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随着尽数跪倒,一时之间,哭声震天。 帝王崩,天下镐素! 哭罢,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并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可赴梓宫前,最后瞻仰大行皇帝遗容。 在悲痛肃穆的礼乐声中,宗人府宗正忠顺亲王李祐当先,率诸宗室王公并三品以上文武大员上前,围绕着大行皇帝梓宫转了三圈。 其实昨夜景阳钟响,这些龙子龙孙就已经被请入宫中,观看过大行皇帝遗体。 太上皇遗容并不甚好看,面皮嘴唇烧的紫绛皱裂,枯瘦的身体上,腹部却高高鼓起,坚硬似铁。 这是很典型的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的情形。 而太上皇近年来突然开始沉迷于长生之道,原也不是甚么秘密。 但是,任谁都没想到,在最不该出问题的地方,还是出了问题…… “不对,父皇不是正常驾崩的,父皇是为人所害!” “哪个人正常去世,会是这样的面容?” “有人害了太上皇,有人弑君!!” “老王叔,你看看,你来看看,父皇是不是被人所害?是有人毒杀了父皇啊!!” 皇十四子义平郡王李含,如疯魔了般,在执掌整个帝国的文武勋臣和宗室诸王面前,撕破了太上皇的遮羞布。 此等变故陡生,所有人都神情一凛,知道到底还是有事情发生了。 然而此刻发生意外,又岂会是小事? 隆安帝惊怒之下,厉声喝道:“老十四,你疯了?” 李含似乎真的疯了,咆哮道:“父皇死的不明不白,我为人子的,岂能不疯?” 这咆哮声不仅回荡在乾清宫,更让宫门口的侍卫和官员也听了去。 所有人都为之惊颤。 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 弑君? 弑父?! 这种势必会传的沸沸扬扬,甚至会动摇国本的说法,如惊雷一般,炸响在乾清宫! 隆安帝几乎气炸,他便是为了防备有这种说法,昨夜才将宗室诸王和军机大学士悉数请入九华宫中,做个见证。 昨晚看时,没一个人出声,眼下倒闹开了! 若是旁个,隆安帝或许也不会这样愤怒,可是太上皇十四子李含,是他的胞弟,亲弟! 这个畜生,他想干甚么? 然而让隆安帝遍体生寒的是,几个宗室老王爷,居然跟着附和起来。 太上皇堂兄,老承泽亲王李贤颤巍巍的摇头道:“是不对啊,若是正常驾崩,面色岂会如此?此分明是暴毙而山陵崩。太上皇哇!你一世英名,功追高祖、世祖皇帝,谁料今日却……” 又有太上皇堂弟,老顺承郡王李贵亦是颤巍哭道:“太上皇啊!去岁你还能出宫微服私访,身子骨健壮,才不过半年光景,怎就突然驾崩了?这到底是为甚么啊?” 老一辈的闹起来,中年一辈的也纷纷鼓噪起来,有人强拉着文武大臣的胳膊,让他们看着太上皇的面说,太上皇到底是善终还是非善终! 为何皇上昭告天下的旨意,会说太上皇是寿终正寝? 大宗正忠顺亲王李祐大骇,尤其是看到隆安帝几欲吃人的眼神,立刻大声道:“肃静!肃静!太上皇因修丹练药,吃了……” “住口!” 老承礼郡王李赞就喝断道:“李祐!你自幼不得老王爷宠爱,是太上皇看你可怜,将你接进宫里教养,你还厚着面皮,随诸皇子称呼太上皇为父皇,太上皇如此宠爱你,当时除了义忠亲王,谁能迈得过你去?再没想到,如今竟养出了白眼狼了!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你还往他老人家身上泼脏水!修丹练药的人多了去了,本王也好玄道,也修丹服药,本王怎么就好好的?太上皇得龙虎山天师亲自指点,莫非龙虎山天师的丹药,比本王得清虚观张真人指点的丹药还不如?龙虎山,那可是道教祖庭!这个借口,你扪心自问,能不能服众,能不能让天下百姓心服口服?” 这番话,如刀子一样扎向了隆安帝,让他眼眸陡然收缩如针。 他不怕无理取闹,就担心这种,往问题死角上抓的人。 李赞所提出的问题,眼下却是连他都没弄清楚。 龙虎山张元隆已经被软禁起来,可那位天师已经被吓傻了,连他也说,他给太上皇的丹方,中平纯和,实有补养之功,绝不该如此。 但越是如此,隆安帝才越会感到背后之可怖,之恶毒! 他沉声道:“此事,待太上皇大殓后,可由宗人府、大理寺和都察院,共同严查!果真有半点不妥之处,朕誓要彻查到底,任何有罪过者,一律诛之九族!但是现在,谁敢扰乱太上皇大殓,谁敢惊扰太上皇梓宫,朕就先拿谁问罪!龙禁尉何在?” 宫门外守护的二十名龙禁尉闻声即刻入宫,然而刚一进门,就被几个老王爷冲过来,兜头啐骂道:“好胆!大行皇帝梓宫所在,也是你们这些下贱侍卫敢冲撞的?想惊动太上皇,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不止几个老王爷,连一些文武官员,如光禄寺卿严眭、太仆寺卿张旸等也纷纷出列,呵斥起来入宫的龙禁尉。 见此,林如海的面色终于变了,担忧的看向面色铁青的隆安帝。 怎么会到这样的地步? 不过,林如海看得出,隆安帝虽是震怒,但眼中丝毫不见慌乱之色,想来也是,登基六载,又当了近二十年的参政王爷,若说连这点底蕴都没有,也不会去想着谋划革新天地的大政了。 只是,正当隆安帝似要动真格,狠狠镇压这些不知所谓,以为凭此就能推翻他的宗室蠢货时,忽见东门将神武将军冯唐大步急急前来,跪地禀道:“皇上,宁国府袭一等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贾蔷于皇城外请见!” 隆安帝闻言,皱眉道:“他是一等侯,进宫举哀还要你来通传?” 冯唐沉声道:“皇上,贾蔷率三百兵马,并两千帮闲,击杀了步军统领衙门都统魏昕,俘获三千步军营兵马,于城外等候皇上发落!贾蔷说,太上皇大行,魏昕无旨妄自调动兵马前往西华门,反意昭彰,故而伏杀之!” 隆安帝一听此言,却是猛然回头,看向面色骤变的太上皇十四子义平郡王李含,怒吼一声:“老十四,你找死!!” 