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掩感激的看着贾蔷,道:“宁侯大恩大德,我赵东林,必有厚报!!” 贾蔷摆手道:“赵家的银子,一文钱都动不得。这个道理你也明白……行了,你去罢。” 见贾蔷端起茶来送客,赵东林也丝毫不觉受了委屈,又磕了三个头后,大步离开。 看着此人背影,贾蔷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老小子想做点甚么。 但愿不要画蛇添足,弄巧成拙才是。 正当他思量赵家会怎样应对时,忽见吴嬷嬷大步进来,面色慌张,对贾蔷道:“侯爷不好了,东路院那边传信儿过来说,蓉大爷不好了!” …… 第0523章 生殉可卿 宁府,东路院。 贾蓉院。 虽已入春,凛冬散尽,但这座国公府前少主人的院子,却似仍在冬日里,阴寒的让人生出森然之意。 一阵阵悲伤的啼哭声,断断续续从屋里传出。 愈发凭添三分晦暗…… 贾蔷带着管家李用、后院管事吴嬷嬷并李用家的等一道过来时,远远就看到尤二姐、尤三姐和尤氏的丫鬟银蝶和炒豆还有可卿的丫头宝珠和瑞珠皆在廊下站着。 看到贾蔷到来,呼啦啦一众人都福下见礼。 贾蔷点了点头后,银蝶掀起门帘,贾蔷等人入内。 中堂上,两个郎中还在争吵着如何配伍用药,贾蔷对李用微微扬了扬下巴,李用便上前,带了两人过来。 贾蔷问道:“蓉大爷的病,到底如何了?” 两个郎中对视一眼后,一起摇了摇头,齐道:“病入膏肓,已无药可医。” 贾蔷皱眉道:“那你们在争甚么?” 其中一人忙道:“惭愧,小老儿和李万才在争,到底是继续灌药让蓉大爷昏迷着维系上一二天,还是用针,让蓉大爷能清醒上一盏茶功夫……” 贾蔷闻言,想了想道:“用针罢。” 听闻此言,李用等人并门外的尤二姐、尤三姐等人都变了面色。 在他们想来,贾蓉无声无息的死去,才是最好的。 何苦让他醒来,再闹一场? 不过,想来贾蔷有自己的想法。 做主子的,原和他们胆小怕事的奴才不同…… 贾蔷拿定主意后,就进了里间,看到尤氏刚准备迎出来,二人险些撞上。 尤氏忙后退数步,看着贾蔷抹泪道:“蔷哥儿来了,蓉儿他……这次是真的熬不过了。” 贾蔷仔细审视了番尤氏,见她也是真的在落泪,不似作伪。 想了想也明白了过来,尤氏悲伤,是因为她在宁府最具法理性,最站得住脚的一个根由,消失了。 她为贾蓉嫡母,贾蔷一日没有废掉贾蓉的身份,没有开革出宗族,那么贾蓉一日便为大房独苗,她就是大房主母。 可如今贾蓉死了,这个身份也就淡化甚至消失了。 虽还有贾敬在,可明眼人都看得出,贾蔷对贾敬连起码的一丝尊敬也没有。 他想贾敬甚么时候得道成仙,贾敬就得甚么时候得道成仙。 所以,尤氏多半是为了她未来愈发多舛之命运而不安。 贾蔷却不想再劝慰甚么,该说的话都说过几回了,再说下去就真是淡如水了,他引着两个郎中继续往里走,到最里间,就看到可卿正在那幽幽垂泪。 看到贾蔷带了郎中进来,可卿忙避讳到一旁帘后,与贾蔷请了安。 贾蔷淡淡应了声后,对两个郎中道:“施针罢。” 两个老郎中忙上前,小心施针。 金针刺穴,激发身体潜能,让病人清醒片刻,算得上一种高明的针法,但对于杏林名家来说,也不算太难。 说白了,也不过是用针法,人为的促使病人回光返照罢。 后面,见贾蔷态度如此,愈发不安的尤氏跟了进来,惴惴道:“蔷哥儿,怎么……” 没等她说完,贾蔷就摆摆手,道:“先等着,等蓉哥儿醒来再说。” 尤氏面色微微一变,也不敢出声了,就站在贾蔷身后,静静的等着。 足足一炷香功夫后,两个老郎中才起身,擦抹了下额头的汗后,躬身道:“幸不辱命,应该还有一刻钟的功夫。” 倒比之前许的一盏茶功夫要久些。 贾蔷点点头,拱手道:“多谢两位老先生了,二位在贾家多日,任劳任怨,这份人情,贾家必不会忘。若有难处时,尽管上门来说。” 两位老郎中辛苦这么多天,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时间高兴不已,连连称谢。 在京中开药铺,不是医术好就能成的,没个过硬的靠山,早晚被人强掳去当奶妈…… 贾蔷让李用亲自送二人出去,又吩咐包大白封,不可慢怠。 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而后终于离开了这座国公府。 等送二人离开后,贾蔷再回过头看床榻上,心里猛然一缩,就看到床榻上原本昏死不醒的贾蓉,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凸出来的双目上满是赤黄血丝,骇人的盯着他。 贾蓉双颊凹陷,头发居然花白,黑紫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欲择人而噬。 “啊!” 见他如此,刚发现他的尤氏惊呼一声,唬的不行,躲在了贾蔷身后。 而从帘后出来的可卿,看着如恶鬼一样桀桀阴笑,双眸中目光怨毒的让人害怕的贾蓉,也是花容失色,不由自主的躲到了贾蔷身后。 见此,贾蓉的形容也就愈发令人心惊了…… 贾蔷却轻轻叹息一声,没多少害怕,毕竟,人都成这般模样了,还能怎样…… 他从一旁拎过一把椅子来,往前行了两步,距离床榻不远不近处放下,落座后,贾蔷看着贾蓉道:“你我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实在不明白,你为甚么会恨我?你受伤的时候,我人还在扬州。难道不是贾珍那畜生,作践害你至此,坑你成这般模样的?怎会恨到我头上? 你怕是不知道,我在扬州都已经打下了一片基业,买了整整一座小岛,赚了不知多少银子。我原本都不准备回京了,在扬州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不比回京快活百倍?