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西府的事,到底该不该从严从快处置,还请老太太做主。要尽快了,也怪我得罪的人太多,真一起围攻起来,他们一定会把罪名牵扯到老爷太太身上,到那时,且不说治罪,贾家的体面和名声,都要丢尽了。” …… 第0317章 一夜扫空! 听闻这番话,贾母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她刚才还说,贾家否极泰来,一桩桩好事来的让她都有些措手不及。 这下倒好,喜事还未享尽,这样大的祸事就从天而降了。 而且就算此事平安过后,西府大房、二房之间,还怎么相处? 还有这么多管家一扫而空,接下来贾府该怎么过…… 念及此,贾母忽地一惊,她睁大眼睛看向贾蔷,道:“蔷哥儿,你实话同我说,就只大老爷和二老爷院里的管家?还有哪些个?” 贾蔷闻言,沉默了起来,一副不想开口的模样。 贾母催了两次都没催出来结果,就厉声问贾琏:“你这个孽障,快说,还有谁?” 贾琏被骂的心酸,心里也无奈,他看向贾赦,贾赦又大骂道:“球攮的畜生,既然老太太都问了,你还看我作甚?” 贾琏心里愈发发苦,你球攮的就敢骂我,有能为的骂骂蔷哥儿去,他都不敢说,让我来做坏人…… 当然,他也只敢腹诽两句,回过头来还是如实道:“老太太,这偷官中银子偷的最狠的,就是赖家和吴家,赖家是大总管,吴家素来管着银库。赖家和吴家在外面的产业,加起来都超过贾家了……赖家放印子钱放的最狠,也逼死不少人命。” 贾母闻言身子都晃了晃,一张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 赖家和吴家,都是她从史家带来的,今日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贾蔷见之,眼神中满是怪罪的看向贾琏,贾琏大感委屈,道:“又不是我非要说的,你看我作甚?” 贾赦又骂:“是我让说的,这等事你还想藏着掖着不成?” 贾蔷提醒贾赦道:“你不要跳,你有几房小老婆来路很有问题,王善宝是用了手段的。人家在顺天府那边已经告了起来,你多半是要去爵下狱坐大牢的。别以为我在说大话惊你,如今想看贾家倒台的,不知多少。这个信儿一旦传开,你顷刻间就能被弹劾成筛子,你自己仔细着!” 贾赦闻言,真被唬住了,老脸惨白,张了张嘴,想强犟几句,终究没敢再说。 他处理这等繁琐难事上,半点手段都没有,这会儿心里居然想着,是不是回去灭口…… 贾母总算回缓过一口气来,见长子和幼子皆惨着一张脸,束手无策的模样,再看看贾蔷,虽也拧眉,却仍不失冷静,便问道:“蔷哥儿,事到如今,你可有甚么法子?” 贾蔷闻言迟疑了下,摇头道:“我这法子,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未必肯依,还是不说了罢……” 贾母急怒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束手不管?” 王夫人都暂时服软了,落泪道:“蔷哥儿,你说若是发作了,是要圈了国公府的?既然如此,你有甚么法子,只管说就是,我们还能好赖不分?” 贾蔷叹息一声,道:“修国公家的事比咱们家轻得多,如今已经被圈的连买米的下人都不准出了。再没个结果,活活饿死都有可能。咱们家的事要不是顺天府尹韩琮强压下来,一旦爆出来……我和先生做的事,想来老太太、太太你们也都明白。是忠君报国的大好事,但得罪的官何止一个两个?便是宗室诸王、皇亲国戚、军机大臣都不知得罪了多少。他们在我和先生身上寻不到破绽,可他们知道我们和贾家的至亲关系,所以一旦贾家露出一些破绽来,他们不把贾家咬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不管哪个,最好都不要存侥幸之心。” 贾母的脸都成灰败色了,道:“你就说,到底该怎么办就是。” 贾蔷道:“为今之计,唯有先下手为强!贾家自己下狠手,把人抓起来送入顺天府。这样做虽狠,但一来可以重新树立家法,给贾家下人们提个醒,贾家虽然素来以仁孝宽厚治家,但敢背主欺主者,也绝没有好下场。二来,还能将他们的家业抄没,拿回属于贾家原本的家财。若是等到顺天府甚至绣衣卫自己上门来抄,贾家半点体面皆无不说,他们贪墨的家业,十之七八也会被充为国库,贾家到头来颜面扫地不说,而且甚么都得不到。另外,从抄没的家财里拿出一部分,重重补偿受害者。贾家人亲自出面,挨家挨户的道恼,能弥补多少,就弥补多少,这个姿态,一定要做足了,也要做实了。” 贾母、王夫人、凤姐儿等人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不管是赖家、周瑞家还是来旺儿家,都是她们的体面所在,也是她们的势力根基所在。 将他们都拿下抄家问罪,就是在打她们的脸,让她们颜面扫地。 再者,让贾家这些贵人,去给泥腿子百姓道恼?! 贾蔷看着她们轻声道:“老太太、太太,贾家自己下狠手送官,还能取得一点主动权,不至于让他们往主子身上攀咬。因为,总没有自己举报自己的道理罢?可若等别人上门来抄家,我敢保证,此事一定会将大老爷、二老爷、二太太甚至还有二婶婶,都会被一并牵连在内。真到那个时候,就真的完了。” 贾赦一听登时急狠了,大声道:“母亲,犹豫不得了!顺天府都知道了,果真让人来抄家拿人,那起子狗肏的下流奴才,必然胡乱攀咬!若是贾家没那么多对手也就罢了,如今一旦贾家被攻击,到处都是落井下石的,就是皇上想保全都保全不得!” 贾母闻言气的落泪道:“你若早有这等见识,贾家会到今日?罢罢,既然你们都有主意,那你们自己去理会罢,我也管不得了!” 贾赦闻言,立刻对贾政道:“你怎么个说法?” 