袭了爵,怎样不是一份前程?没想到,你愈发不争气了!凤丫头虽然脾气急了些,嘴舌不饶人,可她自进贾家门儿来,上侍奉舅姑不说,连我这个老太婆也指着她。下面更有那么一大群大姑子小姑子,哪个不照顾的妥妥当当?这阖族上下,里里外外,哪个不夸赞她?你这个畜生,甚么好下流的种子,一天到晚不知浪到哪去,也敢动手?你听不听我的?不听,我现在就让人喊你老子来。” 贾琏闻言唬个半死,赶紧跪下道:“老祖宗莫恼,昨儿实是吃酒吃撞客了,原本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的……” 凤姐儿早就哭的快上不来气,鸳鸯一个人都劝不住,黛玉都红着眼上前去劝了。 好不容易赶走了贾琏,一家子进了暖阁后,贾母犹自着恼,对黛玉道:“瞧见了么?你凤姐姐这样厉害的人,嫁给了你琏二哥哥这样的畜生,受了多大的委屈!这女儿家,甭管多有能为,一旦嫁错了人,那就全毁了,往后你可要……蔷哥儿,你这样看我作甚?” 贾母正嘱托着低着头的黛玉,忽余光看到贾蔷连连冷笑看她的模样,登时恼怒问道。 贾蔷冷笑了声,不言语。 贾母对着林如海气笑道:“瞧见了么,瞧见了么?都说我贾家以孝治家,这治得是甚么家?” 林如海看着贾蔷“啧”了声,贾蔷站在一旁,垂下眼帘不语。 见此,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一眼后,贾母叹息道:“蔷哥儿啊,老身是真不知道,西府到底做了甚么着恼的事,让你恨成这样。当年的事,西府真是连一丝风都未听到啊。算算时日,你爹娘老子出事的时候,正是国公爷过世的时候,西府……” 见贾母说到哽咽,贾蔷淡淡道:“我恨西府甚么?莫说老太太,就是大老爷,虽动辄辱骂,又几番谋算家财,对我来说,也不过区区一蠹虫罢,远谈不到恨。只是西府鱼龙混杂,自私自利者甚繁,心向贾家者却没几个。至于能办正事的,能扛起祖宗家业的……呵呵。” 王夫人疑惑:“你这是……瞧不起西府?” 贾蔷摇头道:“无所谓瞧得起瞧不起,东西二府分立,宁国虽为长房,我也断不会想着以族长的身份插手荣府事。” 贾母觉得话题有些偏了,往回拉道:“如你这样出挑的哥儿,西府是没有。所以,方才我才和玉儿说,女儿家若是运道不好,嫁给了那等没出息的,实在苦恼。你琏二叔若是如你这般,你二婶婶也不至于受这窝囊气。” 贾母只顾着将贾蔷往道上引,却没想到,这话一遍遍的说,就如同刀子一样,一遍遍的往心高气傲的凤姐儿心头扎。 若是平日里,她或许也就起点嫉意,还会一起往贾琏身上泼脏水。 可今日,她心里实在恨极贾琏,恨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那一巴掌,再加上贾母的话,生生打散了存留不多的夫妻情义! 贾母哪里能想到这些,开始往正题上引入,她看着林如海和贾蔷,道:“当日蔷哥儿入嗣宁国,死活不肯承嗣大房,我不得不破了规矩,应下他,只让他日后兼祧大房,不让大房绝嗣……” 贾蔷奇道:“老太太,蓉哥儿还未死呢,大房谈不到绝嗣吧?” 贾母面色一沉,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甚么意趣?蓉儿被他老子一凳子砸成废人,如今躺在那里,你虽是个好心的,还专门请了两个名医看护着他,可我让人去问过了,最多也活不过今年,腰眼那里都臭了……罢了,不说他了,还是说先前的。” 到底上了年纪,被这一打岔,有些想不起来前面的话了。 鸳鸯小声提醒了句后,贾母没好气的白了贾蔷一眼,才继续道:“此事,原不过是我的一份心意。宁府老国公当年待我和国公爷都不差,我怎能看着大房绝嗣?原本,也不急着甚么。或者就像蔷哥儿先前说的,以后他多子多福,挑一个出来承嗣,也算是种办法。可不想,事情出了变化……” 黛玉脸上的笑容已经一点点开始消失了,贝齿轻轻咬着嘴唇。 贾蔷见她如此,没等贾母再开口,便道:“老太太,我很尊重你。我顶过大老爷、顶过二老爷,骂过贾琏,甚至恨不得杀了贾珍,然而我从未对你有过不敬。