我实在没想到,贾珍会对你这个亲生儿子,还是独子,下这样的毒手。到头来,是西府老太太写信强让我回京,来接这幅烂摊子的。” 贾蓉闻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死死盯着贾蔷,他信个鬼! 贾蔷也不在意,轻声笑道:“你放心,我与贾珍有仇,所以才将他驱逐出贾家,他连入祖坟的资格都没有。你却不同,虽在国丧期间,丧事只能从简,但总会让你入土为安的。我兼祧大房,日后有了孩子,也会叮嘱他在年节时,也给你烧一份香火钱,添一副供品,不会让你死后成为孤魂野鬼四处讨吃的。蓉哥儿,我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贾蓉闻言,终于还是变了变神色,到了他这一步,既使再疯再恨,也会考虑身后事…… 听贾蔷这般说,他眼中流下泪来,声音如锈了的铜锣一般刺耳难听,缓缓道:“我就是不服,凭甚么,让我落到这个地步?你本来都成了丧家犬了,如今却占了这座家业……”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到这个时候你还念着?” 贾蔷笑了笑,道:“你别这样看我,不是我占了便宜还卖乖。当初贾珍想霸占我那方子之事,你可还记得?那张方子后来我到底赚了五万两银子,且我还有更好的方子,叫云锦。如今扬州那座岛上,织染工匠们日夜不停的在赶工,有多少就能卖多少。足以为我积累下百万家业,我还看得上宁国府这点家业?你问问大奶奶,东府的银库我开过没有?” 尤氏忙赔笑道:“蓉儿,蔷哥儿没骗你,如今都中甚么人不知道他善财金童的名号?连皇后娘娘都将嫡亲侄女儿许给他,当兼祧妻呢。” 这话,让贾蓉心中的酸痛达到了顶峰,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尤氏、秦氏唬了一跳,就要叫人。 贾蔷摆手道:“不必折腾了……”又对贾蓉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气这些?你若不是因为这份心思,你也不至于煎熬到这个地步。” 贾蓉将嘴里的血沫吐尽后,看着贾蔷,缓缓道:“蔷哥儿,要不是咱们是一般长大的弟兄,我都快认不得你了,你何时变成这个样子,像是换了个人……” 贾蔷笑了笑,没搭话。 贾蓉似也觉得说了句废话,他又道:“你可能答应我一件事?好兄弟,你答应了我此事,我便再不恨你。等到了地下,宁国公和几位祖宗问起时,我一定替你说话!” 贾蔷笑道:“那敢情好!你说,甚么事?可是想要一副好棺木?” 贾蓉扯了扯嘴角,想骂人,随后他猛然看向站在贾蔷身后的可卿,满眼怨毒,咬牙恨道:“将这个滢妇与我生殉了!要不是因为她,我岂能落到这个地步?都是这个下贱的滢妇,我要她陪我一起死!都到了地府,看爷不把你一片片撕碎了,在油锅里炸着吃!” 可卿绝世的容颜上,一下子如霜雪一般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幽幽怯怯如怨如诉的眼眸中,也多了太多的惊恐惧怕之色。 身子瑟瑟发抖,站都站不稳,轻轻倚在了贾蔷身边。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连好死都难。 在这个信奉幽冥鬼府的年代,贾蓉的话,在世人看来绝不只是威胁而已…… 也就愈发不敢死了。 只是她这轻轻不自主的倚靠,落在贾蓉眼里,却让他目眦欲裂! “贱人!” “滢妇!” “不要脸的女昌妇!!” “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撕碎了你下油锅!” 可以看得出,贾蓉是真的将满腔恨意,都洒在了可卿身上。 贾蔷却真心好奇,问道:“蓉哥儿,都这个时候,你该骂的是贾珍啊,你怎还不敢骂贾珍?” 贾蓉却不答,而是收回目光盯着贾蔷,道:“好兄弟!你就答应我罢,你就答应我罢!” 外间屋子里,尤三姐柳眉倒竖,恨的咬牙。 她原本也不怎么看得上可卿,那是因为受了尤氏的影响。 可后来让贾蔷给收拾了几回,尤其贾蔷明言告诉她,都是受人逼迫,谁又比谁干净后,倒也奇怪,她还真就不厌弃可卿了,反倒起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后来主动去寻可卿说了几遭话,虽没说几句,但她也看得出,可卿并非是那种不知廉耻的下作辈。 正如贾蔷所言,都是被贾珍所逼迫,女人又何苦再难为女人? 最重要的是,可卿和她一样,都没被贾珍那畜生得手…… 不想,这边却听到贾蓉这小畜生,居然想要生殉了可卿。 尤三姐性子暴烈,心里一万个想进去打抱不平,可一来敬畏贾蔷,二来尤二姐死死拉着她,不许她妄动,因此只能继续听动静。 果然,贾蔷没有让她失望…… “蓉哥儿,你不读书,真是尽闹笑话。你以为阎罗殿是你家开的,你想用油锅炸就能炸?我同你说,前些时候我才和龙虎山张天师张元隆聊过此事,他跟我说,这人死后下了地府,都是要经过十殿阎王审判的。在生死簿上,看看你生前到底是做善事多,还是做恶事多。为什么有十八层地狱?就是因为作恶越多的,就越往下排。越往下面,就越是恶鬼,还有刀山火海油锅和拔舌地狱。哪有让你做主的余地?你果真让秦氏生殉了,必要大损阴德,你死了后,不下油锅炸一遭,那都没天理王法了。还得牵累到我……” 贾蔷笑呵呵说完,见贾蓉眼露恐惧,又宽慰道:“不过你也别太害怕,咱们祖上毕竟还有些功德的,虽然到了你这辈已经很少了,又让贾珍祸祸去了大半,可免些刑罚还是可以的。等你下去了后,我再让人用你的名义多做些好事,说不得在下面你还能一边享福受用,一边看贾珍在油锅里炸。不过我提前说好,这些功德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给你攒的,你要是敢分给贾珍,那兄弟就真的没法做了。