贾政长叹息一声,道:“我素不理会俗务,一时半会儿也没了主意。你和琏儿去理会便是……” 贾蔷却又开口提醒了句:“你们常年不勤理家法,贾家的奴才真未必听你们的。果真逼到狗急跳墙,仔细他们反噬你们。刁奴要是知道必死无疑,多半要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你们最好注意危险,有祖宗留下的甲胄没有,有的话可以拿出来穿上。或有刀剑甚么的,也可预备好。” 此言一出,贾赦和贾琏就变了脸。 贾琏稍微好些,常出门在外,靴子里还藏着把匕首,以防万一。 可贾赦……怕是骨头都快锈了,真遇到刁奴造反,必是凶多吉少。 贾母看到这爷俩儿唬的面无人色的样子,只觉得西府老脸算是丢尽了,对贾蔷道:“蔷哥儿,你若是便宜,就帮一把手罢。” 贾蔷点了点头,对贾琏道:“我派十个亲卫给你,你叫奴仆动手,若果真有人敢反抗,我的亲卫会下狠手处置。记住,一定要速战速决,不要拖拉,更不要闹出不可收拾的场面和动静。惊动了别人,容易落人口舌。” 贾琏这会儿也不置气了,连连点头应下。 贾蔷站起身,对贾母道:“西府这边尽快动手,东府那边也会尽快动手,都没几个干净的。老太太,不要慌,也不要怕。铲除了这些依附在贾家生存,却一心吸干贾家血脉的吸血恶鬼,贾家只会越来越好。贾家自身没了破绽,没了污点,才会无惧敌人的攻击。老实说,这些事在我看来,其实是好事。” …… 在西府留下十个亲兵后,贾蔷带着商卓并剩下的九个亲卫回了东府。 刚一进门儿,就见赖升带着张财等人又迎了上来。 赖升躬身赔笑道:“侯爷回来了!正准备派人去寻来着……” 贾蔷似笑非笑道:“有事?” 看到贾蔷这个笑容,赖升心头一跳,忙道:“宁王府方才派人送来了门贴,请侯爷去王府做客来着。还有恪和郡王府,也派人来了,不过送的是名帖,说是他们王爷稍会儿要来府上做客……另还有一件私事,奴才擅自做主,还请侯爷恕罪。” 贾蔷笑了笑,道:“甚么事,你先说来听听。” 赖升赔笑道:“因奴才见这些日子以来,侯爷都是一个人过活,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知冷知热伺候主子的人都没有。奴才回家后,和奴才母亲一说,奴才母亲心疼的都流泪。就把身边才买的最好的一个丫头,平日在家里都是当正经小姐养着的,送到主子院子里去了。这等事本没有奴才善作主张的余地,还求侯爷看在奴才和奴才母亲一片孝心的份上,饶恕奴才这一遭罢。” 贾蔷闻言,眼睛微微眯起,看着赖升问道:“那丫头叫甚么名字?” 赖升闻言,心里一喜,忙道:“叫晴雯!” 贾蔷笑了起来,笑的赖升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连见都没见着,怎高兴成这样了? 不过高兴总比不高兴强,因此赖升、张财等人纷纷赔笑。 却见贾蔷将笑脸又忽地一收,叹息一声道:“原本看在你这份孝心的份上,无论如何,都要留几分体面。只可惜,西府大老爷把你们赖家告到了顺天府……” “告,告我们赖家?” 这消息如惊雷一般劈在了赖升头上,骇的他亡魂大冒,道:“告我们赖家甚么?” 贾蔷看着他,轻声道:“侵吞主子家财,吃里扒外,打着贾家的名头,坏事最尽……这样罢,到底有没有做下这些事,你们去了顺天府衙,同顺天府尹韩大人去说罢。韩琮韩大人的名声想来你们听说过,若果真是冤枉的,韩大人会还你们清白的。” 说罢,商卓上前一步拿下赖升,赖升惊呆了,大喊道:“侯爷,奴才冤枉啊!侯爷,奴才冤……” 话没说完,商卓一招卸下了赖升的下巴,厉声道:“侯爷身上还兼着绣衣卫千户之职,想去顺天府交代,还是想去绣衣卫诏狱里交代,你们自己寻思!想跑的尽管跑!” 顺天府衙门还是正常人能进能出的,绣衣卫诏狱…… 听说进去的不少,出来的却没几个。 再说,除了赖家、张财家等少数几个管家吃的太狠坏事做绝外,其他大多数人不过是贪点银钱偷点金银器具罢,远算不上死罪。 因此一个个老实跪地,任由贾蔷亲兵,将他们一个揽一个的捆起来。 宁国府前面奴才几乎为之一空,不过贾蔷早有打算。 苦水井太平街上的老幼妇孺足有数百人之多,一个个提着包裹,背着包袱,进了国公府。 或许不怎么好看体面,但绝对忠心靠谱。 再加上一些掺杂在里面的自江南带来的一批人手,和从林府拆借来的一些人当管家管事,一夜之间,宁国府便成了贾蔷最可靠的堡垒! 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也是这一天,贾蔷才算真正入主了宁国! …… 第0318章 捅破天 宁国府,西路院。 一套寻常小院,三间小正堂,便是贾蔷在宁府的住处。 因先前宁府并不素净,所以他连香菱都没接过来。 一个人几套简单换洗的衣裳,去舅舅那边吃,衣服脏了也有表姐去洗,过的倒也自在。 不过,今夜他回来,刚入院内,就见小正堂西间房内有明烛点亮。 一个身量苗条的身影在屋里走来走去,那折折叠叠抖展铺平的模样,似在整理内务…… 贾蔷推门而入,穿过正间到了西间,这动静早已惊动了里面。 不过显然这丫头不是善于迎逢之人,看到贾蔷站在门帘处,颇为大胆的看了他一眼后,方屈膝福下,行礼拜道:“奴婢晴雯,见过侯爷。” 樱桃小口一抹红,桃花眼中双含情。 果然不负红楼第一美婢的名号,也难怪赖升敢犯他大忌,安排婢女私入他的住处。 现在想来却不知是他这只蝴蝶哪一次扇动翅膀,改变了原有的命运诡计,让晴雯没有被赖老嬷嬷孝敬给贾母。 不过,能有一个如此美婢伺候起居,想来应是赏心悦目。 晴雯的美貌和香菱应该是在伯仲之间,香菱是绝色的身子,天真娇憨的性子。 而此晴雯看起来,削肩膀水蛇腰,桃花眼中目光机灵,虽是贾府丫鬟妆扮,却难掩一派灵秀风流。 见贾蔷这般打量她也不羞恼,还笑问道:“侯爷这样看我作甚?”确是个胆大的丫头。 