步军统领衙门都统魏昕,是李含的岳父。 …… 太和门。 因陡然出现的谋逆大案,隆安帝顺势招来御前侍卫龙禁尉,将诸王并武勋亲贵、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挪移到太和门。 并招来了宁国府袭一等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贾蔷前来询问。 贾蔷年纪虽轻,表现却十分沉稳,道:“皇上,臣昨夜原本在城外,闻丧音后,虽五内俱焚,却仍星夜兼程的赶回城,不料臣刚回衙门,就得到麾下将士报信,道步军统领衙门无旨妄自出兵……” 这话,却不能服众。 太上皇十一子端重郡王李吉阴阳怪气道:“这倒是奇了,怎么宫里有没有给步军统领衙门传旨,还要先告知你们五城兵马司衙门?你们算甚么东西?” 贾蔷看了李吉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对隆安帝道:“皇上,臣之部下之所以这样断定,是因为昨夜至今,把守都中各处,以防屑小作乱的,正是我五城兵马司的兵马,而不是步军统领衙门。当然,臣为防误会,还是询问了魏昕,待发现他拿不出天子圣旨,还想要进西华门入宫时,臣才果断击杀此贼!” 事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雄武候王德以极轻蔑不信的语气,质疑道:“你率领三百五城兵马司丁勇,两千帮闲,就杀了魏昕,还生擒三千兵马?你以为你是谁?冠军侯么?” 贾蔷淡淡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三千步军营的兵马,绝大多数都为魏昕所蒙蔽,得知其为反贼时,自然不会在帮他。本侯为天诛一逆臣,王德你有何大惊小怪之处?” 贾蔷说罢,却不理会,正要对隆安帝再开口,刷满最后一波功劳,却见一糟老头子竟先一步开口道:“皇上,西华门城门将烈武将军辛伏,素与魏昕交好,不可不防。” 隆安帝淡淡“嗯”了声后,道:“老国公放心,辛将军虽与魏昕私教甚笃,对朕,却更忠心。” 说罢,目光讥讽的看过太上皇十四子,他的胞弟李含。 今日,他本以为会是老九李向、老十一李吉,或是他那个“好侄儿”蹦出来,他已经张开了网,等着他们了。 却没想到,竟会是他这个原本已经准备网开一面,让其当一世富贵闲王的亲弟跳出来。 这个蠢货!! 然而,李向或许正是仗着他为天子胞弟,太后亲子的身份,反而愈发肆无忌惮,他见隆安帝讥诮的看着他,便冷笑道:“我为太上皇、太后亲子,身份贵重,魏昕作死,与我何干?只是,我倒想问问这个太上皇良臣,让他去梓宫前看看,摸着良心说,太上皇到底是不是寿终正寝,还是为逆贼所害?他不是最能诛逆贼么?本王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忠良,有没有太上皇良臣,能为他老人家,说一句公道话!!” 闹到这个地步,就凭太上皇死的不明不白,隆安帝,就别想全身而退! 他老十四的名分地位或许奈何不得隆安帝,可是,别忘了,还有太后在!! 第0485章 真正的至尊 隆安帝如今最大的优势是甚么? 不是文臣武将的拥护…… 因为要革新大政,可以说隆安帝在文官和武将心中的威望,实在谈不上多高,名声自然也谈不上多好。 至少,和圣明相距甚远…… 他最大的优势,便是他的帝王尊位! 这是大义! 君臣大义! 天地君亲师,这是儒家核心秩序,谁敢乱,谁便失了大义,是逆贼! 有此超然至尊之位在,隆安帝便可以一步步更换景初旧臣,无论文武。 只是,这个超然地位,并非无解。 今日太上皇十四子李向,突然发难,就是为了破除隆安帝的不败金身! 太上皇暴毙而亡,并非寿终正寝,无论如何,最大的嫌疑人,只能是隆安帝。 这一点,他辩无可辩! 而且,李向也是真不怕。 有太后在,隆安帝别说杀他,就是圈禁他,都难! 隆安帝目光森寒的看着李向,注视许久后,对贾蔷淡淡道:“贾蔷,既然义平郡王让你去举哀,你就去看看,回来,再告诉他,你配不配当这个太上皇良臣!” 贾蔷奉命前去,只是他到了乾清宫,却发现太上皇棺寝前,田太后、尹皇后、诸太妃、皇妃、并诸王妃、公主、郡主皆在哭灵。 看到贾蔷进来后,不少人大为意外。 尹皇后正搀扶着太后,见他进来,问道:“贾蔷,你来此做甚事?” 贾蔷如实禀报道:“义平郡王让臣来瞻仰太上皇圣颜,并告诉他,太上皇是否寿终正寝,以看臣是否是太上皇良臣。皇上便特意传旨,让臣来一趟。” 尹皇后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看向太后。 太后却只顾着悲痛,与尹皇后并左右太妃道:“太上皇确实走的可怜呐,本宫……哀家,哀家也没想到,太上皇会这样突然就走了。不应该啊,实不应该啊!” 尹皇后闻言,脸色难看起来。 却有太妃道:“太后娘娘说的是,太上皇身子骨虽不算很好,但前儿我还见他在庭院内练禹步,如何就这样去了?” 又有太妃哭道:“太上皇自退位以来,就一直深居九华宫中,大权悉数交出,颐养天年。谁能想到,即便是这般,竟也未能寿终正寝。” 此言一出,尹皇后登时面色大变,沉声道:“丽太妃还请慎言,太上皇究竟如何宾天,皇上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眼下看来,太上皇因是吞服了丹药过多,不幸驾崩。丽太妃悲痛之心,本宫理解,只是却不是信口胡言的理由!” 尹皇后一变脸,别说丽太妃,就是皇太后和诸太妃、皇妃、王妃、公主等,也无不侧目动容。 按照以往,尹皇后之心胸城府,断不会和丽太妃这样说话。 和长辈说话,尹皇后就没有不带恭敬微笑的。 哪怕受过不少委屈,甚至是羞辱,可何时听她说过一句重话? 却不想,今日竟然当着皇太后的面,在太上皇梓宫前,训斥丽太妃! 丽太妃都怔住了,震惊的看向尹皇后。 却见尹皇后一双丹凤长眸中,满是凛冽不可侵犯的神色,眸光含煞的逼视着她。 一时间,丽太妃竟然无法再张口。 