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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里,紧张连路都不大会走了。 贾蔷先与黛玉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又见有丫头婆子面带古怪笑意,目光淡淡扫过一圈后,回头对春婶儿奇道:“舅母,这是咱们家里,又不是去西府老太太堂上做客,还有在自己家害怕的?” “放屁!谁怕了?我何曾怕过?” 春婶儿用发颤的声音小声反驳道。 刘大妞比春婶儿好许多,但也可见紧张。 贾母在上头先热情招呼道:“老亲家来了?” 贾蔷对春婶儿介绍道:“西府老太太,贾家如今的老祖宗,舅母叫声老太太就好。” 春婶儿闻言,忙上前要跪下磕头。 贾母一迭声对贾蔷笑叫道:“快拦着,快快拦着。” 又让凤姐儿和鸳鸯去搀扶到高台上和她齐坐。 春婶儿看了看凤姐儿,又看了看鸳鸯,见均是穿金戴银,脸蛋脖颈和手白的比牛奶还白,让人搀着都不大会走道了。 等她挨着贾母,与薛姨妈相对坐下后,额头上出了好大一层汗。 贾母劝道:“舅家太太,大可不必这样害怕。你瞧瞧我,也不过寻常一个老太婆。姨太太你早先见过,宝丫头也见过,尤丫头也见过……对了,玉儿你可见过?” 说着,指向还未落座的黛玉。 见到黛玉,春婶儿忙站起身来,笑道:“见过见过,原就说这姑娘怕不是天上的仙女儿吧,我家蔷哥儿高攀了!” 黛玉都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了,得亏刘大妞忙道:“还早呢,娘说这些做甚么。” 又对黛玉笑道:“爹和娘这些日子一直在攒钱,说要给你置办份好彩头,如今还没置办好,这才心里虚。” 黛玉闻言,又羞又急,偏她一个姑娘家还能说甚么,只能以目示贾蔷。 贾蔷也无奈,道:“我都说了不用你们准备,给你们银子又不要,这会儿又闹这出子。” 春婶儿心里却开始慢慢稳当起来了,毕竟闯荡码头多少年的,纵然初被这满目绫罗金玉的贵气所慑,但她先前就住在宁府,也算见过一些,这会儿笑道:“我和你舅舅,用自己攒的银子,不拘三两十两,能有多少算多少,置办的彩头才算我们的心意。看这姑娘就是个心善的性子,必不会嫌弃我们穷酸。若是拿着你的银子再来置办,那又算甚么。咱们人虽穷,但志不能短!” 贾母闻言倒也喜欢,其她人也都目露敬意。 薛姨妈劝道:“朋友间尚有通财之义,何况外甥的孝敬?舅太太不必太外道。” 春婶儿摇头道:“已经吃用许多了,他舅舅说了,再多便不是福分了。” 贾母闻言,对众人笑道:“多少人看着尊贵,也读了一肚子的书,可却远没有这等见识。谁没听过知足常乐的道理?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舅太太一家能有这样的见识,往后必有福报!” 上面开始聊开了,贾蔷坐在宝玉边上,正要动筷子,却被宝玉搂住脖颈,听他笑骂道:“蔷哥儿今儿可是读好了书了!” 姊妹们闻言,登时大笑起来,连黛玉也笑。 今儿在荣庆堂,贾母寻贾蔷的不是,贾蔷就在贾政跟前谈读书。 贾母越是寻事,宝玉也就越惨。 贾蔷肩膀一抖,把这货挣开后,笑道:“你再闹,我果真去寻老爷,让他明日亲自押你去族学。” 宝玉果然老实了,连连叹息道:“果真在那里住半年,怕熬也熬死个人了。” 湘云最是口直心快,笑道:“爱哥哥,你果真不去那里,环哥儿和兰哥儿却去了那里。半年后二人若果真大有进益,你的好才多着呢!便是在姊妹们跟前,你被环哥儿和小兰哥儿比了下去,难道还有脸子再顽?” 宝玉闻言,登时变了脸色,不过没等他发作,就被贾蔷一巴掌拍在肩头,把怒气拍散了,笑道:“你还和史妹妹置气不成?人家哪里说的不对?” 宝玉哼了声,道:“不过一群禄蠹蠢物,做的也是八股死文章,臭不可闻。便是出家当和尚去,也不去学那些劳什子顽意儿!” 湘云还想说甚么,被她身旁的宝钗劝道:“罢了,老爷打着也不见好,你就能说服了?不去族学,在家里果真用心读书,也未必落后。” 又问贾蔷道:“蔷哥儿准备如何变革族学,说起来,我哥哥还在里头挂个名儿哩!” 说着,她自己也笑了起来。 贾蔷哈哈笑道:“可快拉倒罢!薛大哥去了只能给我添乱,他当初交的束脩,我双倍返还,只求他再莫往贾家族学拐了。” 黛玉在旁边吃吃笑了起来,宝钗倒有些笑不出来了…… 探春较正色的关心问道:“蔷哥儿到底准备怎么清理族学?” 贾蔷摇头道:“算不是甚么新鲜手段,贾家以武勋传家,所以请了四个武教官,每日清早带领学员出操,锻炼体魄。又请了致仕的老判官,每天为他们分篇讲解《大燕律》,时时抽查他们,让他们知道甚么事能做,甚么事不能做。最后,请了名师,与他们讲解课业。无论是出操,熟知《大燕律》,还是学问课业,每周都会有评比。前三名有奖,后三名有罚。半年之后,当有所不同。” 探春闻言,满面敬服,举杯道:“果然不愧是大侯爷,手段了得!这次我就不叫你蔷哥儿了……” 迎春笑道:“你不叫他蔷哥儿又叫甚么?” 探春俊眼修眉闪过一抹促狭,道:“就叫一声林姐夫罢!林姐夫,干!” 黛玉俏脸满是羞红,举起筷子来就要抽打,道:“我把你这撞破头的坏丫头,今儿再不饶你!” 探春强忍笑提醒道:“舅家太太在呢,舅家太太在呢!” 黛玉闻言,忙收起筷子来,正经坐好。 就听姊妹们轰然大笑起来,而见贾蔷这始作俑者也跟着笑,气的她悄悄一根筷子丢了过来…… …… 第0373章 炮仗 中堂上头,春婶儿看着黛玉,越看越喜欢,贾母笑道:“原不该搬出去,便是多你们一家子四五口人,又靡费不了甚么。