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多委屈甚至是羞辱,但我从未放弃过乐观,因为我始终认为,如我这样的,人生还有大把的希望。我带着林妹妹去看了船夫的女儿,和你们一般大,但她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忧愁,也看不到甚么苦涩了,她的眼睛里,只有麻木,人累到了极致,困苦到了极致,便会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继续承负着繁重的劳作,麻木前行。 这样的女孩子,不是一个两个。龄官你是来自江南,江南是大燕最富庶的精华之地,或许你看着那里的百姓,还算富足。可是天下之大,十倍于江南之地,百倍于苏州扬州。难道其他地方的女孩子就不是人?难道她们就活该生而劳累,麻木一生?人还活着,心却是连苦涩的味道都分辩不出了。 她们有的人,相貌未必比你们差,但那又如何?命运,从来都是这样。 或许没有看到那些人,无法带给你心里的震撼。但我想说的是,如咱们这样的人活着,最该珍惜生命的美好。 论命运,谁又比谁好多少?大奶奶的命,难道就好么? 但我欣赏她,即便身在最黑暗的深渊时,也未曾放弃过仰望黑云之上的光明。” 看着龄官在秋日晨风中冻的有些颤栗的身子,贾蔷将身上的外裳脱下,系在她身上,然而没等龄官身子暖过来,就听到一句令她心都要碎了,面色瞬间惨白的话:“而且,自怨自艾满身怨气的女孩子,我实在喜欢不起来……” “叔叔啊!” 见龄官人都摇晃起来,站都站不稳,一旁可卿都觉得太残忍了,上前搀扶住龄官后,嗔怪了声。 贾蔷笑道:“我又没说她,龄官是有一些倾向,但我从不信,一个敢在烈火中冷静操作,还能浴火而生的姑娘,会是自怨自艾的人?” 龄官怔怔的看着贾蔷,面色依旧惨白,泪珠滴滴滑落。 贾蔷看着她,用帕子替她擦拭了下泪水,而后轻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不想因为你太像林妹妹而喜欢你,也不想因为你救过林妹妹,因为感激或是施舍来喜欢你。我想因为,你是龄官,一个我喜欢的姑娘,来喜欢你。这样,是对你最起码的尊重,你莫要误会呢。” 一直面色苍白,浑身冰冷,心也冰冷的龄官,却因为这番话,缓缓活了过来。 不仅是俏脸上渐渐浮起晕红,滚烫起来,身子也热了起来,连冰凉的心,也暖了起来。 龄官简直不敢相信的看着贾蔷,颤声道:“可是……可是我,只是一个小戏子……” 她即使在梦中幻想的,也不过是以色侍人,讨得贾蔷两年欢喜,在他厌弃时凋零去,便不负一场相思了。 贾蔷喜欢她? 她何曾有过这样的奢望? 但,又是贾蔷亲口说出来的,不是因为施舍,不是因为她像林姑娘,只是因为她是龄官。 泪水流啊流,似流不尽般。 就听贾蔷颇有豪气地笑道:“甚么戏子不戏子的,这滚滚浊世红尘中,谁又真的比谁高贵多少?你应当了解我才是,我何曾因为哪个的身份,而小瞧过谁?又何曾在意过谁的身份如何,就不去喜欢?” 说着,还毫不避讳的看向可卿,二人对视一笑。 沁芳亭在温暖的日出照拂下,光芒有些微醺。 见此…… 这话,龄官信了。 “好了,不说许多了,记得我的话,放宽心思,多吃些,多顽闹些,多笑些。这世上纵然有万千苦难事,可却有更多值得高兴的美好事物。你瞧瞧这园子,美么?” 贾蔷看着龄官笑道。 龄官心里将贾蔷先前的话记得死死的,哪里还敢愁苦,忙挤出笑容来,点点头,道:“很美。” 贾蔷哈哈笑道:“是很美,但还有远比这座园子更美十倍的真景儿。这园子,都是人造出来的,堆砌成的。等再过些年,天下太平,朝中没有许多事后,我就带着你们往天南海北四处看看。看看大江大河之壮美,看看漠北落日之凄美,看看五岳泰山之宏伟,也可看看云海日出的浩瀚之美。咱们都还这样年轻,还有足够的岁月,去一同走过。 未来如此美好,你还舍得将身子骨耗损在悲春伤秋流泪上?那岂不是太亏了?” 龄官真的太喜欢听贾蔷说话了,眸眼看着贾蔷,轻轻点了点头,道了声:“我明白了。” 贾蔷笑道:“明白就好!走罢,咱们回去,也该吃早饭了。”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 萱慈堂上,贾蔷进来请安时,看到坐在堂上的李暄,大吃一惊,道:“怎么我到哪,王爷就在哪?莫非是阴魂不散?” 李暄闻言大怒道:“放屁!分明是爷到哪,你小子就屁颠颠的跟到哪,我看你才是阴魂不散!” 贾蔷不理他,上前与尹家太夫人和大太太秦氏、二太太孙氏见礼问安。 尹朝、尹浩父子也在,尹浩比起先前,也的确黑瘦了许多。 尹家太夫人看着贾蔷,不无埋怨地笑道:“怨道上回我进宫,皇后还同我说,你和五儿越来越淘气了,一见面就掐,不见面还想得慌。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李暄夸张道:“外祖母,我想他?” 贾蔷回应更简单:“呕!” “哈哈哈!” 满堂大笑下,要不是尹浩拦着,李暄就要同贾蔷去拼命。 尹家太夫人打发了身边笑的不行的丫头去寻尹子瑜,让她也来坐坐听听。 不过可惜,尹子瑜人还未到,堂上已经开始说起“枯燥”的事了…… “蔷哥儿,原以为你们造的那劳什子马车未必靠谱,毕竟你们三个毛头小子,又没我这样老成可靠的人指点着,没想到,还真让你们办成了!嘿!好家伙,这才几天功夫,你们的四轮子马车,就在都中跑开了!昨儿我路过南大街,还看到几个富家纨绔,赶着三驾四轮马车要赛跑来着。” 尹朝乐呵呵笑道。 贾蔷闻言却皱起眉头道:“这不是给我们找事么?万一撞死个人,或是翻车摔死了,回头再赖到我们头上。