这时,许多宗室诸王妃的心中却恍然明悟: 随着太上皇驾崩,似乎,一个世道已经终结了…… 镇住场面后,尹皇后对贾蔷道:“既然奉旨而来,你且上前看看罢。” 贾蔷方才低着头,心里默默记忆着前世父母的容貌,和那些无论如何都无法湮灭的记忆,听闻尹皇后之言,再抬起头时,露于众人面前的,便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看到他这样,不少人都暗自点头,赞其不愧为太上皇良臣。 哭灵不算难,跪在地上大声嚎。 受气氛感染,往往就能从干嚎变成真嚎,泪如雨下不算难事。 可默默的流泪,哭成这样,就很难了,自然也就难得。 贾蔷在地上磕了头后,上前走到梓宫前,目睹了太上皇遗容后,就要告退,却被太后叫住,问道:“你是太上皇这些年来最喜欢的孩子,多少皇孙都不如你。你现在告诉哀家,太上皇到底是怎么驾崩的?” 贾蔷闻言,心中对这个太后的印象愈发急转直下。 和尹皇后还有尹家老太太相比,这个太后简直愚不可及。 甚至,连贾母都不如。 贾母至少还知道遮掩家丑…… 他躬身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太上皇看着,应是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崩。” 田太后闻言,竟然激动起来,拄着凤头金拐狠狠顿了顿地,道:“太上皇何等英明神武之君,纵修道练药,又岂会贪服?” 贾蔷点了点头,道:“太后娘娘且宽心,皇上方才也是这样说的。皇上甚至还举了誓,若果真太上皇山陵崩背后有问题,他必会将一切魑魅魍魉全部查出来,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田太后闻言,一时也不知该说甚么,尹皇后便挥手,让贾蔷走了。 看着贾蔷的背影,尹皇后凤眸中,闪过一抹担忧。 她也没想到,太上皇都崩了,那些人,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着实,该死! …… 太和门。 贾蔷归来时,宗室诸王和文武官员仍在争吵不休。 一个个忠肝义胆,赤诚忠臣的模样,实在让人“感动”。 看着御椅上坐着的面色铁青的隆安帝,贾蔷心中不无同情。 都说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是冤枉的。 岂不正合眼下这一幕? 何其讽刺! 见贾蔷回来,诸人倒是一静,隆安帝问道:“可看清了?” 贾蔷不无悲痛道:“回皇上,臣看清了。应是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崩之象。” 此言一出,登时引来百句攻讦! “你也敢自称太上皇良臣?” “瞎了眼还是瞎了心了?” “太上皇那样圣明的圣上,会贪服金砂?” 正当宗室诸王围攻贾蔷时,忽见戴权急急而来,跪地尖声道:“主子爷!龙虎山张天师那边有消息了。他说,丹方没问题,可他查出来,练长生丹的紫朱被人换了!换成了赤符!!” 太和门内站着的都是富贵人家,就算是不炼丹,也知道点医理。 紫朱平肝潜阳,重镇降逆,有凉血之效,可治肝阳上亢,头晕目眩,呃逆,噫气。 而赤符,又叫赤石脂,却是有涩肠止泻,收敛止血,敛疮生肌之效,主治久泻久痢,崩漏带下。 也难怪,太上皇死后会腹部高高鼓起,坚硬似铁…… 隆安帝闻言,勃然震怒道:“可查明白了,是何人弄鬼?!” 戴权吞咽了口唾沫,道:“万岁爷,奴婢将所有经手的宫人、道士全部拿下,连夜拷问,最后查到内务府颜料库,结果发现……结果发现……” “该死的奴才,到底发现甚么?” 隆安帝厉声喝问道。 戴权道:“结果发现,在颜料库内,赤符和紫朱居然混在了一起放着。只因颜色模样相近,所以,怕是因为有所疏忽,给拿错了。” “荒唐!” “荒谬!” “胡说八道!” “滑天下之大稽!” 在一声声呵斥声中,隆安帝淡漠道:“将所有涉案人员,一个不许死,全部交由宗人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联合审办。朕还是那句话,此为国朝鼎定以来第一桩大案,不管涉及到谁,不管是因为心存泼天歹意,还是疏忽所致,皆夷九族!现在,以太上皇……” 然而没等他说完,老承泽亲王李贤就颤巍道:“皇上,老臣怎么听说,如今是老五,恪和郡王李暄在掌着内务府?他……他有没有罪过?” 隆安帝闻言,脸色骤然大变,众人目光落在了穿白戴孝的李暄面上。 李暄唬的魂儿都要掉了,本就哭的红肿的眼睛,又落起泪来。 这个时候,隆安帝都不好为儿子张目。 他一旦开口,才真正落入这群老阴逼的陷阱里。 可是,除了他,谁还会为李暄开口? 谁还能为李暄开口? 就当李含、李吉还有诸多宗室王公眼睛明亮起来时,却忽然听到贾蔷大声道:“王爷,上回你还和臣埋怨来着,说内务府里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到处都是关系户。宗室里有名望的王爷,哪个都往内务府里插一手,让你管也没法管。颜料库主事有三个,你说都是谁的人来着?” 李暄闻言,登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转头看向贾蔷,二人对视一眼后,李暄眼睛圆睁,大声道:“球攮的,我差点忘了!那颜料库就是十一叔和十四叔,还有一个是老顺承郡王李贵打招呼放进来的人在管着。我一个小辈,看在两个叔王一个叔祖王的面上,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他们贪去多少也没法理会。如今倒还想让我死不成?” 说罢,李暄转身一把抓住不远处的老顺承郡王李贵,又朝承泽郡王李贤委屈大喊道:“老王祖,我素来孝敬你和老王祖母,你老还想拉我下水害我?” 又眼睛泛红的怒视李吉和李含,委屈悲愤道:“十一叔,十四叔,你们也赖我,以为是我的罪过?好!今儿侄儿就死在你们跟前谢罪!” 说罢,大哭着去龙禁尉跟前要抢刀自尽。 