但是,这不意味着我能容忍西府插手我的婚事。没有谁,有这个资格。” 此言一出,暖阁的气氛一下跌入谷底。 鸳鸯脸色煞白,王夫人脸色同样阴沉可怕,黛玉也红了眼圈,唯独林如海淡然,贾母,居然也没震怒…… 贾母眼睛有些湿润,看着林如海道:“如海啊,你也是世家子弟出身,祖上四世列侯,不比我贾家国公府第差甚么。” 林如海笑道:“还是不能比……” 贾母摇头道:“世家子,打落草起,就是锦衣玉食,二奶丫头一大堆,养凤凰一般养大。旁的寒门子弟想读书,哪一个不是苦熬苦盼的,连个正经先生也难请起,可世家子弟呢?家里的族学便可以读书。长大后,寒门子弟想做个官,得多难!便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进士,如今在吏部选官的有多少?可咱们世家子弟呢,只要想做官,总还是能得一个官做的。享受了这么多好处,如海,你可能和他们说说,世家子该尽的担当?” 林如海想了想,道:“老太太,蔷哥儿在这方面,已经做的极好了。将东府的爵,一下拉回到侯爵,多挣了几辈子的富贵啊。” 贾母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今儿的事,本是准备单独和你先谈,然后再寻你和蔷哥儿谈,可是就因为想到了,他如今大了,若果真用你去压他,怕才会恨我,恨西府一辈子!所以,就聚在一起,看看到底怎么办。” 林如海先看了眼冷笑连连的贾蔷,略略思量了下,微笑道:“老太太,听你的意思,是有人相中了蔷哥儿,想做兼祧之妻?或者,想做侯府正室,让别个去做兼祧之妻?” 贾蔷冷笑道:“还是少做这种春秋大梦的好!我就不信,谁还敢逼我娶亲的!亲家能不能做成不好说,仇家是一定的。” 林如海摆了摆手,看着贾蔷道:“我这个先生也是愧领的,一直都没机会教你甚么,今天就教你一句,不管甚么时候,不要被愤怒和意气,左右了你,那并不聪明,你记下了么?” 贾蔷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躬身领教道:“弟子明白了。” 这番师徒对答,着实让贾母和王夫人羡慕,她们多想此刻是宝玉站在贾蔷的位置…… 安顿住贾蔷后,林如海看向贾母,微笑了下,轻声道:“老太太,能让你这般作难的,应该是宫里的意思罢?皇上自然断不会有这个意思,当然,也未必反对。寻常太妃、妃子,没这个分量,也未必敢同林家说这等事。那么,是中宫皇后?” 这一刻,王夫人和凤姐儿再度惊艳了。 甚么叫风度,甚么叫气度,甚么又叫做智慧…… 相比之下,贾家男子,的确上不得台面…… 贾母却苦笑道:“我就知道,必瞒不过你,当年国公爷在时,每说起你,就没有不夸的。当初还说你性子有些急,如今看来,你连这么点短处也没了。国公爷若在,必然会欣慰啊!” 林如海却终于皱起了眉头,道:“宫里的几位公主大都出阁了,纵还有没出阁的,也都还小。莫非是哪家王府的……也不会,皇后不会为了哪家王府,就与我林家结仇……”林如海内心显然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皇后与林家结仇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可见其心中震怒,最后,林如海眉尖终于一挑,看向贾母道:“怕不是后族有人,想与蔷哥儿结这份亲罢?是了,必是如此。通过贵妃往贾家传信,贾家若是不应,怕是贵妃在宫里都要难过……难怪。” 贾母:“……” 王夫人:“……” …… 第0292章 辞官让爵 贾家一众女人们,这一回终于见识到甚么叫天子倚重之臣,甚么是宣麻拜相之才了。 贾母尤为激动,当年,贾代善不正是这等风采? 王夫人和王熙凤却备受打击…… 王熙凤自不必说,嫁一龌龊浪荡子,甚么脏甚么臭,就偏往那处去。 正经事半点不上心,瞎闹胡孱倒是一把好手。 如今比起林姑丈来,连茅坑的石头都不如。 王夫人心里复杂于,当初她为王家管家二小姐时,何等心高气傲。 不想嫁入贾家后,处处被贾敏压一头。 