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先护着你们去宫里,等我进宫哭完灵,出来接他去兵马司衙门。晚上再哭灵时带过去,正好一起接老太太、太太出宫。” 王夫人脸色隐隐有些难看,不过想想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贾母见宝玉实在不高兴,犹豫了下,却又道:“要不,从族里寻几个人来?”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看宝玉,声音轻淡地问道:“宝玉,老太太说用不得你,让从族里选人代替你,你怎么说?” 光听到这声音,宝玉就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再看向贾蔷的眼睛,只见其目光仿佛在看一陌生人般。 宝玉虽然常常叫唤贾蔷欺负他,但他心里还是清楚,贾蔷虽有些事看不惯他,但仍一直将他当朋友,大都是在与他开顽笑的。 若果真厌弃了他,贾蔷直接不让他去东府,他又能如何? 可眼下,宝玉却看得出,贾蔷是真的生气了。 宝玉自忖,若他今儿敢说出,让族人代替他,那往后贾蔷怕是再不会拿他当朋友了,也再不会看得起他了。 因此虽然心里十分不愿奔波,只想在家里待着,但眼下却不敢说出个不字,不无幽怨的看了贾蔷一眼后道:“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贾蔷扯了扯嘴角,见贾母瞪着白眼看他,也懒得理会这个糊涂老太太,就要告辞,却见贾政又到来了。 贾蔷颔首致意后,见贾政面色不好看,便以为是累着了。 贾政不过区区五品下官儿,在京里还没金水河里的王八大,林如海可以入乾清宫,可以入太和门,总还算有个遮风的地儿。 可贾政只能跪在乾清宫前的广场上,跪在那哭一宿,这滋味自然销魂。 贾蔷劝贾政道:“二老爷若是实在受不住,告个假也是可以的。” 寻常官员绝不敢告假,因为那是要丢官的。 一个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考了一场又一场,连命都要搭进去半条,最终所求者,也无非是一个官字,又怎舍得丢掉? 但贾政不同,在官场上面,他还是很佛系的。 再加上他身为贵妃亲父,荣国公嫡子,告个假的体面还是有的。 只要第一天和出殡那天别少就成…… 但是贾蔷万万没想到,贾政所言之事,并非如此,只见贾政不无激动的看着他,大声质问道:“蔷哥儿,我听说太上皇并非寿终正寝,是为奸逆邪祟所害?是不是如此?果真有人为了大权,连天理人伦都不顾了?!太上皇是被生生毒……” 贾蔷闻言面色骤变,懵了懵后,看着贾政沉声喝断道:“二老爷住口!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你先别急着开口,我现在是以贾家族长、五城兵马司都指挥和绣衣卫千户的身份在问你,这些大逆不道的混账话,到底是哪个给你说的?说话!!”说到最后,声音中已满是震怒。 贾蔷这突然翻脸,不仅让贾政激动的怒气一滞,有些懵,也让贾母等人唬了一跳,贾母忙站起身来,急忙劝道:“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蔷哥儿,这是贵妃和宝玉的老子!” 宝玉却不无崇拜的看着贾蔷,居然敢这样和他畏之如虎的老子说话…… 然而贾蔷并没有就此作罢,他用极肃然的眼神盯着脸色铁青的贾政,一字一句问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在说甚么?二老爷你疯了不成?!你若是果真不想活,想给那些狼子野心之辈当刀作死,以全你心中所谓的大道,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宗祠后面,贾敬那蠢货正等着你呢!!” 这一刻,贾蔷脑中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原以为原著世界里忠顺亲王李祐和隆安帝不对付,是反派,所以在原著世界里,才会和贾家敌对。 如今看来,狗屁! 居然是贾家这群没脑子的蠢货,站到了反面去。 忠顺亲王李祐,反倒是隆安帝的人。 贾蔷是真没有想到,贾家居然还出来一个卫道士,要为太上皇鸣不平! 真是见他娘的鬼了! 不过再想想前世曹公家族的历史,他又似乎能理解一些。 因为曹公所在的家族,不就是一直努力站在“正统”一边,最后才被连抄两次家,落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境地么? 他原以为贾敬、贾珍、贾赦之流是贾家的祸根,却没想到,连贾政也是祸根之一,还是一个大祸根! …… 第0489章 破门 一直以为,贾蔷对贾赦从不假以辞色,对贾琏更是动过手。 但对贾政,却素来恭敬,礼数不缺。 这是让贾母和王夫人很是欣慰的一件事…… 但是,谁也没想到,今日贾蔷居然会如此震怒,甚至说出了这样不留半点情面的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我都听糊涂了!你们这一个个不省心的,一天都不能安歇,就不能等我死了合了眼,再随你们怎么闹!” 贾母老泪一把,拄着拐哭声痛斥道。 贾政最尊孝道,听贾母这样一说,登时满面羞愧。 贾蔷却是面色不改,看着贾母沉声道:“老太太不用急,再让二老爷这样作死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贾家都陪你老一起合眼!我只怕,真到那时,大家就是想好死都难!!” 听闻此言,众人无不唬的面色大变。 贾母颤声道:“老爷到底做了甚么,让你气成这样?” 