李暄被皇四子恪荣郡王李时一把抱住,李时含泪悲愤怒吼道:“要杀我五弟,先来杀我!!” 皇三子恪怀郡王李晓同样咬牙落泪吼道:“要杀我五弟,先来杀我!!” 大皇子宝郡王李景走到老承泽亲王李贤跟前,一字一句道:“李暄,孤之亲弟,汝欲逼杀他,先来诛孤!!” 李贤看着李景吃人的眼神,唬的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心里差点没悔死,方才抖他娘的甚么机灵…… 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太上皇九子义项亲王李向看到这一幕后,心里一叹:今日怕是没甚希望了……到底还是太仓促了,谁都没料到,太上皇会死的这样突然。不然,今日断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纵不能将这位阴险毒辣的老八打倒,也让他威望扫地,再无宰御天下之德。 他心里又有些不敢相信,果真只是失误,拿错了炼丹药材?怎么可能…… 不过,没等他站出来,化解李含、李吉和几位老王的僵持局面,忽见隆安帝怒哼一声,森冷的眼神扫视诸臣,随后霍然起身,大步出了太和门,重返乾清宫。 隆安帝身后,大批御林军龙禁尉护卫周边。 整座皇城,亦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卫。 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座军事重镇!! 诸王并诸文武此时才恍然醒悟过来,或许,在整个天下,在神京城内,隆安帝未必能掌控许多军伍。 但在这座皇城中,他竟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执掌了皇城御林! 在这座皇城中,当太上皇驾崩之时,隆安帝便成了唯一的至尊,也是真正的至尊! 林如海环视一圈后,第一个跟出了太和门,追随向前。 贾蔷,紧随其后! …… 第0486章 再起波澜 神京城外,青石码头。 一条停泊许久的二层客船内。 一宿未睡的姑娘们,一个个面色憔悴。 眼看天色已明,可心中却愈发担忧也愈发煎熬起来。 晴雯走到贾家姊妹房间,抽噎着对红肿着眼睛的黛玉道:“好姑娘,去看看香菱罢。她已经哭了一宿,怎么也哄不好,打骂也不听,她还在哭,可别哭瞎了。她要是哭瞎了,等爷回来,我怎么交代啊……” 说着,也哭了起来。 原本姊妹们心头都压的不成,听她这样一说,一个个难掩伤心不安,纷纷哭出声来。 平儿见黛玉泪流不止,劝她道:“好姑娘,如今爷不在,属姑娘是主心骨儿,姑娘可不能倒下。” 黛玉闻言,用帕子擦拭了下眼泪,对平儿点点头后,又对诸姊妹强笑道:“都不必落泪了,蔷哥儿甚么样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人清楚,他何时说话不算话过?且放宽心思,说不得稍会儿,就有人来告知咱们,要回京了呢。” 宝钗因心忧薛姨妈和薛蟠,也流了不少泪,这会儿见黛玉这样坚强,倒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此也站了起来,强笑道:“你快去安慰香菱那傻丫头罢,果真哭狠了,回头蔷哥儿回来,真没法交代呢。不必理我们,只是胆小怕事,哭两声也就没事了。” 黛玉点了点头,又见凤姐儿面色不大好,忙问道:“二嫂子,你可是哪里不舒坦?” 凤姐儿却笑了笑,道:“身子虽然困乏,但其实心里还好。果真京城待不得了,就跟着你们一起四海为家。左右蔷儿最有本事,还能让我吃苦?” 黛玉笑道:“快睡一会儿罢,你身子不好,眼下又没甚郎中。” 又叮嘱平儿去照顾凤姐儿后,她则去了丫鬟房间里看香菱。 香菱哭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黛玉一看,既心疼又难受,再次落下泪来,上前抱住嗓子都哭哑了还在哭的香菱,骂道:“你这丫头,果真是傻子不成?岂有这样哭的道理?等你们爷回来了,看到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岂不生气?” 香菱仰头,用那肿的都快见不得人的眼睛看着黛玉,声音也哑的骇人,道:“姑娘,爷能平安,打骂我也容易。” 黛玉闻言,难过的哭出声来,又气的用帕子在香菱身上“用力”抽打了两下,教训道:“你们爷甚么样的人,你果真不知道?他既然应下了咱们,必不会出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你若不信他,岂不白辜负了他的心意?” 晴雯虽然平日里整天嗷嗷叫的骂人,可劝人却不很在行,劝了半宿越劝越哭,这会儿见黛玉算是哄住了,在一旁气个不行,恼的放狠话道:“就没见过这样爱哭的,哭死拉倒!” 黛玉笑道:“你这丫头,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刚才是谁心疼的哭来着?” 晴雯张口就想反驳,不过看了看人,确认是自己惹不起的后,只能抿着嘴,皱着眉头瞪香菱,道:“我去给她打点冷水来敷一敷!我真是欠了你的,甚么时候都给你端水!” 黛玉不解里面的典故,香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去,螓首靠在黛玉腰间。 黛玉正想说甚么,忽听门外过道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心里一沉,面色陡然惨白,然而却听门外传来紫鹃的声音,道:“姑娘,姑娘,侯爷打发人来传信儿,说没事了,还让咱们不必急着回城,家里正在办国丧,让姑娘带着大家先回桃花园,好好洗一洗温汤解解乏,再好好歇息一宿!” 黛玉闻言满面惊喜,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晴雯上前打开门,让了紫鹃进来,此时隔壁房间也听到了动静,齐齐走出门来,到了这边房间。 