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蝌早早候在门前,见贾蔷大步走来,忙上前见礼。 “都备妥当了?” 贾蔷也未进去,叫起二人后问道。 贾芸笑道:“都妥当了。” 贾蔷点点头,道:“我一会儿要先去兵马司衙门点个卯,你们在这里候着。知道行事的章程么?” 听闻贾蔷之言,贾芸、薛蝌还是有些紧张的。 贾芸忙道:“侯爷,今儿这个日子,您若是不在跟前,我们的身份,怕是压不住……” 薛蝌虽未言,也是点了点头。 贾蔷笑道:“我很快就赶回来,开张时必会在此。且你们按规矩办事就是,不必怕哪个,我也不可能长驻此地,终究要你们来管。原则只有一个:不卑不亢!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当奴才的。愿意守这里规矩的请进,不愿意的就请出去。东路院留了不少人手,我姐夫今天都留在这里。不规矩的,不必客气。” 贾芸犹豫道:“怕是要得罪人罢?今日能来的,都是贵人……” 贾蔷摇头道:“面子都是自己挣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也不偏向谁,也不为难谁,规矩就在那。非要去违背的,不是我们得罪他们,是他们得罪我们。再说,这东路院内摆着擂台,哪个觉得不服,上擂台就是。” 贾芸闻言点点头,笑道:“如此,我心里就有数了。” 贾蔷笑道:“有数就好,你们进去忙罢。” 说罢,翻身上马,带人往东城兵马司衙门行去。 摊子越铺越大,他不可能事必亲躬。 能够培养出来一些可独当一面的手下,意义甚至还在太平会馆之上。 当然,主要还是防备,有小人拿他因私废公做筏子…… …… 大明宫,乾清门。 辰时初刻,早朝鼓起,文武官各于左右掖门外序立。 候钟鸣开门,各以次进,过金水桥,至皇极门丹墀东西相向立。 待天子御临宝座,鸣鞭,鸿胪寺官赞入班,文武官俱入班。 行一拜三叩礼,分班侍立。 今日月初大朝,京城凡四品以上的实职大员,皆要上朝听政。 领班军机大学士荆朝云先上奏了两湖、河南三省普降甘露之喜,满朝恭贺。 不过,由于山东、甘肃两省仍未见雨落,所以依旧不可掉以轻心。 当初抄没吴家的银子,还是要买成粮食,提前运往二省,以平息粮价,早早准备赈灾。 尽管隆安帝心里明白,这个过程,即便有上千万两银子打底,最后能有二百万两落到灾民口中就算仁慈了,可眼下却没甚其他的好法子。 景初三十年宽松吏治,整个江山几乎无官不贪,想要整治,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 更何况,太上皇还在…… 三省降雨的喜悦,都被这糟心之事给浇灭了。 反倒是朝官们,许是要迎接一次盛宴,一个个都面带喜色。 荆朝云后,罗荣、何振两位军机大学士也相继奏报了关于春闱后选官,以及河工之事。 等军机大学士承奏完,便是六部尚书奏事。 当然,无事者可不上奏。 吏部尚书无事,户部尚书空缺,代掌户部的左侍郎林如海因病未上朝。 接下来,便是兵部尚书王子腾。 虽是众所周知的空架子,然而王子腾依旧出列,躬身上奏道:“启奏皇上,荣国府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赦,因伤病不能上朝,故此将奏折转交微臣,请微臣代为上奏。” 隆安帝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蹙,头往左侧偏了偏,身旁站着的一位新面孔太监,忙下了丹陛,从王子腾手中取来。 隆安帝接过后看了看,目光最后在一等将军印上凝了凝,眼中闪过一抹讥讽,最后道:“一等将军贾赦上折子,问永昌侯仇成和立威营谋逆案中,子药流出一事至今还没个说法,实在不该。是彻查不下去了,还是有反贼同谋在包庇?还说,几十桶子药,真要一起炸开,便是这乾清门都要灰飞烟灭。莫非真要等到不忍言之日时,才去查查到底是哪个将兵部严存的子药,送给了仇成么?” 此言一出,殿内因三省降雨而带来的喜悦之情,瞬间湮灭,气氛陡然凝固。 王子腾最先跪下请罪,道:“臣愧为兵部尚书,兵部出现这样的大过,至今没有一个交代,臣有负圣恩,请皇上治罪!” 隆安帝闻言,正要开口,却看到今日突然上朝,却一直在武勋之首坐着打瞌睡的赵国公姜铎睁开了眼,道:“原来贾赦还有这份忠心?倒也难得。老臣还当贾代善的儿子都是废物,只会搂着小老婆吃酒呢。” 元平功臣一系的武勋大将们,纷纷大笑了起来。 隆安帝见此,脸色瞬间一沉,眼睛缓缓眯起,眸中目光森然凝重。 元平功臣,已经跋扈到这个地步了么? 果真,要成姜家军?! 第0434章 大燕勋臣中的败类 东城兵马司衙门。 贾蔷今日来上衙,连高隆都吃了一惊。 不过也没多问,贾蔷大致看了看,衙门内大概不到三十人,就问怎么回事。 高隆忙道:“今日月初大集,为防出事,所以人手大都散出去了。” 贾蔷点了点头,入衙落座后问道:“漕帮的人都放出去了?” 分管牢狱的副指挥胡夏道:“大部分罚了银子就放了,还有些身上确实背了人命的,也移交给了顺天府衙。” 贾蔷应了声,虽然对于漕帮已经记上了笔账,且至今漕帮都没人出面给他一个交代,但眼下还不是清算漕帮的时候。 再者,漕帮突然反水,和中车府一起干掉了其他三股人手,这里面到底有甚么深意也还未弄明白,贾蔷以为再等等为妙。 背后水实在太深,他怕引出几个惹不起的巨鳄来,不值当。 处置罢此事,贾蔷又看向一位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问道:“火禁查验近来如何?京城春来少雨干燥,不可大意。” 之前兵马司的火禁局已经沦为帮闲之流,贾蔷接手后,直接将火禁头目孙鹏升格到副指挥的重要位置,还调拨了不少军费,供火禁局更换水龙车,增加人手。 