贾蔷奇道:“老太太今儿既然在乾清宫,又看到了我,难道没听明白?” 也不等贾母说甚么,就又说道:“太上皇那征象,分明就是吞金服砂,烧胀而殁,他老人家好玄修道,追逐长生,本也不是甚么新鲜事。却有那么一起子阴险小人,在太上皇梓宫前,大叫甚么阴谋毒害,太上皇未得善终!皇上已经让绣衣卫去查,龙虎山天师也查出来,是有两味丹药弄混了,但皇上为了避嫌,也为了追查出真相,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交由宗人府、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来审问,连绣衣卫都不许插手。如此光明磊落,还想让人怎样?!” 贾母闻言也唬了一跳,她今儿在太后、太妃、皇后、皇妃、宗室诸王太妃、王妃、公主等贵人后,哪里能听清甚么,这会儿听到这样的话,也是心惊胆战,不过见贾蔷还想发作贾政,她又忙劝道:“好孩子,二老爷也是一时不察,不明真相,才让人哄了去。他只是说说……” “只是说说?义平郡王乃太上皇、皇太后元出嫡子,还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他也只是说说,就被送去皇陵守陵。二老爷,你以为你是谁?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果真传到宫里,第一个先倒霉的就是贵妃!接下来,全族,连老太太、宝玉也要为你的愚蠢会账!你读书读到脑壳坏掉了吧?说,到底哪个挑唆的你!” 贾蔷的话唬住了贾母,也唬住了王夫人。 太后亲子、皇上亲弟都因为这样的话被发配去守陵,果真贾政那番蠢话传出去,贾家又会落到甚么样的下场? 然而就听贾政皱眉问道:“皇上果真将一应犯人都交由宗人府、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了?若是如此,倒也还罢了……” 他本意是想说一句服软的话,寻个台阶下。 却不想贾蔷闻言,额头青筋都开始爆了起来,咬牙道:“不会说话,就把你的嘴闭上!你这是在怀疑哪个?!” 这荣庆堂上,若说没有中车府、绣衣卫的人,贾蔷自己都不信。 连他这样的菜鸟都知道养一些人,四处往外插手,更何况隆安帝那样的权谋大家? 帝王,原是最没安全感的人。 贾家这群废柴不算甚么,可贾代善却是了不得的人物。 让贾家隐隐成为开国功臣一脉扛鼎的家族,这样的人家里,又怎会少了耳目? 再想想贾政说的这些屁话…… 贾蔷掐死他的心思都有了! 贾政再次被骂,脸色彻底维持不住了,阴沉着脸看贾蔷,眼神无比失望,道:“蔷哥儿,你也是随如海读过书的,你的圣人之道,孔孟教诲,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贾蔷闻言,他生生气的笑出声来,同贾政道:“好,既然你也懂得礼,懂得孔孟之道圣人教诲,那我现在以贾家族长的身份,命你去宗祠。现在!” 听闻这话,贾母脸色大变,一把拉住贾蔷,道:“蔷哥儿,你让老爷去宗祠做甚么?不许去,不许去!” 开宗祠,那是要行族法家规的! 果真如此,贾政的颜面何存? 贾蔷只看着脸色难看之极的贾政问了一句:“你怕不是到现在仍觉得自己没犯错,是在伸张正义,维护正统?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多说,我只问你,想去宗祠跪着,还是想去绣衣卫诏狱里跪着?你以为我在为难你?今日不将这番话是哪个告诉你的说出来,将他治罪,整个贾家都要为你的愚蠢陪葬!” 贾蔷又转过头问贾母道:“老太太是想带着宝玉,和他一起流放三千里,还是想和贾家女眷悉数发卖教坊司?你老这个年纪,入了教坊司也得刷马桶,不信,你去看看英国公、成国公被抄家后,这两家的老夫人是怎么死的!” 贾母是真的怕了,她气的颤抖,骂贾政道:“你读书读魔怔了不成?被人哄着说出这样的蠢话来,你再不说,改明儿人家就在外面说是你说出口的,到时候全家一道陪着你死。也不用等到那个时候,今儿你先拿绳子来勒死我,再勒死太太和宝玉,连蔷哥儿也一并勒死了干净!” 贾蔷提醒道:“老太太,我和你们不同,我是东府的,是太上皇良臣,也是皇上心腹臣子。将来果真清算的时候,我顶多丢官,你们却是真的一个跑不了。” 王夫人听不下去了,哭着劝贾政道:“老爷,不看在我和宝玉、兰儿的份上,只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你好歹就说出是何人骗得你罢!” 贾蔷额外看了这妇人一眼,倒是有几分聪明,处处只说是贾政被骗。 这个推诿的基调,拿的起码比贾政强。 贾政闻言,仰头悲叹一声,道:“罢罢,其实这些风声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又何止我一人这样说?是顺天府通判傅试和工部郎中常松先前在书房与我说的。他们还说,外面早就人人皆知,人人叫骂了。又何必说的那样唬人?” 隆安帝能在宫里压下异议,乾坤独断。 可出了皇城,却似乎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贾蔷闻言面色愈发肃穆,他想了想后,忽地面色微变,冷声问道:“他们有没有鼓动你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彻查?” 贾政闻言,惊讶了下,不解贾蔷如何知道的,他缓缓点头道:“倒是署了名,不过,朝廷不是本来就要彻查么?这不算甚么罢?” 此言一出,都不用贾蔷开口,贾母就气地骂道:“政儿啊,政儿啊!你怎能如此糊涂啊!皇上下旨清查那是皇上的事,那是和大员们商议的事,你们联名上书,却不是有逼宫的嫌疑?连你这个受皇恩深重,贵妃亲父都站在了皇上的对面,那些人岂不更有话说?” “这……” 贾政闻言,一时不知该说甚么。 