原以为,自家男人虽不似正经科班出身,却是国公嫡子,还掌着国公府的基业,总应该不输于贾敏夫君林如海。 尤其这次见了,贾敏早死,林如海也已是风烛残年之相。 却不想,即便如此模样,其才智,亦远非贾政、贾赦之流可比,实在让人伤心。 不过,看着她们的模样,林如海心里却没一丝一毫的自得。 一来他的心境修养,早已不在意这些。 二来,他所说出口的,不过是皮毛罢。真正让他心忧的,并未宣诸于口…… 天子生五子,除去已经出局的二皇子恪勤郡王外,还有四子。 这四子中,有二子为皇后所出。 按理说,大皇子为元后所出,既嫡且长,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只是大燕立国百年,至今还无哪一任天子,是嫡长出身。 事实上,就林如海所知,在兵部参政的大皇子宝郡王李景,也的确不是人君的好人选…… 宝郡王相貌极肖天子,便是性格也十分相像,但林如海以为,此人形似而神不似,只学了隆安天子的冷酷,却未学其英明、睿智。 在兵部,和担任兵部侍郎的两位元平武侯,关系都不算好。 虽颇有勇武之名,却似无容人之量。 而三皇子李晓和四皇子李时,却被教诲的颇为儒雅知礼,在礼部和工部参政,都颇有贤名。 尤其是四皇子李时,曾一度有传言,此子龙颈凤目,贵不可言。 虽然这喧嚣之言后来被宫中传旨镇压了下去,但恪荣郡王还是入了不少重臣之眼。 再说五皇子李暄,朝野皆知,此子被天子皇后宠溺,顽劣之名远扬。 在这等情况下,尹皇后亲自下场,以后族嫡女为兼祧之妻,来拉拢他林如海和贾蔷?! 但是,也不对啊! 且不说这做派到底是结亲还是在结仇,皇后不避嫌亲自下场,掀开夺嫡大戏,只此一点,就绝不会容于天子殿前。 作为隆安帝肱骨之臣,林如海还是知道,天子舐犊情深之心的。 天子绝不愿看到惨烈的夺嫡之争,早早开始。 以皇后的贤名,不该做此不智之事才对…… 正当他拧眉苦思时,就听忍了好久的凤姐儿憋不住纳闷道:“老祖宗,咱们家的蔷儿的确是个好的,可他再好,皇后也犯不上巴巴儿送一个嫡亲侄女儿给他当兼祧之妻吧?这传出去,后族都不用说,便是皇后的脸也没处搁啊……” 贾母笑了笑,道:“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呢?原来再不能有这等事,可是,那皇后的侄女儿,千好万好,只一点不好……” “生的太丑?” 贾蔷严重怀疑道。 黛玉此刻纵然心如刀绞,还是忍不住嗔他一眼。 贾母也无奈瞪他一眼,道:“皇后的侄女儿,自然是千娇百媚,生的和仙女儿一样。只一样不好,就是……打落草起,就不会说话。” 贾蔷:“……” 黛玉:“……” 熙凤:“合着是个哑巴!” 其他人恍然大悟,林如海也轻轻一挑眉尖,对上了! 好一个厉害的皇后! 好一个无懈可击的中宫皇后啊!! 若是如此,再配上贾蔷需取兼祧之妻的前事,凑在一起,便是在天子跟前,皇后也只是一个为侄女儿谋亲的姑母,而不是一个为夺嫡提前结交外臣的皇后! 若果真想要结交外臣,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这是要结亲,还是要结仇? 可果真成了亲,难道还真能当仇人? 林如海和贾蔷,还能去欺负一个哑女? 结亲后,两相来往下,不知不觉中,不是站队也成站队了! 最厉害的是…… 贾家能拒绝吗?! 要是尹家女是个好的,没有残缺的,婉言拒绝也就拒绝了。 虽也得罪,但不会太狠了去。 可如今尹家女是个哑女,这要是拒绝,那就是真正用耳光在打皇后的脸了! 天子五子,皆为皇后亲自抚育教养长大,便是那三个非嫡出的,不是亲子也更胜亲子! 先前二皇子闯下大祸,皇后闯养心殿护爱子的事,在京里传的沸沸扬扬,可谁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贤德皇后? 打了皇后的脸,皇上或许不会怎样,可那五个皇子,怕不会要把贾蔷生撕了! 啧! 就听贾母不悦的对凤姐儿道:“哑巴怎么了?贵妃信里说了,虽是哑女,但因品格极好,所以便是宫里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都爱若珍宝,不逊于公主郡主。