以后你也别想再得!” 贾蓉闻言,立马咬牙骂道:“我分他个锤子!个球囊的老畜生,合该下油锅!” “诶~~” 贾蔷满意笑道:“这就对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只拿他当亲老子敬着,可他何曾拿你当亲儿子待过?” 贾蓉听了,还是觉得憋屈,又觉得脑袋里愈发昏沉,自知时间不多了,他瞪着贾蔷道:“虽不生殉,那就让这贱人去庙里,给我跪一辈子经,这总行了罢?” 所谓跪经,就是做佛事时跟着跪拜,一般来说,也就是半个来时辰的事。 可贾蓉让秦可卿跪一辈子,这就不能用一个“狠”来形容了。 这是要生生跪死她…… 贾蔷知道,再想好言好语的送这位原宁国传人上路,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叹息一声道:“蓉哥儿,你若是发狠,让我将贾珍挫骨扬灰,都不是难事。可你让我苛勒无辜,实在难以从命。我从来都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贾珍死了,大奶奶和你都安然无恙,如今我也无法牵连到嫂嫂身上……” “呸!” 不等贾蔷说完,贾蓉就一口啐出,哭嚎着大骂道:“蔷哥儿,我就知道,你这球攮的下流种子就等我死后好肏这小滢妇!你原就不是甚么好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你没离府前,就整日盯着这滢妇的腚看……” 这一番话,饶是贾蔷非原身,也觉得尴尬起来,面皮发烫。 至于可卿,更是面色羞愧的几无地自容。 尤氏和门外的尤二姐、尤三姐也都面色古怪起来,却是将信将疑。 既觉得有道理,不然贾蔷凭甚么几次三番的帮秦可卿? 但又觉得,似乎没甚么道理。 贾珍死了那么久,里里外外的下人也都换成了贾蔷的人。 这座国公府早就成了贾蔷一手遮天的天下! 贾蔷若果真存了这种心思,还能忍到今天? 尤氏姊妹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力的,有了私情的人,断不是贾蔷和可卿这样的状态。 毕竟,眼神是瞒不过人的…… 果然,贾蔷沉声否认道:“都快死了的人,还胡扯!我果真存了见不得人的心思,这会儿还能是清清白白的?真如此,你也活不到今日。你再胡思乱想,以后你还想不想有人给你供香火了?” 这话倒是威胁到了贾蓉,他真不愿做孤魂野鬼,不敢彻底得罪死贾蔷。 不过,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憋屈。 因为他自己知道,他一个字的谎言都没说。 打他成亲时,贾蔷看秦氏的眼神就不对,连秦氏那个贱人也感觉出来了,不然后面怎么常躲着贾蔷? 贾珍也是隐隐看出了些苗头,才张罗着要让贾蔷搬出府去另过。只可惜,还未成行,就出了事…… 过去屈辱憋闷的日子,如转画轮一样,不断的在贾蓉脑中旋转,一幕一幕,高兴的日子实没多少,尤其是长大后,那种被作践的屈辱,让他生不如死。 没想到,贾珍死了后,这种日子,还没结束…… 他早就知道,秦氏就是个害人精,就是个祸水! 他双目出神的仰望着架子床顶,喃喃道:“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我就知道……” 过了会儿,这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贾蔷站起身上前两步,就看到贾蓉原本快要闭上的眼睛忽然睁开,眼白多于眼黑,眼珠子还往上翻,看着有些骇人。 他看着贾蔷诡异阴森一笑后,道了最后一言:“好兄弟,你早晚,也要死,我在下面等着你。” 说罢,眼睛上翻,眼睛里皆是布着血丝的白眼。 模样,实在惊悚。 让本该立刻哭出声的尤氏和可卿,吓的居然哭不出来。 贾蔷上前,轻轻拈起被角,将贾蓉的脸遮住后,转过头来,看着回过神就想哭的尤氏和秦氏,淡淡道:“没必要哭。蓉哥儿心里恨太多,心性都扭曲了,死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煎熬的解脱。蓉哥儿的事也告诉大家,心里不要有太多的恨,否则,未必能害人,却一定会害己。”顿了顿,又道:“国丧期间,就不大肆操办了。明天让人送去家庙,请些和尚道士多念几天经,让族人去祭奠祭奠就埋了罢。人死如灯灭,便是将来我死了,也一般如此。没了的就没了,活着的继续好好活下去。日后,你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东府人丁太少,没甚意趣,你们可多往西府老太太和二婶婶那边去坐坐。” 尤氏这才又落下泪来,感激不尽道:“蔷哥儿,若没你,我们这样的寡妇,又哪有甚么活路?” 贾蔷摇摇头道:“不必如此,去歇息罢。” 尤氏不知想到了甚么,眼中闪过一抹古怪,应下后出了门急急离去。 见她如此,贾蔷微微皱起眉头,又听到身边的抽泣声,转头看去,就见可卿满面泪容,凄凄然的轻轻屈膝福下,唤了声:“叔叔啊……” 其声如幽,如咽…… …… 第0524章 贾蓉的遗愿? “好了,没事了。” 看着秦可卿泪如雨下,福身在那不肯起,贾蔷叹息一声,劝道:“贾珍、贾蓉父子,都不是甚么好东西。贾蓉虽可怜,但可怜人也有可恨处。他不敢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妻子,反倒将怨恨洒在你身上,这只能说是他没出息,却不能怪在你头上。当着他的面我也说了,你是无辜的。起来罢,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 秦可卿支离破碎的心,因为这番话又缓缓粘合在一起。 