见他如此,贾蔷也是摇头轻叹。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还果真不假。 有甚么样的老子,才能生出甚么样的儿子。 宝玉是天真幼稚派,贾政这个当老子的,却是一样的不谙世情,轻易被人哄骗。 见贾政说不出话来,贾母又气又急,转过头来问贾蔷道:“蔷哥儿,可还有甚么法子?” 贾蔷淡漠的看了贾政一眼,道:“你现在去宗祠跪着,好好想想往后该怎么做。我去试着追回那本奏折,若是追得回,此事倒也作罢。若是追不回,今晚送你入诏狱。那本奏折在谁手里?” 贾政面色惨然,道:“在工部郎中常松手里,此人极善工笔画……” 贾蔷也不等他扯淡完,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贾母气的发抖的埋怨声:“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劳什子工笔画?你要气死我呐!” 贾政是好人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好人。 他不搜刮横敛,不欺男霸女,对家里的下人,也宽和相待。 一个国公嫡子,做到这个份上,很难说是坏人。 他酷爱读书,喜欢结交文人雅士,尊重读书人,几乎是这个时代的楷模权贵。 但是,道德好人并不代表着正确聪明,酷爱读书更不意味着是大儒。 唯有向林如海那样,科班出身后,再宦海浮沉二十载,经历了无数磨难和苦痛,最终活明白过来,积累了无数智慧和经验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儒! 可为天地立心,可为生民立命,可为往圣继绝学,可为万世开太平。 没这个境界,却强要装这份逼,不是作死又是甚么? 贾政这一辈子过的太顺了,没经历过甚么坎坷挫折,顺到活到一大把年纪,连孙子都有了,还是一派天真! 也难怪,他那样喜欢赵姨娘。 …… 神京东城,宣阳坊。 常家。 能在宣阳坊这样寸土寸金之地,买下一座三进宅院,显然不是一个区区五品郎中的俸禄能置办的起的。 这常家,多半也是有些根底的。 不过,那又如何? 贾蔷对着身边的商卓微微颔首,商卓立刻上前,敲响常家大门。 “砰砰砰!” “谁呀?这么晚了……” 门子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商卓沉声道:“五城兵马司,立刻开门!” 门后一静,随后不解问道:“五城兵马司管街道坊市,如何能管得了官员家里?你们等着,我先去回报老爷再说。” 商卓厉声道:“你家老爷犯了大案,你想陪他同死,就去通风报信!” 一边说着,一边往后一挥手,三个弟子上前,人叠人,两三下翻过大门,跳进里面。 随即里面传出一道惊呼声,继而安静下来,大门打开,一众亲卫冲了进去。 贾蔷进门后,带人直入常家书房。 一路上,或有奴仆、婢女和嬷嬷,都被商卓带人一路拿下。 等过了垂花门,上了抄手游廊,走到书房前,一脚踹开房门后,书房内除了一个愕然的肥脸他不认得外,其他两人,他居然认得。 一个是顺天府通判傅试,另一个,竟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李纨的,父亲。 第0490章 适可而止 工部郎中常松看着突然破门而入的贾蔷,心里一沉,面色铁青的厉声问道:“你是甚么人?谁让你进来的?来人!来人!” 不过,当他看到贾蔷身后“呼啦啦”又进来一二十大汉来,眼中明显出现了畏惧之色,识相的闭上了嘴。 贾蔷一步步走到书房正中,站定,俊秀的面上,目光却如刀一般锋利冷然,他看着常松、傅试和李守中三人,轻声问道:“荣国府二老爷贾政贾存周,检举你们妖言惑众,侮蔑诋毁圣躬,跟我们走一趟罢。” 常松与傅试对视一眼,傅试面色连连变幻几番后,起身赔笑道:“竟是宁侯来了……宁侯,此间必是有甚么误会,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 贾蔷只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傅试大为尴尬,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常松和傅试二人看向李守中,李守中是极重规矩的人,且他自忖论起关系来,他还是贾蔷的祖辈,毕竟,他和贾政是姻亲亲家。 因此,李守中紧皱眉头,以长辈,不,是以祖辈的姿态呵斥道:“你胡闹甚么?存周乃正人君子也,素爱读书,善养浩然正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吾等读书人?你莫要仗着没有长辈管你,就恣意妄为!五城兵马司,也能带走朝廷官员?念你是小辈,今日事我们不与你一般计较,还不快快退去?” 贾蔷连打嘴仗的心思也没有,目光落在中间桌几上,一份铺开的折子上。 借着满屋通亮的烛光,他能看到折子上面密密麻麻的签名。 李守中虽是国子监祭酒,但区区半天功夫,他还没这么大的能量,寻找几百名官员签名。 再联想到他的官职,这折子上的签名,也就不言而喻了。 贾蔷心里一时都不知道想说甚么才是…… 他本以为贾政已经是作死的巅峰代表了,却没想到,眼前这位,还能更胜一头! 从古至今乃至贾蔷前世,学生闹事,都是当局最忌惮也是最恨最棘手的! 前世还好些,让拾掇老实了…… 但当下,十分讲究不能阻塞言路,国子监甚至隐隐与当世清流挂钩的世道中,堆积这么几百个国子监监生的签名,这是比上吊自尽更狠的作死方式。 贾蔷是真不想理会这样的事,沾上一点,都会奇臭无比! 可是…… 又不能不管。 