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面出廊,绿窗油壁,更比前几处清雅不同。 黛玉走到宝钗身边,轻声笑道:“蔷哥儿说此处虽无名花艳木,唯有些许不算名贵的异草,却应验了那句老话。宝丫头,你可知道是甚么话?” 宝钗闻言,心里一跳,面上却不显,摇头道:“这,我岂会知道?” 黛玉抿嘴笑道:“他倒会说话,说甚么‘淡极始知花更艳’。也不知他说的是尹家郡主,还是宝姐姐你。” 说罢,又回到贾蔷身边。 大家出了此地,继续沿着山麓前行。 行不多远,则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见众人怔怔望着此处,贾蔷微笑道:“此处便是正殿了。” 宝钗不知何时也走到了他身边,望着宫殿,轻声迟疑道:“是不是,太富丽了些?” 薛姨妈笑道:“虽然皇贵妃娘娘崇节尚俭,天性恶繁悦朴,然今日之尊,礼仪如此,不为过也。” 贾蔷正想说些甚么,忽见林之孝家的急急从后面赶来,甚至都来不及与贾母、王夫人等人见礼,看到贾蔷就气喘吁吁的急道:“侯……侯爷,快,快点回前面去罢。宫里……宫里来了个……来了个王爷,让你,让你快去见他,出大事了,十万火急的大事!” 众人闻言唬了一跳,贾蔷却笑道:“必是恪和郡王来了,他素来好大言,一惊一乍的唬人,不必担忧。” 黛玉却道:“还是大意不得,你快去罢。” 贾蔷心里自然这般作想,面上却迟疑了下,道:“还没逛完……” 贾母在一旁急道:“宫里有大事,还管我们逛不逛完?逛园子甚么时候逛不得,你还不快去!” 黛玉笑道:“剩下的有我逛过的,就陪老太太她们一并逛了,连我也未曾逛过的,就等你回来再说罢。” 贾蔷笑了笑,道:“那就如此罢。” …… 大明宫,养心殿内。 隆安帝正和军机处东阁大学士、御史大夫窦现议事。 近来窦现四处出击,朝廷之上烽火遍地,隆安帝看似头疼不已,实则未尝没有君臣之间一唱一和做戏之态。 相比于林如海和贾蔷,窦现这样锋利无匹,且背后没有太多世交牵扯的孤臣,才真正是隆安帝所需要的刀! 至于大理寺卿宋昼,此辈先前与田国舅勾结,甚至勾结上太后,妄图操纵圣意。 这等蠢货,隆安帝岂能放过? 隆安帝不好明着办他,可窦现却能! 君臣之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让宋昼死不瞑目! 而偌大一个宋家,及背后的瑞祥号,又让朝廷饱食一通! 若非如此,林如海也没有在灾年亲往灾区的底气。 天佑大燕! 所以,外人看来,窦现恍若一头闯进瓷器店内的野牛,蛮冲猛撞,连天子都快控制不住了。 实则一切都为君臣之间的默契…… 当然,也不能只盯着景初旧臣打,太露相了。所以才斩了宋昼,以及,圣眷优隆的贾良臣…… 正当二人商议着接下来之局,忽然听到外面皇庭传来一阵追打吵闹声。 听闻这般动静,隆安帝登时皱起眉头来,就想暗中让戴权去提醒两个不知死活的孽障。 他和窦现之间有些默契是真,可窦现是个黑面相公也不是假的。 果真落在窦现手里,他这个君王说话,还真未必管用…… 只是戴权刚接到眼神,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窦现沉起脸,走到窗帷前,透过栏窗看向外面。 这一看,窦现本就黑丑的脸,愈发看不成了…… “好你个贾蔷,无耻之尤!你用爷的照夜玉狮子,跑赢了爷的黄骠马,你得意个屁啊!!” “扯淡!照夜玉狮子如今是我的马,我打个嘘哨它就来,你叫它,它理你个马毛!” “哇呀呀!卑鄙无耻!爷和你拼了!” “你打得过我?” “还用爷和你打?那黑脸老倌儿一会儿不把你生吞活剥才怪!他还说,要拆了马车行呢,贾蔷,你先生如今不在家,这回我看你怎么办!哈哈哈哈!” “本侯怕那蠢夫个卵蛋!狗屁不通,就知道瞎喷……咦,你想借着说话之机来偷袭我?走你!” “哎哟!快快快快……快拦住爷!” “砰!” 李暄本想借说话的机会,从后面给贾蔷来个狠的,让他莫要再拿照夜玉狮子张狂。 没想到偷袭不成,反被贾蔷借力一推,结果惯性太大,一时间居然停不下来,硬生生撞开了门口的一个小黄门,摔进了养心殿内。 等他爬起来抬头一看,就看到两张黑脸,一张比一张黑的瞪着他。 这一刻,李暄无比希望贾蔷赶紧进来,他可不想替贾蔷背这个黑锅,偏一时间后面竟没了动静。 李暄心里将贾蔷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遍…… 终于,听到一小黄门的声音:“禀皇上,宁国府世袭一等侯贾蔷请求陛见。” 隆安帝怒道:“这会儿他倒知道礼了,让他给朕滚进来!” 小黄门忙出殿外去宣,未几,就见贾蔷耷眉臊眼的进来,跪地行礼:“臣贾蔷,恭请圣安!” 隆安帝不理,原想威压一番,让他知道厉害,不想窦现却等不及了,老头儿双眼瞪的和雷公似的,怒视贾蔷,厉声道:“黄口孺子,老夫本想看在林如海的面上,对你略加严惩,代林如海管教一二,让你改邪归正,不想你如此顽劣,竟敢辱老夫为蠢夫,好好好,今日你且教教老夫,何为蠢夫?若是教不出,一个林如海,还保不住你!” 贾蔷闻言冷笑抬头,看着窦现道:“御史大夫虽权重,却也不过以权威压人之辈,有何脸面蔑视我师?我家先生,即便对上户部小吏,只要对方有理,都会侧耳倾听。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道理谁都懂,但如我家先生那样,能做到知行合一者,又有几人?至少,御史大夫做不到。所以,本侯劝你少拿这种语气卖弄。你虽比我先生早进学数载,却不是你倚老卖老的本钱!” “好胆!!!” 