晴雯心里其实也在暗喜,不是她贪慕富贵,她并非没过过苦日子,一样过得下去。 且被人牙子卖到赖家后,她原就接受了为奴为婢的命运。 虽赖嬷嬷见她生的如此风流俊俏,也偏爱几分,没有真以奴婢对待,但晴雯本身是明白的,哪怕她再不甘,她就是一个奴婢。 果不其然,宠了她那么久的赖家,终究是要将她送出去,服侍别人。 晴雯哭过,因为她再大胆,可对于未来的主子也害怕,害怕伺候之人禽兽也,就是字面意思,长的像禽兽。 呲牙爆嘴,鼻孔冲天,满脸络腮胡,胸口半亩毛…… 果真跟了这样的主子,晴雯觉得还是早早吞金自尽的好。 虽是丫鬟的身子,却生着小姐的心,持颜值协会金牌会员。 尽管赖家一再向她保证,伺候的人富贵俊秀,是个年轻的贵人,可不见到真人,哪里能放心? 如今却是放心了,晴雯觉得,长成这样,就算果真是个坏脾气,那她挨打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太疼…… 贾蔷一边解雀金裘,一边问道:“你来时,赖家有没有交代你甚么?” 晴雯还是有觉悟的,自觉上前,服侍贾蔷去解宫绦系带,去了雀金裘后,冲贾蔷抿嘴一笑,道:“没甚么,不过是不要忘了嬷嬷和赖大叔他们的恩义,若有机会,多在侯爷跟前说些好话,就是这些。”她倒坦诚直率。 贾蔷却叹息道:“已经迟了,赖家侵占贾家财物,打着贾家的旗号放印子钱,害得不少人家家破人亡,卖儿卖女……他家的事被西府大老爷告到了顺天府,已经被抄家了,往后,贾家再无一个赖家。” 晴雯闻言,面色登时煞白,好看的杏眼里居然噙满泪光…… 贾蔷坐在座椅上,自己斟了盏茶,一边吃茶,一边看着晴雯。 忽地,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前世,晴雯在怡红院里威风八面,不将袭人看在眼里,虽袭人是宝玉身边的大丫头,可她该冷嘲热讽时,绝不留口。 对上其她丫头,更是不留情面,爆炭性子厉害之极。 连林之孝的女儿小红,这样有跟脚的一人,在晴雯跟前都吃不开。 贾蔷前世时就曾疑惑过,这俏丫头到底是没脑子,还是倚仗着宝玉对她的好? 这会儿看到她如此担忧赖家,贾蔷才一下想明白过来,敢情这位在奴婢界也是一个来头极大的“奴二代”! 原来她也是有靠山的,赖家! 是了,林之孝一家虽然在贾家地位不低,可又如何能同赖家相比? 而晴雯又是甚么时候被赶出去,因痛悲嚎了一夜的娘而死的呢? 不就是赖家在贾家渐渐失势,后面贾家前院后宅基本上都是林之孝两口子在管事时,才发生的事吗? 啧! 半部红楼果然讲尽了人情世故…… 见晴雯站在他跟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贾蔷淡淡道:“想求我保全赖家?” 晴雯小脑袋点的和小鸡食米一样,巴巴儿的望着贾蔷。 贾蔷笑了笑,道:“赖家侵占贾家家财巨万,打着贾家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坏事做绝,你让我保全赖家?” 晴雯跪下来,乞求道:“不求侯爷保全所有,行下恶因,得了恶报,原是天理。只是有一人,奴婢敢用性命担保,必不是坏人。奴婢当年能活下来,这些年过来,多亏了此人护着。奴婢往后一辈子用心侍奉侯爷,侯爷想打想骂都随意,只求侯爷能保全她老人家。” 贾蔷想了想,道:“赖老嬷嬷?” 晴雯连连点头道:“嬷嬷极是明白人,这些年我一直伺候她老人家,所以知道些事。每回赖大爷他们去请安,老嬷嬷必定嘱咐他们,赖家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托了主子的福,让他们务必用心侍奉主子家。这些话我都听了好些年,她老人家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嘱咐。” 贾蔷思量稍许后,道:“我且看看罢,若果真她是清白的,也不会故意去为难一个老太婆。至于你……” 他又打量了晴雯一番,道:“我也不要求你变了这个性子,变得了变不了且不说,果真变了,也不是你了。只一点,你要记仔细了。” 晴雯抬眼望向贾蔷,心里总觉得奇怪,这位侯爷似乎认得她,还知道她的性子…… 她自己是知道自己甚么性子的,若没个宽和能容她的好主子,将来怕是要被打死。 可这位俊秀的不像话的侯爷又是怎么知道的? 就听贾蔷继续道:“未来侯府的太太,是正经半点委屈都受不得的。家里人口本就简单,其他的不拘束你了,可若冲撞了太太,得罪了她,你生的再美十倍,我也难保全你。” 就听晴雯松了口气,抿嘴笑道:“我是当奴婢的,怎会去冲撞太太?那岂不是傻了?” 心里嘻嘻一笑:我生的果真很美? 贾蔷哼哼一笑,心道:前世虽是无意间,可你也没少冲撞黛玉。 都道黛玉小性儿,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寻你算账。 虽在宝玉跟前说了嘴,还让袭人给顶了雷…… “侯爷,我去给你端热水!” 觉得前景还算不错的晴雯心情又好了起来,准备好好服侍贾蔷。 贾蔷正要开口,就听院外传来脚步声,未几有婆子在门外传话道:“侯爷,前面传话进来,说是五皇子恪和郡王的王驾来了,要见侯爷。” 贾蔷闻言挑了挑眉尖,没有急着动身,而是思量了片刻后,方站起身来,出门而去。 晴雯送到门口,看着贾蔷大踏步离开后,心里才松了口气。 皇子,郡王? 自己的主子和这样金贵的人来往,好厉害! 就是不知道,侯爷口中未来的侯府太太是甚么样的。 反正她想不出,得要甚么样的女孩子,才配得上这样的爷…… 不过不管是怎样的,她都暗自发誓,一定要和未来的太太站一边儿,因为她看得出,这位侯爷必是爱煞了那位未来的太太,才会这般警告她。 若是明知如此,往后还去招惹人家,那岂不是大傻子? 如今只盼赖嬷嬷能得活就好了…… …… “臣,见过殿下。” 