众人还没急着催问,先被香菱的模样唬了一跳。 平儿生气指责道:“怎能如此不爱惜身子?” 其实她自己的眼睛也是红肿着的,却没香菱这样骇人。 黛玉护着香菱,对平儿笑道:“没事,往后再不这样了,经此一事,总要长大了。”又催紫鹃快说。 紫鹃高兴道:“吴妈妈守在二楼门口,得了下面人传信儿,说侯爷打发了身边的亲卫骑快马来传信儿,说是太上皇驾崩了,家里要挂白守国丧。让姑娘们不必急着回去,好生在园子里自在的待两天,等他得闲了,就抽空来接大家。不过说宝二爷和环三爷得回去,国丧期间,老太太、老爷、太太都要进宫,琏二爷还卧病在床起不得身,家里没子弟在跟前,不像话。下面人已经把马车备好了,等宝二爷和环三爷呢。” 此言一出,宝玉简直如丧考妣,魂儿差点都没了。 贾环虽也有些失望,倒也还好。 黛玉毕竟受了贾蔷的托付,算是女主人,大惊之后,心里的巨石搬开,她笑道:“宝玉且先回去,侍奉老太太、太太进宫举孝罢,下回再来就是。” 见宝玉也不言语,却死活不挪脚步,湘云恐吓道:“你要不回去,仔细老爷亲自来叫人。老太太进宫,身边没子孙侍奉着,岂是顽笑的?老太太白疼你一场了!” 宝玉闻言,面色陡然涨红,怒视湘云一眼后,发现湘云眼睛瞪的比他还大,只能垂头丧气的招呼袭人道:“我们回家罢!” 湘云倒和贾蔷想的不一样,她是真的担心贾母身边没有人侍奉。 那是她老姑奶奶,她心里心疼着呢。 若是她为男儿身,根本都不用宝玉…… 不过等宝玉、贾环走后,她又开心起来,激动的跑到走廊尽头,那里有个窗户口,她笑道:“还没见过码头是甚么样子呢,今儿可好好瞧瞧,哇!好长的河呀!” 姊妹们见她如此,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黛玉看着香菱也露出了笑脸,轻轻呼出了口气,这当家,还真不容易…… 万幸,最后能有个好结果! 呵,她也能当好家嘛~ …… 神京,皇城。 乾清宫。 隆安帝先一步回到梓宫前,再跪地痛哭一场。 他心中恨愈炙,自问青史之上,历朝历代,除了亡国君外,还有哪个帝王,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林如海在贾蔷的搀扶下跟进宫内,跪在隆安帝身后,劝道:“皇上,务必保重龙体才是。大行太上皇帝宾天,万事百废待兴!皇上的龙体,是一切的根本呐!” 隆安帝止哭后,站起身来,目光在林如海和贾蔷这一对翁婿身上转了转,对贾蔷扬了扬下巴,道:“还不把你先生扶起来?” 又对林如海道:“爱卿身子骨太差,今日又病倒了,等到大行皇帝出殡时再来罢。” 林如海虽心中感恩戴德,却还是激动道:“皇上,臣何德何能……” 不等他说完,隆安帝就摆手道:“你若过意不去,就让贾蔷替你多来磕几个头,哭几次灵。” 此事就算定了,隆安帝看得出来,若林如海果真连续折腾上二十七天,怕等不到大行皇帝出殡,他就要先一步去面君了。 隆安帝岂能让这等事发生? 安置妥当林如海,他又看向贾蔷,不无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斩杀魏昕的?” 不止李含等人无法想象,便是隆安帝,都想不出贾蔷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看贾蔷,也不像是赵子龙那样的盖世猛将。 贾蔷干咳了声,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回皇上,臣寻了些妇人来,在路上撕扯打骂,等到魏昕带兵马快到西华门时,妇人们撕扯的不像话了,还冲进了队伍里,臣让人趁机射杀了魏昕……” 隆安帝皱眉道:“魏昕也算是名将,有这样的意外发生,他会不戒备周围?” 贾蔷小声道:“皇上,动手的人是个年轻姑娘,藏身在妇人里,魏昕只顾着防备外面,却没想到那些妇人会动手。等他死了后,臣就将他谋逆之罪大声公布于众。那些兵卒到底不是边关久战之卒,所以除却几个魏昕心腹亲卫外,大部分人都弃暗投明了。” 隆安帝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贾蔷一眼,道:“朕倒是忘了,你手下有不少能人异士……” 贾蔷干笑了声,就听隆安帝问道:“既然你已经收降纳叛了三千兵马,朕问你,可愿意暂任这步军统领衙门都统之位?” 贾蔷闻言,唬了一跳,本想下意识的去看林如海,却生生忍住了,他看着微微眯眼看着他的隆安帝,连连摇头道:“皇上,不是臣不肯用事,是臣有自知之明,当个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臣勉强还能效用,不负皇恩。可五城兵马司五城加起来都不到两千兵马,还是分成五部各有指挥带兵。那步军统领衙门,麾下足足三万大军,更肩负护卫神京内城九门之重任!臣若是再年长十岁,肯定就高兴领了,可现在……臣怕耽搁皇上大事啊!” 贾蔷身旁,林如海缓缓呼出口气…… 让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去担负这等重任,任谁都看得出来不靠谱,所以,这就是一场试探……或者说,对心性的考验。 万幸…… 果不其然,隆安帝哼了声,不满道:“朕在你这样大的时候,已经入户部参政了。朕看你就是惫赖,和李暄一个德性!也罢,既然你自己觉得上不得台面,就好生打理你的五城兵马司罢。只是,那点兵马也太少了些。三百人好干甚么?东城兵马司扩充到两千人,其他四城你自己看着办,你养得起,就多养一些。养不起,朕也没多余军费拨你。不过朕告诉你,朕虽允了你,给你极大的主动权,可下一回再对敌时,你再靠一群妇人出手迎敌,即便是胜了,朕也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句话,是当着后面已经重新进殿的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和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的面骂的。 