第0584章 窦现,你就是个渣渣 “窦大夫,有志不在年高,有理也不在声音大小。这道理你也不懂?有事就说事,你喊甚么?” 被窦现震的耳朵嗡嗡响,贾蔷却一点不似旁人面对窦阎王时胆怯,反而面带冷笑,一本正经说道。 “噗嗤!” 李暄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来人!把这两个孽障拉下去,各打三十大板!” 隆安帝面色阴沉地喝道。 李暄:“……” 窦现却拱手一礼,硬邦邦道:“皇上且慢责罚,臣还想听听这位少年贵胄说说,臣如何是个愚夫!” 隆安帝打圆场道:“爱卿勿恼,这个混账口无遮拦久矣。当初先皇时……” 不等他说完,窦现便道:“皇上放心,当初之事,臣等早就忘却。半山公和林大人也写信告知过臣等,小儿语不足当真……” “窦大夫,你错了,当初醉仙楼本侯对太上皇之言,此刻依旧未改初心。” 窦现截断隆安帝之言,贾蔷亦断他之言。 这话,却让窦现眼中冷峻之意大盛! 这是执政路线,执政根本之争! 贾蔷虽为当政者,甚至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可是他能随意出入宫廷,可以见到天子,可以与皇子随意嬉戏玩闹。 这样的人,若心怀不同政观,便是心腹大患! 贾蔷若只是骂他两句,窦现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哪怕看在林如海的面上,也不过敲打一下就过了。 可是贾蔷心向景初之政,那就是要坚决打压的对象了! “窦大夫倒也不必这样看我,小子当初所言,和那起子景初朝臣有着根本不同。就如这马车行……算了,窦大夫你于经济之道甚么也不懂,说了你也不明白。” 贾蔷见窦现气势愈发强硬,开口笑道。 窦现闻言,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气极反笑道:“林如海就是教你这样狂妄自大的?” 贾蔷皱眉道:“甚么叫狂妄自大?不熟悉的事情,不要多言,这是起码务实求是的求学道理吧?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窦大夫不懂?” “吭哧吭哧!” 一旁李暄听到贾蔷竟然教当世大学士求学之道,实在忍不住憋笑不住…… 便是隆安帝,亦是面色古怪,随又沉声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便是林爱卿当面,也不敢说这等狂妄之言!” 窦现盯着贾蔷,似想将他看透,缓缓道:“既是老夫无知,自该请教先贤。敢问宁侯,老夫何事不明,却胡乱掺和?” 贾蔷正色问道:“窦大夫,敢问你,当过有钱人么?” “哈哈哈……呃!” 李暄差点没乐死,笑了三大声后,在隆安帝吃人的目光下闭上了嘴,乖乖跪好。 隆安发让这逆子闭嘴后,又喝贾蔷道:“要么好好说话,要么去天牢里冷静冷静再说!” 贾蔷道:“皇上,臣并非戏谑之言,就是想告诉窦大夫,不是有钱人,就不要以穷人的想法去判定富人的行径。” 窦现是真听不懂他在胡扯甚么,沉声道:“老夫虽是穷人,不比贾家国公府富贵,却也见过有钱人如何生活。或许看不透彻,但勤俭节约,莫非倒是错的?穷奢极欲,反倒成了正理?” 贾蔷摇头道:“若是寻常百姓,如窦大夫这样的想法,自然没错。勤俭持家,健康是福。可是窦大夫,若是天下所有人都这样过日子,那就只能是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这样说你老怕还是想不明白,我举个例子,你老人家差不多就能明白了。就拿本侯来说……” 贾蔷指了指自己,在隆安帝微微凝眸,李暄都有些意外中,却颇为磊落的道:“窦大夫知道本侯半年赚了多少银子?” 窦现冷哼一声,道:“正想领教,宁侯以奇淫巧技聚敛民财几许!” 贾蔷嗤笑了声,道:“这又是另一桩事了,且一桩一桩的辩白罢……先说富人到底是该勤俭持家,还是该花钱。本侯这半年来,名下各项门铺营生加起来,净进账了八万两银子……” 这当然是去除了往无底洞一般的夜枭中投进的银子,但即使如此,也让月俸福利加起来不过二百八十两的窦现悚然而惊! “一人之财,一年下来,便是比甘肃、银夏等省一年的公银还多!” 窦现话音刚落,贾蔷就点头道:“没错!就是有钱,而且,每一文钱,都挣的干干净净,不是贪污所得!窦大夫,太平盛世,如我这般的,实算不上豪富,不提扬州盐商富可敌国,晋商、徽商、浙商、粤商,排名前十的,哪个不是身家巨万,有百万乃至千万之富?如这样的有钱人,若都勤俭持家,将银子铸成银冬瓜,藏银于地下,窦大夫,你想过发生这样之事的后果么?!” 贾蔷顿了顿,不给窦现说出打压商贾的机会,继续道:“有钱人该不该花钱,应该不必再辩论了吧?想来窦大夫也说不出,有钱人不该穷奢极欲,而是将银子拿来铺路补桥接济穷困的笑话!谁若这样说,本侯就该问问他,世上不止穷人多,光棍儿也多,贵家没有姊妹也有女儿,没有女儿也有孙女,何不施舍出来给光棍儿娶妻了!” 窦现:“……” 贾蔷笑了笑,道:“我再说说有钱人花钱的好处,譬如我!挣钱了,就花了几十万两银子雇人修了个园子,以便年底请皇贵妃娘娘回家省亲……”见窦现目露惊色,贾蔷呵呵道:“这几十万两银子放在家里,毫无是处,可花出去,窦大夫知道有多少工匠因此挣到了养家银子?不止工匠,还有力夫,还有农夫,还有采木工,还有织工……这就是好处之一。 修完园子后,我家底虽然空了,但是不要紧,我还有车行。 我都想不明白,窦大夫你在气甚么?车行的马车,是卖给谁的?窦大夫想不到么?” 李暄在一旁冷不丁的捧哏道:“当然是有钱人!” 