宁国府前厅,贾蔷有些头疼的看着这个混不吝的皇子郡王,表面礼数还是不能缺少。 大晚上的,一位皇子郡王跑到手执兵权,尽管五城兵马司不像样,可依旧是兵权的勋贵府上私会…… 要不是这位皇子素来都有不着调的名声,贾蔷这兵权也实在不被人认可,这已经够得上抄家灭族之罪了。 “欸,罢了罢了,蔷哥儿,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么外道做甚么?不过我得说说你,你府上的丫头实在粗糙了些,没法见人啊,你看她们穿的都是甚么玩意儿,回头我送你几个好的来……” 李暄笑起来一脸无害,嘻嘻哈哈的拉近乎,只是见贾蔷一脸清正不愿同流合污的样子,他实在没法子,干脆耍起无赖来,道:“蔷哥儿,我同你说实话,今儿你搞了吴家……你搞吴家和我没甚相干,他家倒不倒霉都随意。只是你把吴家的货栈给封了,这里面有一些我的货啊!我不管,你得给我放出来,不然,今儿我在你府上不走了!” 贾蔷看着李暄,心想怪道一脸急躁的模样,他十分不解道:“你的货?殿下是参了吴家的股,还是名下也有一个货栈,托在吴家卖?殿下若不说清楚,臣也没甚好法子。吴家货栈的账簿都被查封,掌柜的和伙计也都被下了大狱,随时可以提审。殿下若还是藏着掖着,臣能有甚么法子?” 李暄被贾蔷逼的无奈,吐露了实言,道:“蔷哥儿,这次我可被你给害惨了!内务府缺银子使,我就让人把一些用不着的药材、皮货、内造的绸缎放在了吴家货栈里,让他家帮着出货。天地良心,得了的银子本王一文都没落进自己口袋里……好吧,落了一些,但大部分还是放在内务府的!可此事若让你爆出来的话,我就惨了。父皇非得骂死我不可……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一把!” 贾蔷头大道:“户部的人都查完货栈,将账簿都带回去了,这个时候别说我,就是我先生都不可能把消息封锁死了。” 鬼才信这王八犊子的话,他若果真将盗卖内务府药材、皮货的银子大部分放在内务府,这会儿还会这样急? 难怪连林如海都告诉他,内务府的水太深!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贾蔷暗自揣测,今日捅的这个马蜂窝,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捅破了天……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个瘟神时,忽地,就见门外西府方向居然腾地升起了冲天大火,遥有喊打喊杀声传来…… 第0319章 抄家 “喔~~贾蔷,你们家西府这是怎么了?” 起火的地方大概在马棚附近,但火势蔓延的很快,那些喊杀声传来,居然刺激的李暄亢奋起来,看模样恨不得趴墙头上看热闹去。 贾蔷沉着脸,还未答话,就见门子引一全身浴血的亲兵急急过来,亲兵见到贾蔷,单膝跪地大声道:“侯爷,西府奴才突然叛乱,放火烧了马厩,还刺杀了东路院大老爷和琏二爷,眼下东路院大老爷受重伤昏迷不醒,琏二爷也受了不轻的伤,被小的们拼死送回内宅。此刻其他几个兄弟正在二门前拼杀,前院的奴才们都疯了一样,打、砸、抢、烧,还请侯爷速去救援!” “贾家的奴才叛乱?好端端的,他们疯了不成?” 李暄好奇的不行,看着贾蔷问道。 贾蔷却对一脸紧张的随李暄前来的王府侍卫道:“速速护送王爷回府,若有半点闪失,你全家的脑袋来赔都不够!” 那王府侍卫自然知道轻重,几乎半架着将李暄拉出了宁国府,塞进了王府车驾内,头也不回的走了。 果真有几百个刁奴叛乱,他们几个侍卫可护不住王驾。 等打发走了李暄,贾蔷心里的压力便减少了大半。 因为西府的喧闹,本就在计划中…… “留下几个人看好赖升他们,有敢趁机作乱者,杀无赦。其他人,随本侯前去平乱!” 眼下东府前院奴仆虽多是太平街上没甚战斗力的老人或者残废,但那要看和谁比。 和江湖绿林或正规官军比,没甚战斗力。 可是和一群乌合之众的叛奴比,那就简直是他们祖宗! 更何况,还有商卓和他的七八名弟子当先锋大将! 贾蔷带了百十人急攻向西府,从正门起一路碾压过去。 下手不留情,连砍杀了十数人后,其余趁火打劫的奴仆们就歇菜了,一个个惊恐万分的跪地求饶。 贾蔷在商卓的护卫下,一道门一道门的往里横推。 今日在荣庆堂上说出那番话,他就知道堂上的媳妇丫头一定会把消息传出去。 实际上,就算她们不传,贾蔷安插在西府的人也会传。 不仅传,还会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有了里面的传话,再加上暗中有人煽风点火,赖嬷嬷家、吴新登家、单大良家、周瑞家、来旺儿,一个个都惊怒恐慌! 总之,除了林之孝带着一少部分奴仆没有叛乱,守在荣禧堂前,其余大部分奴仆都在几个快要吓疯的大管家的怂恿下,要寻贾赦、贾政算账! 赖大、吴新登、单大良、来旺儿这些人还妄想着逼贾家开具放良文书,还了他们的身契。 他们在铤而走险! 若没贾蔷在,这些人陡然暴起用强,说不得还真能逼着贾家这群废物爷们儿放良。 不想暗中有人却突然动手,刺杀贾赦、贾琏父子,场面立时大乱! 又有人在马厩放火,一旦见了血和火,情势自然也就失控了…… 万幸,没等整座荣国府付之一炬,贾蔷就已经带人从后面杀了过来。 荣府这些豪奴明火执仗、仗势欺人还行,对上放手砍杀的十多亲兵,一个个唬的跟见了阎王一样,纷纷跪地求饶。 而赖大等人见了贾蔷到来,明白大势已去,亦是绝望的纷纷跪地,愿以全部家财换一条性命,只可惜…… “都杀了吧。” 这些人知道的太多了,贾蔷实在想不出留他们一命的道理来…… 且他们不死,谁又去给枉死的那些百姓偿命? 等商卓带人解决了这些人后,林之孝方带着三十多人出来,看到贾蔷亦是赶紧跪下。 