未经人苦,不知人痛。 她不过一个弱女子,先被贾珍以势逼迫,痛不欲生,又遭贾蓉冷暴力相待,更生不如死。 等贾珍死后,贾蓉也瘫痪在床榻,连尤氏都认为她是害人精,是她害的东府成了这般模样。 若非秦可卿心里还存着一丝丝生念,但凡她再脆弱一点,也苟活不到今日。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 但她活的,何其压抑痛苦? 莫说旁人,连她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扫帚星,是不是祸水? 今日,贾蓉在回光返照之际,提出要生殉了她,要让她跪一辈子经,还要带着她去死,下黄泉地府,撕碎了她入油锅炸了吃……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自忖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病在床榻之初,也是她亲手伺候着。 却被如此恶毒的怨恨着…… 这些种种,都让她生出厌世之心。 与其活在这世上,被人唾弃厌恶深恨成这样,倒不如死去了,也就解脱了…… 只是…… 贾蔷数回回帮她解围,始终护着她,不让贾蓉欺负她,也不让尤氏苛勒她。 如今,更在贾蓉临终之前,拒绝其遗愿,将她护到底。 这让可卿,如何不感念其恩? 女子存于世,能得人如此呵护,又让她如何不感念其德? 贾蔷见可卿福身不起,身子却微微颤栗起来,知道她坚持不了许久了。 只能上前,轻轻扶住她清瘦的削肩,将她扶起。 可卿缓缓起身后,抬起眼帘看向贾蔷,一双明眸中泪光点点,眸光幽怨缠绵,似有万般别情要诉。 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上,带着感激、濡慕和乞求呵护的意愿…… 若此时黛玉在身旁,贾蔷必是还能把持的住内心的。 可黛玉不在跟前,以他的觉悟境界,想经受得起这样的考验,就真的强人所难了。 看着眼前的绝世之姿,贾蔷心中一叹,迟疑了下,放在她肩上的双手,终还是微微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劝道:“没事了,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他自然不可能做甚么,但借这个机会,稍微用心安慰一下,也是好的…… 可卿也没想到,贾蔷会这样宽慰她。 俏脸涨红之余,眼泪都停止了,眸眼中却满是心安和解脱。 她没有甚么犹豫,就轻轻将螓首倚在了贾蔷肩头。 既然,贾蓉如此骂她,怨她,如此恨她,轻践她…… 那她,成全他的意愿,又何妨? 她原就早不配去想甚么三贞九烈了,她活的太累太苦,也不愿去想。 往后余生,别无所求,她只希望能安宁、平静,不再受人折辱咒骂,从从容容的过完这一生,便足矣。 而眼前人,便是给了她活下去希望的男人…… …… 尤氏院。 尤二姐看着破口大骂了好一阵的尤三姐,无奈笑道:“好了,人都没了,你又何苦再骂?骂给谁听?” 尤三姐柳眉倒竖,道:“那贾蓉也忒不是东西了,东府闹到这个地步,全托了贾珍那死鬼的福!他连他死鬼老子都不敢骂,只一味的怪秦氏,好像这世间的过错,都是咱们女人的错!” 尤二姐抿嘴苦笑道:“原先,咱们不也这样怪过人家?怎么,被人教训了一通,倒开窍了?” 一旁正出神的尤氏闻言,看了尤三姐一眼,叹息一声道:“三姐儿,我劝你别想多余的。宁府,不是你的好归宿。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位……” 不等她说完,尤三姐就恼道:“谁拿这里当好归宿了?” 话虽如此,脸色仍是苍白了起来。 尤二姐啜泣道:“原都是我的过错,让人污了身子,连累得妹妹也让人瞧不起。” 尤三姐闻言,也落下泪来,道:“这会儿说这些做甚么,没的让人以为,咱们上赶着倒贴人家,人家还嫌弃。我也看明白了,如咱们这样的人,除非能生在富贵人家,否则便注定都是苦命人。大姐姐虽嫁的好,可看看她,又过成甚么模样?贾珍何曾看得起她过?西府那些位份尊贵的老太太、太太,还有那位二奶奶,不一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与其这般,不如一辈子不嫁人,清清白白的活一辈子,到最后,再清清白白的死了好!” 这话,让尤氏和尤二姐都落下泪来,却说不出甚么反驳的话来。 如她们这样的颜色,生在小门小户中,原就不是甚么幸事。 可娘家不壮,就算嫁入高门,也会被人瞧不起。 哪怕在贾蔷前世,大多数老辈人心里都有门当户对的概念,更何况当下? 若只是颜色生的好,那也只配以色侍人。 说的难听点,不过是顽物罢。 见尤三姐悲愤到这个地步,尤氏宽慰道:“也未必就到这一步,且待看看再说罢。我同你说,以后这国公府,尤其是这后院里,能当家的只有一人……” 尤二姐眼睛一亮,道:“大姐是说那位林姑娘?” 尤氏笑道:“那才真正是蔷哥儿的心头好,疼的跟甚么似的。别看尹家那位又是郡主,又是皇后嫡亲侄女儿,可也迈不过林姑娘去。将来三姐儿果真能入了那位的眼,未尝没有可能。” 尤二姐想不明白,道:“纵是再贤惠,也没有主动帮丈夫往屋里收人的道理罢?” 尤氏叹息一声,道:“那林姑娘是真的好,虽有些刀子嘴,但心地却极善良。只可惜,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林姑娘身子骨打小就不好,秉性颇弱。纵然如今调理的好了不少,不再像从前那样,风一吹就要倒了。可根底还是弱了些,这样的身子骨,哪经得起生产之苦?生一个,就要元气大伤。偏咱们东府人丁凋零,最缺的就是烟火。到时候,都不用旁人说,林姑娘自会张罗这些。