一些人摸不着头脑,贾蔷为何忽然被骂,难道是遭厌弃了? 却也有一部分精明人,看着贾蔷的眼神微妙起来。 这个时候骂一句,那才是真正的不同,远比夸强百倍。 隆安帝素来重威仪,即使是训诫外臣,也从不会骂这样的话…… 看起来,隆安朝,这林如海和贾蔷师徒翁婿俩,怕是要得势了。 即便日后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潜邸重臣归来,也未必就一定能迈得过这一对师徒去。 不过,等太上皇遗诏颁布之后,原本大闹一场后将将平息下来的宗室诸王,太上皇皇子皇孙,乃至一些文武老臣们,再度暴怒咆哮喧嚣起来,无人再去理会小小一个贾蔷。 除了,李暄,和那位今日始终不见动静的宁郡王…… …… 第0487章 帝王手段! “朕承皇考元平世祖皇帝位,入继大统,获奉宗庙三十年。即位以来,日慎一日,当重熙累洽之期,不敢存豫大丰亨之见。敬思人主之德,惟在敬天、法祖、勤政、爱民。而此数事者,非知之艰,行之维艰。 前二十年来,朕严恭寅畏,弗懈益虔。每遇郊坛大祀,躬亲展恪,备极精禋,不以年齿日高,稍自暇豫。永维创业之艰,益切守成之惧。万几躬揽,宵忘疲,引对臣僚,批答奏章,从无虚日。各省雨旸丰歉,刻萦怀抱。 凡六巡江浙,相度河工、海塘,轸念民依,如保赤子。普免天下钱粮者五、漕粮者三、积欠者再,间遇水旱偏灾,蠲并施,不下亿万万。惟期藏富小民,治臻上理。” 遗诏至此,皆美谥之言,虽然,稍有自夸之嫌。 宗室诸王,武勋亲贵并景初旧臣,也还能接受,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们炸了锅: “而朕御极后十载,本惟敬天助民是务,只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致奸人乘机诳惑,祷是日举,土木岁兴,郊庙之祀不亲,明讲之仪久废,既违成宪,亦负初心。迩者天启朕衷,方图改彻,而据婴仄疾,补过无由,每思惟增愧恨。” 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呢? 是说太上皇我在位的后十年,本应该以尊敬上天爱护百姓为己任,只是因为我常生病,过分的追求长生,于是导致奸邪小人趁机欺骗,结果天天祷告,年年建宫殿,对宗庙的拜祭不够,礼仪废弛,不仅违背宪令,也违背了我继位的初衷。后来上天提醒了我的初衷,我才改过,然而得了疾病,没法改正过错,每次想到这里就倍感羞愧遗憾。 宗室诸王炸锅,景初旧臣炸锅! 这还叫遗诏么? 干脆叫罪己诏算了!! 再者,甚么叫“遂致奸人乘机诳惑”,谁是奸人? 老承泽亲王李贤跪地,对着梓宫嚎啕大哭骂道:“太上皇哇,太上皇!!您老尸骨未寒,尚未盖棺入皇陵,就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哇!” 老顺承郡王李贵也跪地哭道:“列祖列宗在上,历朝历代,岂有这样的遗诏?岂有这样的遗诏哇?子不言父过,更何况还是睁着眼说瞎话,往太上皇身上泼脏水?” 太上皇十四子李含整个人都处于暴怒中,指着隆安帝厉声吼道:“父皇连大位都传给你了,父皇刚刚驾崩,你就这样羞辱他,对你有甚么好处?对你有甚么好处?” 李向、李吉二人拼命拦住李含,不让他冲过去寻隆安帝拼命。 隆安帝冷冷的看了李含一眼后,又对翰林院掌院学士明安沉声道:“继续宣读,太上皇遗诏。” 李含咆哮道:“不准读!这份遗诏,本王不认,朝廷不认,天下人不认!” 隆安帝淡漠道:“来人,送义平郡王先一步去景陵,为先皇守陵。” 此言一出,不少人面色骤变。 待看到进来四个龙禁尉,挟着李含离去后,更让诸人心寒。 也让他们愈发认识到,这天下,是真的变了…… 隆安帝又看了明安一眼,明安继续宣读诏书: “盖愆成昊端伏,得皇八子李哲仁孝天植,睿智夙成。故上遵祖训,下顺群情,令其即皇帝位。勉修令德,勿遇毁伤,朕心安矣。 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祭用素馐,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郡王,藩屏为重,不可擅离。各处总督镇巡三司官地方攸系不可擅去职守,闻丧之日,各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并土官俱免进香。郊社等礼及朕祔葬祀享,各稽祖宗旧典,斟酌改正。 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斋蘸工作采买等项不经劳民之事悉皆停止。于戏!子以继志述事并善为孝,臣以将顺匡救两尽为忠。尚体至怀,用钦未命,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后半份诏书,让景初旧臣纷纷不安起来。 旁的也则罢了,与历代驾崩之君的遗诏大同小异,唯独“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这句话,岂不是赤裸裸的为韩彬等人归来打伏笔? 这些人回来,还有此地诸官员的活路? 等翰林院掌院学士明安诵读完遗诏后,隆安帝看着诸王公大臣,缓缓沉声道:“朕知道,有那么一起子小人,在背后总是诋毁朕,说朕要开启新政,势必要清算景初旧臣,启用新臣。朕今日就当着先皇棺寝,告诉你们,此为一派胡言!! 荆朝云,先皇爱臣,领班军机大学士,算不算最大的景初旧臣?可他清廉勤政,德行昭彰,朝野内外谁不敬服?此等大臣,国之柱梁,非昏庸之君,谁会清算?还有赵国公姜老公爷,公忠体国,德高望重,虽九旬高龄,屡屡上书自请致仕,可朕如何舍得?此等鼎社稷安平之柱臣,朕会清算? 唯有那起子藏污纳垢,心怀鬼胎,做了亏心事的奸臣小人,才会在背后煽风点火! 