贾蔷吩咐道:“立刻派人去顺天府,告诉府尹韩琮韩大人,贾家清理门户,不想这些人狗急跳墙,谋反作乱,如今叛乱已平,请韩大人立刻派人前来,接收乱贼!” 林之孝不敢耽搁,赶紧派人前往。 贾蔷留下人手看住了剩下二百余奴仆后,带着十个太平街出来的健妇,入了二门,往荣庆堂而去。 …… 荣庆堂门前,林之孝家的领着七八个健妇拿着棍仗守在门前,也不过是给里面提些气罢。 堂内,贾母面色惨白的坐在软榻上,紧紧握住宝玉的手不放。 王夫人亦是面色苍白,满眼担忧。 邢夫人则已经听闻贾赦重伤的消息,哭哭啼啼不止。 李纨搂着贾兰,带着姊妹们,也是一个个恐慌不已。 独凤姐儿站在中间,对贾母强笑着安抚道:“老祖宗且放心,先前蔷儿就留下了十个亲兵,如今他们守在二门处,外面那些反叛肏的狗奴才们就必然进不来。稍会儿这边的动静传到了东府,蔷哥儿自会带人打过来,捶不死那些背主逆贼!老太太、太太你们想想,蔷哥儿在立威营那样的大军里都能杀进杀出,立下封侯大功。就咱们府上那些废物,还值当担心害怕?” 她早就派了丫头绘金将平儿接到这边来,所以府上再没她担心的事了。 听她这般说,贾母脸色虽稍微舒缓了些,却还是难看,道:“也不知大老爷和琏儿如何了……” 凤姐儿闻言滞了滞,方才只是贾政派人来报信儿,让里面仔细着,防备歹人作乱,并说了贾赦和贾琏受伤的消息。 具体如何,凤姐儿却顾不上,也没心思去理会。 忽地,凤姐儿眼睛一亮,对贾母道:“老祖宗,你听,外面乱哄哄的声音没了!” 满堂人里除了她外,就数探春和湘云胆子最大,二人一起往门口处走去,仔细听了听后,回来道:“是没动静了。” 贾母精神一振,还未开口,就听王夫人面色极恐惧的颤声道:“莫不是已经打杀了进来?” 此言一出,搂着贾兰的李纨已经哭出声来。 却听贾兰脆声声道:“母亲别怕,若果真是贼人杀进来,声音必定比方才更大。他们是乌合之众,断没有这么悄静的道理。” 听闻此言,莫说李纨,便是贾母和王夫人都愣住了。 她二人极少关注贾兰,虽衣食嚼用上从不亏欠,但二人都不大愿意见这个遗腹子,许是因为不愿勾起对贾珠的哀念…… 但这会儿,二人才正经看起了这个贾府二房的长房长孙! 正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惊喜的传报声: “东府侯爷来了!!” “哎哟!” 凤姐儿喜出望外,对贾母道:“老祖宗,瞧瞧,我说着蔷儿准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贾蔷穿了身飞鱼蟒服,腰悬玉带,清冷的面容上唯有平静,不见一丝乱色,脚下亦是不疾不徐,步步而来。 看看他这幅做派,众人心中莫名就感到了心安,好似外面的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贾母顾不上其他,忙身子前倾,探头向前急问道:“蔷哥儿,前面如何了?” 贾蔷淡淡道:“一群撞客了的疯狗,打死也就完了。此事不算坏事,我已经让人去顺天府叫人,凡参与作乱的,一律送官。荣府下人,打着主子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贾家刚要彻查,居然谋逆造反,反噬主家。这样丧心病狂的奴才,可见外面那些混账事都是他们做的。老太太,眼下要紧的,是赶紧去查抄了这些奴才家里。将一应地契、房契甚么的都抄回来。若是等到顺天府或是绣衣卫的人出动来抄,那回头连根鸭子毛都捞不回来。” 贾母听闻已经平叛无事后,其他的事就再也听不进去了。 只觉得半辈子加起来的事都没今日多,已经实在无法再承受其他的事了。 感觉到一阵阵眼晕耳鸣,贾母连连摆手,有气无力道:“再有天大的事,你自己去拿主意就是。我不成了,我不成了……鸳鸯,快扶我回去歇着罢。” 再熬下去,她怕会直接累死…… 等贾母退下后,贾蔷目光在堂上诸人面上转了遍,最后落在凤姐儿脸上,道:“我带了十个可用的嬷嬷来,二婶婶招呼她们和林之孝家的一起,将所有和赖家、吴家、单家、周家、来家、赵家、李家等相关联的婆子媳妇全部看押起来。这些嬷嬷多少会些武艺,果真有敢闹事的,直接打杀了了账。总之,今日之后,贾家再不许有奴才比主子还有派头的刁奴!” 凤姐儿听闻此言,登时感觉大权在握,而且还是掌有生死的大权,这些媳妇婆子,正是前些日子听了王夫人的话,背地里对她冷嘲热讽说怪话的人,如今大权在握,心里别提有多痛快,大声道:“蔷儿你放心,必不给你丢脸!” 贾蔷扯了扯嘴角,没理这人来疯,转身就走。 他不是顽笑的,一定要在官方介入前抄家,不然真的剩不下甚么。 这一网下去,贾家能过好大一个肥年…… …… 赖家。 谁能想到,一个奴才家,居然能在西城住一套三进大宅! 便是正经科甲出身的翰林,四十岁前能在京中住得上这样大宅的,都屈指可数。 贾蔷站在赖家中堂,看着一水的豪华家俬,古董名画皆在,面上冷笑不已。 正这时,赖家长孙赖尚荣搀扶着赖老嬷嬷出现,赖尚荣满脸激愤,看到贾蔷就叫道:“贾家太过分了,就算赖家是贾家的奴才,可我不是,你们凭甚么打上门来抄家?” 赖尚荣,便是出生时被贾家赏了恩典,放为良籍的赖家长孙,用赖嬷嬷自己的话说,“也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公子哥儿”,打小二奶嬷嬷丫头一大堆养起来的。 一个奴才出身,托了贾家的势,捐了一个前程,如今还在想着,再寻个好日子,求到贾家老太太跟前,谋个官来做做。 在前世原著中,贾家还当真给赖尚荣谋了个实权知县的缺儿,连赖嬷嬷都说,多少科甲出身的正经秧子都没着落,他得了这个官儿,往后若不孝顺主子,当天打雷劈。 结果贾家势败时,贾政路过时问赖尚荣拆借二百两银子,赖尚荣打发了五十两…… 总之,这是个典型的白眼狼。 贾蔷用极冷淡的目光看着他,笑了笑,道:“赖家这些年从贾家侵占了那么多家财,都落到你名下了吧?