且几个皇子,也都疼爱之极。若非有祖宗家法在,不允许有残缺之女进宫,皇后早就让哪个皇子娶了当儿媳妇了!” “……” 以林如海之能,此刻也被尹皇后的这一手给惊住了。 先前他对尹皇后的印象,也只停留在贤后之名上。 贾蔷前日同他说,皇后似乎不一般,他也没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转过天来,尹皇后就让他见识到了甚么叫做无懈可击的一手! 这甚至都不叫阴谋了,这是阳谋! 一个女人家,怎会有这等智谋和手腕? 再配上她的出身,着实让林如海有毛骨悚然之感…… 贾母见林如海始终不言,缓缓落下泪来,道:“姑爷,原我是想着玉儿孤苦无依,等她长大了,就让两个玉儿在一起。两个都是我的心尖子,我留下的那一房压箱底银子,都是给他们的,就算这个家业以后没他们的份,有我的嫁妆在,有太太的嫁妆在,再加上玉儿她娘的嫁妆,两个玉儿就是花十辈子也用不尽。我老了,能做的也只有这般多了。不想,如今你来了京里,蔷儿入了你的眼,我瞧着玉儿也不反对,倒也是一桩良缘。 对你,对玉儿,老婆子我是自问问心无愧的,也是真愿意你们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这份心意,你可当真?” 林如海闻言,缓缓点头道:“老太太待我,待玉儿,实偏爱有佳。” 贾母落泪道:“怨都怨我这个老婆子多事,当初非要让蔷哥儿娶个兼祧之妻,承嗣东府大房,不然,也不会生出此事来。你和玉儿若是恨,就恨我这个犯口舌的糟老婆子罢!可事已至此,贾家没有后退的余地啊!得罪了中宫皇后,贵妃在宫里难过不说,便是那几个皇子,难道会放过贾家?” 林如海闻言一震,倒没想到,老太太居然也有这等见识。 他还没开口,就听贾蔷冷笑一声道:“让他们只管来就是!” 贾蔷还真不怕,几个皇子是厉害,可等他们真正能形成威胁时,至少也要等其中一个登基再说。 到那个时候,他大不了带着黛玉、香菱她们,远走高飞就是。 然而此言刚落地,就听贾母大声骂道:“这里没有你开口的余地!蔷哥儿,你姓贾,不是我老婆子姓贾,我姓史!!若不是为了这个贾家,我何苦在这与你伏低做小?任凭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与我甚么相干?我好好的国公太夫人当着,天下女人几个比我尊贵?我享福受用一辈子,到合上眼,难道不好?非为了你们贾家这些不争气的畜生,费这份心作甚? 王夫人也面色肃穆道:“蔷哥儿,你若不是贾家子弟,又何来这侯爵之位,又何来一座国公府的家业?” 贾蔷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太太,我明白,但我可以不要这爵位,也可以不要这份家业。我贾蔷虽谈不上顶天立地伟丈夫,但却当得起铁骨铮铮这四个字!我告诉你,没有这个爵位,没有这份家业,我贾蔷一样能出人头地!我现在就进宫,辞官让爵。” 说罢,与默默流泪的黛玉微微颔首一笑,目光坚定的示意她放心就是,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不过尚未走出暖阁,就听贾母在后面嘶声力竭地喊道: “蔷哥儿,你还瞧不起西府?你还骂西府的人都是自私自利没有担当的? 你这姓贾的公心又在哪里? 你这贾家大房族长的担当又在哪里? 你只为对得起一个玉儿,连贾家都要舍弃么? 你不怕天家,可老婆子我怕啊! 我怕有一日,人家上门来抄家灭族,老婆子如何对国公爷交代? 难道就告诉他,是他贾家自己的儿孙,为了不娶一个哑女,才造成此祸? 好好好!你有这份情义,你只管去辞官让爵,我不拦着你! 回头,老身就写信,让人持金册进宫,告诉皇后,老身这个荣国太夫人也当不起了。 老身教诲贾家子弟无方,才教出了你们这群忤逆不孝自私自利的畜生啊! 你走!你现在就走! 老身写完信,就去祠堂上吊,也省得亲眼看着贾家被人抄家灭族,满门抄斩哪!! 