见众人目光都看来,忙又低头。 贾蔷却道:“没错,正是有钱人。窦大夫可知道,造这样的四轮马车,从伐木到雕刻到各式工艺,最后成车,经历十数道工序,能养多少工匠?这些工匠背后,又有多少家庭?而这些人不是靠我和王爷来养的,更不是靠窦大夫你来养的,却是那些买马车的有钱人在养!寻常百姓,谁买得起?我们用有钱人的银子,去养那么多工匠百姓,难道不是好事?更不用说,这其中车行要给朝廷交多少户税和工税!本侯实在想不出,到底哪里碍着御史大夫了?皇上乘车,宗室王公也会换这样的车,武勋高门亦是,商贾巨富亦是。把钱花在这上面,难道不比他们拿去包花魁养相公更合适?” 窦现:“……” 顿了顿,窦现深深看了贾蔷一眼,道:“君王,又岂只是富人之君王?民风一旦崇奢,世风必将日下,民心不古!” 贾蔷笑道:“如果古风是安于贫穷,那这样的古风不要也罢。我以为,世人追求富有的生活,一丁点问题都没有。民富,则国强!民若不富,那即便太平得了一时,也太平不了一世。” 窦现沉声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陶朱之能!尤其是官员,若崇尚奢靡之风大盛,势必贪官污吏横行!” 隆安帝点点头,这便是景初朝到了后期难以为继的根本原因! 却见贾蔷摇头道:“官员不法,自有御史台兰台大理寺来严查,御史台无能,还有绣衣卫。又怎能因噎废食?窦大夫,本侯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靠与官员的贪婪妥协,靠投鼠忌器,或许能得一时之安,却绝不可能万世皆安!要让民富,民富则国富,国富了,朝廷有钱了,官员的俸禄自然也会丰厚,就用不着贪钱了,这才是正道!” 窦现沉默片刻后,缓缓道:“这就是,林如海的治国之道?” 隆安帝骤然抬起眼帘,目光凌厉的看向贾蔷。 李暄都若有所感,转头看去。 贾蔷倒是坦荡,道:“先生执政之道,怎会与我这个作弟子的言?但我的确将这些话悉数告诉过先生!” 窦现沉声道:“林大人如何说?” 贾蔷呵了声,道:“我先生说,我非科甲出身,又是武勋,注定难列朝班,所以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只要怀着一颗忠孝之心,随我怎么做!” “噗嗤!” 李暄再度忍俊不禁,连上头隆安帝眼中都闪过一抹古怪之色。 窦现却是摇头道:“如海久任盐政,虽功大于国,但……” 贾蔷皱眉道:“敢情方才我的话都白说了?” 窦现沉声道:“贾蔷,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太过空泛。你还太年轻,难道太上皇当年不是如你这般作想?但是,人心何等复杂,岂会是你想的那样简单?若果真这般容易,天下早已大治!” 贾蔷也没所谓,道:“该怎么治政,是你们当朝诸公的事,我不过一小子罢,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总之,只要我没犯国法,甚么事都可做,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御史大夫虽位高权重,也不能阻我。否则,你才是违法者!” “没有违背国法?那金沙帮又是甚么勾当?步军统领衙门关押的数千过万人,难道都是冤枉的不成?” 窦现沉声喝道。 贾蔷奇道:“窦大夫,你新官上任,先拿御史台开刀。御史台内也有坏人,难道就说明御史台都是坏人?金沙帮原是开国从龙武卒之后,从不为恶……算了,这些我就不信御史大夫不知道。总之,金沙帮内有坏人,步军统领衙门抓就抓了,我连救都没救,招呼也没打过一个。我甚至还同顺天府尹韩综说过,让他盯着些金沙帮,但凡有为恶者,严惩不贷!窦大夫若把罪名往本侯头上扣,那我是不服的。” 窦现再问:“那,以奇淫巧技敛财,与民争利呢?” 贾蔷“哈”的大笑一声,道:“与民争利?谁是民?这说的是冰室吧?窦大夫,你的人也不查查,京城开冰室的背后哪一家是民?再者,我德林号每卖一块冰出去,必交一份户税,笔笔有账可查!窦大夫你再去查查其他冰室,满神京的冰室加起来,交的户税有没有我德林号的零头多?你身为御史大夫,该抓的不抓,不该过问的却紧抓不放,实在……” “贾蔷,朕劝你不要作死!” 没等贾蔷再骂出口,上面隆安帝便喝断道:“小小年纪,长者指点你几句,原是看在你先生的面上,亦是为国惜才。偏你逞牙尖嘴利,言辞夹枪带棒,毫无敬意。有几分歪才,便肆意卖弄,不知天高地厚,更不识好歹!两个混账东西,还不快滚出去,仔细脏了朕的上书房!” 李暄:“……” …… 凤藻宫,偏殿。 “哈哈哈哈!母后,您是没看见,贾蔷把那黑面鬼骂的话都说不出几句来,最后强耍赖……” 李暄将贾蔷在养心殿内的话复述了个大概后,手舞足蹈的同尹皇后高兴说道。 尹皇后闻言,天香国色的脸上满是嗔怪,道:“你们两个就胡闹罢!窦大夫是个难得的好官,不同你们两个惫赖行子计较罢。”又同贾蔷道:“你也大胆!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岂不是给你先生添乱?” 贾蔷撇撇嘴道:“若是窦广德就这样的胸怀,臣倒要劝皇上早早换人罢!就算比不起我先生那样的当世名臣,也得像臣一样……” “呕!!!” 李暄跳起搂住贾蔷的脖颈,要把这不要脸的勒死! 贾蔷反手把他从肩头拉过,再一个扫荡腿踹倒。不过到底在人娘前,所以没有太过,也跟着摔倒在地,两人滚打在一起。 尹皇后看了哭笑不得,对牧笛道:“快把这两个混小子拉开,若是不听,就去养心殿请皇上来。” 此言一出,贾蔷李暄立刻分开,乖巧起身。 