孙鹏忙道:“回侯爷的话,火禁局近来在东城增设了二十架水龙车,各街道坊市也都添了巡火丁。不敢说万无一失,但绝对比先前稳妥十倍!” 贾蔷笑了笑,点头道:“很好,但还要继续加强。东城多木楼,一旦发生火灾走了水,不是闹着顽的。” 孙鹏赔笑道:“侯爷放心,小的们一定好好办事,绝不敢懈怠。”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不经念叨,孙鹏刚说完,就见一穿着“火”字军服的火禁丁从衙外跑进来,边跑边大声喊:“不好了,不好了,北街养生堂走水了,好大的火,要赶紧派人去救援啊!” 贾蔷闻言面色一变,北街那边正是他方才口中所说,多木楼的地方。 那里不仅多酒楼客栈,还有许多布铺米行,还有一座养生堂,里面专门收养弃婴! 果真是养生堂起火,出了惨案,那就果真要出大事了! “快走!!” …… 皇城,乾清门。 今日月初大朝,隆安帝在此御门听政。 立威营谋逆造反子药之谜,绣衣卫一直在查,刑部一直在查,兵部也一直在查,但始终查无头绪。 百官各有私心,为免招惹夷族之祸,也没人敢催促…… 今日王子腾转交“贾赦”奏折,质问此案,隆安帝本想借此发作一番,也警告某些人,不要得寸进尺。 即便追查到最后,只交出几个替罪羔羊,也要将面子上的事做好了。 不株连几家九族,以人头和鲜血警告背后之人,那天家威严何在? 不想没等他开口,很少上朝的赵国公姜铎,居然敢拿贾赦取笑,并引得一众元平勋臣和武将在圣驾前放肆大笑。 这条老狗,疯了不成? 然而就见姜铎颤巍巍的起身,对隆安帝躬身请罪道:“皇上,老臣腆为三朝老臣,得太上皇和皇上的信重,位列军机,参知军国重事,受此皇恩深重,常常夜不能寐。没想到,到底还是辜负了皇恩。立威营身为京城十二团营,仇成身为国朝武侯,居然能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混账事,逆贼自然死不足惜,然老臣依旧难逃失察之罪,老臣惭愧哇!” 说罢,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隆安帝见之,眯起的眼眸缓缓睁开了些,摸不清这条不知熬死多少当世英豪却就是不肯死的老狗,心里到底打得甚么算盘,他沉声道:“仇成谋逆,事先谁又能想到?老国公不必自责,快快请起。” 说罢,又侧了侧头,身旁那位太监立刻下了丹陛,亲自搀扶起姜铎来。 姜铎起身,瘪着嘴再三谢恩后,又道:“老臣今日来,原就是想和陛下议一议此案,既然贾家有人先提出来,那干脆就在这议罢。长兴侯耿年,颍川侯傅连?” 姜老头气势还是很足的,虽然干瘦的都快成了一坨,可一双老眼扫过武勋行列时,敢直视这老头子的人,没几个。 听他点名,两位身着飞鱼蟒服的中年男子出列,拱手道:“老公爷有何指教?” 姜铎喝问道:“仇成那个遭瘟的,死都死了,不死也该千刀万剐了,这都多长功夫了,你们兵部连子药从哪丢失的都没查出来?” 两人隐约感觉到了有些不对,颍川侯傅连抢先一步道:“老公爷,武库司和督摧所原是左侍郎所掌。” 长兴侯耿年闻言大怒,道:“没有右侍郎签印,谁能擅入武库司子药房?” 眼见二人就要狗咬狗厮斗起来,姜铎却不看二人了,拱手道:“皇上,老臣早有一愚见,思虑了数年,今日才敢上奏。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上教训。” 隆安帝面色阴晴不定,实在摸不着这个老妖怪想做甚么,道:“老国公有何心得,但说无妨。” 姜铎笑着谢过恩后,先伸出帕子来,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隆安帝忙道:“老国公坐下说即可。” 姜铎笑道:“那就多谢皇上隆恩了!”说罢,颤巍巍的回到座位上坐下后,这一开口,却是石破天惊之言:“皇上,老臣以为,文臣那边且不提,但武官,尤其是领兵大将,实在不好在一地待的太久。对朝廷不是件好事,对臣子也未必是保全之道。眼下太平,那种一个将位,父传子、子传孙的做法,早早就该舍弃才是。当然,朝廷已经开始这样做了,九边戍边大将,今年要回来三个,明年要回来六个。这就很好,毕竟,这大燕的军队,不是哪一家的军队,是朝廷的军队! 老臣以为,驻扎都中的十二团营也该如此。一个大将领军十年,朝廷的军队都快领成私军了,于江山社稷而言,实非幸事。 军队如此,兵部两位侍郎又何尝不是如此? 所以,也该给他们调换位置了! 不然,一个个尸位素餐,那还了得?” 此言一出,饶是以赵国公多年的威望,此时也有些隐隐压不住身后诸多元平重将的怒气了。 “老公爷这叫甚么话,若是这样不好,那难道要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才好?” “不如此,军队哪有战力?” “是啊,一旦发生战事,咱们连手下的兵将都认不全,那怎么行?” “我们领兵领的好好的,又没犯下甚么过错,凭甚么剥夺兵权?” “就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哪有这样的道理?” 没有兵权,这些人空有爵位,却是连站到这里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且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没了兵权,他们吃甚么,喝甚么? 怎么拿官位培养亲信势力? “老公爷说的轻巧,姜家老老少少都在吃兵粮,倒是要断我们的炊!” 听着这聒噪声,刚坐下没多久的姜铎又拄着拐起身,回头扫了过去。 随着那双老眼冷冷的看了一圈后,嘈杂声渐渐止住了。 