正经的至亲,住在一起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春婶儿连连摇头道:“岂有舅家在外甥家常住的道理?再者,新娘子都快要进来了,我们虽穷些,却也算是长辈。你们这样的人家又最是知礼,不似我们寻常泥腿子人家,婆媳尚且有吵嘴的。你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听说还要在长辈跟前站规矩,若住在一起,就算不站那鬼规矩,也要晨昏定省。我们哪受得起这样的礼,岂不折了寿去?他舅舅又最是心疼他,罢罢,还是搬出去自在。” 贾母笑道:“果真照你们这个谦让法儿,我们这些岂不成了真正的老厌物儿了?” 春婶儿闻言笑道:“老太太这样的老封君,本身就带着朝廷封的诰命,和官儿也没甚分别,算是女人中的一品大学士,福报那样了得,能庇着一大家子吃香的喝辣的,又怎能成老厌物儿?” 贾母闻言乐得合不拢嘴,笑道:“谁说你们这样的不会说话?我看比谁都会说话!” 春婶儿惦记着正事儿,道:“他舅舅临来前,让我托问老太太一事。这蔷哥儿娶亲,该是甚么个章程?该怎样下定……” “诶!” 见春婶儿一家居然想包办贾蔷的婚事,贾母连忙摆手,正色道:“这蔷哥儿虽然跟你们那边最亲,可毕竟姓贾。玉儿虽是我的嫡亲外孙女儿,可自有她老子在。所以婚事这边,仍是我们这边和玉儿她老子那里商议。当然,到了议亲的时候,自然少不了通知你。” 春婶儿闻言笑道:“若是能如此,自然最好!他舅舅就是想起当初他老子娘不在的时候,全靠他……” “娘,这会儿说这些做甚?” 不等春婶儿说完,刘大妞就制止了。 贾母却坦然,看着春婶儿道:“当年的事,西府上果真连丁点风声都没听到。若不然,断不会是现在的下场。” 她只道春婶儿糊涂了,现在来替贾蔷找场子来了。 眼看春婶儿想起往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一直留意上头情况的黛玉悄悄与贾蔷使了个眼色。 贾蔷却对她扬了扬眉尖,示意不当紧。 果然就听春婶儿再开口,便不是那回事了,她叹道:“他舅舅说了,如今蔷哥儿的爵位那样高,事业也越做越大,他再帮不得他了。只等着他成亲之后,我们一家便搬回老宅子那边去,那边才是我们正经的根儿。” 薛姨妈在旁边笑道:“原来是急着替甥儿讨媳妇!” 贾母放下心来,也笑道:“我原也催过,只是蔷哥儿和玉儿她老子商议过,都应下了,晚几年再办,我急也没人听。” 下面凤姐儿笑问贾蔷道:“这又是甚么缘法?” 众姊妹也看了过来,贾蔷笑道:“旁人不知这是甚么缘法,二婶婶最该明白才是。” 凤姐儿闻言,忽地心中一震,丹凤眼里满是嫉妒的看着黛玉,叹息道:“女儿家能做到你这个地步,才算不枉白活一场。” 黛玉轻轻啐了口,低头不语。 湘云闹不明白,连连追问。 凤姐儿笑道:“咱们女儿家,这辈子最快活最自在的日子,便是做女儿的这些日子。你们虽还未出阁,难道就不会对比?” 许多话她不好说,但不说不代表姊妹几人看不到。 凤姐儿算是极得宠的孙媳妇了,可平日里累成甚么模样,得罪了多少人,要应付多少人,要伺候多少人,受多少委屈…… 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们也就明白了贾蔷为何让黛玉晚点过门,分明是舍不得她受累,要让她多做几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女孩子。 “这酱蘸着怎么觉得没那样香了?” 吃了半天涮羊肉的宝玉,忽然奇怪道。 …… 翌日清晨。 宗祠大栅栏外,甬道尽头,摆了一张几案。 几案上设有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代修、代儒二老,再次被贾蔷派人抬了来。 实际上,昨夜贾芸已经代表贾蔷,前去和二老通气了。 其实也不算私下里收买沟通,论公,贾敬、贾珍父子所作所为,不必多说。 论私,他们每年除了给族人分一点山货外,也不会再有甚么恩惠。 那么多族人,想养也养不过来。 即便是代修、代儒两个代字辈的庶出长辈,每年也给不了多少钱粮。 相较之下,贾蔷这个族长才当了没二月,却按月送了丰厚的钱粮,供其养老。 所以,有贾母亲笔信在前,二老在写下逐贾珍出族谱,不入祖坟,申斥贾敬昏庸荒唐的亲笔信时,并没太多阻力。 总之,今日贾蔷连面都没露,就凭代修、代儒并贾政、贾芸四人出面,就让族人在宗族露布上,一个挨一个的签下了大名,算是彻底在贾家为贾珍画上了句号。 随后,连贾家族人都没用,几个家仆出面,去了铁槛寺,将贾珍的棺木移至城外乱葬岗,随便挖了个坑埋了。 至此,大房历史基本上翻篇。 …… 东路院,贾蓉房。 里间,气味不似上回进来时那样难闻。 但依旧难掩腐臭味。 贾蔷站在床榻边,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才不过半月,却愈发不成人形的贾蓉。 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就知道他心里甚么都清楚。 贾蔷叹息一声道:“你但凡心里能想开一点,病情何至于此?” 贾蓉冷笑,因消瘦凸出的眼珠子上,满是黄疸和血丝,看着贾蔷,声音如锈了的铜锣摩擦一般难听,讥笑道:“你少猫哭耗子,你怕打心里都等着我死罢?” 贾蔷好奇道:“你死不死,对我能有甚么影响?贾珍已经被我宗族除名,连棺木都入不得祖坟。贾敬回来闹一场,水花都没荡起一滴,养在宗祠后院让他好好修道。他们尚且如此,我不惧之,难道还容不下你?说到底,咱们是一起长起来的兄弟。