尹皇后瞪二人一眼,问道:“那马车要作价几何?好卖么?” 李暄嘎嘎笑道:“母后不用担心,儿臣前儿请了几个身家宽裕的王叔王兄们坐了回车,又让邱氏请了几个宗室太妃,王妃坐了回,生意立刻红火了起来。” 贾蔷也挑了挑眉尖,笑道:“会馆那边也在推,还有德林号的掌柜也请人坐了,这种好东西,哪里会缺客户?” 尹皇后闻言笑道:“怪道有人说你是善财金童,果然了得!你和五儿送本宫的凤辇我很喜欢,皇上看着其实也高兴。我们不好白收你的礼,你且说说,想要些甚么?” 贾蔷倒也不客气,想了想笑道:“还真有一事要求皇上和娘娘恩准……” 李暄在一旁大骂不要脸,尹皇后却笑道:“你说,只要本宫能办到的。” 李景已经将窦现得罪了,纵韩彬等人回京,尹皇后多半也指望不上。所以,全在林如海一人身上了…… 贾蔷笑道:“也不是旁的,就想请皇贵妃娘娘今年能归家省亲,以全天伦之乐。贾家如今效仿尹家,不与外面多来往,省下了好大的是非和麻烦。别的不说,只避开了甄家那处大坑,就全赖娘娘之德。如今贾家就想过自己富贵安乐的小日子,若是贵妃娘娘能回家省亲一回,也算了了心愿。” …… 养心殿。 隆安帝看着眉头紧皱的窦现,劝道:“此子虽桀骜不驯,然难得心底无私,一片赤诚,以忠孝为德。至今仍不改诚敬先皇者,也唯有此子了。” 窦现闻言,缓缓摇了摇头,道:“他年岁虽小,但胸中格局不浅,若教诲得当,将来必成大器。只是眼下,难免有些想当然了。他自是忠孝纯良之辈,可又怎知这世间,尤其是官场上,风气稍松一点,便是贪官遍地!此种人性,又岂是峻法可防? 臣自然明白,即便皇上吃糠咽菜,该贪腐的官一样贪腐。可皇上日子过得苦一点,不该贪腐的官,便不会贪腐。所以……” 隆安帝苦笑道:“爱卿放心,朕不至于听信一小儿之言,自当仍崇节尚俭。不过,也不愿拘束那几个顽劣子。他们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朕和官场朝廷上不能明政通行,私下里,却不必阻拦。” 窦现拧起眉头道:“皇上,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富者愈富,穷者愈穷,臣担心……” 隆安帝笑道:“此事那混账也有说法,朕和林爱卿当初亦有此问,结果贾蔷反问我们,岂不闻霍骠骑之旧事?” 霍骠骑之旧事,指的是《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中所记载: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变数十乘,既还,重车弃粱肉,而士有饥者。 骠骑其意为:奋进者吃肉,落后的挨饿,此天道也。 有能为者过的好,升官晋爵,则人人上进拼搏。 无能者,就该受苦挨饿。 窦现闻言眉头却愈发拧起,沉声道:“此乃兵家之道,岂可为仁政?” 隆安帝竟笑道:“朕和林如海亦曾斥之,然贾蔷却道,施仁政是朝廷的事。朝廷治政,施仁政,保最底层百姓之生计,保其子弟有书可读,能做到这一点便为仁政。但不能因为仁政,就遏制民间追逐富有之路,这是两码事。他还说,富有并不可耻,更不是罪过……听着,还是有些道理的。” 窦现摇头道:“臣只担心此子带起奢靡之风……罢了,只要他莫要影响到皇上和朝政,不触犯国法,就随他去罢。但林如海回京后,臣必和他深谈一场!” 在他看来,贾蔷实在是勋臣中的异类,偏生以他看来,也没甚么不守忠孝之心。但越是如此,越让他觉得刺眼。 新政大道路上,一切不规矩者,皆为异端! 但愿,此子能够安守本分,不然…… 待诸公归来后,单凭一个林如海,绝护他不住! 第0585章 尹皇后:贾蔷果真是个好的! “唔,娘娘的葡萄好甜!” 凤藻宫偏殿内,贾蔷自一宝蓝色插丝珐琅百鸟花卉玛瑙盘中摘了颗晶莹剔透的碧玉葡萄吃了后,登时眼睛一亮,称赞道。 尹皇后闻言笑道:“这是西域进贡来的马乳葡萄,喜欢吃你就多吃些。” 贾蔷闻言笑着谢过后,果然又摘了四五个,一气填进口中。 李暄往日里不爱吃这些,此时见贾蔷吃的那样好吃,忍不住也开始吃了起来。 不过他一口下去,就嚼碎了葡萄籽,一股最让他厌烦的涩麻味传来,李暄忙啐了几口,赶紧用茶压了压。 再看贾蔷,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连葡萄籽也没见吐出来,不由骂了声“甚么好下流种子”! 贾蔷见之,哈哈大笑一声后,“呸”的一下,一颗葡萄籽砸在了李暄脑瓜上。 就当李暄暴怒,要打来时,却见贾蔷面色有些深沉,声音更低沉地问道:“数月未进宫来,怎发觉娘娘憔悴了不少?可是王爷太过惫赖顽劣,让娘娘操碎了心所致?” 李暄:“……” 尹皇后心中一动,面上却气笑道:“你们俩有哪个省心的?一个莫说二个!” 顿了顿,又问道:“本宫听说,你让王子腾这个兵部尚书,和宝郡王李景多多来往,此事可是真的?” 贾蔷闻言咂摸了下嘴,略带些苦笑道:“宝郡王他……和兵部左侍郎吴阳侯孙万千,还有右侍郎睢阳伯张汉清闹的都很不愉快。那两个是经年老将,常年在边关,带惯了骄兵悍将,常和北地马匪甚至和蒙古鞑子交锋。这些年,大军团作战没有,可小股触敌其实并未断过。这样的领兵大将,单靠王者霸气去压,其实很难压住的。臣就同王子腾说了下,兵部议事时,若那两位太过分,就让他出面帮帮宝郡王。不看宝郡王的面子,也得看娘娘的面子。且王爷先前也同臣说过,要帮娘娘您分忧。” 尹皇后闻言,眼圈都快红了,又看了低头不语的李暄一眼。 她是真不明白,连贾蔷和李暄都明白的道理,李景到底是怎么了? 