五哥,打发人去外面给我的人说一声,让五城兵马司各司严查这等事。想作死到城外找个没人的地儿,怎么死都成,别在城里殃及无辜。” 尹浩闻言点点头,也不敢大意,连忙出去安排。 等尹浩出去后,大太太秦氏笑问道:“蔷哥儿,你们那马车,卖出去一架,到底能得多少利?浩哥儿嘴严实,只说不知。小五儿则说的吓人,说是卖出去一架,能得百两银子的利。这才几天功夫,你们就卖出去了二三十架,岂非净得几千两银子的利?” 贾蔷笑道:“王爷又不掺和具体经营,他懂甚么?我今儿早上才看了下面送上来的账簿,一架马车从制好到运至京外装配妥当,总共十七八道工序,如今最好的那种,售卖也不过二百五十两银子一架。除去工本运费甚么的,能落六十两银子的利就不错了。其他次一些的,卖一架也就三五十两银子的利。” 尹家太夫人笑道:“如此就很多了,我一个月的月钱银子也不过才十两。” 贾蔷笑道:“赚银子的事,并不用急在一时。眼下才开始,能保本不亏就好。越往后,利就越大。大到咱们三家加起来都吃不下的地步,到那时,恐怕得将内务府都要拉进来。” 这话让李暄放声大笑起来,指着贾蔷道:“吹,吹!你比爷还能吹!” 贾蔷冷笑道:“你懂个锤子!盛世将至,有钱人只会越来越多。四轮马车在城里的舒适性毋庸置疑,到以后就是身份的象征,且用着也着实方便。再等十年,朝廷越来越富裕,势必会大举修缮官道。路越平,咱们的马车卖的越快。一架马车转五十两,一万架就是五十万两,十万架就是五百万两银子。王爷算算,京城有多少富贵人家?江南又有多少富人?这样的人家,一家只会买一架马车?不过嘛……” 说着,贾蔷话锋一转,道:“真到那一步,皇上八成是要把这车行收去内务府。王爷你想想,咱们一家赚上百八十万两银子意思意思也就得了,他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咱们一家积攒上千万两银子的家业,而且还会越赚越多,越赚越多,他老人家就是愿意,朝廷也不愿意啊!” 李暄闻言,已经深深的代入到这个烦恼中了,脸上的神色那叫一个纠结苦恼,直到忽地看到上面尹家太夫人、秦氏和孙氏的忍笑神情后,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又被哄骗上当了,怒吼一声:“贾良臣,今儿爷再不饶你!去死罢!” 贾蔷哈哈大笑着,和扑杀过来的李暄打闹了几个回合后,让他受了些暗伤,吃痛退回。 贾蔷对尹家太夫人笑道:“虽没那样夸张,但十年内,让尹家成为百万豪富之族,还是没问题的。” 尹家太夫人摆手道:“太过了,尹家就这么几口子人,要那么些银两做甚么?” 贾蔷笑道:“有老太太这句话就足够了,我先生曾教诲我说,赚银子使得,毕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无钱的确寸步难行。朝廷没钱,也是不行的,更何况人和家族?但是,赚钱要明白,金银只是拿来做事的,不要金银迷住了眼,蒙住了心。人要驾驭钱财,而不能让钱财反过来噬主,成了守财奴就不好了。老太太之意,和我家先生一样。而由您和我先生这样的人在,家里再有钱也不怕,我想着,有您老在,尹家也没人敢大把的挥霍放纵。” 说话期间,看到着一件雪青色软烟罗裙裳的尹子瑜静静入内,贾蔷微微颔首一笑,却未停止说话。 尹子瑜站在一旁,直到贾蔷说罢,方行过中堂,到了尹家太夫人身边。 尹家太夫人一边拉着她落座,一边笑道:“我便是不在了,也没人敢!蔷儿啊,你能拜林相为师,真是三生有幸啊!” 贾蔷点了点头,还未说话,李暄就挤眉弄眼道:“是哦,拜林相为师,成了人家的姑爷,三生有幸嘛。那你还能娶子瑜表妹,又有外祖母疼爱,这算几生有幸啊?” 萱慈堂上的人闻言,都笑呵呵的看向贾蔷。 贾蔷闻言一怔,看向李暄,看了好一会儿问道:“不好意思,您哪位?” 李暄:“……” 高台软榻上,尹子瑜的嘴角瞬间弯起,笑容明媚。 第0597章 贾母:不聋不哑,难做公婆 萱慈堂上的尹家人,当然知道对贾蔷来说,林如海的地位远高于尹家。 但面对这样一个问题,贾蔷如实回答不妥,不入耳。 可若见人说人话,也不妥,说明本性有问题。 而贾蔷用这样戏谑诙谐的回应,既避开了难题,又让众人大笑,这样的应变急智,着实令人欣赏。 连李暄都气的笑骂道:“贾蔷,你也忒鸡贼了!” 贾蔷疑惑问道:“王爷来这做甚么?” “……” 李暄无语了好一会儿,才道:“贾蔷,这是爷嫡亲外祖母家,你说我来做甚么?” 贾蔷摇了摇头,不再理他,对笑吟吟看着两人的尹家太夫人道:“有日子没来了,身上一直戴着孝,不便多来。正巧江南送来了一些鲜鱼、湖藕和秋蟹,我给老太太和两位太太送一些过来尝尝鲜。我可不似一些人,总是空手上门还得管饭。” 尹家太夫人闻言笑的愈发慈爱,道:“蔷儿有心了。” 李暄自然又是一通叫嚣…… 秦氏则笑道:“这哪里是孝敬给老太太和我们的,分明是给子瑜吃的,子瑜最好吃这三样!” 贾蔷似才知道此事一般,惊讶的看向尹子瑜道:“你喜欢吃这些?那可不好养呀!” 众人哄堂大笑,尹子瑜俏脸微红,如横秋水之眸含笑深看了贾蔷一眼。 贾蔷笑了两声,道:“没事,以后清闲了,也可搬去金陵住。金陵也有座国公府,吃这些便宜的很。” 饶是以尹子瑜性子心智的通透,都有些撑不住这没脸没皮的了。 堂上娘们儿们自然高兴姑娘姑爷如此亲近,李暄却受不了了,破口大骂道:“你要不要脸啊?” 贾蔷只当不认识他,孙氏却是想的长远些,又高兴又不舍道:“金陵是不是太远了些?上千里地呢,若是想念了,可不便宜呢……”说着,眼圈都隐隐红了。 贾蔷忙道:“二太太可以一起去住啊,一年不过住上几个月,等那边热了,就回京来。