如今又是三房承嗣爵位,你若果真能长命百岁,我少不了你的富贵,此言并无半点虚假。” 贾蓉闻言,眼珠子瞪了半天后,才不掩恨意道:“那个老畜生,当年就不该收养你,就该溺死你!甚么叫引狼入室,这便是!秦氏那个贱人已经被你得手了吧?你少给我装好人,如今你得了意,还能放过那个小娼妇?怕是连尤氏和她两个娼妇妹妹也一并了吧?贾蔷,你占了我的爵,害了我父亲,圈了我祖父,淫辱我继母妻子,如今还来装好人?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贾蔷冷漠的看了他最后一眼,对两个快要吓死看护他的嬷嬷道:“伺候好了,别让他死了。” 那嬷嬷倒也实诚,难为道:“刘郎中说了,蓉大爷的病越发难治了,他自己又控制不得邪火,怕是坚持不了太久了……” 贾蔷没有再回头看破口谩骂的贾蓉,冷漠道:“多用些安神的药,让他多睡会儿。就算死,也要等两个月再死。” 说罢,阔步出门离去。 这个档口死了,虽伤不得他甚么,总是不好听…… …… 皇城,凤藻宫。 偏殿内,贾元春正领着端妃、周贵人处理六宫宫务。 端妃是新升的四妃之一,亦出身名宦之门。 虽不及原吴贵妃得宠,但近来被翻牌子的次数多了不少,因而被尹皇后传至中宫,赋予重任,辅助贤德元妃一并处理宫务。 这在后宫,乃是莫大的权势和荣耀。 抱琴并一众昭容、彩嫔、女史,来去匆匆,将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和宫正司等六局一司的诸出纳文籍抱来送去。 不过这一会儿,元春并端妃茹氏还有周贵人的注意力,都未集中于宫务上。 而是听着西暖阁内,尹皇后和五皇子母子间的动静…… “母后,您就同父皇言语一声,让贾蔷来帮儿臣罢!” “母后,内务府实在缺银子啊!!儿臣如今每天早上睁开眼,想起那空荡荡的内库,儿子脑仁都疼!” “不信您瞧瞧,您瞧瞧,今早邱氏还说,儿臣如今连白头发都有啦!” “放屁!” 李暄惫赖的声音刚落,尹皇后啐骂声便传了过来,只听尹皇后气笑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儿子,说谎也不会找说辞!内库才抄了吴家的不义之财,不知多充足,你倒拿内库空荡说嘴?” 李暄跳脚抱屈道:“哎哟喂!儿臣的亲母后哇!您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因五省入春以来滴雨未下,朝廷上那些鸟官儿成天聒噪,逼得父皇不得不将入库没两天的千万银资,全都送入户部,再直接拿去买粮,送往五省了!哎哟,那些贼厮鸟,真是可恨啊!” “住口!” 毫无疑问,接下来,李暄接受了尹皇后好一通道德洗礼,最终震怒斥道:“你难道也想像你二哥那样,因无皇子之德,被出继给别人,不再是皇上和本宫的儿子?” 李暄垂头丧气道:“母后,儿臣也理解那些官儿……可儿臣原本正盘算着趁内库充盈给父皇和母后修园子呢,谁知道……” 见他如此,到底是小儿子,尹皇后又心软下来,道:“我和你父皇又不急着享乐,园子的事,还是再等等罢,孝心也不尽在这一时。” 李暄摇头道:“如今已不是修不修园子的事了,而是今年大半年都要打饥荒!先前九华宫皇祖父那里花了太多,只打醮一次,就靡费十数万。再加上过年时赏赐下去那么多……唉,母后,如今内库当真是精穷了。” 尹皇后闻言皱眉道:“便是如此,你寻贾蔷又有甚么用?他难道还是点石成金的送财童子不成?” 李暄赔笑道:“儿臣前儿去他府上,听他和江南齐家还有恒生王家、东盛赵家都在做生意,还都做的极大,张口闭口都是几万两银子,儿臣一个郡王,一年的宗室俸银也才一万两,还不够人家的添头!” 尹皇后奇道:“他还有这份能为?” 李暄连忙道:“可不是嘛,所以儿臣才动了心思,劳母后给父皇说说,还是调贾蔷来内务府帮儿臣罢。让他在外面,成天的惹祸啊,有儿臣在,还能看着他点。” “呸!” 尹皇后气笑啐道:“果真让你们两个混世魔王凑在一起,还不把天给捅个窟窿出来!” 见李暄还要耍赖央磨,她捏着眉心摆手道:“连儿子都有的人了,还如此顽皮惫赖,不过我劝你此事还是别多想,内务府的水到底有多深,不用本宫说,你自己心里就明白。果真让贾蔷那炮仗性子的人去了,你果真能按得住他?” …… 第0374章 传信 待尹皇后领着五皇子恪和郡王李暄往大明宫而去后,端妃茹氏和周贵人都奉承起元妃道:“贵家那位少年侯爷,果真好大的能为。” 贾元春笑了笑,道:“哪里是他有甚么能为,不过是天恩浩荡,皇上和娘娘宠着他罢了。” 端妃茹氏笑道:“这便是最大的能为了,天底下勋贵子弟虽不说多如过江之鲫,却也不在少数。能如此得皇上和娘娘法眼的,难道还有第二人?” 周贵人也笑道:“何止入皇上和娘娘法眼,便是太上皇,也钦点其为良臣呢。哟,说起来,果真和娘娘家的那位嫡亲侄女儿有缘,那位不也是既得皇上、娘娘的喜爱,也得九华宫里太上皇、皇太后的疼爱?” 茹氏羡慕道:“贾家有这一双人儿在,还这样年轻,百年富贵可期。” 贾元春闻言笑道:“都是托天家隆恩罢!” 虽如此言,可元春心里还是满心欢喜。 宫里人最是会察言观色、捧高踩低,贾家人争气,连她也跟着沾光。 元春打定主意,回头再书信一封回去,劝她母亲,还是好好和东府相处为上。 …… 大明宫,养心殿。 见尹皇后带着缩头缩脑的李暄进殿,隆安帝停下朱笔,先是冷哼一声,瞪了李暄一眼,将他唬个半死,然后方对见礼的尹皇后道:“皇后免礼,怎和李暄往这边来了?” 尹皇后笑道:“皇上,臣妾实在耐不住五皇儿的央磨,又不能擅自做主,便带他过来,让他自己同皇上说。” 隆安帝皱起眉头看向李暄,目光渐渐锋利,喝道:“甚么德性?