很好,冤有头债有主,本侯也总算寻到债主了。” 此言一出,赖尚荣面色登时发白,还想说甚么,却被赖老嬷嬷拦下。 这个老嬷嬷却是个明白人,她都不同贾家分辩甚么,只颤声道:“侯爷,赖家是贾家的家生子,要打要杀要抄家都容易。只求侯爷让我这个老婆子再去见见老太太,同她老人家告个罪,那我赖家,死也瞑目了。” 贾蔷往后招了招手,立刻上来二人,贾蔷道:“带老嬷嬷下去安置,赖家少有的明白人,但未尝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头来还是个糊涂人,不然,只凭一群奴才秧子,也能落下如此家业?老太太已经歇下了,有甚么话,明天再说罢。”又对另一个人道:“将这厮拿下,送去顺天府。其他人,速度快点。抄完赖家,还有其他几家。” “是!” …… 第0320章 金殿问奏 翌日清晨…… 荣禧堂东,三间小正堂。 漫长的一天一夜,终于过去了…… 东厢,贾政躺在炕上,有些痛苦的呻吟着…… 王夫人唉声叹气的在下面带人服侍,彩霞将帕子在彩云端着的热水里揉洗了两回,交给王夫人,王夫人接过后,贴在了贾政的额头上,心里不知是甚么滋味…… 她这个丈夫,在昨晚的事变里,受了惊吓。 郎中叮嘱,必须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眼下,东路院那边贾赦肚子上被捅了一刀,听说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王夫人打发人去问安,但据郎中说现在都不敢说已经脱离了危险,一直在用针用药救着。 贾琏虽说好一些,但也挨了一刀,虽没生命之危,但也在卧床养着。 总之,西府顶事的三个男人,如今都躺下了。 倒是东府的贾蔷,带着人在几大管家家里,整整抄了一宿的家。 听说,东西都暂且归整到东府,要拿出一大部分来,分给那些受害者…… 王夫人心里那叫一个心疼啊,她怎么想都认为,贾蔷一定会借机将查抄的大部分家财收入囊中。 哪怕不是大部分,只一小部分,王夫人心里也如同被刀剜去了一块般心痛。 那都是西府的家财,也就是二房的家财,便是宝玉的家财! 如今却让别人做主,还要分割出去那么多…… 可是,她又能有甚么法子? 贾政这个样子,还指望他去和贾蔷理论? 至于贾赦、贾琏…… 唉! 王夫人心里一叹,忽然又有些想开了。 让贾蔷去抄,多少还会留下不少来。 果真让贾赦父子去抄,怕是一点好东西都留不下来。 大房这一次,才是真正偷鸡不成蚀把米,最惨不过! 只是,眼下她从王家带来的陪房管事媳妇几乎被一扫而空,她在贾家后宅立足的根基都动摇了。 对她来说,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王夫人思量片刻后,待贾政终于睡下,到了中堂,打发了金钏去寻凤姐儿。 原本她还准备再好好敲打这个内侄女儿一番,如今看来,却要提前笼络了…… 念及此,她眼珠轻轻一转,又打发了玉钏,去梨香院,要请薛姨妈和宝钗姊妹也过来。 …… 皇城,乾清宫。 逢十小朝会。 光明殿上,隆安帝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上,看着兰台御史台六科十三道言官、都察院、大理寺、宗人府、礼部、刑部等大半朝的官员,齐齐当朝上书,弹劾贾家荣宁二府,苛虐残害百姓,手段令人发指。 比起贾家,眼下还被圈着的修国公府,其罪简直犹如小儿科! 而且,罪证齐全! 隆安帝记不清上一次有哪一家被如此阵势的百官联名上书弹劾,但不管哪一朝哪一代,被这样上书弹劾的臣子,不管是勋臣还是文臣还是宗室诸王,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官,看着誓要将贾家拉下马,不死不休的言官。 好似不除贾氏国贼,就要国将不国…… 隆安帝深沉的目光在百官中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二品官员行列中,一十分瘦弱的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原本是被下了恩旨,准他半年内不必上朝折腾的。 官员上朝,哪次不是半夜三更就爬起来,到了宫门下挨冻受饿吹冷风? 林如海折腾一回,脸色明显不大好看。 隆安帝眼中闪过一抹关怀色,终于开了金口,身旁太监戴权敲了下金缻,殿内安静下来,就听隆安帝问道:“林爱卿,你和贾家颇有渊源,朕记得当年你中探花郎,是先荣国贾代善亲自相中了你,选你做了他的东床娇客。如今贾家落到这个地步,你怎么说?” 满朝文官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有人审视,有人冷笑,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恨其不速死,当然,也有不少人,还是关心他的…… 不管何种目光和眼神,在林如海这里,却都风轻云淡,恍若不存。 他有些颤巍的出列,双手捧着笏板拱手一礼,道:“皇上,臣和贾家的渊源再深,却也深不过王法。这些事,倘若果真为贾家所为,那还有甚么可讨论的?臣不明白朝廷上的百官,为何如此激愤?难道,谁会护着犯下如此罪恶的凶徒?” 此言一出,那些心向林如海的官们,齐齐附和,更有甚者,还叫起好来。 无论如何,道德王法的制高点不能丢。 但是,又没有将话说死。 林如海此番应答,不仅抢回了制高点,留下了调查的余地,更重要的是,将群情激奋的道义给抹去了…… 隆安帝眼中都闪过一抹激赏,这就是他选的肱骨重臣,历练了这么多年,再回朝中,虽显得势单力薄,但也绝不是好相与的。 他不给那些人反击的机会,接口问道:“那依林爱卿之意,此案当如何调查?” 