姜铎冷哼一声,道:“我姜家老老少少都在吃兵粮?既然是老夫提的这个奏议,姜家哪一个还敢往军里扎,老夫砸不烂他的狗头!你们也不要怪老夫无情,并不是说,你们从兵部,从十二团营下来,就不能吃兵粮了。九边要回来不少人,空出那么多位置,难道不需要人去?窝在京城享福享受惯了,都不愿去边关吃沙子,那还有甚么脸提打仗?真打起仗来,不比这个苦?” 说罢,又回过头来,看向眼中满是震惊神色的隆安帝,拱手道:“皇上,老臣今年,都过九十了,古往今来,有几个大臣能活这么久?可活了这么久,老臣只是受着皇恩,却没做出甚么功绩,实在汗颜哪。如今老臣快要去见世祖元平皇帝了,临走前,就最后为皇上,为天家,为我大燕的江山社稷,尽一份力罢! 老臣建议,十二团营,除却立威营外,先换六营主将。九边调回来三人,另外三个,从其他勋臣中选,选忠于皇上,忠于社稷的。明年,再换六营,正好九边回来六人。为何非要选九边重将?因为他们带惯了边军,正好让他们回来好好拾掇拾掇京营。 这些年,京营也实在不像话。京畿重地,居然能出现立威营这样的事,简直荒谬! 长兴侯耿年,颍川侯傅连,你们也别不服!若是在世祖皇帝时候,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们全家的脑袋都已经在菜市口晾干了!不拿你们问罪,已是皇上天恩浩荡,宽怀仁厚,怎么,你们还有话说?果真等着计较遗失子药一案?” 长兴侯耿年和颍川侯傅连两人面色灰败,还能有甚么话说? 隆安帝今日有一种被昊天上帝的大礼包狠狠砸晕的幸福感,若非多年养成的坚毅隐忍的性子,他几乎都要忍不住站起来答应了。 兵权!兵权!! 但眼下,他只能深情的看着赵国公,动容道:“老国公忠义之心,朕知矣。只是此事,尚且需要和太上皇商议。” 姜铎也明白,笑道:“稍会儿下了朝,老臣往九华宫递个牌子,看看能不能觐见到太上皇。若是有这个体面,老臣少不得和太上皇也说说此事。此事,事关江山社稷之稳,不可不做。这得罪人的事,就让老臣这快要去见世祖皇帝的老骨头,去得罪罢。” 隆安帝真的被姜铎给镇住了,也感动了,他看着姜铎,沉声道:“老国公放心,没人敢因此记恨老国公,也没人敢因此记恨姜家。” 不止武勋,便是满朝文臣都因为今日突然发生的这一遭都懵了。 随即便是大喜! 军权操于元平功臣之手,早就为文臣所忌惮。 但往日里实在没甚么机会,不能也不敢去议论此事。 可谁能想到,这大燕军方最大的一座山头,今日居然会自毁长城? 便是连御史台的言官,平日里对谁都能挑出三分毛病来,今日看这赵国公,也隐隐有些像是在看当世圣人…… 原本,今日大朝到此差不多就该拉下帷幕了,君臣心中都没甚么其他心思去议旁的事。 然而却见一御史站出来,大声道:“皇城,臣弹劾宁国府袭一等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贾蔷,为了开会馆赚银子,妖言惑众,鼓弄人心,伤风败俗!身为兵马司指挥,却几乎从不上衙。和赵国公这样高风亮节忠义无双的老臣相比,贾蔷实为我大燕勋臣中的败类!还请皇上治其大罪,以正人心!”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皇上,裹胸之谣传,实在是斯文扫地,此等败类,岂能为官?还请皇上治其大罪!” 第0435章 血口喷人! “点验清楚,都救出来没有?” 东市北街,养生堂门前,贾蔷此刻显得狼狈不堪,额头左侧的头发都烧焦了一片,身上更满是灰烬,袖子和衣襟前摆都被火烧出了洞。 此刻他却顾不得许多,急声喝问道。 高隆、商卓二人的情况比他还不如,将披在身上浇了水盖了泥的被子扔在地上,大声道:“侯爷,养生堂的嬷嬷清点过了,一共八十五个孩子,一个也不少。就是……就是有三个没抢救过来,其他的都还好。” 贾蔷闻言,脸色难看的厉害,问道:“查清楚了没有,到底哪处起的火?是伙房的火没收好?还是哪处炭盆起的火?” 高隆摇头道:“还不清楚,但据说走水的位置不在伙房,好像是卧房……” 正说着,就见孙鹏急急走来,他是祖传防火禁的老人,贾蔷只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有问题,问道:“可是有甚么发现?” 孙鹏道:“侯爷,小的可能发现了走水的原因了。” “说!” 贾蔷闻言,精神一振,问道。 孙鹏道:“据养生堂的人说,最先发现走水的地方是卧房后院,他们昨儿才洗净了被褥罩单,搭在后院里。最先走水的,正是后院,然后才蔓延到卧房,继而烧了大半个养生堂。小的方才特意去后院看了看,发现这养生堂的后院,正和前街仙客来酒楼的后厨房连在一起。酒楼厨房的烟囱,就搭在养生堂后墙上。所以小的猜测,多半是……” 贾蔷闻言,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见此,高隆、商卓等二十余亲兵并百十余兵马司丁勇,齐齐跟上。 “哟!这位客官,您这是……” 许是做贼心虚,这家名叫仙客来的酒楼掌柜居然亲自在门口迎客,一看到贾蔷过来,脸色都变了,赔笑问道。 贾蔷只是目光森然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的心思,就要往里进。 这位老掌柜胆子也大,居然张开双臂想上前拦,却被赶上来的高隆抓住领口,一把甩到一旁。 那老掌柜大声叫道:“我家老爷是吏部左侍郎,你们也敢造次?” 贾蔷头也没回,下令道:“抓起来。” 等他一路走到厨房时,就看到几个伙计,正在扒开烟囱,和泥准备修整。 见此,贾蔷岂有不明白之理? 他厉声道:“将这起子混账全部下牢,拷打出来今天之事,要快!” 高隆等人也是大怒,带人一拥而上,将这些伙计们全部拿下,押回兵马司衙门。 “封了酒楼!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进来。” 贾蔷看了看火房现场后,出门而去。 今日当真是险,果真今日他只顾着太平会馆那边,而养生堂这边烧死近百个孩子。 杀头或许不至于,但罢官去爵却是少不了的。 实在可恨!! 不过没等他心有余悸的回衙,就看到一队宫人急急打马而来,看到他后,连马也不下,便在马上急忙宣旨道:“陛下有旨,传宁国府袭一等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贾蔷,即刻御门觐见!” …… “皇上,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到了。” “宣!” “皇上有旨,宣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入殿觐见!” “皇上有旨,宣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入殿觐见!” 在一声声宫人传宣中,一身狼狈的贾蔷步步入内。 先前,他已经从宣旨熊公公处得知了些许缘由,又惊出一身冷汗来。 再没想到,还真赶到一块去了。 实在是,凶险! “臣贾蔷,叩见吾皇万岁!” 看着丹陛龙椅上的隆安帝,无视周围各色审视的目光,贾蔷行大礼拜见。 隆安帝看到贾蔷这一身,原本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沉声道:“贾蔷,有言官弹劾你鼓弄人心,不务正业。还说今日是你那劳什子会馆开张之日,你连官衙也不上,因私废公,实在是败类。你怎么说?” 贾蔷摇头道:“皇上,言官风闻言事,言者无罪,对其人,臣无话可说。对其事,臣只能说,实在可耻。臣自上任以来,连续破坏了几桩大案,连谋逆案都破了两次,更不用说吴家的走私案。如果这都叫因私废公,臣想让弹劾之人晾一晾,他做出过什么功绩,有过甚么功劳。” 此言一出,满朝言官都不愿意了,指责道: “我等督查百官……” “我等匡正社稷……” “我等肃清风气……” “尔欲阻塞言路乎?” 好似捅了马蜂窝,贾蔷觉得和这些人辩论,赢了没好处,输了就更惨了,所以果断转换目标道:“好,不提你们,你们说我因私废公,那你们将先前的兵马司指挥做的事捞出来晒一晒,看看他们没有因私废公的,比我多做了甚么……” 隆安帝不给御史们再开口的机会,敲了敲金缻后,问道:“贾蔷,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贾蔷道:“回陛下,臣今日上衙巡查诸务时,正逢东市北街的养生堂走了水,臣就带人去救……” 此言一出,朝廷上诸臣都唬了一跳,隆安帝亦忙问道:“可有损伤?” 贾蔷黯然道:“烧死了三个……” 隆安帝闻言心里松了口气,三个还能接受,若是多了,那就要起波澜了。 正这般想,就听有一年轻御史弹劾道:“皇上,贾蔷身为兵马司都指挥,却让养生堂那样的善地罹受祝融之厄,实在有负圣恩。臣以为,兵马司的人手必是都被派去传播谣言,蛊惑人心去了,才使得救火不及时,让三名无辜婴孩夭折,其罪当诛!” 贾蔷闻言,一下子如同吃了只苍蝇般,觉得反胃。 隆安帝问道:“贾蔷,你怎么说?” 贾蔷摇头道:“臣实不知此人到底甚么来路……” 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提醒道:“此人乃都察院言官康业,其父乃吏部左侍郎康大人。” 贾蔷闻言,恶心的心思一下变成震怒,回过头破口大骂道:“我当甚么好下流种子!你家酒楼厨房的烟囱搭在养生堂后院墙上,火星子落在人家晾晒的被褥罩单上引起的火灾,如今你倒有脸来骂本侯?要不是天子当前,我捶不死你个狗肏的畜生!”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那年轻御史康业被兜头一通好骂,都被骂懵了,一时都不知该怎么答话,只涨红脸反驳道:“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贾蔷往他跟前走去,厉声道:“东市前街的仙客来是不是你们家的产业?当着皇上面,你敢说谎试试!” 那康业闻言,面色发白,哪里敢答话,这才想起,虽不在一个街道,可仙客来的后面,似乎的确是养生堂。 他还曾想过,将仙客来客人吃不完的饭菜收起来,送给养生堂,也好博取一份好名声,后来被他父亲所阻…… 此刻被贾蔷逼问,他哪里答得上话来,眼看贾蔷步步逼近,他无法应对,万幸,这时吏部左侍郎康德跪地请罪道:“皇上,若果真是臣家过失所致,臣愿领罪,并包赔一座养生堂。养生堂十年嚼用,皆由臣家所出。” 隆安帝心中虽然震怒,却也不可能因为臣子家酒楼的一个失误,就罢免了他,因此沉声道:“康大人治家还是要严谨些,造成此等厄事,实在令人痛心!” 康德再三叩首道:“皇上,此事臣一定给皇上,给朝廷一个交代!” 贾蔷没有回头看向康德,他知道他自己未必弄的过这样的老官油子,但他觉得对付小的还可以,因而继续逼问康业道:“请教康御史,方才你以为是我使得三名无辜婴孩夭折,所以认为其罪当诛!那么现在是你们康家造成的罪过,你觉得此罪又该如何罚之?总不能到我这里,就要伏诛,到了你们康家自己身上,就罚酒三杯,出些臭银钱就了账罢?” 康业闻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康德本不愿多事,此刻却不得不救他儿子,沉声道:“宁侯弄错了顺序,犬子是因为以为宁侯因私废公,只一心传播造谣,造成了养生堂无辜婴孩夭折,才认为此罪当诛。