你这个,不孝的孽障!” 骂罢,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老太太老脸先涨红后褪白,终于仰头栽倒过去…… “老太太!!” 第0293章 君子不器 看着凤姐儿和鸳鸯抱着贾母大哭,林如海、黛玉也唬了一跳,忙上前去看。 王夫人亦在一旁看着,满面担忧…… 贾蔷站在门口方向,似有些迟疑进退不得,就见黛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有委屈,也有欣慰,还有嗔怪和责备…… 贾蔷一时不解到底甚么个意思,试着往外迈了步,黛玉登时睁大眼睛蹙起眉头来,贾蔷干笑了声,收回脚,却还是站在那里。 见他如此,黛玉又好气又好笑,比口型道:“过来!” 贾蔷无奈缓缓走了过去,头疼无比。 这时,贾母也在鸳鸯又是掐人中又是送茶水之下,慢慢睁开了眼,老眼皆是泪…… 那凄慌模样,凤姐儿、鸳鸯、王夫人和黛玉见了都齐齐落泪。 享福受用了一辈子,如今被个逆孙气成这样,都快逼着去上吊了…… 林如海虽看出贾母这般模样中,有一部分故意为之,但也有部分,应当是真心憔悴,便叹息了声。 贾母看着不远处的贾蔷,气虚道:“你不是要去辞官让爵吗?” 贾蔷呵呵一笑,笑而不语。 贾母见之哼了声,却反手拉住黛玉的手,落泪道:“要怨,就怨外祖母罢!” 黛玉落泪,轻轻摇头道:“并不怨呢。” 贾母连连点头,道:“我的好玉儿,比那起子孽障强的多!往后,若不想来这边,便不来罢。只是,等我死了,你一定要来送我一送,就不枉我疼你一场!” 这话登时让黛玉哭出声来,想起当初不过五六岁便千里来京,孤苦无依,便是这位外祖母给了她无尽的关爱,甚至超过了亲孙女儿。 这些年来,不拘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顽的,凡宝玉有一份顶尖儿的,府上若是少了她的,老太太必会生气,再给她补一份。 家里那么多姊妹,月例银子大多一人二两,独她和宝玉,老太太每月还额外送许多钱来让她去使,打赏下人用。 这份慈爱,却是实打实的。 如今听老太太这样说,黛玉伏在贾母手臂上,哭道:“怎会不想来?外祖母莫非不要玉儿了?” 贾母闻言也泪如雨下,搂着她道:“我又怎能不要你?你娘在时,这么些儿女里,我便最疼她。如今她不在了,我连她的那一份,也一并疼在你身上了。我若不要你,却是连这幅心肝儿也一并割了去。玉儿啊,外祖母疼了你这么多年,独这件事上亏欠了你,等你出阁的时候,这一房子的家俬,但凡你看上的,都给你!连宝玉也不留他!” 黛玉只是摇头,道:“我不要,只要老太太身子好起来,甚么都好。” 贾母闻言,对林如海道:“我养了这么多孙子孙女儿重孙,加起来也不及我的玉儿啊!” 一旁王夫人面色都有些泛黑了…… 林如海微笑道:“都好,都孝顺。” 贾母目光终究还是落在贾蔷面上,道:“如今,你怎么说?” 贾蔷摇头道:“现在问我又有甚么意思?这等事,原先怎么不问我?” 贾母闻言,脸上那模样那神情,像极了看到贾琏在路边和母犬野合的样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凤姐儿也抽了抽嘴角,笑道:“蔷儿,这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你?!与情与礼都不合呀。便是林妹妹,日后也得是老太太先请了媒人去林府和姑丈说媒,姑丈点了头后,再和老太太、老爷们商议诸事,与你甚么相干?你就乖乖等着当新郎官就是了!” 这世道里,莫说一个贾蔷,便是皇子、皇太子、公主、郡主成亲,也没有说让他(她)自己做主的道理。 贾母转头看向林如海,十分不解道:“如海啊,你是他先生,就这?” 林如海回头纳罕的看了贾蔷一眼,贾蔷面皮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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