因为贾政的名字就在上前,无论如何,都会牵扯到贾家,进而牵扯到他…… “大行皇帝遗体,呈吞金服砂,烧胀而殁之像,经绣衣卫并龙虎山张元隆查证,是太上皇在炼丹时,用错了紫朱和赤符两味药。” “有人不信,好啊,天子便下旨,此案全权交由宗人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联合审案。并将所有涉案人员,从宫人到内务府官员,全部交出,并保证是活的。” “为避嫌,绣衣卫不参与其中。” “此案,会从头到尾彻查到底,不管涉及何人,一律诛除九族。” “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就让你们义愤填膺成这样?” “天子已经做到足够磊落了罢?怎么就成了你们口中的桀纣之君?” “此事到此为止罢,本侯劝你们,莫要凭空生事,大起冤案!” 贾蔷耐心的将事情着重点讲了一遍,他自认为无论如何,但凡明白一点道理的人,都应该知道是非了。 然而,这样逻辑清晰的话,落在李守中耳中,却一个字也不愿相信。 听完这些,他看着贾蔷如看仇人,厉声斥道:“简直一派胡言!太上皇何等明君,岂会连紫朱和赤符都分不清?这等可笑荒唐的借口,也能让天下人信服?” 贾蔷闻言一怔,呵了声,道:“你这话还真有点道理……这样,本侯举荐,让你同大理寺、刑部等共同审查此案,有任何觉得不妥之处,你都可以提,如何?” 李守中却更怒了,道:“老夫乃国子监祭酒,又懂得甚么查案?” 贾蔷皱眉道:“那你想怎样?” 李守中大声道:“老夫就想为太上皇,为天下黎庶,讨一个公道!太上皇乃君父,岂能死得不明不白?” 贾蔷压着不耐,问道:“那你到底想怎样讨公道?” 李守中厉声道:“老夫等要做之事,便是在讨公道!谁敢阻拦,谁就是奸邪逆贼!” 贾蔷闻言,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了,他思量稍许,最后努力道:“至少给大理寺、刑部他们一点时间?等他们查证完了,你们在闹事?” “闹事?!” 李守中目眦欲裂,大声道:“吾辈……” “好好!伸张正义,你们是伸张正义!” 贾蔷退一步道:“但总要看看到底查证出甚么结果来,再理论,总没错罢?” 李守中仍是半步不让,厉声道:“等到那群禄蠹查证出结论来,连黄花菜也凉了!竖子焉知大义?那份遗诏,如同罪己诏,抹尽太上皇一生功绩!你妄受太上皇隆恩,妄为太上皇良臣!” 贾蔷闻言,轻声一叹,点了点头道:“你纠结之处竟在于此,若这样,那就是真的没得谈了。” 说罢,他身形一闪,一步上前,将几案上的折子拿起来…… “你干甚么?” “放下!” “奸贼!” 贾蔷在诸多签名的最前面,果然看到了贾政二字。 排名第二的,就是李守中。 但奇怪的是,他连续往下看了二十个名字,都没看到傅试和常松的名讳。 见此,他冷然一笑,目光扫过常松和傅试,道:“这就是你们的煌煌大义?除了诓骗两个迂腐夫子外,你们的表现呢?你们的名讳呢?” 常松和傅试二人面色阴沉,目光更是阴冷的看着贾蔷。 贾蔷随手将折子放在了一旁的牛油大蜡上,火光轰然而起。 李守中见之目眦欲裂,就要冲上前来和贾蔷拼命,夺回折子。 然而他这老迈之躯,刚扑上来,就被贾蔷反手一耳光,狠狠的扇倒在地。 贾蔷没有看他,自有亲兵上前,将李守中押起。 贾蔷目光一直盯着傅试和常松,二人对于他突然下狠手,打倒李守中都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这二人是有野心之人,或许还有不少小心眼,但若说他们有多大的心性和勇毅,那也是扯淡。 贾蔷看着傅试道:“你常年在贾政面前溜须拍马,所求者无非是想升官发财。先前你求到贾家门上,想要趁着眼下朝廷空缺出许多肥缺之际,得一好差事。求之不得而生恨意,继而被人收买,捣鼓出眼前这一套,我明白。不过……你呢?” 贾蔷看向常松,道:“贾政是工部员外郎,你是他的顶头上官,听说平日里相处的还不错。你又是甚么缘故,设计这一出?我来猜猜,凭你一个区区五品郎中,又有甚么资格在背后下棋?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不配,你算甚么东西?” 说罢,贾蔷冷笑一声,对商卓道:“让铁牛进来,问出他们身后到底藏的哪路神仙,今夜,咱们一一拜会!” 这群景初旧臣怎么就不动动脑子想想,太上皇都死了,大义在隆安帝,若隆安帝只是一个废柴,是幽王、阿斗之流也则罢了。 可是以隆安帝这样的雄心壮志,坚韧刚强的心性,岂能再由他们躲在暗处放冷箭? 想污天子名声,动摇皇权根基,简直不知死活! 得闻贾蔷之令,立刻有人将铁牛叫了进来。 身披铁甲的铁牛是低了低头才进了书房门的,甫一进来,就给了常松和傅试极大的压力。 贪婪阴险好名利之人,也是最惜命者。 铁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一般,走向二人,让二人胆寒。 商卓对铁牛道:“问出他们背后是谁……” “先带一个出去,分开问。” 贾蔷补充了句。 商卓闻言后,与他一个弟子点了点头,立刻有人上前,拖着傅试出去。 傅试是真没想到,贾蔷居然有这个胆子,私自给官员上刑。 五城兵马司甚么时候,能对付官员了? 可就算事后贾蔷会被弹劾,会被治罪,甚至会被杀头,那也是事后。 眼下,傅试害怕他被打死。 而常松比傅试好不了多少,尽管铁牛明白道理,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气,狠狠一拳掏在了常松腹部。 一拳将他打的弯下了腰,呕吐出了晚饭和苦胆水,蜷缩在地上。 可他既然没开口,铁牛就没有放过的道理,弯腰掐着常松的脖颈,生生将他举了起来。 刚才还忍着剧痛痛苦呕吐的常松,这下是真的怕了,他连喘息都喘息不上来了,虽拼命张大嘴挣扎着,可越来越感觉到窒息感,感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我……说!” “喀喀,我……说!” 