而我康家固然有过失,却是无心之过,也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来补偿。所以,非是一回事。” 贾蔷笑了笑,道:“打了小的,老的就出来了。小的无耻,老的更不要脸!如今还一口咬定我因私废公,传播谣言?本侯倒不知道,我哪里因私废公了?贾家开一处会馆,就成了因私废公,那你康家开的酒楼比我的会馆气派多了,这又叫甚么?再者,本侯当了这五城兵马司指挥才多久,就亲自带兵连破大案,几乎身死!今日更是阻止了一场你们康家引起本要烧死不知多少无辜孩童的大火!还有,诸位文武大臣家里,总有住在东城的吧?近来难道没发现道路变整齐干净了?没发现原本街坊里的青皮恶霸都消失不见了?就算还不至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比从前也安宁十倍不止罢?这些哪桩不是我的功劳?这也叫因私废公?” 听贾蔷不无得意的洋洋洒洒一番自夸,满朝文武并御台上的隆安帝,面色都隐隐古怪起来。 儒家讲究的谦逊是刻进骨子里的,别说文臣,就是武勋里公认的最不要脸最没节操的赵国公姜铎老儿,也只敢说他自己从不功绩,临了立一回功。 如贾蔷这般两次三番重复自己大功的,前世“懂王”一样的风格,大家一时间都很有些吃不消…… 康德沉吟稍许,道:“也罢,就算如此,可裹胸之谣,闹的沸沸扬扬,成了市井乡民饭后谈资,难道也是功劳?” 贾蔷沉声问道:“康大人,你有没有派人做过调查?你是吏部左侍郎,位高权重,你一声令下,即便调查一万户,两万户百姓家的生育情况,也不算难事。你查过了没有?” 康德嗤之以鼻道:“本官做不出,派人去问人家穿戴没穿戴中衣的事。” 贾蔷冷笑道:“康大人,你这是在为国朝社稷当官,不是为了你个人的私德。即便是你个人的私德,你就没和你老婆敦伦过?你若没干过你认为的那等肮脏事,你儿子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事涉丁口繁衍,事涉天下无数女子性命,迂腐书生可以避讳,你这个吏部左侍郎从二品大员连查都没查过,张口就来,你有何德行来当此衣紫大员?连皇后娘娘查证后,都为太平会馆西路院题下‘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墨宝,你康家爷俩儿倒是上来就扣大帽子。你们以为你们是谁?虚伪卑鄙!” “你!!” 康德再无法维持从二品大员的风仪,躬身道:“皇上,臣请皇上治此小儿侮蔑羞辱之罪!” 隆安帝看着贾蔷斥道:“去去去!瞎折腾你的去罢!朕的林爱卿温润如玉,温文尔雅,怎会教出你这样咄咄逼人的弟子!怪不得皇后说你和李暄一个德性,快走,少在这碍朕的眼!” 众臣听闻此言,无不微微色变。 这哪里还是对臣子说的话? 武勋之首,赵国公姜铎眯缝着眼,细细的打量着这个走运的小子,心里也不知在想甚么…… 康家父子,脸色则多带灰败之色…… 而隆安帝,则微微弯起了嘴角,今日大朝会,实属他登基六载以来,最畅快的一次! 第0436章 开张大吉 西斜街,太平会馆。 西路院。 尹家大太太秦氏和二太太孙氏,并五儿媳乔氏,和南安郡王太妃并其长孙妇一道并行。 两家人都早早的来给贾蔷捧场,未想撞在了一起。 南安太妃笑道:“几回回想去你们府上看望太夫人,只是碍于皇后娘娘的懿旨,不敢善作主张。天可怜见,今日可算遇到两位太太了。” 对上一位郡王太妃,秦氏和孙氏虽不惧,却也不会拿大,秦氏笑道:“皇后娘娘也是怕我们小门小户的出身,冲撞唐突了贵人们。” 南安太妃“哎哟”一笑,道:“二位太太可莫要再说此言,不然老婆子羞臊也要羞臊死了,再没脸见人。往上翻二三代,哪个还不是泥腿子出身?眼下虽尊贵些,可再尊贵谁还能迈过皇后娘娘去?可见是笑话!” 秦氏和孙氏闻言虽心中自得,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有尹家太夫人车氏十数年如一日的叮嘱,她们早已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了。 而乔氏和南安太妃孙媳妇付氏年纪相仿,则一路打望着沿途的铺子。 忽地,付氏“咦”了声,指着路边一门铺里摆放的小木车,问道:“这是甚么?” 一直跟在旁边不敢插话的尤氏忙笑道:“这是婴孩的学步车。” 付氏才生完孩子,听闻此物,新鲜道:“婴孩的学步车?如何学步?” 尤氏忙道:“要不太妃和两位太太也一并进来瞧瞧?” 南安太妃笑道:“我还道这里只有那些娟绸和娘们儿穿戴的裹胸呢,原来还有旁的?” 尤氏笑道:“太妃娘娘说笑了,这条小街虽短,却也有一二十家门铺,各家门铺里的东西皆不同。小到鞋袜手帕,大到成衣,甚至还有家俬古董,应有尽有。若是逛街逛累了,还有坐下吃茶,或是吃些冰饮、点心的地方。若是身子骨有不适的,里面还有专门的休息地儿,有会推拿的丫头,可以帮着推拿推拿,松快松快身子。” “哎哟!” 南安太妃闻言,对孙氏笑道:“二太太你瞧瞧,你这姑爷,真是把赚银钱的法子想绝了!” 孙氏笑了笑,道:“他是有几分天赋手段,连皇后娘娘也夸过他,小五儿还整日里想着把他拽去内务府帮忙呢。” 南安太妃唏嘘叹道:“蔷哥儿真是好福气,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若是南安郡王府有子弟能入皇后娘娘的眼,但南安郡王府砸锅卖铁都要将尹家姑娘娶回家去供起来。 可惜啊,人家看不上眼…… 一行人入了母婴店,登时眼前纷纷一亮,那些用极鲜亮的新颜色织出的绸缎缝制成的小衣裳小鞋袜小帽子,让人见了就挪不开眼。 至于那些木制的板车,跷跷板,滑梯,木制的各种小动物…… 着实让才出了月子的付氏恨不得都买了下来。 “家里哥儿姐儿多,多买几套!” 付氏看完标签上写的价钱后,虽觉得有些肉疼,但以她的身家,还是能买得起。 付氏先前卷入药王庙丑闻,和南安郡王府内的妯娌们闹的不大好看,正好买一些小玩意儿,回去给大家的孩子分一分。 “这位奶奶,因为您是随着太妃娘娘进来的,太妃娘娘持着会馆的金子对牌,所以最多可以买四套。” 母婴店的管事姑娘微笑说道。 付氏闻言,奇道:“我花银子多买几套都不得?” 管事姑娘微笑着摇头,见付氏面色不好,尤氏忙上前道:“少奶奶不知,这里的顽意儿和外面的不同,都是请了大匠带着徒弟用心凿磨出来的。主要就是样式好,所以才贵许多。少奶奶若是喜欢,买一套就够了,到了外面再寻木匠打造几套,也是一样的。” 此言一出,连南安太妃和秦氏、孙氏都看了过来,好笑道:“天底下还有这样做营生的?” 孙氏是知道尤氏身份的,先前见她这样年轻美艳,心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宁府的那些破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尹家? 不过尹家也打听清楚了,别说尤氏,便是尤氏那两个天仙似好看的妹妹,都搬出了宁府,贾蔷待她们似不大爱理会,这才放心。 但任哪个丈母娘,看着姑爷身边有这样身份不清不楚的美艳妇人,心里都不会痛快。 她审视的看着尤氏,问道:“是蔷哥儿让你们这样做买卖的?这岂不是吃里扒外?” 尤氏到底精明,心里猜测出孙氏的不喜,闻言苦笑道:“二太太不知,正是侯爷这样吩咐的。我平日里见他的机会不多,也不敢问为甚么。只是他这样说了,我们也只能这样做。” 倒是一旁的管事姑娘微笑道:“侯爷说过,这西路院的初衷并非只为赚银子。果真将这些流传出去,也可让天下不知多少木匠得一份营生。咱们多卖一套,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外面卖一套,却是可以养家糊口的。” “好气魄!” 南安太妃激赏赞道:“两位太太,不是我当着你们亲家的面赞贾家的孩子,只凭这份胸襟气魄,便将多少年轻俊杰给比下去了!皇后娘娘,果然慧眼识人,不是我等粗糙之辈可比的!不然,我家和贾家还是多少年的世交,早知道贾家有这样好的哥儿,我早抢了去了!” 这话让秦氏、孙氏都笑了起来。 乔氏也笑了笑,心下却又摇头:话虽如此,只是这样的顽意儿多可用来送礼,而真正富贵的人家,谁还好意思在外面打造一套送出去?瞧着这上面多有彩雕,又有太平会馆的字刻,让人作假也难。啧,这个妹丈了不得,里子面子都得了去…… 正这时,听到有婢女来传话,说是赵国公府的几位太太来了。 孙氏忙对尤氏道:“你自去忙你的罢,我们自己逛自己的。” 尤氏忙告退,前去接待赵国公府的诰命。 等尤氏退下后,秦氏奇道:“没听说过贾家和赵国公府有交情啊。” 倒是南安太妃知道些内幕,道:“贾家和姜家虽没交情往来,但是和姜家的孙媳妇有交情。江南甄家和贾家既是世交又是老亲,甄家二姑娘嫁给了赵国公的小孙子,许是就牵扯上了。” 秦氏、孙氏二人听闻甄家,不由都微微蹙了蹙眉头,却也没多说甚么。 付氏问那管事姑娘道:“这些该怎么买?” 管事姑娘笑道:“姑娘只管选,选中了后留下太妃娘娘的金子对牌的号数,我们自会派人送去府上。若是奶奶带了车来想直接带走也可以,我们包好后,会让嬷嬷送出去,送到奶奶的车上。” 付氏笑道:“这个若是能送,那可就想的太周到了。我家老祖宗的对牌可以买四套么?那就买四套罢。” 一旁孙氏笑道:“不是说外面可以描着做么?外面的要便宜许多,你怎还在这里买?” 南安太妃笑道:“这败家的媳妇,快要不得了。” 众人一阵好笑,都知道付氏是她的娘家侄孙女儿,所以并未当真。 付氏却笑道:“都是家里的孩子,总不好自家的用这会馆出的,送人的就是外面随便寻个木匠来打。我瞧着这些顽意儿上多有刻着太平字样的地方,就和老字号一般,想来还是这里的好。” 孙氏闻言了然,心里愈发高兴了。 等付氏定好了,问乔氏道:“你不买几套给家里的哥儿、姐儿当顽意儿?” 乔氏面色微变,不好意思说她买不起…… 南安太妃啐笑道:“你这孩子,也是迷了心了,问的都是甚么话?这些东西尹家若还用买,那才是不给蔷哥儿留体面呢,那是在难为人!” 付氏闻言,艳羡的看着乔氏道:“还是你家好!” 乔氏心里有苦说不出,她倒是想占些便宜,可尹家家风实在严正,连贾蔷的正经丈母娘都要花足银子买些绸缎细布,她敢占这个便宜,怕是要挨收拾。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路过的铺子一家家逛过来,一直未瞧见真章,南安太妃奇道:“不是说有替代娘们儿裹胸的顽意儿么?在哪呢?” 此言一出,女人们都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她们多是吃过缠胸之苦的,也见多了妇人是如何经历产关如同经历鬼门关的,更亲身体会过子嗣夭折的痛苦。 爷们儿或许觉得此事尴尬,可女人们则不然,若果真能有用,哪怕只能起到一丝作用,她们都要为自家的女儿孙女和媳妇备好。 付氏左右张望了下,忽然眼眸一凝,远远看到一处不小的门铺上挂着的东西,又下意识的往自己身前看了眼后,惊喜道:“在那里!” …… “贾家想银子想疯了罢?二十两银子一个对牌?” “西路院那边也没听说要用对牌才能进罢?” “球攮的,凭甚么我们不能进?” “买个对牌,你问那么多屁话做甚么?” “你说甚么,我连对牌都不能买?你再说一遍!” 相对于西路院,东路院这边就嘈杂吵闹的多。 有的人不想买对牌,有的人不想登记个人情况,有的人干脆连买对牌的资格都没有…… 好在贾芸素来处事圆滑,很快将大多数难题解决了。 