畏首畏尾,哪里还有一点宗室郡王的样子?” 李暄赔笑道:“皆因父皇龙威太盛,儿臣见之心生大敬意所致。” 隆安帝懒得与他掰扯,问道:“甚么事?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李暄忙道:“此事是正事,父皇,儿臣想请贾蔷到内务府帮儿臣。” 隆安帝闻言,眼神一下深沉了下去,不过随即又恢复正常。 这个荒唐儿子,他心里还是有数,不至于此。 但他还是厉声斥道:“迷了心了!皇子公然结交领兵大将,你想干甚么?” 李暄当时就懵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也叫领兵大将? 见他这般,尹皇后忙笑道:“如今可死了心了?”又对隆安帝笑道:“还是皇上圣明,臣妾都没想到这一处。早知如此,在凤藻宫就拦下他了。” 隆安帝点了点头,道:“不过是提点一下这孽障,皇后不必担心。” 又问李暄道:“你寻贾蔷甚么事?” 李暄便将先前在凤藻宫那套说法说了出来,隆安帝摆手道:“贾蔷不过是走了运道,不知从哪得了些方子,你还想将他的方子贪去不成?再者,他那套脾性,到了内务府,不定惹出多少事来。这个混账东西,没一日不给朕寻些麻烦的。” 尹皇后见隆安帝皱起眉头来,奇道:“贾蔷又惹是非了?他这也太能折腾了……” 隆安帝捏了捏眉心,道:“今日有科道言官,弹劾他自承爵以来,不顾上一任宁国袭爵人贾珍停棺家庙,更苛待宁国公贾演嫡孙贾敬,这贾敬还是贾蔷承嗣宁国认下的祖父。至于贾珍之子,也快被虐待死了……” 此事,还真有些符合贾蔷嫉恶如仇的性子。 但是,与孝道不合,果真计较起来,贾蔷怕有天大的麻烦。 尹皇后闻言也眯了眯眼,道:“皇上何不将贾蔷宣进宫里,让他自辩?” 隆安帝摆了摆手,道:“这种事,自辩有甚么用?朕已经打发人去贾家看了,果真如此,那少不了他的苦头吃……” 涉及孝道,又被科道言官给弹劾了,便是他这个天子,也无法维护甚么。 果真坐实了,少不得丢官削爵之责。 正当尹皇后蹙起眉心来,想说些甚么,忽见一黄门自殿外入内。 跪于殿中,先与隆安帝和尹皇后见罢礼,然后捧着一叠纸笺奉于头顶,道:“万岁爷,奴婢奉旨前往贾家传旨探查,宁侯贾蔷亲自引着臣去见了东路院的贾蓉,贾蓉房间内有专门请的两个郎中照看着,病案医嘱按日记录,奴婢也都看过了。另院内还有四名嬷嬷,四名丫鬟,一天十二时辰日夜轮班照顾,不曾断过人。贾珍遗孀尤氏、贾蓉妻秦氏,也都被善待。” 听闻此言,隆安帝和尹皇后面色都微微舒缓下来,隆安帝问道:“那贾敬和贾珍怎么回事?” 那黄门道:“昨日贾敬领了玄真观十三名道人,强闯宁府内宅,要在内宅修一座七层摘星楼,供他参悟天道。宁侯贾蔷便请了荣府荣国太夫人,并贾家两位代字辈的族老出面相劝。劝之不听,宁侯大怒,就派兵将玄真观给查抄了,一应道士都下了大狱。而后开了宗族大会,历数贾珍大罪,将他逐出宗族,族谱除名。贾敬也被三位族中族老,申斥荒唐不堪,令其闭门思过。奴婢也前去看了,衣食嚼用供给上,未曾短缺。另,宁侯让奴婢将贾族荣国太夫人、两位代字辈族老,并阖族三百余人亲兵签名的宗族露布带了回来,以作辩证。” 隆安帝却是连看都未看,摆了摆手让戴权带着这黄门去武英殿,将这些给军机处几位大学士看。 等两个内监走后,隆安帝对尹皇后道:“这个贾蔷,让林如海调理的愈发精明了。” 尹皇后笑道:“是不错,不过也不算甚么。贾敬回城闹事,以贾蔷的聪明,不难想出背后有人弄鬼,说服荣国太夫人并两位族老出面,不算难事。只是……”顿了顿,尹皇后凤眸中不掩精光,道:“这幕后之人,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隆安帝嘿的冷笑了声,却未多言。 他手里掌着的大部分力量,都布置在李向、李吉那一伙儿景初朝兴风作浪的上一代皇子周围,密切关注,不敢有半分大意。 其他的地方,难免就疏漏了些。 不过,也有了些眉头了…… 至于幕后之人挑唆贾敬回城的勾当,在隆安帝看来,简直小家子气的让人瞧不起! 此等竖子,也配妄想大宝? 简直可笑,可悲! …… 出了大明宫,戴权看着紧紧跟随他后面的年轻小黄门儿,笑道:“都道宁侯年岁不高,但出手最是大方。海公公这次得了差事,往宁府宣旨,可得了甚么好东西不曾?” 那年轻小黄门儿忙赔笑道:“总管老公面前,小的怎敢称公公?”说着,从袖兜里掏出了三张银票,奉给戴权道:“宁侯果真大方,出手就给了三百两银票,小的福分薄,担不住,孝敬给总管老公!” 戴权瞥了眼,轻笑了声,从三张百两大龙银票里挑出了两张,声音阴柔地笑道:“小海子倒有眼力见儿,往后自有你的前程。” 海公公闻言大喜,道:“全凭老公提携!” 戴权笑了笑后,啧啧叹道:“宁侯还真是豪富啊!” 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去问这位新贵,借些银子…… 不过,眼下不是时候,眼下这位少年侯爷势头太盛,他也要顾忌着。 但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哪有人能一辈子走的顺风顺水? 就慢慢等着吧,早晚的事罢了…… …… 荣国府,荣庆堂。 高台上,贾母看着贾蔷,有些紧张道:“宫里天使走了?” 贾蔷笑了笑,道:“走了。” 贾母又道:“果真有人告你了?” 贾蔷点点头,道:“要没人在背后挑唆,东府太爷如何会突然回府?” 贾母含怒骂道:“这起子阴险小人!你可知,是甚么人动的手脚?” 