整个人如同魔怔了般,打算往黑路上走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她分明已经同李景说了,他父皇点明,若是他能和林如海、窦现以及后面陆续将要归来的韩彬等国朝柱臣打好关系,那前途就算安定了一大半! 这是隆安帝看在她这个结发嫡妻的面上,甚至将话都已经挑明到这个地步了。 然而李景在所谓的“礼贤下士”被婉拒后,自尊心就受不了,竟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让尹皇后伤透了心。 李暄沉闷道:“母后,该做的您都已经做了,连贾蔷都看出来,您近来憔悴了许多,就好好歇歇罢。别说儿臣,三哥、四哥他们哪个不拿您当亲娘?不管是哪一个,其实都一样。您又何必再为大哥费心?他都那么大的人了,就让他自己去拼罢。” 尹皇后闻言笑的愈发复杂,贾蔷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累,不管是天家还是百姓家,当娘的原来都一样,没有轻松的。 尹皇后揉了揉眉心,对贾蔷道:“省亲之事,回头本宫会同皇上说的。只是眼下肯定没有功夫,贤德妃若是没升皇贵妃,倒还得闲,如今真是半天的懒也偷不得。再等等罢,到年下说不得会好些。” 贾蔷笑道:“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顿了顿又道:“马车应该很快就能赚到钱,等赚到钱后,臣先将臣的那一份借给王爷,凑一凑在密云那边修个行宫。那边有温泉,还有桃花,眼下桃子都快熟了。如此,娘娘也有个散心的地儿。” 尹皇后国色天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道:“难为你们这片心意了。” 李暄撇嘴道:“他若果真有孝心,还谈甚么借不借?你这个大财主,这一夏天,冰室营生把京城其他冰室都快挤倒完了,银子不知赚去多少。这会儿居然还有脸谈借?” 贾蔷“啧”了声,道:“说是借给你,到底甚么时候还随你的意罢。这借本也是对外面的说法,承蒙娘娘厚爱,已经让外人抬举我成了佞幸奸臣了。再掏银子起园子,他们还不把甚么罪名都往娘娘身上赖?我其实无所谓,但不愿娘娘贤名受损。” 李暄嘿了声,笑道:“这还差不多!” 尹皇后看着贾蔷笑道:“这些都是不当紧的,微微瑕疵之名,也坏不了我甚么。只有一点,贾蔷你且记住,不要再让王子腾掺和宝郡王的事了,你也不要参与进去,更不要将你先生牵扯进去,你明白了吗?” 贾蔷闻言,心头一震。 这是,已经要撒手放弃了么? …… 贾蔷出宫后,尹后看着喜滋滋、乐颠颠儿的李暄,忍不住笑道:“怎这样高兴?” 李暄眉飞色舞道:“今儿那黑面老倌儿实在可恶,可恨要不是儿臣这个皇子的身份,非给他一通老拳不可!好在,贾蔷来了后,把他怼的一愣一愣的。哈哈哈哈,母后,你说贾蔷这小子,哪里来的那么多歪主意,连崇尚节俭都成错的了,奢靡受用才是利国利民的,哈哈哈!” 其实连李暄听来,虽觉得贾蔷有些歪理,但这理实在歪的有些狠了。 也难怪,几千年来的圣人教训,历朝历代的大儒名臣,就没有一个鼓励君王好好花钱的! 尹后笑了笑,道:“那是你不懂贾蔷骨子里那股冲劲儿!虽然他赞成贵人富人多花钱,但背后是为了更好的挣钱。” 李暄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母后这一说,儿臣就明白了!母后不是常说,儿臣为何这样愿意和贾蔷顽,与他做朋友?儿臣原也不是很明白,母后方才这么一说,儿臣才清楚。儿臣天性惫赖,不愿意去争抢甚么,所以天性就愿意和骨子里有上进心的人做朋友!” 尹后奇道:“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怎你还要和相反的人分在一起?” 李暄忙道:“母后,儿臣的意思是,贾蔷的上进冲劲儿,是和他自己较劲,不是为了单纯的去争权夺利,攀附富贵。母后您想想,贾蔷从一开始,其志向就不在官场上,当着先皇的面,他都敢起誓。后来是被逼着没法儿了,才回京承袭的爵位。还有那个官……母后您想想,但凡一个好权力的,谁会把官印放在衙里,十天半月不去一回的?儿臣觉得,不止儿臣,便是父皇也因为他淡泊权力,才会以子侄视他。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淡泊权力,一眼就能看出来。儿臣看不准,父皇也必然能看准。所以,儿臣才愿意和他顽,纯粹些。” 尹后闻言沉默稍许后,叹息道:“怪道,你同你大哥他们,都没这么亲近。” 李暄嘿嘿一笑,道:“其实不止儿臣愿意和贾蔷亲近,大哥、四哥还有宁王兄,和宗室里几个好金银的王兄乃至王叔王伯,不知给贾蔷下了多少请柬,可贾蔷谁的面子都不给。” 尹后眼神有些复杂,道:“贾蔷还真成了圣人不成?哪有人不好权势的?” 李暄哈哈大笑道:“母后您难道不知,贾蔷一直在城外码头上停泊着一艘船,随时准备跑路来着!哈哈哈!” 尹后扯了扯嘴角后,也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凤眸中,似有一种神色坚定下来。 …… 自宫中回至宁荣街时,天色已暮。 见林之孝已经在门楼下不知等候了多久,贾蔷无奈的一叹,从身旁商卓处接过来一个木箱,又有四个西州蜜瓜,也就是前世所说的哈密瓜。 木箱里是马乳葡萄,他将木箱交给迎过来的李用,道:“把这个送去我院里,让晴雯收好了。” 李用忙应下,贾蔷将一个西州蜜瓜给了铁牛,道:“拿回去和舅舅、舅母、姐姐和小石头一起吃,尝尝鲜。” 铁牛嘿嘿笑着应下,一只手就将一个西州蜜瓜托起。 