左右我府上也没个长辈,二太太去了也自在。” 孙氏闻言,简直感动坏了,对尹家太夫人和秦氏连连道:“看看,看看,蔷儿多孝顺呐!” 这下,连办完事刚赶回来的尹浩都受不住了,看着贾蔷道了句:“你差不多行了!” 众人闻言,愈发大笑。 尹朝不服,目光不善的看着贾蔷道:“只请你丈母娘去,不叫我去?” 不等贾蔷答话,尹家太夫人就气地骂道:“天下岂有丈人两口子住姑爷家的道理?传出去,尹家成甚么了?” 更不用说,贾家情况还那么复杂。 大太太秦氏笑道:“二老爷、二太太也不必急,如今浩哥儿手里有那马车行在,也开始赚银子了。等过二年,让浩哥儿给你们在金陵号一处宅子,岂不更便宜?” 尹朝闻言,若有所思,似乎觉得这主意不错。 二太太孙氏却忙道:“这生意虽是浩哥儿在打理,却是官中产业,哪里就能私拿出来?大嫂子说的都是甚么话!” 秦氏笑道:“弟妹你可别多心,我可不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恶心人。这份营生虽说是官中的,可给生意门路的是蔷哥儿,来回奔波操持的是浩哥儿,原本若是动用了老太太和我们的头面嫁妆银子,倒也罢了。偏这三个孩子,隔月就给退回来了。大房是甚么都没出,全在二房,若说这份营生都归二房,你们必是不依的,老太太也偏心我们大房,可该给你们多分一些才是。 眼下进项还小,早早定下规矩,免得以后进项大了,反倒更心疼。要说起来,都怪蔷哥儿、浩哥儿他们,早先把那些首饰头面当了,我也就不用吃这份亏了不是?” 贾蔷看着秦氏,颇有些钦佩,这妇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大太太,这甚么时候就把家给分了?” 秦氏气笑道:“是,老太太给我们掰扯分家时,倒忘了叫你来!不然,二房必是要多分一份去的。” 众人笑了起来,尹家太夫人同贾蔷道:“子孙日繁,分家也是为了更好的开枝散叶。总不能礼哥儿他们成亲的时候,仍一大家子挤在这座二进宅院里。” 礼哥儿是尹家的长房长孙,今年十二了。 贾蔷点点头,尹家太夫人笑道:“因为尹家没甚家财,只祖上留下了几件小器物,随便一分扯也就完了,便没有同你说。” 贾蔷忙笑道:“没没没,老太太,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暄在一旁快笑死了,道:“你是真不要脸!” 贾蔷嗤笑道:“说的好像你在邱家比我好多少似的,我都打听到了,你在邱家……” 李暄一个饿虎扑食,上前要堵住贾蔷的嘴。 看着二人又闹起来,尹浩满面无奈的在中间阻拦,尹家太夫人对秦氏、孙氏笑道:“前儿我进宫,皇后还同我说,连皇上都觉得吃味,这两小子也不知怎么那么投缘,倒像他们才是亲兄弟,小五儿和他几个亲哥哥,都没这么好。见了面也是端着,放不开顽闹。” 秦氏笑道:“听老太太这样一说,再一看,还真有三四分像。” 孙氏笑道:“哪有那样神神道道的!年轻孩子,又都生的俊俏些,自然有几分像。只是确实有些顽皮了!” 尹家太夫人忙道:“那你可说错了,皇后说,皇上最喜欢的,就是他们这份闹腾。如今官家子弟,一个个人前老成持重,看不到一点孩子该有的活力,背后却是一塌糊涂,当谁果真不知道他们的做派。像蔷儿、小五儿和浩哥儿他们,人前闹腾些,私下里干的却都是正经事,这才是正行。他们在养心殿皇庭前也这样闹腾,皇上都说是因为他们心底无私念妄欲。” 秦氏气笑道:“可见一旦入了眼,怎么都是好的。这还有天理?” 孙氏则对尹家太夫人道:“老太太还是快管管罢,再不压下去,我怕浩哥儿他老子也上去了。” 尹家太夫人看去,可不是嘛,尹朝正满脸羡慕的看着李暄蹿上跳下的打闹,贾蔷虽是大部分在躲闪,可冷不丁的一个还击,让李暄吃个大亏。 尹家太夫人也担心蠢蠢欲动的尹朝为老不尊的上手,便道:“小五儿,不许胡闹了。” 李暄还是听尹家太夫人的话,规矩坐下后,气的不行,他也觉得,虽然他声势惊人,看似压着贾蔷在打斗,可实则是吃了大亏的…… 顽闹一场后,贾蔷说起正事来:“后日是我家西府老太太的七十大寿,我想着当日太过闹腾,子瑜妹妹若去了必是十分受累。不若今日与我同去,往西府走一遭,见见我家老太太就是了。” 尹子瑜明显意外,没想到后日是贾母生辰。 尹家太夫人也吃惊,道:“哟,七十大寿?可要操办一番?” 贾蔷连连摇头道:“不办了,眼下不大合适。” 秦氏笑道:“七十大寿不办,你家太夫人不生气?” 贾蔷笑了笑,道:“倒是生了会儿闷气。” 尹家太夫人正色道:“可是因为顾及宫里?若是如此却也不必,皇后娘娘会体谅贾家的难处。毕竟,贾家这样的高门,和尹家到底不同。” 贾蔷摇头道:“不只是因为怕给宫里添乱,还有眼下朝廷上各处乱糟糟的,这个光景,果真操办,还不知要来多少人……” 尹朝不解道:“朝廷上乱糟糟的,和你也不怎么相干罢?” 贾蔷谦逊一笑,道:“自然不是看在我的面上,还有我家先生。想走他门路的人,去林家自然是进不了门的。若是贾家放开一条口子,那就凭白给他添烦恼。” 尹朝闻言登时不说话了,同为老丈人,差距实在太大了…… “嘿嘿嘿嘿嘿!” 旁人心知肚明这个缘故,都不出声,只李暄想明白过,看到尹朝脸上的郁闷,实在忍不住,怪腔笑出声来。 尹家太夫人没好气瞪了快要动手的舅甥二人,问贾蔷道:“既然如此,那后日全是你们贾家人?” 贾蔷摇头道:“还有王家、薛家、史家、李家等姻亲之族。” 秦氏笑道:“你是心疼子瑜,还是怕她应付不来这些亲族?” 贾蔷笑了笑,看向上面软榻上坐着的,面上带着浅笑,一双明眸似历岁月之静好,赋自然之净韵盈盈望着他的尹子瑜,笑道:“子瑜妹妹怎会应付不来?我素来都说,她是知世故而不世故,得入世之清静而非出世避热闹,高明之极。