刻意的分隔朝廷百官,说甚么景初旧臣,新政新党! 朕问问你们,林如海算不算景初旧臣,他不是景初年间做的官?韩彬难道不是太上皇的臣子? 从今往后,再敢妄自挑拨朝臣关系,离间百官同殿为臣之情者,皆以重罪论处!” 贾蔷在角落里看的,心里一万个佩服。 甚么叫做帝王之术?莫过如此。 一开口就立于极高之境,不败之地。 再将荆朝云和姜铎拉出来,安抚住一文一武两大巨头,朝臣自然也就安稳下来了。 至于那些宗室宗亲…… 大燕的宗室,也只有当皇子王爷时,才是最金贵的时候,无人敢惹。 过了这个时间段,着实不值几个钱。 所以,别看宗室诸王乱哄哄的,可将太上皇、皇太后爱子,义平郡王李含拿下,送去景陵守陵后,宗室内再敢闹事的就没几个了。 连皇上亲弟,太后亲子都能如此发作,更何况其他人? 而当姜铎和荆朝云拜下谢恩时,三品以上的文武大员,武勋亲贵们,也都老实了。 再闹下去,扫的便是这两位文武巨头的脸面。 当然,无论是宗室还是元平功臣还是景初旧臣,都不会真的以为隆安帝说的是真心话。 政治上,谁会如此幼稚? 但至少,假大空往往意味着绝对正确,在今时今日今地,无人再敢掀起风浪! 近乎罪己诏的太上皇遗诏,也就顺理成章的颁布了下去,也将通传天下! 去年,太上皇借贾蔷在醉仙楼的那番话,掀起的滔天巨浪和莫大风波,今日,隆安帝在太上皇的梓宫前,当着太上皇的面,彻底反正!! …… 酉初,天色将暮。 贾蔷第三次哭灵磕头罢,又去了户部衙门,将忙了一整天,眼见身子要顶不住的林如海接上,送回了布政坊林家。 忠林堂上,林如海服下了梅姨娘精心熬制的药膳后,蜡黄的面色总算舒缓过来些。 即便如此,仍有些咳嗽。 梅姨娘见之,一万分担忧道:“国丧要进行一个月,老爷这个身子骨,哪里吃得消?” 一旁贾蔷道:“皇上开恩,先生明儿就不必去了,等出殡那一天再露个面就是。先生的举孝,由我代替。” 梅姨娘闻言,惊喜万分道:“这可是天大的皇恩呐!” 林如海淡淡笑了笑,道:“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 忽又想起来,问贾蔷道:“你师妹呢?” 贾蔷干笑了声,道:“这会子,应该从船上回来了,在桃园那边泡温汤呢。” “哟!” 梅姨娘失声笑道:“怎还洗上温汤了?” 贾蔷将桃园来历简单说了遍,最后对林如海道:“昨儿得了急信后,起初并不知道是太上皇驾崩,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就先送了林妹妹和其她家人上了船,然后回城来看看。若是太上皇驾崩,那别的都好说,打发人再让她们下船回来就是。若是……另一种可能,那弟子就接上先生和姨娘,趁早出城,坐船南下,远走高飞。” 林如海都不知道,贾蔷还有这种骚操作,一时都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梅姨娘则好奇道:“蔷哥儿不是号称太上皇良臣么?怎还会……” 贾蔷摇头道:“那个名号,也只能对付一些小喽啰,搪塞一些大人物,动起真格来,实在没半点底气。我和先生得罪的人太多,一旦是另外一种可能,那么我和先生必是下场堪忧。尽管发生另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小,但涉及到先生、姨娘和师妹的性命,我大意不得丝毫。先生曾教诲过我,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错,但男人不行。” 梅姨娘闻言“哟”了声,对林如海惊叹笑道:“可见是名师出高徒呢!” 林如海摇头笑了笑后,对梅姨娘道:“果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我也不会走,怎能辜负皇恩……罢了,你去给蔷儿准备些吃的罢。” 梅姨娘知道林如海必是有大事与贾蔷说,会意后端起林如海用罢的药膳碗,出门离去了。 等梅姨娘走后,林如海看着贾蔷,叹息一声道:“可惜了,那艘船以后都不能用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贾蔷闻言,面色微变,迟疑稍许,道:“先生的意思是,那艘船会被宫里察觉去……” 林如海点点头道:“天下岂有不透风的墙?太上皇在时,你留下这样一艘船,皇上知道了未必会在意。可如今皇上唯我独尊,你却留下一条随时跑路的船,你让皇上怎么想?” 贾蔷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道:“也不怕,我会另想法子。” 林如海笑了笑,道:“其实大可不必,从今往后,当再无性命之忧。你今日做的极好,不只是因为你除了魏昕,你不除他,他也活不了。皇上那边,早有准备。我是说,你出口帮恪和郡王解围一事,也算是还了一份大人情。另外就是,推辞步军统领大都统一职。有些东西,看着好,却摸不得。骤得大权,却毫无根基可言,此为种祸之本。戒得此贪心,蔷儿将来必成大器。” 贾蔷谦逊了两句后,目光奕奕的看向林如海笑问道:“先生,如今也算是改天换日了,自此往后,是否海阔天空?” 林如海先是笑了笑,不过,终究还是正色告诫道:“大意不得,太上皇虽宾天了,可皇太后还在,这还只是宫里。宫外,少了太上皇的震慑,虽大部分人都会更规矩,却难免不保,有些人会铤而走险,愈发肆无忌惮!” 贾蔷闻言面色也凝重起来,道:“这点弟子明白,不会轻狂了去。只是想着,从今往后,理当对错分明才是。对了先生,皇上果真愿意放过荆朝云?此人绝对当得起权臣二字啊!他若是不除,景初旧臣就清扫不干净。” 林如海闻言却是笑了笑,道:“蔷儿,你虽聪慧过人,但许多事,你还未经历过,也就未必明白。你且慢慢看罢,看看甚么叫做帝王手段!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难。 有的时候,在位,比去位,更惨!” …… 第0488章 大祸根! 