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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眼,浑浊的眸眼中,目光居然还很明亮,他咂摸了下早已没牙瘪起的嘴,自嘲笑道:“实在太老了,原不该再占着这个位置喽!” 隆安帝叹息一声道:“若无老国公在,朕一刻不得心安啊……戴权!” 一旁的总管太监忙应声道:“奴婢在。” 隆安帝道:“让李暄将才供奉进来入内库的十株上等长白老参,选三株极上等的,送去赵国公府。” 戴权应道:“遵旨!” 姜铎忙道:“皇上,皇上,老臣实在太老了,何必再浪费这些珍贵药材?不必了,不必了!” 隆安帝摆手道:“若能以这些宝药,换老国公长命两百岁,朕愿拿整个辽东所有老参来换!” 尽管姜铎已经是老狐狸了,可听到这样的话,尤其是出自一个对臣子向来以苛刻著称的帝王口中,姜铎还是感动的老泪纵横,要跪下谢恩。 隆安帝哪里肯让他跪,忙打发内侍搀扶好了,好好的搀在铺了狼皮褥子的大椅上坐稳。 相比于罗荣的冷漠,隆安帝对姜铎的礼遇,简直不像一个人…… 等姜铎安稳下来后,都不用隆安帝开口问,就像一只老鸹一样嘎嘎笑道:“皇上,其实不必担忧山东会大乱……” 隆安帝闻言却放心不下,道:“老国公,朕旁的倒不担心,只那山东大营数万兵马,若是张梁起了豺狼之心,那……” 姜铎笑道:“皇上哪,自太祖高皇帝始,再到世祖皇帝,二代帝王皆雄才大略之千古一帝啊!军制,是我大燕立国之本,又怎会轻易让外省驻军的大将军造反起事?山东大营张梁虽是提督大将军,总掌全营,但他想调动兵马起事,却需要经过三大鹰击司马的同意。 实际上,提督大将军原是不能直接调动大军的,他只有将朝廷的调兵旨意,还有完整的虎符给鹰击司马验证后,才能传令诸军!可张梁若敢给三大鹰击司马下造反的命令,顷刻间,他就得掉脑袋!除此之外,也还有一些别的措施,层层防备武将作乱……皇上,老臣早先已经让人分五路入山东,传令山东大营副提督王夫之,拘押张梁,与三大鹰击司马一起接管大营。 且莫说一个张梁,便是连三大鹰击司马都被他收买了,可没皇上的旨意,没有军机处的钧令,胆敢妄动一兵一卒者,老臣也必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军略方面,皇上尽管放心就是。” 隆安帝闻言,果然心中大安,高兴道:“老国公不愧为国之柱石,有老国公在,朕心不复忧矣!” 另一旁,苍老许多的荆朝云,数度以目示窦现。 一个罗荣倒下不要紧,可当朝宰辅的体面若彻底扫地,那…… 他们这些人还不被清流喷死? 他们就是为人臣之罪人哪,也会被刻在相权沦丧的耻辱柱上。 窦现虽和荆朝云等人不是一路人,却也赞同其心意。 宰辅的体面一定要维护,相权也不能沦为皇权的附庸。 这绝对不是无聊虚无的面子之争,而是涉及到国本! 历朝历代,当皇权失去相权制约的时候,就是帝国开始衰败,走向灭亡的时刻,从无例外!! 因此,窦现站出来道:“皇上,罗大人方才之言,虽藏了不少私心,但也有公道之处。既然赵老国公能安定山东大营,那此事的确不宜声张。罗士宽等人,当即刻派绣衣卫前往山东押解回京。该如何定罪,自有国法公论。真正麻烦的,是让这些丧心病狂之辈贪去的粮食。没有粮食,山东之局就解不开。相比这个,那起子硕鼠之流,连小患都不算!” 隆安帝闻言,脸色愈发难看。 粮食,今年江南大半粮食都被买了,一半运往甘肃,一半运往山东。 谁能想到,竟会出现这等胆大包天恶劣之极的混账事? 眼下别说没那么多银子了,就算有银子,又能从哪里去买那么多的饮食? 即便能凑出一部分来,待送往山东,又需要多久? 念及此,隆安帝看向罗荣的目光愈发暴虐,杀意几乎无法忍耐! 罗士宽乃是罗荣的亲叔叔,虽然比罗荣还要小一岁,要不是走了罗荣的门路,彼辈又岂能成为封疆大吏? “朝廷即刻筹银筹粮,再等等看罢,朕就不信,那起子畜生,能将那么多粮食,全部祸祸完!有林爱卿在山东,一定会想办法,暂解此难!” …… 布政坊,林府。 梅姨娘院。 外间,黛玉和尹子瑜分坐主座两边。 宝钗坐在右手上座,挨向尹子瑜,毕竟,她是尹子瑜的女官。 贾蔷进门时,最先入目的,是主座正中几案上,摞着的那一摞纸笺,厚的让他心颤。 