只是最后几人,穿着儒裳前来,一看就是文官子弟,却是怎么说也说不通。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其中竟还有军机相国家的公子。 他们也不来硬的,只是缠着说道理。 这读书人果真耍起嘴皮子来,贾芸也难招架。 万幸正这时,就见到身上有些狼狈的贾蔷骑马赶来…… “我家侯爷来了!” 众人齐齐往后面看去,看到贾蔷骑马过来,身上不少烧焦的地方,都面色古怪,或直接嘲笑出声。 贾蔷也不理,与几个相熟的点了点头后,问贾芸道:“怎么回事?” 贾芸苦笑道:“侯爷,这几位公子非要买对牌入内……” “宁侯,凭甚么不让我们买对牌?我们不是官家子弟,还是不是大燕百姓?” “就是,我看你就是瞧不起读书人!” 一阵阵喧嚣声中,让不少勋贵子弟们看尽热闹。 贾蔷目光冷淡的道:“文武殊途,你们进去后若愿意上擂台,那也可进去。” 其中一人笑吟吟道:“我们自然是提不动刀枪,挥不动铁锤的。不过,进去看看武将争锋,感受感受杀敌之气,说不得能激发些灵感,作出几首沙场诗词来,岂非雅事?也能为你这会馆扬扬名,两全其美之事,是不是?” 贾蔷闻言,看着此人笑了笑,道:“这样罢,我原也算是读书人,家师还是景初十五年的探花。后来不得已,才袭了祖上的基业,从了武事。今日我提一联对,你们,或是往后不拘哪个读书士子想进此门,只要能答上此联对,我必奉为贵客,连对牌银子都不用你们出。可若答不上,我劝你们还是回家好好读几年书,再出来晃荡才好,可敢不敢?” 这就欺人太甚了! 一介武夫,居然给他们出联对。 为首之人冷笑道:“你先生自然是海内敬仰之贤德,只是宁侯你拜师连一年都不到,又能学到甚么?也敢口出狂言?你只管出题便是,今日这场热闹,我们看定了!” 贾蔷连问他们姓名的心思都没有,对贾芸道:“拿纸笔来!” 因要登记对牌主人的信息,所以笔墨是现成的。 贾蔷翻身下马,在众人或冷笑或鄙夷或淡漠审视的各色目光下,提笔写下一联对,是曰: 烟锁池塘柳! …… 第0437章 擂台争锋 这几个官家子弟不能谓之草包,只看他们身上的青衿,便知道有举人功名。 在京畿之地,能考得上举人功名的,也当得起万里挑一的俊杰。 而他们还敢往武勋子弟云集的太平会馆里钻,说明起码的勇气不缺。 这样的人物,岂能不自视甚高? 他们不信,一个靠打打杀杀成名的少年勋贵,能点出甚么绝对来! 史上那么多绝对,大都被人破解,他们也都详熟于心。 若是贾蔷出一个古人留下的绝对,自以为能难得到他们,却是要自取其辱了。 然而等他们看完“烟锁池塘柳”五个字后,脸色就纷纷难看起来。 但从字眼上来对,并非难事。 关键是意境上,根本没法往上堆。 他们都是自负之人,也没脸拿凑字眼的联对往上贴,否则传了出去,反而容易变成笑柄。 让人讥笑他们,无真才实学。 为首之人看向贾蔷,拱手道:“此联对,我们才学浅薄,对不上来。敢问,这可是林侍郎出的对子?” 贾蔷笑了笑,道:“这是谁出的对子不当紧,当紧的是,你们既然是读书人,就忙你们自己的正经事要紧。此地是武勋子弟较量武艺的地方,不是给不相干的人看猴戏的地方。恕不远送。” “宁侯,为何总是这般咄咄逼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宁侯到此为止,都未曾问过我等名讳,这是不是太小瞧人了?” 为首的年轻士子看着贾蔷微笑道,姿态倒是颇有几分风度。 贾蔷摇头道:“和瞧得起瞧不起没关系。还是那句话,文武殊途。若是当初我继续读书,今日也绝不会和这些武勋子弟来往。做人,最好还是要本分些,要有自知之明。否则今日让你们看了几场斗将,你们便以为文韬武略俱全,将来做了官,就在武事上指手画脚,以为可以排兵布阵,最终害人害己,到那时,岂非是我等之过错?” “你在教训我们?” 为首的士子似听到了好大的笑话,变了面色,目光亦是不善的看着贾蔷问道。 贾蔷奇道:“我乃大燕一等宁国公府袭超品一等侯,别说你们,便是你们老子祖父在此,也不过是我的下官,见了我都要见礼,怎么,本侯教训不得你们几个举子了?” 这等轻蔑之言一出,勋贵子弟不拘是开国一脉还是元平一脉,都放声大笑起来。 太平时节,这些官家出身的酸腐书生,往往看不起他们这些勋贵子弟。 而等闲情况下,这些勋贵子弟还真未必招惹得起这些人。 因为治国大权,就在文官手里。 今日见他们被贾蔷好一通教训,心里还是十分痛快的。 这几个举子听闻笑声,一个个面色都难看的紧,或挥衣袖,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贾蔷看着这五六人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眯。 太平会馆弄一帮子武勋子弟,分开国、元平两派斗个不停,那宫里多半不会在意。 可若是,再招惹一群读书举子过来,那……许多事就敏感了。 再者,这些官家子弟,必是景初朝臣的子侄,早晚要对立,这会儿实在不必为了他们,来招惹多余的关注…… 他们若是想记仇,那就记罢。 等送走这些人后,贾蔷目光一一扫过来客,有相熟的,有不熟的。 他淡淡道:“闲话就少说了,直入正题。每个人都将自己的对牌拿好,记好牌数。进了会馆,甚么王公子弟的身份都不管用,只认这牌子。打赢一场记一分,打赢一百场,铁牌换铜牌,铜牌对手里打赢一百场,铜牌换银牌,银牌对手中打赢一百场,银牌换金牌。金牌、银牌、铜牌里分别排出龙、虎、豹三榜。 西路院那边,只要身份够,交银子就可以升格对牌。东路院这边,只有拳头说的算!另外,要是有人自觉武艺寻常,却是个智将,没关系,会馆在西山买了几座山头围了起来当猎场,每三月咱们去打一次围,以猎物多寡分胜负。最后再强调一次,下面的恩怨,可以带到擂台上来解决。