贾蔷又取了一个,让商卓带领亲卫兄弟们尝尝,道:“一人尝一口,回头我让人去西市寻摸寻摸,有好的就拉一车回来。不过里面的瓜瓤不要吃了,晒干了当种子使,明年咱们可以放开了吃。” 诸亲卫纷纷大笑起来,道:“主子奶奶们都不够吃,能尝一口便是大福分,岂敢嫌少?” 剩下两个,一个还是送到贾蔷院里,一半给香菱、晴雯她们去吃,一半留给平儿、可卿、尤氏。 一个则带去东府…… …… “侯爷回来啦!” 府上早已挂了灯,抄手游廊上六七个换了秋装衣红着绿的小丫头子看到贾蔷到来,纷纷欢喜叫道。 贾蔷一手托着蜜瓜,与她们笑了笑后,入了荣庆堂。 刚进门厅,抬眼看去,满堂珠翠,灯光之下简直有些耀眼。 何谓富贵风流,想不来不过如此罢。 “哟!蔷儿带了个好东西来!” 数凤姐儿眼尖,方才不知道在堂正中说甚么,正惹得满堂大笑,这会儿看到贾蔷手里所托之物,迈着细碎急促的小莲步一阵风一样过来,从贾蔷手中取到后,惊喜道:“原来是蜜瓜!” 西瓜已经不算新鲜物儿了,中原也广泛种植。 不过蜜瓜仍是稀罕物,中原种的,始终没有西域种的甘甜。 贾蔷笑了笑,与黛玉看了眼后,又对贾母等长辈见了礼,方道:“正巧西域进了一批西州蜜瓜给宫里,皇后娘娘赏了我两个,就带了一个来。” 凤姐儿气笑道:“蔷儿也忒小气了,就一个,还截留一个。就这,够哪个吃的?” 贾蔷呵呵了声,道:“林妹妹不必吃,四姑姑也算了,一会儿家去吃。二婶婶若想给老太太她们省省,一会儿也到我那边去吃罢。” 凤姐儿和贾蔷对视了眼,她何等精明,一下就看出别有深意,笑道:“罢罢,就这么一个稀罕物儿,老太太分一半,太太分三成,其她姊妹们一分,哪里还够?一会儿我还是去东府那边蹭蹭罢,他那边人少!” 众人又笑开了,贾母问贾蔷道:“不是说宫里出了好大的事么,人家王爷都亲自来叫了,出了甚么样的大事?总不能就为了这蜜瓜罢?” 贾蔷摇头道:“外面的一些破事,不过也没甚么了。解决完后,去了凤藻宫,娘娘赏了这些。我又同娘娘说了家里园子修好了,何时能请皇贵妃省亲之事……” 此言一出,一直木菩萨一般的王夫人登时一个激灵,抬眼看向贾蔷。 贾母也激动的坐直了身子,道:“皇后娘娘怎么说?皇贵妃何时才能省亲?” 贾蔷淡淡道:“娘娘说,若是皇贵妃还是贵妃,那近月来就能安排,便是回家过个十五团圆团圆也使得。可皇贵妃现在操持六宫权柄,身上负担太重,一刻都缺不得。只能等年底时再看看……不过,必是能成行就是。” 贾母等人闻言虽有遗憾,可只要能听到准信儿,也是高兴的。 等贾母话问完后,贾蔷走到黛玉身边的空位置坐下,也不知是不是专门给他留出来的…… 他问道:“今儿我走后,可又逛了逛?” 黛玉抿嘴笑道:“未曾逛全,只紫菱洲、秋爽斋、藕香榭和怡红院。” 贾蔷闻言呵呵一笑,看向迎春、探春、惜春,道:“住处名字可还满意?” 这些名字多为原著所记,原皆出自宝玉之手,后来大都被元春所改,贾蔷不愿改了大观园的原本印象,所以悉数留用。 三春自然没有意见,贾蔷最后看向湘云,道:“怡红院太大了,你林姐姐说你心中有英豪大气,原该住这样的大宅子。只是我寻思着,你一个人住再带个翠墨,也没甚意趣,不如就让宝琴和林楚一起随你住在里面。那两个也是爱顽的,你们一起也有个伴。不过,宝琴爹娘在扬州,早晚要回家去。林楚家在布政坊,也要回去。所以怡红院就是你的,往后搬进园子后,那就是你的家。你是她们的姐姐,也更懂事些,她们都要听你的。史妹妹,你可愿意?” 湘云闻言,紧紧抿了抿嘴,红了眼圈,大眼睛里都泛起泪花来了。 她打襁褓里就失了双亲,跟随二叔二婶婶一起度日,虽在外面场面上仍是侯府千金的气派,可内里到底如何,她自有感受。 同是史家儿女,史鼐的子女们都可过着公子小姐的日子,独她因为大一岁,就要每日跟随婶婶、嬷嬷们做女红,一直做到夜里。 她愿意把史家当家,可史家未必愿意拿她当正经家人。 还是贾母看不过眼去,打小接过来,一住就是半年。 可贾母到底只是姑祖母,隔了一层,史家又一直不给贾母长脸。 所以贾母虽也疼她,然湘云在贾家终究只是客。 住了好些年,也从没个真正属于她的落脚处,只是跟着贾母时,在碧莎橱里对付着住。 直到现在,她终于有了属于她的女儿家的绣楼…… 见她大眼睛里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众人都心疼坏了。 连贾蔷想安慰甚么,都不知该从何处安慰。 这时,却见黛玉起身走到她跟前,轻轻将湘云的螓首揽在身上。 湘云伏在黛玉的腰间,闷声抽泣起来…… 第0586章 李纨:蔷儿,今晚单请你一个东道 荣庆堂上,不等贾母、宝钗等人相劝,湘云就自己抬起头来,也不用帕子,只用袖子在脸上一抹,就重新笑开了,还嗔怪贾蔷道:“都赖蔷哥哥!总弄哭我!” 贾蔷呵了一笑,道:“你可怪错人了,其实都赖老太太。” 贾母闻言奇了,道:“你把人惹哭了,怎还赖到我头上了?” 贾蔷笑道:“若非你老一直抱怨,我拉扯完贾家的拉扯王家的,连薛家都拉扯齐全了,独留下你史家。这不,史家的也照顾到了。” 贾母:“……” 满满的怨言啊! 贾蔷在王家扶持一个王子腾不说,生生把人推到了丰台大营提四万大军大都督的位置上。 连王家两个庶出孽子王安、王云都安排成了官,眼见混出了模样。 薛家就更不用提了,贾蔷和那薛蟠交好,看着将丰字号给吞并了,可人家薛家二叔薛明上月却给薛姨妈送来了信,说是今年薛家只分红就不下十万两银子。 薛家原说起来有百万家业,可有百万家业和有百万现银那是两码子事。 当初薛蟠为了赎身花解语,十万两银子都凑不齐,最后还是问贾蔷借了二万两。 可见,薛家真正的现银家底儿,连十万两也没有。 如今贾蔷一年就帮他赚了那么多,而薛家的丰字号仍是薛家的。 现在好了,到了史家,就拉扯一个孤女? 