林如海摇头道:“此案既然证据确凿,那就将贾家人招进殿上,看他们怎么说就是。若认了,自有王法招待。若不认,便由三司、绣衣卫去查证就是。” 说罢,他又摇了摇头,声音很有些虚弱道:“逢十朝会,并非百官都需到场,原是皇上为了体谅朝臣上朝艰难,也不愿让百官因为虚礼耽搁了实务,特意恩准,无必要大事,不需上朝,在衙中办差才是正经。臣没想到,一件并不难查清的公案,就引得百官上朝,臣还以为是月底大朝到了。” 这番话,意思就更深了。 为了一个贾家,惊动了百官。 贾家有这个分量吗? 分明便是有人串联结党! 林如海清望极高,即便是科道言官,也不敢轻易下场和这位德高望重的功臣辩驳。 再者,林如海说的明白,只要证据确凿,谁都护不住贾家。 他们手里握的证据确凿吗?当然! 所以,又何必再争一时口舌之长短? 军机领班大臣荆朝云却笑了笑,问道:“林大人身子骨不好,皇上也恩准了不必上朝,今儿林大人又为何事来上朝?” 林如海看向这位权倾两朝的相国大臣,淡淡笑道:“荆相问的好啊,本官今日,确有要事上朝。” 说着,从官服袖兜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账簿,看着这本账簿,不少官员都微微变了面色。 便是龙椅上的隆安帝,都微微眯起了眼睛,很显然,他都没想到,林如海会将此事捅破。 隆安帝心里忽然烦闷起来,他难道不知道内务府的勾当和龌龊? 可是眼下实不是捅破此案的时候,里面的水,着实太深。 查到最后,万一查到太上皇那边去,他这个天子都无法下台,更何况林如海? 好在,林如海接下来的举动,让隆安帝又重新安下心来…… 只见林如海举了举那本账簿,却没有上呈之意,而是问荆朝云道:“荆相可知,这是何物?” 荆朝云微微抽了抽嘴角,摇头道:“不知。” 林如海笑了笑,道:“这是吴家的货栈,借内务府的官道,走私商货的账簿。北到厄罗斯,东到扶桑高丽,南到南洋诸国,西到波斯、莫卧儿诸国。好啊,南来北往,东去西向。吴家赚的是盆满钵满,可惜,却连一分银子的户税都没交上来。商税,占据每年的国库税银,将将不到一成。我大燕黎庶亿兆,行商无数,为何商税就这么点?” 荆朝云提醒道:“林大人既然暂为计相,当明白商税是世祖皇帝亲口定下的,没有议论的余地。” 林如海摇头道:“就算是世祖皇帝曾说过:商贾多重利而忘义,需要常常压制其地位……可是难道不应该课以重税才叫压制吗? 好,商税多寡,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暂且不去讨论。 只是臣不明白,为何连那么低的一点户税,吴家都不愿交? 吴家货栈开了那么多年,他不交,朝廷居然也查不到…… 要不是昨日五城兵马司前去西市查火禁,发现吴家违禁占地,对其进行查封,户部到现在都不知此事。 皇上,臣今日之议,并不是只为了针对一个吴家。 吴家以权徇私,以奴仆反抗袭击官军,自有朝廷王法计较,臣为户部侍郎,不便多理会。 只是臣如今暂署户部掌印,今日想议的,是如何让更多的吴家,逃不得户税! 另外,就是要彻底禁绝,再有吴家这样的官商,假公济私,利用朝廷的官道,肥了自己,却损害朝廷的利益。” 连荆朝云都忍不住同情起吴家来,这还叫不是针对吴家? 吴家都被你当成了擦地的臭抹布,在地上来回反复摩擦的沾了一身臭狗屎,洗都洗不掉,这还不叫针对,甚么还叫针对? 隆安帝也是头大,不过好在林如海没有捅破账簿里面到底是甚么的意思,他索性摇了摇手,道:“既然今日之议,和贾家、吴家两家相关,那就传两家当家人上殿,让他们当面说清楚!” …… “你说甚么?” 半个时辰后,一名都察院御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被传上朝的贾蔷,大声问道。 贾蔷淡淡看了他一眼后,对隆安帝道:“此案顺天府尹韩琮最清楚不过,当初修国公府被围,韩大人就警告过臣,要引以为戒,不要以身试法。既然有教训在前,臣回家后,便开始查证,没想到,果真查出了许多刁奴打着主家旗号,为非作歹之事。昨天贾家已经彻查诸奴,并送官法办了。” 一刑部右侍郎看着贾蔷冷笑了声道:“果真都是家奴干的?本官看也未必吧?最好还是好好审一审,也好还贾家清白。宁侯,不知那些刁奴如今何在?” 贾蔷淡淡道:“主谋大多都死了……” 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立刻就有御史弹劾贾蔷,心怀叵测,诡辩奸邪,朝堂之上居然还敢耍这等把戏,藐视天子和百官之智! 这位御史一说罢,呼啦啦一片又是几十上百人一起附议弹劾。 隆安帝也皱起眉头来看着贾蔷,他以为,贾蔷不该是这等嚣张之人啊。 这个做派,就有些非人臣之礼了。 却不想,贾蔷脸色比百官的还难看,沉声道:“昨天贾家两府刚通了气,决定将所有管家、管事等侵占了贾家巨万家财的奴才拿下,送官法办,不想那些下人居然提前知道了消息,皇上,臣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提前知道的。 在贾家清理门户前,这些刁奴便铤而走险聚众作乱,一把火烧没了半个国公府! 另有荣国府袭一等将军贾赦腹部中刀,肠子都流了出来,这会儿还在被抢救,未知能否脱离危险。贾赦之子贾琏,同样身受重伤。若非臣及时得到消息,带亲卫赶往西府,拼死杀敌,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居然有人以为昨夜之事是我贾家杀人灭口?你们怎么不干脆认为是苦肉计? 皇上,臣请皇上恩准,派两名御医前往贾家,一来为贾家人治伤,二来也可查证一番,我贾家到底是不是在用苦肉计!” 此言刚落,就听一旁传来一道冷笑声:“真真是好笑,就算是真的,贾代善当年何其了得,如今长子长孙却被一群家奴给打成这样,简直荒唐!