贾蔷笑了笑,道:“如今牢里正在审问玄真观的道士……” 说罢,目光落在贾母身旁不远处交椅上,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面上,问道:“这位是……” 贾母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道:“你怎连他也不认得了?罢了,你必是与我装糊涂打擂。我也不同你打这个擂,实话实说了,这位神仙今儿便是来为玄真观那些道士求情的。你多少卖我一个老脸罢……” 贾蔷笑了笑,一旁贾政介绍道:“蔷哥儿,这位真人便是当日咱们荣府老国公的替身,曾经太上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被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和咱们贾家的关系素来亲近。” 贾蔷点了点头,问道:“张真人,是为玄真观来求情?” 张真人早已打量过贾蔷多回,此刻闻言,没有直言,而是惊叹道:“无量天尊!侯爷当真好福相啊!难得,实在难得!” 贾母感兴趣,忙追问道:“此言怎么说?” 张真人笑道:“侯爷生的眉飘偃月,目炯曙星,虽不及尧眉舜目,却也是王侯贵相!再看其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如胆悬,目若朗星,口似涂朱,牙排碎玉,齿如贝列,面如古月生辉,脸似淡金镀容,眉似利剑入鬓,鼻正口方楞角分明,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仪表堂堂……诸位不要笑,非贫道恭维,这等相貌,非胸中有大忠正,真正忠于社稷黎庶之忠良,绝难生此形容。便是到了九华宫、大明宫,太上皇和当今圣上面前,贫道也敢打此包票!” 贾蔷再度感慨,这些久在权贵中打磨圈的人,恭维起人来,当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以他素来听不进浮夸赞扬的心态,如今听起来居然觉得不刺耳…… 他思量稍许,缓缓道:“老真人且放心,兵马司衙门不是龙潭虎穴,是讲道理之处。大部分玄真观道士,今天就能放归。小部分确实藏了奸,或是违背律法的,罪轻者轻罚,罚完即可归。只是果真有罪重者,却放不得。” “这……” 张真人迟疑了下,却还是打了个道礼,道:“如此,贫道就代玄真观祖师,谢过宁侯了。不过贫道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蔷道:“当然可讲。” 张真人道:“贫道也是受人请托,旁人知道贫道与府上关系,才再三央求,故而不得不来。但除了贫道外,据说还有人求到了龙虎山天师府。龙虎山封山三十载,去岁才再度开了山门。今岁大天师奉诏入京,进了九华宫。连贫道也没想到,玄真观还有这等根脚。贫道和贾家关系不比旁家,又素得太夫人并诸位老爷的礼遇,得了这个信儿后,还是想着上门相告,侯爷心中当有数才是。” 说罢,张真人不顾贾母等人挽留,告辞飘然离去。 第0375章 安份 “蔷哥儿,可要紧不要?” 清虚观张真人走后,贾母紧张问道。她虽素不理前面的事,但也知道太上皇意味着什么…… 贾蔷沉吟半晌后,笑着摇头道:“这位张真人,好心倒是有些,但也未尝没有存下让我和龙虎山斗一场的心思。一个是太上皇信奉的千年道教祖庭,一个是太上皇钦点的良臣。张真人自身敌不过他的本家大天师,所以想拉我下场斗一场……” 贾母和贾政闻言眼睛都直了,将信将疑道:“张真人,果真这样坏?” 贾蔷淡淡道:“也谈不上坏,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者,这个消息还是极有用的,有备无患,就不至于被人算计到跟前,手忙脚乱。” 贾母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便放下心来,笑道:“在外面行事,果真要多长一百个心眼子才够用,不然,不知甚么时候就被人算计了去。” 贾蔷还未说话,就见凤姐儿引着贾家诸姊妹进来,与贾母、贾政见礼罢,贾母好奇道:“你怎还未走?” 贾蔷听了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到姊妹里少了宝玉和探春,便知道许是发生了甚么。 就听凤姐儿笑道:“今儿不是大嫂子的好日子么?我怎么也得等到大嫂子送完了兰儿,看她好哭一场后再走。”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呸”的一声。 众人看去,却见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的李纨牵着贾兰的手进来,眼睛虽有些红肿,此刻却还是含笑啐道:“凤丫头再不当好人!” 在她母子身后,却见穿红着绿披金挂银的赵姨娘和贾环也到了。 好在王夫人今日也不在,不然看到行咒魇之术后,还能活得如此滋润的赵姨娘,怕是心里又要怄出八两血来。 贾环、贾兰叔侄俩跪下,与贾母见礼。 贾母一人叮嘱了几句,又让鸳鸯将早已准备好的文房四宝并进士及第的小银锞子送上。 两个小人儿再次磕头。 然后又到贾政那边,不过贾政的礼先前就给过了。 告辞完尊长,聆听完教诲,二小就要离府前往族学。 强忍了许久的李纨眼泪再次落下,赵姨娘也心啊肝啊的大哭起来。 贾环许是也有些害怕,被赵姨娘搂在怀里,也呜呜哭了起来。 倒是贾兰,恭恭敬敬的跪下,给李纨磕了三个头,正经劝道:“母亲,前儿不是说好了么,儿子是去求学,且就在贾家族学,并非远离,母亲实不必担忧。” 