见贾母憋屈的话也说不出来,都要落泪了,贾蔷呵呵笑道:“史家的事再说,那一门里竟是奇葩,比王家还有意思。不吃一次狠亏,挨一次狠打,扭不过神来。等涨了记性,也就好了。” 这话当然只是说说…… 扶持王家,是因为贾家明面上实在没人可用。 而王安、王云两个,是自己争气,也孝顺其庶母,在王家被打压的还不如贾环,对王家也没甚么归属心。 想想也是,两个孝顺的孩子,见其生母动辄被教训,活的惊心胆战,他们自己也是常年在挨打挨骂中长大,对王家又能有几分感恩? 倒是对贾蔷,忠心耿耿。 数次行动,都冲锋在前,悍不畏死。 这二人,是为了以后抄底王家所用…… 至于薛家,有薛家丰字号在江南各省各地的销售渠道,再加上齐家助力,使得德林号在江南铺开几乎一路顺风顺水,替贾蔷节省下的精力、人力和时间,又何止区区十万两银子可比? 再有薛蟠当初的义气之助,贾蔷自不会吝啬。 王家和薛家都有拉扯一手的动力,可史家…… 贾蔷实在想不出拉扯史家那两个二货的理由来,所以这会儿且这般安慰贾母罢。 “对了,晚上你们在哪吃的?我说了东府请东道……” 贾蔷岔开话题看向黛玉问道。 黛玉抿嘴笑道:“我听香菱儿说,你新得了两篓子好蟹,就让人煮了,办了个螃蟹宴,还给你留了八个呢。” 贾蔷闻言,心疼的倒吸了口凉气,痛不欲生的语气道:“那是我留着咱们俩赏菊时慢慢吃的!”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立时引起公愤来! “就不该留下那一篓子!” “赶明儿还去!” “天天去吃,林姐姐去哪我们就去哪!” 贾母、薛姨妈都被这番热闹逗的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笑罢,黛玉就问道:“你从宫里出来这样晚了,可吃晚饭了没有呢?” 贾蔷摇头道:“没事,一会儿回去对付一点,不是还有八个螃蟹么?” 一直没含笑没开口的李纨,这会儿却突然开口道:“蔷儿今晚去我那里罢!” 此言一出,众人倒没多想,纷纷不解的看向她,不知此言何意。 独凤姐儿唬了一跳,以为这位妯娌疯了…… 李纨也自觉得失言,俏脸涨红,忙解释道:“因兰儿的事,我总觉着亏欠了蔷儿好大的人情。虽说他是族长,可别家的族长也没他这样的。花费那样大的心力,把族学弄成这样好。兰儿他,打小没了父亲,虽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格外照顾疼爱,给我的月钱和老太太、太太一样多,另外还有园子、铺子甚么,叫我去收租嚼用。这些都是莫大的恩情,可兰儿毕竟还是没了爹爹。所以素来性子偏软,让我教的胆小也小家子气,如今都是托蔷儿的福,我才……” 话没说尽,早就哽咽的流下许多眼泪。 贾蔷摩挲了下下巴,看着李纨道:“这些话,大婶婶都不必说了。兰哥儿是我贾家子弟,我这个当族长的,能拉扯一把就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他原是可造之材。大婶婶请我过去,是为了再教教兰哥儿?” 李纨用素色帕子擦了擦眼泪后,忙道:“不是不是,先前吃饭时蔷儿没回来,我就让素云预备了一桌饭菜,想等着蔷儿回来了,请他一回,好好谢谢他。今儿就先不请老太太、姨妈和太太了,等兰儿回学里前,我必再请大家一请。” 她说的楚楚可怜,众人怜她寡妇失业的,还能说甚么? 独凤姐儿不愿气氛太过伤感,高声笑道:“哎哟哟!亏你是个大嫂子呢!请东道竟只请蔷儿一个,也亏你怎么说得出口!一个东道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我们了,便是多请一回又能如何?真论起家底儿来,咱们这些谁能和你比?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 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个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俩,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两银子。就拿出二百两银子来,狠狠请咱们一个东道,又如何?” 一番话说的李纨面红耳赤,气笑道:“你们听听,我都说了等兰儿回学里时再请大家一请,今儿单请蔷儿,她就疯了!说了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这东西亏她托生在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做小姐,出了嫁又是这样的人家,可她还是这么着,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作个小子,还不知怎么下作贫嘴恶舌的呢!” 众人一通好笑,贾母笑罢“教训”道:“不许欺负你大嫂子,她原是老实人!” 凤姐儿忙伏输,道:“好好好!老太太都说了大嫂子是老实人,那她必是老实人了!好嫂子,你快请了蔷儿去吃东道罢!我们先去东府吃瓜,回头再问他,你请了他甚么好吃的。” 若非贾母等长辈在,私下里她真想问一句可有饺子没有! 贾蔷对黛玉道:“那今晚,你和姑姑们一道去四姑姑院子里睡?” 黛玉抿嘴笑道:“好啊!正好一起议一议,日后搬进园子里该怎么住。” 提起此事,探春、湘云等人又激动起来。 迎春、惜春也都笑嘻嘻。 只有宝钗浅浅看了贾蔷一眼后,含笑不语。 