只是我与那些亲族,素来也没甚亲情。我一个人去应付也就是了,何必两个人都去受罪……当然,子瑜妹妹若是想去,也有好处。早晚都要和那些亲族照面,早点接触一下也好。” 尹子瑜微笑着摇摇头,与贾蔷对望稍许后,转头看向尹家太夫人。 尹家太夫人一手将她教养长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好,既然你愿意今儿就同蔷儿回去,那就今儿过去罢。我让你嫂子去给你准备寿礼……” 贾蔷忙道:“老太太,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马车上。” 尹家太夫人没好气道:“尹家虽远不如贾家豪富,一件寿礼还是备得起的。” 在外面厨房招呼厨子忙活午饭的乔氏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吃口茶缓一缓,就新得了这件差事,笑道:“我们两口子这可真是都赔给你们了!” 说归说,当家媳妇还是得操持。 等乔氏走后,尹朝忽地想起一事来,对贾蔷道:“蔷哥儿,你那西斜街那边的会馆,这半年来开国功臣子弟,让元平子弟都快打废了,你也不出头管管?” 贾蔷奇道:“管甚么?我觉得挺好的啊。” 李暄嗤笑道:“我也觉得挺好的,开国一脉早就堕落的不成样子了,还管甚么?” 贾蔷瞥他一眼,对尹朝道:“那边的事我知道,东路院刚摆擂台时,也只我上去,打了五场,赢了五场,其他人基本上被人平趟。后来国丧过后,我又逢家孝,赵国公府的姜林趁机带着元平子弟一遍一遍的横扫开国一脉,在东路院大吃大喝快活的不得了。” 尹朝提醒道:“你知道就好,如今好些人拿你当傻子冤大头,元平子弟那边,是个人都想去踩一脚!你西路院赚的那点银子,怕是都填补到东路院给元平子弟吃喝玩乐了。” 李暄笑道:“这倒不能,西路院的银子赚的海了去了,元平子弟就算都变成猪,也吃不干净。” 上面尹家太夫人笑道:“蔷儿必有自己的思量?” 贾蔷点点头道:“虽然看着吃亏,可也不是没有收获。打了半年下来,如今打一轮,开国一脉至少能稳赢六场,最难得的是,至少有十人的精气神没被打散,依旧有勇气上擂敢战!凭此,那些酒水烤肉,我就当是磨砺练兵的耗费,不亏!” 尹家太夫人笑道:“这话大气!” 尹朝若有所思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镇国公府、理国公府两家的小子就不提了,中规中矩。安定侯府胡家和定城侯府谢家那两个小子,很不错,越打越强。不过正经让元平功臣子弟那边越来越忌惮的,倒是王家那两小崽子。那两小崽子狠啊,刚上擂那几回,连一回合都撑不住。也不知下去怎么练的,打了七八场后,越打越狠,伤的越重就越狠,到后面元平子弟看到他们弟兄俩出场,都有些胆寒。身手长进的快,对别人狠,对他们自己更狠。蔷哥儿,这样的人,用的好了自然好,用的不好,要当心反噬呢。” 贾蔷闻言点点头,随后将王安、王云的情况说了遍,最后道:“嫡母不慈,苛虐妾室和庶子。为保二人平安长大,二人生母连仆婢亦不如,在王李氏跟前卑躬屈膝,贱如猪狗。便是如此,也常被打骂折磨。难得的是,即便如此,二人还是将王安、王云教的不忘志气二字,亦学岳武穆之母,在二人背后刻忠义二字,命其效忠于我。我感念二人慈母之德,所以特意让府上高手特训二人。又不惜名贵药材,治疗他们的伤势,还让他们学习文墨兵法。后来见二人实在担心生母,又让王子腾以跪经的名义,将二人之母接出王家……总之,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二人若果真存了反噬之心,我也问心无愧。” 孙氏唏嘘道:“豪门大族内,竟如此残忍?” 李暄撇撇嘴道:“王家算哪门子的豪门?祖上也不过一个县伯。王子腾靠着贾家和林如海,先是京营节度使,又一路升到兵部尚书,结果还是废物一个。如今看来,外面外面弄不妥当,家里家里也是一团糟。贾蔷,这样的人,你们贾家怎还捧起?” 贾蔷摇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提也罢。左右贾家也没想像赵国公府那样,搞个姜家军出来。贾家扶持几个能用的,能自保,在军中有片立足之地就行。元平内部都快打出狗脑子了,这个时候贾家才不掺和进去。” 尹家太夫人对秦氏、孙氏笑道:“这两人平日里看着贪顽些,可谈起正事来,也是有模有样,有理有据的,比一些大人还强的多。” 孙氏笑道:“原该如此。”又同尹家太夫人道:“今儿时候也不早了,干脆就不必留蔷儿在家用午饭了,让子瑜早去好早回。” 尹家太夫人自然乐意成全小儿女之美,笑道:“也好。” 贾蔷闻言,看向软榻上静静坐着的尹子瑜,二人相望一眼,同时弯起嘴角,浅浅而笑。 尹朝和李暄在一旁看的不是滋味,总觉得嘴里被塞进了甚么似的……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气色很不好! 不只是因为前儿被某个逆龟孙给否了,热热闹闹办一场七十大寿宴,让她气的一宿心口疼睡不着觉的缘故,还因为…… 堂下,赵姨娘撅着腚跪伏在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贾蔷半夜带人去她兄弟赵国基家,强抢了她弟媳妇和侄儿,还让长安县衙送了一纸和离契书来。 甚么叫丧心病狂? 甚么叫色中恶魔? 甚么叫欺人太甚? 甚么叫无法无天? 这几个成语多半是赵姨娘听贾政说的…… 贾母一万个想不通,贾蔷又不是贾琏,怎么会饥渴到抢一个赶车马夫老婆的地步? 何况还带着一个儿子? 