不过……” 尤氏看向低头不语的尤三姐道:“三姐儿,我记得原先你……不是相中了那唱戏的么?” 尤二姐担心的看向尤三姐,这事原只她们姊妹三个知道,尤二姐和尤氏并未真当做一回事,只当是小女孩子的戏言。 可那日贾蔷竟然提起了柳湘莲,她们姊妹才惊恐起来,不明白贾蔷是怎么知道的,也就将此事当了真。 不过上回贾蔷提了一嘴,尤三姐就恼的转身跑了。 至此,尤氏和尤二姐也不明白,尤三姐到底怎么想的。 尤二姐还担心尤三姐发火,却不想尤三姐只自嘲的苦笑了声,道:“那会儿才多大,不过是个甚么也不明白的小丫头,看到戏台上的小生那样,自然就觉得中意……” 这话,尤氏和尤二姐未必听得懂,可贾蔷在这,却必是能懂的。 这和前世那些追星的小姑娘女粉丝,没甚分别。 “可是,过了这么些年,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哪里还会那样不懂事……” 尤三姐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若是再没遇到过能入眼的,或许她心里仍会念着幼时的偶像。 可是如今…… 不等尤氏和尤二姐再说甚么,尤三姐却斩钉截铁道:“大姐、二姐不必替我烦心,我虽出身卑贱,还被人瞧不起,那么也不会上赶着去贴人家!还是那句话,这辈子不嫁人又如何?他那会馆西路院能容得下我和二姐做事,我们就凭本事赚些嚼用养老娘。若是容不下,那也不相干,总能寻个法子,清清白白的活下去。只求大姐看在姊妹一场的份上,别让外面的人欺负了我们去,就感念不尽了。”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自然不知尤氏姊妹在想甚么,也不愿去多理会。 他所能做的,就是庇佑尤氏姊妹不被人欺负了去,凭她们自己的能为就能活下去,仅此而已。 目送秦氏在宝珠、瑞珠的护送下,回了自己小院后,他就来到了西府。 虽不好大肆操办,但总还是要说一声。 贾母正和一屋子孙子孙女儿们说些顽笑话,看到贾蔷进来,有些惊喜道:“瞧瞧,竟是来了稀客!” 贾蔷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迎春、探春、惜春、宝钗、湘云、李纨还有宝玉,也都不无惊喜的看着贾蔷。 只是,贾蔷见礼罢,却声音略略沉重的说了句:“老太太,蓉哥儿没了。” “……” 贾母脸上的笑容一凝,屋内也是安静了稍许后,贾母才落泪问道:“怎就没了?” 贾蔷摇头道:“到大限了,两个郎中都说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我让他们用了针,让蓉哥儿清醒了一盏茶功夫,交代了后事后,就没了……” 贾母抹了抹泪,对宝玉道:“去请老爷来。” 等宝玉走后,贾母方问道:“蓉儿可有甚么遗愿没有?” 贾蔷点点头,道:“倒是开了口,求我一件事,说等以后我在大房有子嗣后,逢年过节烧香上供时,给他也添一份,别让他做个饿死的孤魂野鬼。又说不愿秦氏,也不愿我,我们都是好人,只恨他生在宁府,成了贾珍那样畜生不如之人的儿子,等下去后,再到宁国公先祖跟前告状,非让贾珍下油锅不可。还叮嘱说,国丧期间,家丧一切从简,就不要在府上办了,明儿直接拉去家庙,由族人去见见便好。” 贾母:“……” 这会是贾蓉的遗愿?! …… 第0525章 贾敬 “真的……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蓉哥儿从前是有些坏,但回光返照时,忽地就大彻大悟,他顿悟了……老太太、四姑姑,你们也别落泪。蓉哥儿说了,谁也别哭,没必要。一来死并不可怕,对他来说还是一种解脱,他活的太难了。二来,大家原也没太深的感情,他好的时候一年到头来往的也不多,没必要死了就哭成那样,怪怪的。” 见贾母不信的样子,贾蔷正经劝道。 正抹泪的贾母听了这番话后,帕子有些擦不下去了,想骂人。 这叫甚么话? 贾蓉还没死,就开始说鬼话了么? 而本来因死了亲侄儿泪流不止的惜春,忽地也有些懵然,有些方。 因为她觉得,贾蔷说的好像很有些道理。 她和贾珍都没甚感情,更何况一年都见不了两回面的贾蓉…… 这个哭,只是因为她以为,她该哭。 可被贾蔷说破了后,她也有些哭不下去了。 贾母气个半死,道:“人都没了,他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总不能灵前连个哭的人都没有罢?” 贾蔷道:“蓉哥儿不是说了么,国丧期间,家丧就不必大办了,明儿把棺木送去家庙,让族里选几个小辈去哭灵就是。我已经让人去寻了十二个道士、十二个和尚,到家庙给他诵经超度。停灵十二天后,直接埋入祖坟。老太太,蓉哥儿那副样子你也不是没见过,再熬下去,白白受罪。他让他老子打成那个样子,何苦再让他挨着?我就过来说一声,让你老知道知道就是。行了,我先走了……” 见贾蔷就要走,贾母忙喊住,怨道:“你这半月来,统共没来二回,就这样忙?” 贾蔷回头,见贾母还有她背后的鸳鸯,并贾家诸姊妹们,都不大想让他走的样子,便笑了笑,转回身,走到左侧寻了把椅子坐下后,叹息一声道:“老太太难道瞧不出,我人都黑了一圈了?并不是不肯来请安,近来实在忙。” 贾母道:“我也听说了,你堂堂一个侯爷,那样尊贵,却领着一群粗胚,满城的做扫洒奴仆的活计。好些世交故旧都打发人来问,这是怎么了?我也说不明白,你怎么说?” 姊妹们倒没怎么说话,毕竟贾蓉才死,她们心里对生死还有许多敬畏。 但眼神也都纷纷看着贾蔷,打量着他的变化…… 贾蔷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真要说明白,说一天一夜都说不完。再有人问,你老就告诉他们,和他们不相干。” 