凤姐儿在一旁看着,见贾兰竟有这等表现,称奇道:“也不知大嫂子平日里是怎么教的,这兰儿倒像是个有大出息的。” 相比之下,再看看母子抱头痛哭的赵姨娘和贾环,“啧”了声。 贾政面皮挂不住了,斥道:“哭甚么,好生读书求学,本是极好的事,还不退下!” 喝退了赵姨娘后,贾政也未多留,与贾母、贾蔷道了别后,带上了贾环、贾兰转身离去,也不知是不是回头安慰小妾去了…… 待贾政离去,凤姐儿同贾蔷笑道:“今儿是王家舅母的生儿,太太带着宝玉和探春先过去了,王家那边打发人来说,若是得闲,也请你和林妹妹务必过去坐坐。怎么,可有功夫没有?” 贾蔷遗憾道:“哎呀,真是不巧。若没有东府太爷回来这事,我多半就去了,眼下宫里来人传旨,我怕是出不得远门了。林妹妹也要回林家照顾先生,且我不陪护着,也不放心。所以这次……还是算了罢。” 凤姐儿闻言,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却也没多劝。 虽然王夫人知道她和贾蔷亲近些,将这个请人的差事交给了她,但凤姐儿对王子腾妻子李氏动了拉贾蔷和黛玉去为王家架秧子抬势头的心思很不以为然。 天下又不是只王家人是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 就算李氏先前出面了贾蔷封侯的宴会,也为黛玉庆生送了份礼,可李氏的分量能和贾蔷、黛玉比么? 亏李氏还好意思说,让黛玉乘皇后赐的凤辇去,亮亮相,也好让其他诰命开开眼。 照这般算计,每年皇后娘娘的千秋节,众诰命都去捧场,回头谁家诰命再过生儿,皇后娘娘还得亲自去还个礼? 谁也别说谁势力,果真贾蔷黛玉只是个寻常小辈,李氏那日也不会亲自登门。 既然已经将身份地位算了进去,那就按规矩办事。 贵人岂能轻落贱地?最起码也得身份对等才是。 贾蔷背后站着多少人,黛玉背后又站着多少人? 他们的行动来去,并非全在他们自己,也要考虑影响。 连凤姐儿都明白的道理,王子腾夫人李氏会不明白?王夫人会不明白? 终不过还是欺贾蔷、黛玉年幼,想以辈分压人罢了。 只是既然如今贾蔷心里明白着,也开口婉拒了,凤姐儿便不多说甚么。 她邀请了贾蔷和黛玉,差事已经完成了,况且她也看得出,连贾母都不大喜欢这做派。 因此与贾母、贾蔷并诸姊妹道了别后,也匆匆赶往王家。 等凤姐儿走后,黛玉怔怔的看了贾蔷半晌,终于忍不住道:“就这?” 贾蔷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黛玉缓缓蹙起眉心道:“人可不去,难道礼也不去?” 贾蔷笑了笑,奇道:“还用送礼?” 黛玉不高兴了,看着贾蔷不言语。 贾蔷哈哈笑道:“我又不傻,岂会如此疏忽?” 黛玉眼睛一亮,道:“可是先前已经打发人送去了?” 贾蔷摇头道:“怎么可能,先前压根都不知道有此事。” 黛玉气个半死,忍着被人取笑的羞耻,咬碎玉齿,一字一句低声道:“那你还不快去?蔷哥儿……” 话没说完,听到一旁传来四个字:“仔细你的皮!” 黛玉愕然转头看去,却见竟是惜春描着她过往的神态,瞪着贾蔷威胁道。 迎春、湘云差点没笑死过去,黛玉羞愤的想动手,惜春先一步抱着她求饶。 念及惜春的身份,黛玉还真不好动手…… 贾蔷颇为感慨的看着惜春,原本小小年纪,身上便蕴着疏离清冷的客气劲。 也难怪日后会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伴余生。 他其实也没做甚么,只是在宁府给她了一套院子,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又让她请了二三回东道,邀请诸姊妹去她家住了两三晚…… 但看起来,效果似乎好过头了。 这个才不到十岁的小丫头,恢复了她本该有的顽皮活力…… 贾母笑罢,对黛玉道:“你还是没明白他的面皮,他听了凤丫头的话,心里就有了数。他必知道,他不出这份礼,西府也得替他出上。这会儿子,凤丫头必是让人装车呢。” 黛玉闻言,真有些不满的看向贾蔷,贾蔷忙道:“你可别替二婶婶心疼,她见天吵着要和我一道做买卖,赚些脂粉银子。我才松了口,只要了她一千两银子的本,回头年底她不收回一万两的利来,我还要包赔。你算算,她是吃亏了还是赚了?” 此言一出,湘云的眼睛最先亮了,论缺钱,她史湘云敢排第二,贾家姊妹中,谁敢排第一? 不过随即眼睛又黯淡下来,她可没有一千两银子的本钱。 贾母也老眼明亮,道:“还有这样的好事?果真一千的本钱,能生出一万的利钱来?那我要是投你个三五万,你又怎说?” 贾蔷呵呵笑着摇头道:“老太太的压箱银子尽够使了,就不必再来生银钱了。倒是家里姊妹们,果真缺银子使的,倒可以寻思寻思……” 迎春素来老实,从不参与这些事。 惜春也还小,眼前没想许多。 最终还是湘云,涨红了脸,咬了咬唇角,问道:“蔷哥儿,若是……若是没本钱,又该如何做?” 贾蔷笑道:“没本钱你难为情甚么,本是寻常事,你们姑娘家能有几个月钱。” 黛玉在一旁笑道:“我借你些,等你得了,再还我?” 湘云摇了摇头,道:“你的和他的有甚么分别,我若是借,岂不成了空手套白狼?” 上头贾母笑道:“果真靠谱,我借你!” 湘云还未答话,贾蔷笑道:“没本钱也不要紧,我那太平会馆的西路院,前后五进的院子一气打通了,和一条小街道也差不离儿。沿街有几十间门铺,里面可以卖一些女儿家的小顽意儿和西洋奇珍。另外,我德林号里的丝绸,都是限量售卖的。你们也都是识货的人,当看得出绸缎成色比起别处的上等丝绸如何。便是内造的,也未必有我的好。 除了总铺外,我可以单批给你们一间门铺,来卖这绸缎,岂有不赚钱的道理? 