可看着连贾政都摇头叹息,明显有怒气的样子,也不似作假啊。 贾母仍难以置信,皱眉道:“果真有此事?” 赵姨娘都快委屈死了,脸上的粉糊了一脸,道:“若有半句假话,必叫我不得好死,下辈子做个女昌妇女表子……” “行了!” 贾母脸黑下来,差点气死,道:“没问你!” 贾政叹息一声,摇头道:“应该是真的……对的,琏儿媳妇昨儿也去了。” “……” 贾母闻言,愈发震惊,她扯了扯嘴角,话都快不知该怎么说了。 贾蔷和凤姐儿之间有没有事,她不知道。 但这“不知道”三个字,其实已经有许多意思了…… 但她没想到,凤姐儿会掺和到这样的事里。 正要打发人去寻凤姐儿来,就见凤姐儿风风火火满面春风的进来。 她穿一身湘红色蜀锦海棠金双禧字纹长裙,上面是湖色绣粉白藤萝花琵琶襟,外罩一碧青色八福贡缎褂,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 彩绣辉煌,光彩夺目! 看到这幅打扮,贾母心中“不知道”那三个字的“不”字,又黯淡了几分…… 不过,不聋不哑,难做公婆。 高门里的那一摊子事,原也不必深究。 “哟!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我想了一早怎么哄老祖宗高乐高乐,如今怎又闹起来了?” 贾母闻言啐道:“你还有脸子说?昨晚上,你干甚么去了?” 凤姐儿闻言一怔,再看看眼中难掩恨意的赵姨娘,登时明白过来,她上前走到堂前,笑道:“我道是甚么,原来是这么一出子事。老祖宗,您可还记得马道婆?” 贾母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看了眼堂下不大自在的赵姨娘,不过到底顾及贾政,道:“你又提起她做甚么?” 凤姐儿笑道:“当初赵姨娘掺和到那样的事里,换个人家,别说咱们这样的,就是稍微寻常些的人家,也难有好下场。结果咱们刚去寻她,她就挂在房梁上了。老太太、太太到底是菩萨心肠,又看在三姑娘和环哥儿的份上,就宽宥了她这回。后来又有一出水月庵的事,也让她含混过去了。我倒没多想,可蔷儿甚么样的人?仔细一想,就知道此事背后必有蹊跷,有高人指点。为了防备再有马道婆和净虚姑子那样的妖人为祸国公府,也防备有歹心者算计,所以他就让人去查。谁知查来查去,竟查到了赵国基老婆头上!” 贾母闻言简直觉得奇幻,道:“一个赶车奴才的老婆,还有这样的道行?” 凤姐儿啧啧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过那陶二娘原是一举人老爷的女儿,因家道落了难,求到了打小相熟的赵姨娘头上。姨娘倒是好算计,逼着一举人老爷的千金嫁给了她弟弟赵国基。后来借着咱们家的势,替陶家解了难。” 贾政干咳了声,道:“那陶家大郎原是被诬陷的,琏儿媳妇,此事我早先知道。” 凤姐儿闻言,忙笑道:“我就说,此事断是如此。” 贾母不理这茬,问凤姐儿道:“那个陶二娘,莫非是起了怀恨在心,抱负赵氏逼她嫁给赵国基,才起了歹心,想害咱们家?” 王夫人面色淡漠道:“要不是如此,赵姨娘又怎会到处结交妖人?” 赵姨娘唬了一跳,忙道:“太太可冤枉死我了,那马道婆是宝玉的干娘,净虚姑子是咱们家庙的主持,原不是我从外面结交的!” 王夫人:“……” 贾母懒得理会,问凤姐儿道:“那蔷哥儿怎么说?难道拿了人去处置了?” 凤姐儿正要答话,就听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通报声:“侯爷和尹家郡主奶奶来了!” 贾母闻言,忙对贾政道:“快领了去,不要撞见了。” 贾政也知道他的身份不好和尹子瑜碰面,忙要叫起赵姨娘,从后门出。 可赵姨娘却道:“老爷,我还想问问蔷哥儿,纵然陶二娘有过错,可也不能让她和我兄弟和离,还夺了孩子去啊!” 贾政闻言皱眉,眼见来不及了,一甩袖先避到后面去了,而后在贾母惊怒中,贾蔷和尹子瑜含笑入内…… 第0598章 哎呀,坏了!林姑娘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荣庆堂,西暖阁内。 宝钗将哭的一塌糊涂的探春揽抱住,笑道:“前儿蔷哥哥同你说的那番话,可见是白说了。姨娘又没读过书,得知弟媳妇和侄儿被抢走了,岂有不来问问的道理?可见她还是重亲情的,难道不比不管不问的强?” 探春落泪道:“可是前儿要不是蔷哥儿为她说话,她岂有好下场?她也不想想,人家会抢赵国基的老婆?想瞎了心了!” 看探春恨成那样,又说的是贾蔷抢别人老婆的事,宝钗面色隐隐有些古怪…… 倒是湘云在一旁笑道:“姨娘关心则乱嘛!三丫头放心,也没多大事,每次蔷哥哥都不气,你倒气的了不得!他看在你的面上,也不会怎样……嗯?莫非真拿他当倒亲侄儿了不成?” 惜春在一旁故作成熟的点点头,道:“唔,从我这论,和亲侄儿也差不离儿。” 湘云抱住她的脸就是一阵揉捏,让惜春咯咯笑着求饶。 “嘘!” 宝琴竖起食指放在嘴边,悄声道:“蔷哥哥说话了!” 众人忙屏声,侧耳倾听起来。 …… 荣庆堂上。 贾蔷还未来得及与贾母说尹子瑜来拜寿,就见赵姨娘哭天抢地道:“蔷哥儿啊,你都有那么多老婆妾室了,就把我那苦命的弟媳妇还给我兄弟罢!” 此言一出,别说西暖阁的探春等人惊呆了,连贾母都大为震怒,厉声道:“来人!把这得了失心疯的小女昌妇给我拉下去,送到城外庄子,好好看顾起来!” 听闻此言,众人无不震动。 西暖阁的探春也不挣扎了,整个人面色苍白。 若是送去庵堂,那起码还是衣食无忧,生活清静些,能活长寿的也不少。 可若送出城…… 城外庄子上,正常农户家里,能活过四十的又有多少? 