吃过饭,自林府出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布政坊还有周遭所有的官坊,家家挂白灯服丧,看起来有些恐怖。 贾蔷领着亲兵一路驶向西城,回到宁荣街前,不出意外看到了宁国府门前的白灯笼。 想到太上皇待他,虽只存了利用心思,但到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所以,就不骂晦气了…… 刚一翻身下马,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之人。 “侯爷,老太太说您回府了,就去一趟西府。” 贾蔷看着躬身传话的林之孝,有些好笑道:“西府管家没剩两个,你怎么就这么闲?见天儿来当跑腿的?” 林之孝忙赔笑道:“侯爷说笑了,如今府上又提了三个管家,一个是我表弟赵敬,人虽蠢笨些,但胜在老实本分,如今管着外面庄子上的事。还有两个,一个原是老太太陪房的儿子,名唤孙桥,一个是太太提的,周姨娘的兄弟,周禾。”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都是有根底的……不过,你如今是西府大管家,要管好他们。他们果真有甚么轻狂或是不干净不知道王法之处,你若忌讳老太太和二太太,就直接来寻我。若是等他们造下了孽,捅出了篓子来你再说,我连你这个大管家也一并发作了。” 林之孝闻言,忙赔笑道:“有侯爷这一句话,奴才就知道怎么做了,侯爷放心。” 贾蔷闻言呵呵笑了笑,深深看了林之孝一眼后,没再多说甚么,转身往荣府走去。 林之孝看到贾蔷的眼神,心里一惊,连忙将心底原先那点子借刀杀人的小心思给擦抹干净了。 不过又想到他自己原也是为了忠心,否则贾蔷必不会答应他,也就放下心来。 …… 西府,荣庆堂。 贾蔷进来时,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 再一看被贾母搂着还在哭闹的宝玉,贾蔷隐约明白了甚么。 果不其然,与贾母、王夫人和薛姨妈见过礼罢,就听贾母不高兴斥道:“蔷哥儿,你怎么又欺负宝玉?你一天不欺负他一回,是不是就不痛快?” 贾蔷莫名其妙道:“我多咱欺负他了?今儿我都没见他!” 贾母见宝玉泣不成声,气的拍软榻道:“你还不承认!家里姊妹们都在你那劳什子破园子里顽,凭甚么就把宝玉一个人撵回来?都哭一天了!” 看着气抖冷的贾母,贾蔷无语好笑,道:“今日国丧,老太太、太太不进宫举孝么?贾琏如今还卧床养伤,老太太身边没个儿孙跟着,还不被人笑死?怎地好心反倒没落下好来?” 贾母恼道:“非得宝玉才能送我们?你干甚么去?莫不是只有玉儿她老子才是你亲长,我们这些反倒排在后面去了?” 贾蔷闻言一怔,道:“哟!老太太你知道我送先生回家的事?” 见贾母眼神愈发不善,他摆手笑道:“不是不愿护送老太太来回折返,昨夜我一宿没睡,五更回城,就直接去了兵马司衙门。公事办完了,才护着先生回府。你老若是指望我,那可别多想了。这次国丧期间,皇上没用步军统领衙门的兵马来肃守各坊,而是让兵马司来办此事。我哪里走得开……咦,老太太今儿没去?我怎么没见着你老?” 贾母闻言愈怒,道:“你眼里还有我?今儿在乾清宫,我随班太后、皇后娘娘,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曾看,我看你就是愈发不知尊老了!” 贾蔷大冤,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老太太,这就是你老不讲道理了。今日太后、太妃、皇后、皇妃还有宗室诸王王太妃、王妃,再加上公主郡主,足足上百人,你老太太在后面不知哪里待着,我到哪去认你去?” 要是知道黛玉去的话,他说不得会在人群中会多看一眼…… 李纨是厚道人,见贾母气的脸都白了,笑着劝道:“好蔷哥儿,你可别再说了!老太太今儿也累了一天了……” 贾蔷点点头,对贾母道:“你老再辛苦些时日,等忙完这一段国丧,我让人送你老和宝玉一起去洗温汤,好好解解乏,对身子骨也有好处。” 宝玉面色一黯,贾母闻言,脸色却总算舒缓了些,迟疑了下,又问道:“你果真离不得人?要不,明儿还是你送我和太太进宫罢……” 贾蔷道:“都说了我有公事要忙,怎么,让宝玉和贾环去不行?又不用他们赶车抬轿的。” 贾母没好气道:“环哥儿那上不得台面的,如何进得宫?他去得我还带不出去呢。” 贾蔷这才想起,这位老太太也是极要体面之人,前世南安郡王太妃等人来访,要见贾家姊妹,贾母却也只让林、薛、史外加一个探春出面。 再想想环三爷那副尊荣和英姿,着实入不得她的眼。 念及此,贾蔷又皱眉道:“那宝玉呢?” 贾母顿了顿,不大自在道:“宝玉身子骨只外面看着好,里面虚的紧,早起外面寒气露重,他如何经得起?” 贾蔷脸色难看起来,道:“他经不起,我经得起?宝玉还是个胖子,我外面看着都比他瘦弱多了,里面更虚!老太太我劝你老也别偏心忒过了,这会儿连轿子都不舍得让他跟,将来还指望他送你上五台山?” 贾母闻言,终于笑了,对薛姨妈、王夫人笑道:“我都快忘了,这猢狲也是个还没成亲的半大小子,只拿他当宝玉父亲这一辈的。瞧瞧,如今还拈起酸来了。” 薛姨妈大笑道:“论起来,他也就比宝玉大个二三岁,不过素日里太有能为,办得也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谁还想着他是个孩子?” 王夫人也轻声对贾蔷微笑解释道:“若只是外面霜寒倒也罢,我虽娇惯宝玉,却也不在这一点。只是到了宫里他也没地去,只能在外面熬着,果真吹一整天风,怕是熬不住。哥儿你有公事办,去哭完灵,便去忙正经事了,不必守在那……” 贾蔷却还是摇头道:“那也不成,明儿寅初我就得去衙门,安排妥当后再进宫,比你们早走一个多时辰呢。这样,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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