贾蔷与铁牛使了个眼色后,铁牛蒲扇般大小的手一松,常松摔落到地面,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狼狈不堪。 “呼哧!” “呼哧!” “呼哧!” “快说!” 铁牛低吼一声,如一道闷雷炸响在常松头上。 常松唬了一个激灵,忙道:“是工部右侍郎韦铭让我这样办的,韦铭说,天子悖德,谋弑君父,侮蔑太上皇,就该让天下人皆知……” 贾蔷摆了摆手,道:“写下来,写下来后签字画押。” 常松闻言,脸色难看之极,不过当他只稍微一犹豫,就被铁牛抓着脖颈上的肥肉,拎一头猪一般拖到了几案前,常松虽满心屈辱,却愈发这些不讲道理的蛮横之辈,颤着手,落笔成书后,又签下名字,按了手印。 然而却不想,他一切都如数照办后,贾蔷在看着供书时只微微偏了偏头,商卓就即刻将常松带了下去,未几,带着心惊胆战面色惨白的傅试进来。 一旁李守中见之,盯仇人一样死死瞪着贾蔷,咬牙道:“私刑朝廷命官,贾蔷,你视朝廷王法如无物,将来必为祸国大盗!” 贾蔷懒得理会这个腐儒,看向傅试道:“说说看,你背后又是哪个?怎么和常松勾结到一起的?” 傅试大口吞咽着唾沫,目光闪烁,似是在迟疑着甚么,然后就见铁牛一巴掌扇在他脑后,直接将他扇的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险些昏过去。 傅试吓的亡魂大冒,颤声道:“是……是忠顺亲王府的王长史,让我这样干的,许诺我……” 脸色有些凝重的贾蔷摆了摆手,示意了下几案上的笔墨,道:“详情写下来,何时何地见面,说了甚么,有谁可以作证。” 傅试心惊胆战面如死灰的上前,书写罢亦是签字画押。 贾蔷此时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他拿起供纸看了看后,又让人将傅试带了下去,最后看向李守中,轻声道:“看到了么?常松背后之人,是想搞臭皇上的名声,想要图谋不轨。诱使贾政署名,是为了让世人看到,为了所谓的大义,连先荣国嫡子,贵妃亲父,都在声讨皇上,让世人看到皇上已是众叛亲离,坐实他丧心病狂,谋弑君父的罪名。其心,不可谓不毒。 另一个,则是为了趁机剪出敌人,忠顺王李祐是皇上的人,他知道你们这些人必难成事,所以就将贾政裹挟进去一起去死,进而连累整个贾家,不得好死。这叫借刀杀人! 也只有你这样迂腐的老夫子,才会以为他们是真的想为太上皇伸冤鸣不平! 看在大婶婶和贾兰的份上,我今日不再打你,也不抓你入大牢。但是,既然已经涉及此案,我也没权力放过你。我会安排两个亲兵,去李家看住你,防止你再做蠢事。至于具体如何发落,只有等旨意了。” 说罢,也不理这个满脸死硬的蠢老头。 等两名亲兵押着李守中回李家后,商卓问贾蔷道:“侯爷,还要去工部右侍郎府和忠顺王府么?” 贾蔷气笑道:“开甚么顽笑?抓一个六品一个五品,已经是极限了。我连李守中都放过了,不丢进牢里去,还能去抓一个从二品侍郎,一个亲王不成?适可而止罢。” 不是不能,做也就做了,但着实没必要。 太过恣意,乃种祸之举。 太上皇驾崩之后,虽然大体上,对贾蔷是利远远大于弊,但是过去那种骚操作,却是最好不要再出现。 隆安帝的强势,今日他已经见到。 不过…… 贾蔷拍了拍手中的两叠纸笺,笑道:“就凭这些,便足以将贾家摘出去了。至于那劳什子工部由侍郎韦铭和忠顺王李祐,根本不用咱们亲自动手,明日自有天子来拾掇!走,回家,明儿看好戏就是!这回,咱们也偷个懒。” 过去,因为忌惮背后的太上皇,隆安帝给不了太多支持,所以他只能每每拉起太上皇良臣的大旗,做出以性命相搏玉石俱焚的姿态来对敌。 但从今往后,却再不必了。 也该他使使借刀杀人之计,偷偷懒了! 只是,贾蔷却没想到,这懒,又岂是那样好偷的…… …… 第0491章 宫辛 贾蔷自常府归来,路过东府时都未停,因为又看到了林之孝候在那…… 他直入荣府,至荣庆堂。 果然,一家老少都在那里。 看到李纨竟等候在门厅抱厦下,贾蔷心里有些发虚,毕竟刚给了她老子一个大嘴巴子,不过,这个打原是在救老头儿。 贾蔷见李纨看到他来后,激动的往里面通传了声:“蔷哥儿回来了!” 贾蔷不无埋怨道:“大婶婶何必等在这里?虽已入春,夜里到底还有些寒凉。” 李纨却笑道:“了不得呢,老太太一盏茶功夫催一道,我还没坐下就要往外跑,索性候在这里。这不,总算等到人了?” 李纨不是黛玉、宝钗或是凤姐儿那样让人见之惊艳的美人,更不是可卿那样令人勾魂妩媚到骨子里的女人。 她虽生是个美人,但严苛的家教,似是让她忘记外表,变成了个只记得本分的女人。 贾珠在时相夫教子,侍奉舅姑。贾珠死后,满腔希望都落在了贾兰身上,别无所求,如同槁木。 只是,贾蔷却觉得,她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之人。 至少在钱财上,她对金银之渴望,不亚于凤姐儿。 而凤姐儿之所以瞧不上她,便在于凤姐儿虽也贪婪,却在嚼用上大方。 李纨着重银子,却在花销上十分小气。 贾蔷打量她一番后,觉得有些有趣,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隐瞒李守中被打之事。 李纨被贾蔷打量的有些心慌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蔷哥儿,可是有甚么不对的地方?” 贾蔷叹息一声道:“方才,我看到李祭酒了。” 听闻此言,李纨先是一怔,随即才面色大变,惊慌道:“蔷哥儿,我父亲他……他……” 贾蔷摇了摇头,道:“大婶婶且放心……”话没说完,就见鸳鸯挑开新红毡帘出来,笑道:“怎还不进去?老太太都要出来了。” 贾蔷闻言,方与心神不宁的李纨入内。 鸳鸯跟在贾蔷身后,小声说了句:“老太太今儿累狠了,好侯爷,今儿可别招她生气了,可好?” 