如是贵人被送去庄子上,能撑过二三年的都少。 宝钗等人心里虽然厌恶赵姨娘,可却同情探春,因此都纷纷叹息,无话可说。 宝玉也摇了摇头,不过心里却高兴。 一来赵姨娘常在贾政耳边吹耳旁风,没少害得他挨打。 二来,他想看看,他老子会不会跳出来,保护身边的女人…… 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动静,呵…… 堂上赵姨娘更是唬疯了,忙退缩道:“不要了不要了,老太太,我不寻弟媳妇了,送蔷哥儿了,送蔷哥儿了……” 贾母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蹦,一旁王夫人见了,对凤姐儿道:“快送出去罢。” 凤姐儿也不喜欢赵姨娘,不过她却知道,贾蔷看在探春的面上,还是给赵姨娘留些余地的,因此一边往下走,一边看向贾蔷。 果不其然,贾蔷摆了摆手笑道:“今儿要是将人这样拖出去了,明儿整个神京城都知道,宁国府世袭一等侯,抢了一个赶车马夫的老婆和孩子……” 站在他身旁的尹子瑜看着贾蔷也是浅浅一笑,而后与贾母、王夫人等屈膝一福,见了一礼。 贾母见之连连招手,一迭声道:“快起来快起来!今儿让你看了场笑话,都是我家门不肃静,平日里我不大理会这些,太太又是个菩萨性子,倒纵的愈发不像了!” 尹子瑜微微颔首,示意无妨,不过并没有随贾母的招手坐上去,依旧站在贾蔷身边,看他应对此事。 贾蔷对赵姨娘道:“我一直察觉这边府上不清净,推测必有别家安插的内间。上一回被我赶出去的忠顺王府长史,一个和贾家素无瓜葛的人,居然能知道宝玉衣服里面系的甚么汗巾!虽然宝玉行为不检,有些恶心,但这岂能是正常道理? 所以,尽管老太太怕麻烦,想将就着能过就过,我这个族长却不能不上心。今日他们能查出宝玉系了别人的汗巾,明日他们就能让人在厨房茶里下毒!没想到,我暗地里这么一查,还果真查出些名堂来。 赵姨娘,看在三姑姑的面上,我将陶二娘和你们赵家的一切关系都切割断开,甚至不惜连她的儿子都改了姓,不再姓赵,就是为了不让一些事牵连到你身上。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果真想寻回陶二娘和陶栋?我可以成全你的。” 赵姨娘其实方才就后悔了,仗着贾政的宠爱,有一双儿女傍身,得知弟媳妇和侄儿被抢走的她快气疯了,才闹上了荣庆堂。 可方才看到贾母震怒决绝,甚至要放逐她去城外庄子,那是比庵堂更可怕的去处,她哪里还敢再多事? 如今又听到,陶二娘身上居然担着那样大的干系,自然恨不得赶紧撇清,因此忙讨好道:“蔷哥儿,你瞧我,也没读过甚么书,家里出身苦,所以不明白事理。有甚么事,你看在你三姑姑和你环三叔的面上,就……” 不等她说完,贾蔷哈哈笑道:“你倒是会活学活用……姨娘看起来,还想让我唤你一声姨奶奶?” 这时西暖阁里忽然急步走出一人,不是面红耳赤几乎怒发冲冠的探春又是谁? 赵姨娘看到探春还是有些心虚的,不过不等她再胡扯甚么,就被探春一把拉扯起来,拽出了荣庆堂。 少在人前丢人现眼! 见此,贾母满意的点点头,大家闺秀,可不只能吟诗作对悲春伤秋做女红,就该有这样的魄力!不然怎么管家? 满意之后,又啐凤姐儿道:“你还不如三丫头!” 凤姐儿闻言也不在意,笑道:“三妹妹是出了名儿的带刺的玫瑰,撒个娇,蔷儿都让她三分,我不如也就不如了罢。只是可惜,这样的人,没托生到太太肚子里。” 贾母笑骂道:“贵客在,你少兴,乱说胡话。甚么嫡出庶出,我们家从不在意这个。” 尽管每个高门都不可能不在乎嫡庶,可没有哪家会说在明面上。 否则,落个嫡母不慈的名声,会好听? 贾蔷请尹子瑜在右手次座落座后,对贾母道:“今儿往尹家走了遭,正巧南边才送来了些新鲜的江鱼和大闸蟹,我给太夫人送去了些。郡主听闻后日是老太太的七十大寿,就提前过来给你老拜寿……咦,老太太,你的脸色怎不大好?” 贾母都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气个半死,几乎隐隐发抖! 凤姐儿肚子里笑的厉害,面上却有些茫然不解地问道:“蔷儿,甚么鲜鱼和蟹啊?你可别只记得老丈人家,倒把在咱们本家给忘了!老太太最好吃鲜活的江鱼,你又不是不知道……” 尹子瑜闻言都有些吃惊,浅浅唏嘘了下,看向贾蔷。 没给西府? 贾蔷闻言却奇道:“上回林妹妹在东府待客,不是拿螃蟹招待你们了么?” 凤姐儿高声笑道:“蔷儿!你少同我身上弄鬼!林妹妹说的明白,那是上一回剩下的,最后两篓活螃蟹!上回是甚么时候进的,我都忘了,新进的你没给罢?” 贾母眼泪都快气掉了,东西吃不吃不当紧,关键这份孝心是半点也没…… 若是都没给也罢了,结果巴巴的亲自送去尹家,给尹家太夫人吃。 贾母心口窝心的痛啊! 贾蔷冷眼旁观了半天后,才呵呵笑道:“新的别说你们,连我也一口未吃。除了给尹家和布政坊那边各送了一份去,其他的都留到后日,给老太太过七十大寿用。后日若只是寻常的鸡鸭鱼肉,如何能给老太太长脸?满席的河鲜大蟹,那是甚么?那都是老太太的脸面!怎么,二婶婶你现在想吃?” 此言一出,不等凤姐儿再开口,贾母的脸色就几乎是瞬间阴云转晴,她将信将疑的看向贾蔷道:“真的假的,你可莫要哄我!” 这重孙,有这样的好心? 贾蔷笑道:“怎会是假的?” 贾母脸上已经绷不住笑容了,这时却见尹子瑜也从袖兜中掏出一物,送上了尹家太夫人为她备的一份寿礼,一个并不大的金丝楠木锦盒。 若只看木料,未必是喜庆之意。 金丝楠木除了做宫殿房梁外,多做棺材…… 可是上面一旦刻上龙凤彩雕,那就立刻不同了。 因为这说明,东西来自宫里,是内造。 