当然,这是粗糙的赚钱手段,虽能赚到不少银钱,可毫无美感可言,不合你们的身份。既然史妹妹说没本钱,可我听说,你们女红活都极巧……” 湘云闻言,没好气白他一眼,道:“我们虽做的也不错,可谁家里还没几个女红活极巧的绣娘?我们再如何巧,还能迈得过她们去?” 贾蔷啧了声,笑道:“若只是寻常刺绣,自然未必有绣娘精道。可若是绣在极好的绫罗绸缎上呢,或者也不绣花草鸟兽,而是绣一些诗词联对,这价值岂不又高一层,还怕没人抢着要?如此,比单派人去当一个二道贩子强得多。” 黛玉取笑嗔道:“钻钱眼儿里了,诗词也能拿去赚银子?” 贾蔷摇头笑道:“又不是让你们拿赚银子去当个正经差事,不过针凿女红诗会之余,用那些成果去转化成一些进项,岂不两全其美?” 迎春在一旁迟疑道:“这些女红作物,流到外面,是不是不大妥当……” 贾蔷呵呵笑道:“二姑姑,太平会馆西路院,能进去的,都是有些门第的诰命或是小姐,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 李纨都觉得有些不妥,道:“便是妇人买了回去,也未必一直落在妇人手里。” 贾蔷摇头道:“大婶婶,便是女红之物,又不是不能洗,过一遍水,刺绣上唯有针脚罢了。果真往深论,那就没意思了。便是宫里娘娘们穿的衣裳,丝绸未必都只经女子之手。吃的用的,就更不必说了。” 李纨闻言语滞,道:“这……” 贾母见贾蔷居然有耐心和贾家一干姊妹们聊这些,奇道:“你今儿怎么如此得闲,还能有功夫在这里和我们磨牙?” 贾蔷笑了笑,道:“我那么多事,本是没功夫的,不过……”说至此,他有些尴尬的伸手摩挲了下下巴,看着黛玉道:“方才天子打发天使警告我,让我安份几天,再惹出乱子扰了他,不拘谁对谁错,我都要挨板子……算了,不讲道理又惹不起,我还是在家歇息几天。” 第0376章 宝玉挨打 “啊呀!既然是陛下的旨意,那这几日你哪也不许去,就好好在家待着!” 贾母闻言,简直高兴坏了! 心中想道:看来,不止她一人被这个惹事精给闹的精疲力竭,心生害怕,连宫里皇上都有些吃不住这个折腾劲了! 她自知说话未必有多少分量,就对黛玉道:“玉儿也帮我看着他,正好一起合计合计,让他这个小财神,带着你们姊妹一起发点小财!” 这话几个姊妹们爱听,也觉得有趣,湘云最是高兴,她在史家的处境,不算很好…… 然而贾蔷却要走了,道:“我今儿要去族学看看,不出门是不能够的。” “拦着拦着,快拦着!” 湘云、惜春最是响应,嘻嘻哈哈的拦在贾蔷身前身后。 贾蔷无语笑道:“我是去族学!” 贾母不客气道:“你族学的章法都已经立下了,现在过去又有甚么要紧的事?今儿哪也不许去!” 黛玉、迎春、李纨并鸳鸯等丫头只在一旁笑,觉得十分有趣。 湘云跟个小子似得,在贾蔷后面跳来跳去,要阻拦他的去路。 小惜春咯咯笑着围着贾蔷跑,贾蔷见她变得如此欢快,也觉得喜庆,想了想笑道:“既然不去族学,那咱们一起往太平会馆走一遭,去瞧瞧如何?老太太也一并去,往后各家诰命太夫人说不得也爱去那里逛逛。” 贾母笑道:“我看你就是想往外跑,一刻钟也不想在家里待,如今倒将我也支派上了。你那劳什子会馆里有甚么,还能让各家诰命前往?” 贾蔷笑了笑,道:“有江南请来手艺精绝的女裁缝,那针脚之细密,不敢说独步天下,但也绝对不是各家府上养的裁缝能比的。此事不是我胡说,林妹妹也知道。” 众人看向黛玉,黛玉星眸明媚,想了想,看着贾蔷笑道:“你莫不是将孙姨娘也请来了?” 她是知道李婧老子在扬州那位相好的姨娘的,对贾母笑道:“果真将那位请来了,那可真是了不得,那位还有名号呢,叫千手观音来着,便是说她用针极巧。” 贾母笑道:“也真敢叫,菩萨的名讳也是能乱叫的?” 黛玉便将孙姨娘在扬州行为说了遍,最后感叹道:“二十年行善,救了不知多少被遗弃的女婴、病婴,便是扬州的恶人,也敬她三分。” 贾蔷点了点头,也道:“江洋大盗和小偷小摸的人,偶尔良心发现了,都会将钱袋荷包丢到她家门前,算是赎罪。江湖上的大豪,也都敬她三分,不许下面人去惊扰。” 贾母闻言动容道:“果真如此,倒不负观音之名,确当一见。” 却听贾蔷笑道:“她来不了,她在扬州帮我做事,还要继续她那一摊子,哪里离得开……如今在京的,是她的衣钵传人。” 贾母懊恼,黛玉也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然后笑道:“我就说……原来是孙琴来了。” 贾蔷笑道:“她和她三个师姊妹都来了,在会馆开了家成衣铺子。这铺子除了有数的人家外,寻常人家出再多银子都不接活儿。” 贾母好笑道:“你这一套一套的,都从哪学来的?果真如此,便是不想在那里做衣裳的人家,也少不得去做一身。不然,没有那身行头出去逛一遭,出门去好似还矮人一头。” 因贾蔷年岁不小,平日里李纨并不怎么同他说话,这时也忍不住笑道:“怪道凤丫头同你这样好,可不就对了她的脾性?都是钻钱眼儿里了。” 贾蔷摇头道:“琏二靠不住,二婶婶想着多弄些银子傍身,也不算错。大婶婶的境地比她其实还强些,有兰哥儿在,总有个盼头。她……” 贾母板起脸道:“莫乱说!你琏二叔虽没你这么大的能为,但在勋贵子弟里算是好的了。我最知道他,虽贪顽一些,但没甚坏心思。再者,他们还年轻,早晚能有孩子,你小孩子家家,真当甚么事都明白不成?” 贾蔷也不多言,笑道:“那就让人去套马车了?离这也不很远。”他主要是想带黛玉出去逛逛,不过只带一个,林如海那边都不好交代…… 贾母想了想,道:“罢,出去走动一遭也可以。不过,请了姨太太和宝丫头来,一道去罢。留她们娘俩在家,也怪可怜的。” 贾蔷没听明白,道:“王家太太过生儿,姨太太和薛妹妹怎会在家?