但谁要因擂台上的输赢生了怨气,在下面下毒敲闷棍使阴招,此等卑鄙之人,势必人神共弃之! 弄这个擂台,一是为了练武,二是为了解决些恩怨不痛快,擂台上光明正大的打生打死不要紧,将来果真一起上了战场,同样是大燕的将士,彼此间即便不挡刀换命,也要相互扶持一把。 哪个没出息的,打擂打成了私仇,本侯没别的,只能啐他一脸,看不起他! 有没有这样的人?有就现在走,免得将来让英雄耻笑!” 这如何会有? 周围子弟多沉浸在贾蔷的这番构想中,还要排“龙虎豹”三榜? 这要是榜上有名,岂非成了当世英雄了? 拿着金牌,再杀上龙榜第一,有这等名声,想不被朝廷重用都难! 也有人自觉体弱,但向往着每三月一次的打围,那可是需要排兵布阵,用到兵法推演的! 许是到那个时候,才能大放光彩! 也有人则想到贾蔷最后一番话,开国功臣一脉和元平功臣一脉一起上战场,有可能互为援手么? 千万别以为军人都是直肠子,真下起黑手来,又狠又毒! 两派上了战场,怕是未必敢将背后交给对方…… 见无人站出来,贾蔷冷笑一声,道:“既然没有如此卑劣之人,那就进去罢,可以开始了!” 一行六七十人或把玩着手里的对牌,或左右观摩打望着甚么,进了东路院仪门,仪门内的场地被清空,正中一座石筑的擂台,擂台周边设了百十把石几石凳。 擂台前正中间有一几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 几案两边各设一箱子,贾蔷上前提笔,在几案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和牌数“一”,然后直起身道:“左边的箱子里,放开国一脉的,右边的箱子,放元平一脉的,让人在箱子内各随机抽取一张纸笺,上面的数字,便是出战的人。” 忽见赵国公姜铎之孙姜林站出来,开口问道:“开国一脉才几个人,够我们打的?” 元平子弟轰然大笑,贾蔷淡淡道:“开国一脉人少,所以胜者只要能坚持,可以守擂继续打下去。果真被打光了,剩下的元平子弟就自己打。” 姜林好笑道:“你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凭甚么?” 贾蔷冷笑一声,道:“先前骂你蠢,不想你还真蠢!等以后排出龙虎豹三榜,若是榜上皆是元平子弟,那么凭此威望,元平子弟在军中对上开国子弟也将呈压倒之势。你不愿比就滚,京城勋贵英雄榜上,本就不该有蠢货之名!” 姜林闻言目眦欲裂,道:“你别让我遇到你!不然,非砸烂你的狗头!” 贾蔷连理会他的功夫都没有,有了这个插曲,一众不怀好意的元平子弟几乎磨刀霍霍的上前,将各自的牌数放进了箱子里。 倒是开国子弟们,面色都不大好看起来。 论拳脚武功,他们还真没信心和对面浩浩荡荡的元平子弟争锋。 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好不上。 镇国公府牛继宗的庶长子牛城,理国公府柳芳的长子柳珰,襄阳侯府戚建辉的次子戚琥,安定侯府胡深长子胡宁,定城侯府谢鲸长子谢强等二十余开国功臣子弟,包括冯紫英、卫若兰等人也来了。 先后写下名讳和牌数后,等待抽签。 接下来,就是选一公道之人,前来抽签。 正这时,就见皇五子恪和郡王李暄从后面蹿了出来,也不知他何时进来的。 他乐呵呵地笑道:“这么好顽的事,我来抽我来抽,大家都信得过本王罢?” 虽然不少人惊疑这荒唐王爷的来意,不过终究没人反对。 李暄便上前,在左边箱子里随手一抽,拿出来一看,眉开眼笑道:“十三号?谁是十三号。” 就见襄阳侯府戚建辉的次子戚琥走了出来,拱手抱拳后,径直走上了擂台。 李暄往右边的箱子里摸啊摸啊摸,摸了半天都让人无语了,才猛的一抽,抽出一张纸笺来,嘎嘎笑道:“四十八号?四八……不是很吉利啊这个数,谁的?” 众人就见雄武候世子王杰,脸色阴沉的走了出来,与李暄拱了拱手后,也上了擂台。 商卓充当裁判,大声道:“此次擂台以武会友,点到即止,不能打眼,不能打会阴,打倒后不可继续虐打,听明白了没有?若是没有明白,我再说一边。” 戚琥和王杰都摇了摇头,示意明白。 商卓大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 王杰扭了扭脖颈,发出一阵脆响,眼神狰狞的看着戚琥。 虽然戚琥在开国功臣子弟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在军中也打熬了三四年,随着他老子也练了几年拳脚功夫。 但光从气势上来看,王杰的气势也完全压盖住了戚琥。 戚琥知道不能再让王杰在那使狠嘲笑下去了,不然再等会儿,他连出拳的勇气都没了。 念及此,戚琥怒吼一声,一式黑虎掏心打了过去。 王杰讥讽的冷笑了声,他看得出戚琥练过,可也不过练的马马虎虎,就算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下甚么苦功。 他却不同,元平功臣以开国一脉为“榜样”,对自家子弟练武上极少宽纵。 所以看着这破绽百出的一拳打来,王杰几乎是轻轻松松往边上一移,随即右手快如闪电,同样的一记黑手掏心,猛然一拳轰在了戚琥腹部。 戚琥“呕”的一口吐出了一堆杂碎,如虾一般,倒地不起。 王杰见之,讥讽的哈哈大笑一声,冲着台下不远处坐在第一排的贾蔷,倒竖起拇指比了比后,潇洒下台离去,接受元平子弟的欢呼。 贾蔷面色淡然,让人将戚琥抬下来后,对李暄点了点头。 李暄又开始抽第二场,从左边箱子抽出一人,乐道:“第十七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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