贾蔷闻言顿住脚,回头看向鸳鸯,只见灯笼下,鸳鸯一张鹅蛋脸,高高的鼻子梳着硼头,两边腮帮微微的几粒小雀斑,一双大眼睛含羞却又勇敢,真是水葱一样的一个俏美丫鬟。 贾蔷往后倾了倾身体,作恐吓状。 然而鸳鸯居然没害怕,眼神虽然一缩,但紧跟着,咬着较为丰润的下嘴唇,反倒往前挺了挺身子,以示不惧。 只是,贾蔷敢肯定,她去了裹胸布…… 弯起嘴角冲鸳鸯笑了笑,贾蔷方回过身去,阔步入内。 鸳鸯冲他背影皱了皱鼻子,又浅浅抿了抿嘴,方跟着入内,重回贾母身后站着。 “蔷哥儿,怎么说,怎么说?” “蔷哥儿,老爷署名的那折子可取回来了?” 贾母一见到贾蔷,激动的站了起来,一迭声问道,满脸的担忧。 贾蔷点头道:“已经烧了……老太太,要我说以后这些事你还是别管了,白白跟着担心害怕不说,也没甚么用,没的伤神又伤身子骨。” 贾母闻言,眼泪都落下来了,道:“但凡你们能省心一点,我又何至于此?你虽明白道理,可数你最能折腾!也罢,早早晚晚让你们贾家爷们儿给气死,我也好去见国公爷。” 贾蔷也不知说甚么才好,贾母身旁陪着等候的王夫人却等不及了,问道:“蔷哥儿,到底如何了?老爷可是没事了?” 事关贾政,乃至整个荣府的命运,由不得她不担忧。 贾母也顾不得委屈了,忙追问道:“对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贾蔷面无表情道:“工部郎中常松,是受了工部右侍郎韦铭的唆使,前来诱使二老爷署名的,为的是让世人看到,皇上身边贵妃的父亲都在反对皇上,那皇上岂不是愈发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傅试是忠顺亲王打发来坑二老爷的,忠顺亲王知道这伙子废物必败,正好知道傅试因求官不成而暗恨在心,便许诺了他一个官位,只要他能让贾家卷到这桩大案中来。 这两边,虽然初衷不同,却都存了让贾家死无葬身之地的念头。他们还让老爷在联名上书的折子上,把名字写在第一位,二老爷居然真的就写上去了,他们自己倒没署名。对了,还有一个署名的,就是大婶婶的父亲,还有国子监的几百个监生!” “啊?” 这下,连贾母、王夫人都知道事情的可怕了。 李纨更是唬的用素色绣帕掩口,落下泪来,满眼惊惧。 贾蔷摆手道:“常松、傅试已经被我拿下,关进牢里,罪行也都写了供书,签字画押。另外,李祭酒虽有些执迷不悟,但看在大婶婶的面上,我没拿他下狱,只是让人送了他回家,看着他,别让他再做傻事。果真这联署了几百个国子监监生名字的折子送进宫里去,李家少不了抄家流放的下场。就是丢了性命,也是等闲。不过,眼下暂时没事了。” “谢天谢地啊!” “谢天谢地呐!” 贾母、王夫人连李纨一并,念起佛号来。 贾蔷摆手道:“今日事暂且就这样,但二老爷那边,我是说不通了,就看老太太、太太你们怎么办。这一次,我冒着极大的险,对两个文官下手,明儿还不知要被怎么责难。族长该尽的责任,我自问是没有亏欠的。但,绝不会再有下一次,我不会把自己的前程,毁在给愚蠢之人擦屁股上。” 说罢,贾蔷与贾母一礼后,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等贾蔷走后,贾母气的颤抖,道:“那个孽障,再敢去作死,就先勒死我!就让他在宗祠跪着,明儿也哪都不许去!多咱想明白道理,多咱再起来!一大把年纪了……孽障啊!” …… 翌日寅初,距离天明还有很久,贾蔷就从空荡荡的卧房起身。 洗漱罢,也没去厨房,就直接到前院,和商卓等亲卫们一道吃了个早饭。 同甘共苦,在前世已经被大多数人视为作秀,非但不感动反而还会嘲笑,并在心里给对方丢个臭袜子…… 但在当下,一个侯爷能和一群亲兵毫无顾忌的一起吃饭,那份被当做家人一样的感动和尊重,是真正融入心底的。 也算是无心插柳之举…… 吃罢,一行人直往东城兵马司衙门。 “皇上恩旨,准东城兵马司扩军至两千,因为特殊时期,所以军费不必经兵部,可以从户部直领。” “人手从帮闲里转正,平日里表现好的优先考虑。” “另外就是,如今整个神京城,可调动兵马者,唯有兵马司。” “先前不是有几个坐地虎大户,背后站着几家王府和景初老臣,因为担心惊动太上皇,所以没动么?” “这一次,全部扫清!抄拿所得,用于扩充人手。两千正军,按过往比例,至少要一万帮闲。咱们养不起那么多人,但八千还是要有的!” 隆安帝虽然准许他,若是能多弄些银子,可以连其他四城兵马司一并扩充了。 但贾蔷又不是傻子,连步军统领大都统的位置他都知道舍弃,又怎会在神京城内弄出数万大军来? 将东城兵马司扩到一万人,正好是一条红线。 少了不够用,多了引忌讳。 高隆原本就是军伍出身,起初也看不上兵马司衙门这样的渣渣地方,那些破烂兵油子也叫兵? 但没想到,短短数月时间,就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他更是要代贾蔷,执掌万人大军! 尽管,这一万人分散到京城各处去后,水花也漂不起几个,但也已经比他当年在边军时强百倍了。 高隆看着贾蔷笑道:“如今果然不一样了。” 贾蔷笑了笑后,提醒道:“半点大意不得,军纪一定要愈发严明!” 又看着身边一些士卒,尤其是当初在立威营下一起杀出条生路活下来的那几十人,道:“别的兵营,哪怕是十二团营,和边军大营,从来没有发过足饷过,这一点,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但兵马司衙门,从没有克扣过一文钱弟兄们的血汗银子。我贾蔷,绝不喝弟兄们的血!但是,我做到了,你们也要对得起我。如今朝廷上各处都是盯着我的人,若军纪不严,犯了过错,他们就会弹劾我,想要我的命!该何去何从,我不多说,你们自己看着办。我只说一点,果真犯了军纪,被行军法时,莫要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周边士卒多是屠狗之辈出身,能靠近贾蔷周边的,除了那些老弟兄外,基本上都来自太平街。 