贾母差点气的仰倒,沉下脸来喝道:“愈发不像了!都是老亲世交,怎叫一个不相干?都是打祖宗那辈起,就落下的交情,往后行事也可帮扶着,就你一个人,凭你多大的能为,到头来又能抵甚么用?” 贾蔷原不欲解释许多,不过念及贾母也是好心,便耐心道:“老太太,并不是说人多就一定是好事。值得交往的人多了,那才叫好事。别的不说,那晚上林妹妹车驾被袭,那么多老亲故旧,到头来真正从头跟到尾的,只有十二家。就是这十二家里,后来也有两家被元平功臣给拉了过去。 不过,我并没寻他们算账,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们想奔个前程,天经地义,我不拦着他们。但从今往后,便没甚么瓜葛了。连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 剩下的十家,都有子弟在我麾下做事,必不会是他们家族问的。所以开口询问之人,一定是这十二家之外的人家,有理会的必要么?遇难时不能同舟共济,如今见着有好处了,就扑上来?” 宝玉听的纳罕,道:“也没见甚么好处?人家不就是问问,关心关心你?” 贾蔷闻言心累,低下头,不大想说话。 贾母不乐意道:“宝玉既然问你,你如何不肯答话?纵然他有甚么不对的,你教教他不就是了?只会欺负他!” 贾蔷无奈道:“不是欺负他,就是觉得,宝玉还是得多出去走走,见识见识。不然一些起码的小心思也猜不明白,将来不定被人哄成甚么样……” 贾母笑道:“那你不能帮着他?” 贾蔷气笑道:“我又不是他爹,还管他一辈子?” 此言刚落地,就见面无表情的王夫人和薛姨妈进来。 一众人忙起身相迎,贾蔷却膈应个半死,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胡扯甚么臊! 好在,没人理会这个,连贾母也果断的避开不谈。 见王夫人抹起泪来哭贾蓉,贾母脸色闪过一抹不自在,劝道:“罢了,你是祖母辈的,哭他他也承受不起。再者,蓉哥儿走前也说了,一切从简,家里人大可不必难过落泪,他这走是解脱,不是受罪。” 王夫人闻言,又见屋内没一人哭,也就收了眼泪,缓了缓问道:“那丧事,该如何操办?” 贾母道:“他这么点大,还在国丧期间,连太上皇大行丧事都从简,更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蓉哥儿自己也留下遗愿,让一切简便些,明儿就送去家庙停灵,等族里一些小辈去哭完,早早入土为安才是。他是个命苦的,让他老子欺负成那样,早点入土为安,也是好事。” 王夫人闻言,轻轻颔首后,便不再说话了。 贾母又同贾蔷道:“你还没同宝玉说,那些人家到底存了甚么心思呢!” 在人前,她总要给王夫人一些体面。 方才的话,也要有个交代。 贾蔷倒没强拗着,他淡淡道:“若换做寻常,别家发生了不肖子弟在外面混来,贾家会写信去问在做甚么勾当?” 贾母道:“那自然不会,总要留些情面。” 贾蔷道:“正是,所以,那些人问的蹊跷。在我想来,不过是看着兵马司短短半月功夫,便已经有了些模样。且扩军到两千人,自然会多出不少官位来。再加上近来兵马司着实收了不少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让他们以为这是个肥缺。弄到手,便可以弄些银子花花,出了事,却由我来承担。老太太若是不信,你回个信把事情稍微解释一下,立刻就有人登门,说甚么看在祖宗的情分上,多少年的世交,来寻个差事。你应还是不应?” 贾母登时迟疑不语,王夫人顿了顿,皱眉道:“蔷哥儿,若果真你那兵马司有许多缺儿,世交亲旧求上门来,帮扶一把,也是应该的罢?至于担心他们会拖你后腿,你严加管教就是。” 贾蔷闻言,眉尖轻挑,看向王夫人,笑道:“太太这样说,莫不是也有人走了太太的门路?” 不等王夫人答话,贾母就开始赶人了,道:“罢罢,你自去忙你的才是正经。谁也沾不得你的光,你就自己守着生发罢。” 贾蔷笑了笑,道:“好好做人,干吗非要沾光?天助自助之人,果真有心上进,当初我就告诉那些开国门第,想来的都能来,坚持下去做的好就能得位置,凭本事得!那会儿不来,不愿挨脏受累,眼下马上要尽全功了,一个个倒是腆着脸上门来摘桃子,他们也不嫌自己脸大!老太太只管同他们说,贾家外面的事你老做不得主,我这个贾家族长,反叛悖逆的很,竟不许你老管外面的事。果真有甚么心思,让他们只管来寻我开口就是。” 说罢,又与薛姨妈并其她贾家姊妹们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贾母无奈对薛姨妈吐槽道:“瞧瞧,就是这样六亲不认的楞种!亏他也知道自己反叛悖逆!” 薛姨妈笑道:“也是不容易,我初听闻都不敢信,这样一个尊贵的侯爷,跑去干那样的事,也实在难为他了。” 贾母笑道:“所以我才没逼他!你说那些人家也是,果真想要个官儿,早早打发了子弟去蔷哥儿麾下磨炼磨炼,难道他还会小气?旁的不说,王家就有两个,还是庶出的,在王家都不受人待见,如今在蔷哥儿手下却是做的极好。虽然官儿当的不大,也管着几十号人。还有镇国公府、理国公府的子弟,一个个也都开始带兵了。果真让他们世交子弟进去,岂不让蔷哥儿坐蜡?” 薛姨妈闻言,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面色寡淡的王夫人,而后笑道:“还是老太太通透,这么一说,我们也就明白了。说起来,老太太如今待蔷哥儿也愈发亲近了。” 贾母笑道:“我这边不算甚么,姨太太是不知道尹家那边,她家那老太太,才是真正会疼人。国丧期间勋贵之族不能吃肉,她知道蔷哥儿辛苦,就使人单门准备了药膳送去了衙门。啧,我这边再不待蔷哥儿好一些,怕这孩子心里都要改姓姓尹了!” 