淡极始知花更艳…… 字字落心头! …… 李纨院。 中堂,房门大开着。 一张并不大的楠木圆桌边,坐着贾蔷、李纨和贾兰三人。 桌面上是一席饭菜,虽都是不大的青白瓷盘具,却也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四凉八热六荤六素的菜。 贾蔷也是饿了大半天了,并不客气,连添了五回饭都不够,只让素云将饭盆端来,放在身边,这才又甩开膀子吃。 李纨是请客的,看到客人吃的这样好,自然高兴不已。 便是贾兰,素来老成的像个大人,这会儿看贾蔷这样能吃,也不由咧嘴笑了起来,倒是露出几分童趣。 丫鬟素云更是掩口轻笑,被李纨瞪了眼后,方老实下来。 一口气吃了大半盆米饭后,贾蔷方收了神通…… 见李纨、贾兰都早早撂下了筷子,“啧”了声,道:“我吃的这样痛快,都带不动你们多吃两碗饭么?” 李纨母子笑了起来,李纨道:“看你吃的这样香,已经多吃了半碗了。原本,我只进半碗饭的。” 贾蔷摇了摇头,道:“吃这样少肯定不行,长久不了。” 李纨笑道:“不到那个地步,总也会熬到兰儿考取功名,成家立业之后。” 贾蔷好笑道:“那才用多少年?如今兰哥儿在学里,万事不用你理会。只要他不骄不躁,遇到困难也不气馁,考取功名夺个前程,是早早晚晚的事。大婶婶也该会自己多想想,平日里和姑姑姊妹她们多顽顽,往后园子也可多逛逛。今年你才二十来岁,至少还能活八十年。对了,赶明儿大婶婶可以跟林妹妹学学锻炼身体的法门。大婶婶还算好的,能进半碗饭。林妹妹原先是按米粒儿数着吃,如今倒也能用一碗饭了。” 贾兰闻言,眼睛登时一亮,仰起小脸看向李纨,央求了声:“娘!” 李纨本不欲去学,总觉得她一个年轻寡妇,去学小姑娘们顽笑动作,未免不庄重,让人说嘴去。 可看到贾兰巴巴的眼神,心头一软,犹豫了下,点点头笑道:“好,等得闲了,我就去试试。” 贾兰闻言大为高兴,不过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娘,大兄,我该去睡觉了。学里夜读也从不过子时,就必须要入睡了。” 李纨忙道:“快,素云,送哥儿去东厢安歇了。” 贾兰告辞了李纨和贾蔷后,跟着素云出门往东厢去了。 等他走后,李纨这才忽地想起:“蔷儿,你可吃酒不吃?都怪我忘了这回事,如今你连饭也用罢,我才想起来。” 贾蔷连忙摆手道:“不喝不喝,戒多时了。” 性子素来素淡的李纨听了,都忍俊不禁,笑道:“蔷儿愈发诙谐风趣了呢。不过来我这吃一遭东道,连清酒也不吃一盅,回头凤丫头那犯口舌的,又该拿我取笑了。” 说着起身,进了里屋,取了一白瓷染青花酒壶并一双青莲三爵酒盅来。 看起来,确实是原有准备,忘了拿出来。 未几,素云归来,李纨让她用热水温了温,亲自给贾蔷斟满,又与她自己也斟了半盏,赔笑道:“我吃不得许多,不能陪蔷儿尽兴,你且自己多吃两盅。” 贾蔷闻言笑了笑,举杯对李纨道:“大婶婶不必如此,本是一家人。且大婶婶一人带着贾兰,还侍奉着老太太、舅姑,照顾着那么多小姑子小叔子,于我贾家有功。我所做的,原是我本该做的。再说,也不止对兰哥儿一人。贾族但凡天赋出众,肯上进用心的子弟,我都会让学里用心培养。大婶婶这盅酒若吃不惯,不吃也成,还是给我罢。谢谢大婶婶今儿的东道,我借大婶婶的酒,祝大婶婶身体康健,百岁无忧。也祝兰哥儿早日金榜题名,给大婶婶请个诰命回来。” 说罢,一饮而尽。 又将李纨的那半盏取来,也喝尽了。 随后起身笑道:“酒足饭饱,该回去了。家里还有八个大螃蟹……兰哥儿吃了么?没吃回头让人送两个来。” 李纨正怔怔的看着被贾蔷用过的酒盅,有些红了脸,不过听闻此言后忙道:“吃了吃了,林妹妹思虑的仔细,让人送了两个过来呢。小孩子,不好多吃这个,蔷儿不必多送了。” 贾蔷也不强求,笑了笑,就告辞离去了,也不让李纨和素云送。 李纨和凤姐儿不同,凤姐儿是于绝望中伤透了心,李纨却有贾兰在。 李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贾兰身上,对于她,贾蔷只敬重其母爱的伟大,而绝不会有甚么亵渎之心。 等目送贾蔷洒然离去后,李纨才轻轻松了口气。 素云是个活泛些的心思,看着贾蔷背影不见后笑道:“可见府上传着的那些闲话都是污蔑人的,侯爷磊落光明,奶奶舍下身子陪他吃酒,他都不忍奶奶多沾一滴……” 李纨闻言俏脸登时涨红,抬手用帕子在素云身上抽打了下,啐道:“不会说话就快闭上你的嘴,甚么叫舍下身子?那是舍下身段。再说,我舍下甚么身段了?原本都是正经的亲情事,偏到了你们这起子小滢妇嘴里,都变得见不得人的事了,你还有脸子说旁人?” 素云打小就陪着李纨,所以情分不同,倒也不怕,还嘻嘻笑道:“人道空穴不来风嘛,都说侯爷是个风流侯爷……如今看来,他只是会心疼人哩。” 李纨愈发听不得了,甚么叫会心疼人,连啐骂了两句后,让这浪蹄子准备热水,洗漱睡下了。 心里却想到,这样的品格,怎能不让人尊重? 可见,那些流言都是谣传诬人清白之言,不足为信! …… 东府,惜春院。 有长辈在时,到底拘谨些。 如今到了惜春的地盘,除了凤姐儿外,再无年长些的在,姊妹们才算真正闹开了。 湘云、探春、惜春还有近来一直和林楚一道识文学女红的宝琴,再加上一起子爱疯的丫头,快将惜春小院给掀过来了。 连黛玉、宝钗、迎春等,都不住的拿凤姐儿开涮。 平儿回来后,连同香菱和晴雯也被黛玉使人叫了来。 尤氏和尤三姐虽未被请,可二人却让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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