此刻听闻贾蔷之言,一个个恨不能将心掏出来! 正事说罢,贾蔷又和他们一起吹了会儿牛皮扯了会儿淡,说了几个笑话,最后叫了几个家里困难有病人的士卒到一旁谈了谈,替他们寻了名医,解决了后顾之忧,但又叮嘱他们别声张…… 一直到了卯正,贾蔷才和越来越多挤进衙门吹水的兵卒丁勇们告辞,他要进宫哭灵了。 其他人,也要各自归位执勤。 高隆送贾蔷出了衙门大门,看着周遭士卒不舍的神情,笑道:“侯爷天生适合在军营里过活!” 贾蔷呵呵一笑,道:“往后会多来的。” 说罢,翻身上马,在一众亲随的护卫下,往皇城打马而去! …… 大明宫,养心殿。 烛光照的大殿通明,殿外仙楼佛堂内,无量寿宝塔上的铜铃随晨风吹拂作响,回荡在殿内,恍若梵音阵阵。 然而,即便是这佛梵之音,此刻也不能平复隆安帝心中的怒火,他脸色黑的吓人,养心殿内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息一声,心中却不断感谢上苍,因为尹皇后在此。 尹后看着隆安帝恼怒成这样,叹息一声宽慰道:“皇上,快莫着恼了,保重龙体要紧。国丧二十七日,这才刚开始呢。至于九华宫那边……天下老太太,多偏疼小儿子些,岂非常有的事?您还是想开些罢。” 昨夜贾蔷折腾了半宿,宫里却比外面更不素净。 得闻义平郡王李含被打发去守景陵,忍了一天委屈和愤怒的田太后,终于在寿萱殿内彻底爆发了。 死活要去太上皇梓宫前哭灵…… 隆安帝跪她,求她保重身体,她反过来要给隆安帝磕头。 这是要生生逼死隆安帝这个长子啊!! 事后,以整个九华宫的宫人从上到下遭到大清洗,悉数发往景陵守皇陵为代价,又生殉了几个太后跟前的心腹女史和昭容、彩嫔。 最终,才算控制住了局面。 只是母子之间,已然成仇。 田太后是真的打心里认为,太上皇之死,和隆安帝脱不了干系。 这位老太太一辈子在宫里,见过太多阴谋诡计和血腥背叛,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太上皇是因为弄混了两味药暴毙的。 有了这个成见在,再听说小儿子因为给太上皇鸣冤叫不平,竟被打发到皇陵守陵,等同圈禁。 对于隆安帝那份原本就不甚深厚的母子情,也就愈发消磨殆尽了。 眼下,田太后虽被尹皇后百般赔不是,又用了安神静心的药睡下了,可国丧大礼上,怎可少了太后? 担心太后不出面是一个苦恼,而担心她在国丧大礼上,说出甚么惊世骇俗的话,则又是另一重更大的苦恼。 若说当世还有哪一位,能对隆安帝这位天下至尊造成严重威胁,那么也只有这位当朝太后了。 偏偏,孝道当前,隆安帝还真没甚么好法子。 正当他头疼欲裂时,一个黄门内侍猫儿一样悄悄进来,禀道:“万岁爷,宁侯贾蔷进宫了。” 隆安帝闻言,捏着眉心的手顿了顿,道了声“宣”后,抬头对尹皇后道:“昨儿这小子,又干了件大事,不过,是好事。” 尹皇后闻言,天香国色的脸上,修长的凤眸中闪过一抹亮色,微微笑道:“昨儿个,多亏贾蔷出声,不然五儿要被人欺负狠了去呢。回头,臣妾要好好犒劳犒劳他才是。” 第0492章 清扫东城?清扫东城! “起来罢。” 养心殿内,黑着一张脸的隆安帝目光如鹰眼一般盯着贾蔷,叫起后,哼了声问道:“昨晚你又折腾甚么去了?” 贾蔷规规矩矩的将袖兜里的两份供书拿出来,戴权见了忙上前接过手后,转呈给隆安帝。 隆安帝拿到手里却没有先看,仍是看着贾蔷,等着解释。 贾蔷便简略的将昨日发生的事说了遍,甚至都没有替贾政做甚么掩饰,不过最后还是分辩了两句,道:“皇上,臣以为贾政和李守中,与常松、傅试、韦铭、李祐等人不同。这二人迂腐是迂腐了些,愚蠢也愚蠢许多,但这样的人,其实还是抱着一些公忠体国之心的。当然,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一个是非不明,对错不分的罪过。所以臣建议,免了他们的官职,永不录用为上。” “你建议个屁!” 隆安帝出乎了尹皇后意料的骂了句粗口,这让尹皇后柳眉轻轻一扬,就听隆安帝又训斥道:“朕看你就是得意忘形,恃宠而骄。你还胆敢假公济私,徇私枉法?贾政和李守中是你们贾家的人,你就网开一面?” 这方面确实理亏,本也没指望瞒过隆安帝。 贾蔷干咳了声,道:“臣,这一次的确是有些假公济私。但皇上,不是臣狡辩,只是若此二人果真包藏了祸心,那臣绝对不会放过他们。道理很简单,臣早就和贾政出了五服之外,虽是同宗,但分家几辈子了,关系实在一般。当初臣被贾珍迫害时,也没见哪个出来帮臣。李守中就更不用说了,连话都没说过。所以,臣犯不着冒着担负悖逆大罪的风险,替他们藏匿罪过。 只是臣发现,这二人纯粹是读书读坏脑壳的愚人,所以才认为没必要和他们较真儿。当然,若想抓他们,随时都可以。 因为他们都是小角色,可以对付,但常松、傅试和他们背后之人,才是真正的阴险。 皇上,那韦铭如此做派,臣不意外,他本就是奸臣。可是忠顺亲王李祐,此人看似大忠,实则大奸大恶,又身居要位,皇上,不可不防啊!” “说话小点声!” 隆安帝一宿未睡,这会儿再听到贾蔷慷慨激昂之声,只觉得震得脑仁疼的厉害,隆安帝捏了捏眉心,道:“贾蔷,朕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国丧。其他的事,暂时无法一一理会。所以此事,朕就交由你去处置,李祐、韦铭处你先别管,先将其他各处风声压下来,出手要果断,尤其是国子监绝不能乱,务必使监生们不受奸逆蒙骗,你明白了么?” 听起来,似是让他干脏活的样子…… 呵呵,这怎么可能? 贾蔷眨了眨眼,轻声道:“皇上,臣是五城兵马司的主事,怎好办这样的大事?昨儿也是赶到跟前了,为防止那起子小人今日来捣乱,所以才提前动了手,已经是逾越了规矩。所以真不是臣不肯为皇上分忧,实在是臣,不合适啊。” “大点声!