又说了一起子话,贾政过来,得知贾蓉不需要操持丧事,只待去家庙祭拜一番,也就离去了。 …… 翌日清晨,天还未明。 贾蔷先让人去衙门里告了假,并让高隆、胡夏等人领着继续做事。 而后,他则在管家李用和商卓的陪同下,去了宗祠进了香。 最后,去了宗祠后的院子。 中堂上,丹炉烧的火熏火燎的,四周乱糟糟的,朱砂、石硫磺、赤白等炼丹之物,满地都是。 贾敬须发皆白,双目赤红,如魔怔了般在丹炉前捣腾着,许是早已忘记了日夜。 贾蔷一行人进来,他也毫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丹炉。 身材高大的老奴焦大听到动静自另一间房走来,身上披着衣裳,看到贾蔷后也不见礼,只硬邦邦道:“没多少时日了,如今人已经不中用了。一心想着炼出仙丹得道后,再拾掇了你。也不吃饭,只拿那些鬼顽意儿当饭吃,倒也真有些名堂,白天黑夜都不睡。就看能熬几日……” 贾蔷闻言,叹息一声道:“蓉哥儿昨儿晚上才没的,留下遗愿,让今天就送去家庙那边,不肯在贾珍待过的地方多留。” 焦大闻言,好一个魁梧的皓首苍髯的老儿,竟悲痛万分的放声大哭起来,道:“太爷哇!你老出兵放马九死一生打下的家业,如今……如今大房却要死干净了!太爷呐!” 贾蔷见他如此,微微皱眉道:“焦老管事,我亦是宁国正派玄孙。大房虽绝嗣,可如今我兼祧大房,怎叫死个干净?” 焦大不闻,只是大哭。 这哭声也不知怎地就惹到了贾敬,一直旁若无人的贾敬忽然暴怒起来,冲过来抬起一脚将焦大踹倒,破口大骂道:“你这球攮的下贱奴才,黑了心的混账,连你也成反叛肏的,投了那畜生不成?你必是反叛了,看老爷我不打死你!” 说罢,竟对焦大拳打脚踢。 焦大身量高大,真对付起来,已经佝偻枯瘦的贾敬,十个加一起都不够打的。 可焦大此刻只是跪在那,任贾敬捶打。 贾蔷没有拦,而是紧紧皱起眉头,半蹲下去,看着焦大问道:“我记得,上一回你对贾敬很是不满呐。怎么如今忠诚到了这个地步?” 焦大一边忍着捶打,一边瓮声道:“我不是忠着他,我是可怜他。到底是老国公爷的亲孙子,落到这个地步!国公爷,就在前面宗祠里看着呢!” 贾蔷看着焦大好一会儿,道:“焦老管事,大房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总不会将账记在我头上罢?” 焦大闻言,连连摇头道:“我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顿了顿又道:“我如今也老了,干不动了,家主可能行行好,让我去庄子上喂马,得个养老的活计?” 贾蔷摆手道:“你就在府上好好养着罢,老管事是有大功于贾家之人,虽一生没个儿女,贾家却要为你养老送终。回头我打发个小厮,或是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哪个可调理的人,教他如何打理宗祠。往后,你就让年轻人做事,你只管教他就是。东府如今虽已军法治家,但军中亦有袍泽情。” 焦大闻言,抬眼看了看贾蔷,低头不言语了。 贾蔷也没指望这老仆对他感恩戴德,站起身,让商卓拉开了贾敬后,就带人离开了。 看起来,贾敬也没多少时候了。 虽然大房留下的一老一小短时间内齐齐暴毙,容易留下话柄。 但是,贾敬总应该能撑到国丧后…… 而国丧后,朝廷上必有大变。 那个时候再死,想来无人关注。 死干净了,也好。 第0526章 可卿身世? 自宗祠出来,贾蔷正准备去与贾蓉入殓,就听到前面门子来报,有人来访。 原本贾蔷并不打算见,只是拿过拜帖一看,他眼神便微微一凝。 这张拜帖,竟然是忠勤伯杨华的! 杨华回来了,他居然一点风声也没得…… 贾蔷沉吟稍许,对管家李用道:“迎进前厅。” 而后又对商卓耳语了数言后,商卓应下后急急离去。 贾蔷回房换了身衣裳后,前往前厅。 …… 忠勤伯杨华,论年纪,其实比贾政还年轻几岁。 但已是满头白发,也不知是不是最近才白的。 杨鲁是高挑的身量,杨华亦是。 西北的黄沙没有让他佝偻,虽然满面沧桑,眉眼间皆是肃煞沉重之色,但腰背笔挺如大枪。 不得不说,元平功臣的后代,的确不是开国一脉可比的。 即便牛继宗和柳芳,都远没有这等气势。 想想也是,忠勤伯府两代人数十年戍卫甘肃镇,提十万兵,与西胡、马贼和北部蒙古打交道,又怎是常年在京中厮混的富贵人家可比? 贾蔷一眼下去,心生数念,而后却见杨华先一步拱手见礼,沉声道:“在下杨华,见过宁侯。今日冒昧前来,是为谢宁侯赠冰之援手。二来,将冰资还一些。杨家并不富庶,只能先还一半,还望宁侯宽裕些时日。” 贾蔷闻言,叹息一声后,拱手还了一礼道:“忠勤伯,令郎之殇,在下是有些责任的。当初在菊月楼……” 不等贾蔷说完,杨华便沉声道:“宁侯言重了,菊月楼之事,我已经寻宣德侯府董家、东川候府陈家问明白了,原只是功勋子弟间的较量。杨家虽只是伯府,但不会在这种事上是非不明。杨鲁之死,是死于家门不幸,乃是杨家自己的罪过,与宁侯无关。且事后,贾家会馆的确摆了擂台,解决恩怨。宁侯当日,并无虚言。” 这一桩桩,都对得上,所以,杨鲁只能是他的庶长子杨奇所害。 贾蔷闻言,忙道:“忠勤伯如此深明大义,在下佩服。不过,这桩不幸到底还是因我而起,旁的帮不上甚么,那些冰只作一份心意罢。” 杨华却颇不近人情的摇头道:“既然此事和宁侯无关,杨家与贾家也素无瓜葛,怎好受此人情。这是一千两银票,我知道不够,杨家正在变卖家业,总能补齐。” 贾蔷闻言,眼睛眯了眯,微微皱了皱眉道:“杨伯爷,贾家出这份冰,不是因为心虚,也不是因为怕甚么。杨伯爷既然已经回来几日,还去过董家和陈家,就应该知道我贾蔷的为人。 赵国公府、雄武候府我都敢带兵围了,当着姜铎的面我都敢打姜林,又岂是怕事之人? 杨鲁当初与我一对一,他败了,我胜了,恩怨就这么简单,也无愧甚么。 我出这份冰,只因为敬重忠勤伯府数十年为国戍卫甘肃镇,劳苦功高。 