这就是我大燕的武勋将门?” 第0321章 吴家跌倒,隆安吃饱 贾蔷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身旁这位与他一同被叫到殿上,等待回话的内务府总管大臣吴天佑。 他看了吴天佑好一会儿,方道:“贾家的确不如先祖远矣,但贾家至少在叛军中,还敢拼死一击。东路院大老爷贾赦也没有投降屈从,而是战至几乎身陨。贾家的确治家无方,如果吴大人认为这是笑话,那本侯无话可说。以宽容之法治家,却养出了这么多背主的奸佞奴才。侵占贾家家财不说,还假公济私,更打着贾家的旗号,为非作歹,胡作非为!这样的奴才,到头来反咬主子一口,着实不让人意外。吴大人说是笑话,贾家认了。” “你……” 吴天佑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在金殿上。 而百官闻言,几乎笑出声来。 甚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贾蔷一个字都没骂吴家,但却比骂娘更狠! 这哪里是在说贾家作乱生事的奴才,分明就是在骂吴家啊! 也是巧了,内务府干的活计,和贾家那些管家、管事又有甚么区别? 惊人的相似啊!! 龙椅上,隆安帝面色阴沉,看着吴天佑喝问道:“吴家在西市的货栈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天佑跪地后,满满的悔恨道:“皇上,臣常年忙于公务,对于家中疏于管教,没想到,那起子孽障竟然敢借着臣的名声,开了个劳什子货栈。开货栈就开货栈罢,我朝虽抑商,却不禁商。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居然敢漏税!臣昨晚得知后,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们,并勒令今日让他们清空所有,押送三十万两银子去户部!连补带罚,一次交清。臣还警告他们,干脆就别再开那劳什子货栈了,臣自有俸禄,养得起家眷老小……” 军机大学士罗荣笑道:“吴大人能一次缴补三十万两税银,想来是连老本儿都交空了。这个态度,起码是好的……” 朝堂上大臣纷纷称是,觉得这个数字,的确有诚意。 连隆安帝都微微颔首,想起了去岁内库艰难时,吴贵妃还出了把力,从娘家借了二十万两银子回宫。 如今吴氏犯错,罚三十万两入国库,隆安帝觉得还有些狠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宽宥吴家时,却听贾蔷厉声暴喝一声道:“吴天佑,你好大的胆子!你真真是无可救药了,你当着天子的面,和满朝大臣的面,你居然敢说谎!!”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隆安帝面色不禁古怪起来,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想看看,这位赤子之臣能说出甚么花儿来…… 这声音将心本来都放下去的吴天佑唬了一大跳,魂儿差点没飞出去,他惊慌回头,看向贾蔷道:“你……你胡说甚么?” 贾蔷看着隆安帝拱手道:“皇上,不止吴家门下有货栈营生,臣相信,不少大臣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买卖,毕竟京城大,居不易。本朝并不禁商,能正经做些营生有些进项,总比贪腐来得强。而家里营生做的越大越好的人,心里就一定明白,生意买卖一旦做大了,甚么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渠道!渠道越广,越顺畅,越垄断,其中的利用金山银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吴家货栈里,有厄罗斯的商货,有扶桑、高丽的商货,有西域的商货,还有南洋及欧罗巴的商货。这些商货,若是寻常商贾来经营,能通一路,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因为渠道太难铺开,一路上的花费嚼用都不知凡几。 可吴家,利用内务府的皇家渠道,南来北往无往不利!臣怀疑,他家货栈下的商人,沿途连客栈都不用住,直接住在官方驿站里,连吃喝和马匹的草料都用的是官家的。 如此一来,不管往哪个方向去,来回一趟,没有十倍的利,臣请皇上斩臣项上人头! 最重要的是,吴家货栈出关,绝不会空手而去,不管是往外运丝绸、运绸缎、运盐、运铁、运漆器乃至粮食,只要出了关,又是一笔巨大的营收! 吴家所得之资,绝对比豪富之名满天下的扬州盐商更多十倍! 皇上若不信,现在抄了吴家,若无千万家资,臣甘愿领罪!”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然而这些声音,都压抑不住贾蔷清寒响亮,落在吴天佑耳中却如魔鬼般的声音,他大声道:“皇上,臣昨日刚刚查封了吴家货栈,今天逢十小朝上,就是百官弹劾!昨天查封吴家货栈后,臣刚离开不久,立刻就有不下二十名京中各部衙的官员,去恐吓威胁乃至利诱兵马司兵丁离开,撤下封条。臣不想去说那些官员的名讳是甚么,此案果真深查下去,怕是半个朝廷都要陷落。毕竟,连军机大学士都出面护着他…… 但是,吴家这个罪魁祸首,却绝不能放过!因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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