老太太莫不是记错了……” 贾母没好气道:“我还没老糊涂!”而后语气中不无讥讽道:“如今王家了不得,提督着丰台大营,成了数得着的实权大将。今日李氏过生儿,镇国公府、理国公府还有一干子公候伯府都要去祝生儿。果真你今儿也去了,再以晚辈礼给李氏祝个礼,往后王家就算是真正立起来了。这样的场面,王家会愿意让姨太太这个连诰命都没有的亲戚露面?再加上宝丫头……唉,在宗室里,和各家诰命圈子里,说好听点她是个可怜人,说难听点,就成了个笑话。可这些又能怪得了谁?造化弄人罢了。王家人……”似不想在背后多说人家长短,贾母摇了摇头道:“去请了来罢,到贾家来做客,是亲戚,总要多关照一些,才是正经相处的道理。” …… 西单北大街,西斜街。 太平会馆。 早就得了信儿,提前过来安排的贾芸带着几个管事的候在正门前。 贾母的八抬大轿当先,薛姨妈的四乘轿于次位,之后跟着两架翠盖珠缨八宝车,两架朱轮华盖车。 除了贾蔷并其二十余名亲卫外,又有西府诸婆子媳妇随行。 因皆是内眷,并未在门前停留,直接自大门而入,往西路院行去。 轿夫、车夫都换成了青衣小厮,到了西路院门前,连青衣小厮也一并退下,换上了十来个健妇。 至此,大轿落地,马车前也都放了脚凳。 贾母和鸳鸯自八抬大轿上下来后,看着周遭陌生的景儿,倒也感兴趣。 等紫鹃、莺儿上前,将黛玉、宝钗接下马车,李纨、迎春、惜春、湘云并宝琴也下车后,再加上各自的丫鬟,十几人凑在一起,看着这陌生之地,也都热闹起来。 不过,没等她们自在起来,西路院门大开,十来个穿着水红绫子薄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下面是水绿翠裙的年轻女孩子们齐齐出来,福礼见上。 只是这些穿着贾家丫头标配衣裳的女孩子们,虽如此衣着,可脸上的气度,一看就让人知道,非等闲丫头可比,必是通晓了文墨道理的。 贾母这双眼睛更是看出不俗来,上下打量了几遍,问贾蔷道:“这些就是你原先从教坊司弄出来的丫头?” 其她姊妹们也看了过来,贾蔷点点头,道:“便是她们,不过里面还有,也有年岁大些的,做事沉稳些的。” 贾母面色有些凝重,叹息道:“原也皆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落到这个地步……” 为首一二十来许的姑娘,再次福礼道:“请太夫人万福金安!奴婢等本家世凋零生不如死苟活之人,幸得府上侯爷慈悲心肠,救我等出了那见不得人的火坑之所。如今虽仍为奴,侯爷却许诺,五年后便可自赎自由身。且不会逼着我们做那等下流事……此恩已比天高。奴等丧家失亲的沦落女子,今世怕不能报答侯爷并府上万一之恩。然即便来世,亦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初……初月姐姐?!” 贾母还未答话,直眼看了半晌的湘云忽然开口道。 为首的姑娘看向湘云,却没认出她是哪个。 湘云却笑道:“初月姐姐,你忘了,我小时候你随你母亲来保龄侯府来看过我,还和我一起吃过桂花糕呢。” 提及保龄侯府,名为初月的姑娘才终于想了起来,不过也只是面色复杂,眼睛隐隐泛红,道:“原来是保龄侯府史家的大小姐,都长这样大了,算算时日……也有七八年的功夫了。” 湘云闻言,还想问问名唤初月的女子怎落到这个田地,好在被宝钗按住了,笑道:“叙旧稍会儿再叙罢,急甚么?还是先请老太太往里面瞧瞧。” 湘云看了宝钗的眼色,才恍然明白过来,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况且,她虽然说是保龄侯府的千金大小姐,听着尊贵非常,可实际上连请个正经东道的银子都没有,即便问了,又能如何? 以她的性子,难保不会说出甚么大包大揽的话来,可自身又没那份能为,到头来岂不是给贾蔷添乱? 因此,湘云只能眼睛黯淡下来,将那一颗义侠之也心冷却了。 “老太太、姨太太,里面请。” 贾蔷与宝钗微微颔首后,对贾母、薛姨妈说道。 他自己,则行在黛玉身旁,一众贾家人进了西路院…… …… 永达坊,王家。 凤姐儿到时,已是满堂珠翠。 李氏并王夫人及李氏长媳金氏一起招待各家诰命,热闹非凡。 只是,不拘是镇国公府诰命宋氏,还是理国公府诰命袁氏,亦或是定城侯府诰命孙氏、安定侯府诰命刘氏,表面上虽都带着笑容,但相比在贾家,对上那位荣国太夫人时的神情,却是截然不同的。 在贾府时,有诸王太妃、王妃在,宋氏、袁氏等人连头排高位都坐不得。 因而对上贾母,一个个都是自内而外的恭敬。 李氏虽也是一品诰命,但这个诰命的成色比起公候伯夫人来,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官位在下,但世袭富贵的爵位在上,宋氏等人又会对李氏低头? 莫说李氏,便是对上王夫人,也不过比李氏多一些恭敬罢…… 毕竟王夫人虽出身贾家,还是贵妃亲母,可却出身贾家二房,将来承不得爵,且听说养了个不出门的儿子…… 这个时候,李氏就无比希望贾蔷和黛玉能来,替王家压一压场子! 后宅和前面息息相关,后面尚且这个态度,那这些诰命的老爷对王子腾又能恭敬到哪里去? 今日没来甚么男客,所以内眷这里愈发要争一口气。 却没想到,凤姐儿居然一个人就来了…… 见此,李氏脸上的笑容差点都维持不下去了。 她自认对贾家东府不薄,先前贾蔷承爵宴,她也亲自出席了,甚至后来还将一支极好的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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