果不其然,就听贾蔷笑道:“尹家太夫人这次是下血本了,里面是一枚五彩金八仙庆寿镯,当初太夫人六十大寿时,皇后娘娘送的。” 贾母闻言唬了一跳,忙道:“这样金贵,如何敢收?快拿好了,快拿好了!回去还给太夫人,这可不是顽的!除了太夫人,没人承受得起这个。” 贾家御赐之物并不稀少,但多是祖宗时候留下来的,且也无皇后钦赐的。 关键是,皇后送她娘的寿礼,贾母敢收? 然而尹子瑜却只是浅浅一笑,微微摇头,然后看向贾蔷。 贾蔷笑道:“老太太还是收下罢,太夫人说了,她老人家拉扯小小一个尹家,这些年就吃了不知多少苦。老太太你一个人拉扯这么两座大国公府,那么多口子,功劳多高且不说,只这份辛苦,怕只有你老自己知道。如今不好大庆寿,已是委屈着了。所以,太夫人让我们当晚辈的多孝敬着,不能慢怠。这份礼呢,就当子瑜孝敬你的。左右太夫人那些物件儿,最后都是子瑜的。” 贾母闻言,那眼泪真是当场就落下来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些年来贾母是享尽人间富贵,活的快乐似神仙。 可贾母心里,却一定还是认为,她为贾家操碎了心。 尤其是贪上这么一窝子不争气的,她自己早早知道指望不上,才在贾代善薨后,将亲手教养大的元春,送进了宫,也算是处心积虑…… 如今再听这话,就真的受不了,泪如雨下都是小的,简直行如决堤! 王夫人、凤姐儿、李纨等人忙劝,一时竟劝不住。 贾蔷在堂下就笑道:“哦哟!真是了不得了!老太太你也是堂堂国公夫人,天下女子比你老位份还高的,也没几个。怎就为了一个寿礼高兴成这样?这也太撑不起你老国公夫人的体面了罢?你老这样,岂不让人以为这些年我们这些做儿孙后辈的没孝敬你老甚么,如今收了个礼,就哭成这样?” “呸!” 贾母心中的委屈和感动被这逆孙的话给打散了大半,用帕子抹了泪后啐笑道:“你这孽障,还有脸子说?难得人家太夫人是明白人!”又转头对王夫人道:“那位亲家,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王夫人微笑道:“是啊,若不是明白人,又怎能教养出一位至尊至贵的皇后娘娘?” 啧! 贾蔷听不下去了,起身对贾母道:“老太太多歇息,我和郡主先回东边儿了。” 贾母才收了大礼,哪里肯放人,一迭声道:“岂有这样的道理?岂有这样的道理?郡主是来给我这老太婆祝寿的,又不是来寻你的!要走你自己走,郡主留下,马上就中午了,我们娘们儿要一起吃顿饭!” 贾蔷提醒道:“郡主留下的话,宝玉今儿就不能露面了。你老愿意拿他当闺女养,在外面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此言一出,贾母和王夫人的老脸居然都红了,羞臊的。 贾母怒视贾蔷道:“你少胡说!宝玉如何当闺女养了?郡主在跟前,自然没有他上前的份!” 西暖阁里,宝玉:“……” 心好痛! 贾蔷笑道:“既然如此,倒也罢了。那你老让人准备饭菜,我和郡主先去园子里逛逛。” 贾母气啊,她多想拉着尹子瑜说说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可又不能再拦下,只能摆手道:“去罢去罢!等席好了,我打发人去叫你们,好好的顽!” …… 后院,沁芳亭上。 香菱送来了纸墨笔砚,得了尹子瑜赠的一金镯后,欢天喜地的离去了。 京城规矩,三月金换玉,十月玉换金。 再有二月,就要换金器戴了。 不过尹子瑜有些不同,寻常读书女孩子多爱玉,独她以为金更便宜些。 因她喜欢“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之言。 瑕疵之人,戴瑕疵之金,也可时时自省,戒骄戒躁。 所以,她手腕上戴着的,一直为金镯。 虽比不得尹家太夫人送贾母的那枚,却也是珍品。 “怎送香菱这样贵重的镯子?” 二人在沁芳亭上落座,待尹子瑜望了一周,亦落座后,贾蔷笑问道。 尹子瑜微微摇头,落笔道:“我的镯子,都是这般的。且亦曾耳闻,香菱于你,曾同历贫贱艰难,与别个不同。” 贾蔷呵呵笑道:“若是旁人如你这般作为,这个说法,我是不信的。但你这样说,我信。” 换个人,少不了收买人心的意图。 但尹子瑜,却真的只是认为香菱不同别个,因此谢礼重一些。 谢罢,也就罢了,并不会再刻意交好甚么。 若以后香菱不主动上门去见,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次交集…… 当然,如今活的越来越精彩有滋味的香菱,少不得再去叨扰。 尹子瑜听闻此言,看了贾蔷一眼后,落笔道:“知世故而不世故,我还做不到呢。” 这个评语在她看来,太高了,有压力,不如早早说明白。 贾蔷见之哈哈大笑道:“是,若是果真能做到,方才老太太叫你过去,你就过去坐了……这样更好。” 尹子瑜抿嘴浅笑,眼睛望着贾蔷看了稍许后,落笔道:“你与西府,对太夫人等,看着还好,却似总隔着一层,是为何故?” 贾蔷闻言眉尖一挑,道:“这就是老太太招你过去坐,你没过去的缘由?” 尹子瑜迎着贾蔷有些明亮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贾蔷眼神暖了许多,笑了两声后,道:“其实也没甚么,说起来,还是我有些矫情。我素来以为,论血脉,东西二府其实已经相隔甚远。与其说是亲情,不如说是利益,让两府结合在一起。而我和西府,从前真没甚么亲情可言。如果不是后来老太太许多做法,的确造就了现在的我,改变了我的命运,我对此心怀感激,那么我对西府的态度,只会更冷漠。” 尹子瑜了然的点了点头,她明白了,却又落笔道:“那,你与尹家的结合,是否也算是一种利益结合?” 