这份敬重,和令郎之死无关,也和忠勤伯府是元平功臣还是开国功臣无关。” 言下之意,这是胸襟气度的问题。 杨华也皱眉,道:“你敬重我忠勤伯府,杨家就必须白用你的冰?” 贾蔷摇头道:“倒不必白用,这一千两银子我收下,但杨家也不必去卖祖产。剩余二千两,过个二三年、三五年再还都可。只杨家若变卖家产给冰钱,杨家倒是磊落了,可传出去我贾蔷又成了甚么人?本是一份心意,杨家不领情也就罢了,却没道理将贾家推到不利的位置。” 杨华闻言,漠然的眼神审视了贾蔷一番,心里也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传言中这位是靠佞言上位,又走了狗屎运东拉西扯才成就今时地位的少年,原来是个明白人。 就凭这番应对,元平功臣年轻一辈里,就少有人能做到。 是个人物。 杨华深深看了贾蔷一眼,而后点了点头,道:“也罢,三年期,二分利,杨家到时自有回报。” 说罢,杨华起身,大步离去。 看着此人背影,贾蔷皱起眉头来。 他能理解杨华的姿态,虽然杨家可以承认,杨鲁之死是杨家家丑,为庶长子杨奇所杀。 可若说杨家毫无芥蒂,那也不可能。 毕竟,他们或许认为,若不是贾蔷将杨鲁打成那样,杨奇也未必有机会害人。 结仇多半不会,杨华能主动上门,说明背后已经有人提点过他,此事罪责不在贾家。 多半是宫里…… 但想不打不成交,那更无可能。 杨家都成了绝户了,再怎样,也不可能和“始作俑者”交好。 看着杨华大踏步离去的背影,贾蔷又有些头疼。 元平功臣能强势将开国一脉挤出军中,不是没道理的。 若元平功臣皆是这样的人物,那他干脆也别再想别的了,还争个屁。 他也不可能为了一己私利,就削弱坑害大燕的国防柱石。 这样的将军,即便是将来在军中推广火器,也是极宝贵的人才。 不过想来,元平功臣也不会都是这样的人物。 杨家在甘肃镇那样黄沙漫天的地方磨炼了几十年,杨华才能有这样坚韧的性子。 其他人又如何都能这般? 就目前贾蔷所见到的一些元平功臣,如杨华这般的,也是寥寥无几。 却不知道,这位心向何方。 而宫里那位,有没有降伏了他…… 但想来,宫里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将。 未几,商卓回来,同贾蔷道:“少帮主稍后就来。” 贾蔷点点头,道:“先去看东路院那边的入殓罢。” …… 东路院。 贾蓁,贾萍,贾藻,贾芬四个同辈年轻人,已与贾蓉擦洗过,并更换了寿衣。 被贾蓉的遗容吓的不轻,看到贾蔷时,四人面色还都是惨白的。 棺木早先就已经备好,贾蓉遗体放进去后,贾蓁,贾萍,贾藻,贾芬四人先哭了一场。 贾蔷只上前进了炷香。 四人退下,去外面准备,将棺木送往城外家庙。 尤氏和秦氏来哭了场,不过许是因为知道贾蔷不怎么喜欢贾珍父子俩,二人只浅浅哭了场。 哭罢,尤氏问贾蔷道:“蔷哥儿,可要准备些甚么?” 贾蔷想了想后,道:“准备一下,敬老爷的后事罢。” 尤氏、可卿闻言都唬了一跳,有些骇然的看向贾蔷。 贾蔷摇头道:“刚去看了看敬老爷,人已经糊涂了,只一味的炼丹,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多半也就这几天了,许是国丧后几日。敬老爷和蓉哥儿不同,是要办一场的。到时候,诰命上门来,大奶奶和可卿……咳咳,和秦氏,一并出面招待。停灵四十九日,少不得好一番劳累。” 尤氏只当没听到“可卿”二字,正经应下后,道:“那我这就去寻思着准备准备。” 贾蔷点了点头,尤氏先走一步,此时可卿面上的晕红还未散尽。 “可卿”二字,乃其乳名也。 除了最亲近的人外,旁人如何叫得? 不过,可卿亦是读书知礼之人,昨日是心思激荡之下,才在贾蔷肩头倚了倚,回去思之,大感罪孽。 她倒不为自己担忧,毕竟人生至苦至痛她都忍了过来。 却不想坏了贾蔷的清名…… 再怎样,也不好在贾蓉灵前如此。 因此,她敛了敛心智,同贾蔷道:“叔叔,我也回去了。” 贾蔷看着她清瘦的脸,点了点头道:“去罢……回去多歇息几日,用些滋补身子的饭菜,再瘦下去人都没了。” “嗯。” 可卿眉眼如画,看了贾蔷一眼,轻轻应下。 这一眼,端的幽情万种…… 贾蔷想了想,又道:“对了,秦钟是不是该来了?先前不是要来么,怎么没动静了?” 可卿闻言,满面羞愧,迟疑了下,方轻声道:“原是要来的,前儿被爹爹打了个半死,下不得床来,就耽搁了……” 贾蔷奇道:“怎么回事?” 可卿有些羞赧,声音愈发轻微,道:“钟儿不懂事,和一叫智能儿的姑子有了私情,爹爹知道后,很是生气。” 贾蔷闻言,登时想起前世红楼里秦钟的死因。 不就是因为和智能儿有了私情,许给人家要救她出火坑,结果说话没算话,逼得智能儿私逃出了水月庵来探视,被秦业发现后驱逐了出去,将秦钟打个半死,秦业也活活气死,最终秦钟悔恨而亡。 不过,有一点倒也可取,秦钟临死前,还一直惦记着智能儿的下落,苦求鬼差放他还阳。 说来也巧,正说到秦钟,就见后院吴嬷嬷进来,禀道:“侯爷……蓉大奶奶,前面传话进来,说奶奶娘家来人,说有急事求见。” 可卿闻言登时变了面色,忧心不已,却不敢做主,只看向贾蔷。 贾蔷心里有些计较,同吴嬷嬷道:“让人领进来罢。” 吴嬷嬷忙出去,没一会儿,领了一婆子进来。 那婆子一看到可卿就大哭起来,道:“大姑奶奶,老爷不中用了,哥儿也不中用了,可怎么办呐,可怎么办呐?” 可卿认得这婆子,名叫王婆,是秦家负责洗衣做饭的,和她男的是秦家唯有的两个仆人。 听到这话,可卿心都要碎了,落泪道:“王妈妈,出了甚么事,好端端的,怎会不中用了?” 果不其然,就听王妈骂起智能儿来,道:“都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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