蚊子一样嗡嗡叫,没吃饭么?” 隆安帝居然只听了个模糊,心里气了个半死! 让他小声点,却没让他学蚊子叫! 贾蔷也郁闷,这声音怎算是蚊子?敢情这位至尊耳背,身体有点虚啊…… 念及此,他目光下意识的瞟向了一旁的尹后。 尹皇后见贾蔷脸都青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安抚道:“贾蔷,皇上这两日事情太多,昨儿一宿都未合眼,对你已经算是和颜悦色了,方才李景、李暄他们才被骂的狠呢。只是你如今也大了,眼下形势也大不相同,昨儿个你能主动为皇上分忧,皇上心里也是高兴的。如今朝廷百废待兴,诸事方兴未艾,正是你们这些俊杰年轻人大展拳脚的好时候,怎好推脱差事?你可莫要辜负皇上对你的一片厚望呢。” 贾蔷道:“娘娘,臣虽然无颜和臣之先生相提并论,因为他老人家是真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贤名之臣,但臣也不是推诿皇差的无担当之人。只是臣确实没甚权责……” 尹后转身对隆安帝笑道:“皇上,可曾见过敢这样同您要权之人?” 隆安帝眯着眼侧眸审视了贾蔷两眼后,道:“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还是绣衣卫千户么?正好先前被你杀掉的那个千户还没补上去,你去领了这个差事罢。” 贾蔷心里一惊,忙道:“皇上,臣真不是在要官,只是一个兵马司都指挥,臣已经着实忙不过来了……”这可是干脏活的差事,借名头行些便利使得,却坐实不得。 “你就整天忙着带一群丫头去洗温汤?” 不等他说完,隆安帝就冷冷说道。 贾蔷:“……” 见贾蔷愣在那,似很有些出乎意料,尹后掩口笑了起来,道:“旁人只嫌官小,你还嫌官大?正如你所说,你先生林如海真真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上也看在眼里,所以才拿你当自家子侄一般对待。你若是一心偷懒,不想为皇上办差事,那不仅辜负了皇上的厚望,也会让你先生失望。” 这话倒也在理,隆安帝能拿贾蔷当子侄般随意相待,而不只是冷冰冰的君臣规矩,的确是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和贾家关系,不算很大…… 贾蔷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想了想后,禀道:“这差事,既然皇上已经吩咐了下来,臣自然责无旁贷。只是臣真不是推诿,原本确实没许多功夫,臣打算近来,将整个神京东城大清扫一遍。” 隆安帝闻言,皱起眉头道:“你还没把东城清扫利落?你还想怎么折腾?” 就他所知,都中旁处倒也则罢了,独这东城,真没甚么帮派恶霸存在了。 让兵马司和金沙帮一明一暗,经营的很是密实…… 再清扫下去,莫不是该想刮地皮了? 贾蔷闻言面色却有些不大自然,解释道:“皇上,臣说的清扫,就是清扫……” 他做了个扫地的动作。 隆安帝:“……” 尹皇后:“……” 隆安帝眉头紧皱,总觉得和这小子说话愈发费劲,思路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清扫东城是这个意思? 该不是头脑有毛病,缺心眼罢…… 不等隆安帝和尹后发问,贾蔷就解释道:“皇上,城里除了几条主街道铺的是青石板路外,其余大部分街道,仍是黄土铺路。尤其是外城民坊内,许多胡同都是污秽不堪。就是东市里面,也有许多商铺将污水肆意乱倒,臭不可闻。冬时不要紧,可眼下春来,若是不注意,必有时疫发生。 皇上既然委命臣为五城兵马司都指挥,臣就想做的称职妥当些,所以准备让所有的五城兵马司丁勇并帮闲,在东城进行为时一个月的大清扫。谁不动手,谁不愿为百姓做事,就脱下衣裳走人。 另外,还准备对东城各商铺每月收取少量的卫生银子,用来雇佣一些贫困百姓,一起进行清扫。 东西二城洒扫完,再清扫南北二城,因为南北二城要更脏更难许多,此为先易后难之谋也。” “哼哼哼!” 隆安帝生生被这厮给逗得笑出来,这也叫谋? 虽然今时今日,他绝不该有分毫笑脸,好在随即隆安帝就反应过来,敛起笑容后,瞪了贾蔷一眼,不过心里对贾蔷却是真的满意,道:“朕原以为,你只会一味的好勇斗狠,少年气盛。没想到,竟有此安民之心。罢了,那绣衣卫千户……你仍挂个名,便于行事。你还年轻,过早掺和其中,原也非好事。你就好好清扫你的街道罢!等国丧结束,朕要看你的成效,若只是一味的扰民,朕不饶你!” 谁料贾蔷却又道:“皇上,臣虽不用担负绣衣卫千户的实职,但臣保证,京城百姓的民心,绝不会让奸邪之人给带歪了。市井坊间,绝不会出现污蔑皇上之言。” 隆安帝闻言眉尖轻轻一挑,问道:“你有甚么法子?贾蔷,你不要胡来。” 果真让这小子抓几个衣紫大员来,朝廷非得乱了套不可。 对于来势汹汹的非议,连他都只是准备借着贾蔷提供的供书,派人去狠狠敲打警告荆朝云、罗荣、何振一番,让他们适可而止。 隆安帝却不信,贾蔷还能有甚么法子。 尹后也微微眯起好看的凤眸,眸光明亮的打量着贾蔷。 贾蔷神情肃穆道:“皇上,臣干的这个差事,要和许多市井青皮,乃至百姓家的大娘接触,五城兵马司从前的帮闲,甚至丁勇兵卒,原就是各街坊胡同里的青皮。他们虽然混账,但其实在坊间还是颇有些话语权的。只要让他们将太上皇驾崩之事,描述成大行皇帝在龙虎山天师的辅助下,回归上天,再造一些吸引耳目功德圆满的神话传说来,那么那些包藏祸心之人的谣言,就一定传不开。 相比于无端的阴谋诡计,这类鬼神志异才更吸引百姓。况且,天子,本就是昊天上帝之子,如今造福苍生,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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