寻常女孩子,谁有勇气这样捅破这层膜? 而尹子瑜,却能眼神清明,很认真但也平静的看着贾蔷,等待答案。 贾蔷笑问道:“你以为呢?” 尹子瑜想了想,落笔道:“有一部分,但,你也并不讨厌我。” 贾蔷哈哈大笑道:“不是不讨厌,我很欣赏,也很喜欢子瑜你的性格,和处世的态度。即便没有皇后娘娘说媒,如果有机会相识,你我也会成为好友。” 他和她现在的相处方式,其实也更近似于好友。 有默契,有包容和理解,有相互彼此间的欣赏,但距离小儿女间的缠绵悱恻,却似乎还很遥远。 好友? 尹子瑜抿嘴轻笑,又落笔道:“像你和五表兄一样么?” 贾蔷嘿了声,摇头笑道:“和他不同,和他又是另一种相处了。” 尹子瑜落笔奇道:“不都是好友么?” 贾蔷点头道:“当然是,但那位五爷和你不同。子瑜你是清风明月,你坦荡无私,心如赤金。我与你相交,亦是不藏分毫私心。所以,相处起来,很舒适。 我和李暄呢,却是刻意保持不往交情上掺杂任何功利,就是单纯顽闹浑来,打打闹闹做交情。但这,其实也是一种功利。因为我和他彼此都以这种方式,往身上涂一层保护色,来保护自身。当然,这样做并不能瞒过真正的聪明人。我们也知道瞒不过,却以此来表明我们的态度,这就足够了。因为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已经自绝了许多可能。若谁再苛勒我们,反倒过了线……” 尹子瑜闻言,好看的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摇了摇头,示意不解。 贾蔷笑道:“这里面涉及到朝政,涉及到党争,涉及到……夺嫡。太多太多了,真要讲明白,怕是三天三夜也讲不透彻。不过也可以一言概括之,那就是我们二人都刻意的使得友情纯粹……子瑜,今日这番话,你能不告诉任何人么?因为说出去后,我和李暄怕都有些麻烦。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明白人。” 尹子瑜笑着点了点头,贾蔷笑道:“走,带你去看看,日后你入园后,落脚之处。” 尹子瑜落笔奇道:“我也要住这么?” 贾蔷哈哈一笑,道:“住不住都成,贾家女孩子们都在这里有一住处,不然好好的园子,只为接一次驾就空置了,实在浪费。因园子里景好,所以林姑娘和你,各有一处。她好竹,所以在竹林中。你好静,所以也选了一处好去处。走,先去看看满意不满意。” 尹子瑜点点头,站起身来,与贾蔷一道收拾了笔墨纸砚,装如匣中后,二人一道前往了蘅芜苑。 …… 宁国府,贾蔷院。 香菱一阵风似的跑回来时,晴雯正吃力的随龄官学写字。 “一天到晚和摘了马笼子的野马驹一样,就知道疯!” 晴雯本就写的心烦,这会儿被扰了清静,自然不客气的教训道。 香菱也不恼,都有些习惯了,端起桌上的茶盅咕咚咕咚饮尽后,方拉起一截袖子,似是无意的将胳膊放在桌上。 “当啷”一声! 晴雯:“……” 龄官:“……” 见二人异样的看着她,香菱倒也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起来,道:“瞧瞧,方才让你们去送你们不爱去,我勤快些,给爷送了笔墨去,人家郡主就送了我一个金镯子耶!龄官,你瞧瞧,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龄官闻言,起身仔细端详了番,对香菱轻声笑道:“这是紫金牡丹祥云镯,金贵着呢。” 香菱闻言,却没在意这镯子到底多金贵,而是巴巴的看向龄官,大眼睛眨都不带眨的,看的龄官怪不自在,问道:“你这丫头,这样看我做甚么?” 香菱“嗯姆”一声,摇摇头道:“龄官,你今儿,很不对呢!” 龄官俏脸登时涨红,急道:“哪里……哪里不对了?” 好在香菱还没聪明到那个地步,只说是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晴雯啐道:“不就得了个镯子,瞧你轻狂的,倒派起龄官的不是来了!” 香菱急道:“我何曾派龄官的不是了?我是瞧她今儿看起来好多了,颜色也好,气色也好!” 龄官打圆场,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可别打起来了。” 正说着,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恍若金珠落玉盘般悦耳的声音:“谁又打起来了?香菱和晴雯么?” 本是十分动听的声音,可落在晴雯、香菱甚至是龄官耳中,都如一道惊雷般。 香菱更是“嗖”的一下撸下袖子,背过手去,转身回头道:“哎呀!坏了!林姑娘,你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来人不是黛玉,又是何人? 第0599章 林如海之危与喜 “啪!” 香菱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晴雯怒道:“不会说话就闭嘴!这里是姑娘家,再说浑话,姑娘就赶你走!” 香菱当然知道说错话了,上前小狗儿一样抱住黛玉的胳膊,拿脸在她肩头蹭啊蹭啊蹭,道:“好姑娘,你莫赶我走嘛!” 黛玉哭笑不得,推开她道:“你这丫头,少和我弄鬼!你们爷和郡主呢?” 香菱如实道:“在后面逛园子呢,就爷和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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