其实黛玉和尹子瑜又不是没见过,按理说不该如此紧张。 可从前见面,那都不过是点到为止。 且守孝这半年多,每回尹子瑜过来请教西洋医理时,黛玉或在西府待着,或回布政坊这边来,两人很少见面。 再者,贾蔷对二人也都有了解,二女看着都好相处,但也都是个性十足主见十足的女孩子。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女孩子,真不多见。 大多数都如王夫人、邢夫人那样,事事趋奉贾政、贾赦。 再没出息些的,如尤氏,从不敢忤逆贾珍。 还有更没底线的,譬如赵姨娘,为讨爷们儿欢心,真是甚么姿势都摆的出来…… 黛玉和尹子瑜不同,二人亦遵守礼教。 但在礼教范围内,她们也有极强的自尊心,需要尊重。 若只一个人,那好办了,贾蔷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真情实意的甜言蜜语有的是,能把她们尊重的舒坦到天上去! 可两个人…… 贾蔷自己也好办,无非吃些力,多费些脑汁和口水,就怕她二人之间起了甚么矛盾。 女孩子都是敏感的,果真两人闹起来,那才真要人亲命了! 当然,两人若是太好了……感觉也有些怪。 那日后甚么事两位姑奶奶只要一合计,估计也就没他插嘴的余地了。 不过,好总比不好强。 因此看到二人都站了起来迎他,贾蔷忙赔出最灿烂的笑脸,道:“哟!二位都在呢!快坐快坐,不必起来!当不起,实在当不起……” 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尹子瑜清明的眸眼中也带着浅浅笑意,似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贾蔷,觉得有趣。 倒是宝钗,也不知被戳中了哪里,“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第0603章 惧内 梅姨娘院外间,见三双眼睛看了过来,宝钗俏脸登时飞红,站了起来。 黛玉笑道:“快坐下你的罢。” 等宝钗坐下后,黛玉见贾蔷有些愕然的看了过来,便侧眸看着他,道:“郡主姐姐也是腻烦那些劳什子规矩的,不过是为了减少麻烦,才按着规矩来。毕竟,和不认识的人来往,按照既定的规矩办事,反倒最省心。如今既然已经知道宝丫头是甚么样的人,那就该渐渐免去些繁缛礼数……怎样,郡主姐姐是个好人罢?” 贾蔷笑了笑,道:“林妹妹也是好人,都好,都好!” “噗嗤!” 宝钗今儿也不知怎了,许是平日里看到冷酷的贾蔷,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 这会儿见他求生欲如此强烈,“惧内”成这样,实在忍不住。 贾蔷再度看了过来,见宝钗白皙的肌肤上,似染了一层晚霞般晕红,居然有些惊艳感。 论容貌,她其实是不输黛玉和尹子瑜的。 或许没有黛玉的灵性,没有尹子瑜那份恬静道韵,但那份端庄沉稳,也令人不会小觑。 关键是,宝钗真的太白了。 贾蔷记得前世他觉得女人真白,还是在看到范小胖的照片时,那时真是觉得白如瓷玉。 后来看到素颜照时才发现,那其实是二斤白面儿敷出来的结果。 但宝钗不同,贾蔷知道她,是从不敷粉抹脂的。 宝钗就是天生的白,白的让人惊艳。 不过,毕竟两个老婆都在跟前,贾蔷也不敢盯着人猛看,点石火光间看了眼后,问黛玉道:“姨娘可大安了?” 黛玉哼了声,道:“等你来问,黄花菜也凉了!” 贾蔷笑道:“又不是我不想早点回来,是宫里不放。皇上再三叮嘱,若是姨娘有丁点闪失,以后我也别姓贾了,直接赔给先生当儿子罢。我当时就在想,皇上也不是万事都通的,难道他老人家就没听说过,一个女婿半个儿?” “呸!” 黛玉俏脸飞红,啐道:“你也就在这说嘴,怎不在宫里说?” 看了尹子瑜一眼后,又道:“今儿全赖郡主姐姐妙手回春,才解了姨娘孕吐之苦。她说是只能等宫里的老供奉前来,可老供奉来了后,说郡主姐姐开的方子已经十分妥当了,施针也施的好呢。” 尹子瑜面带浅笑着连连摇头,想提笔再写些甚么,可方才能写的都已经写过,只能露出丝丝无奈,将目光望向贾蔷。 贾蔷点点头,道:“是该送你回去了……”不过顿了顿忽地想起,问道:“吃东西了么?今儿本来是去国公府给老太太祝寿,顺便吃她一顿寿酒的。嘿,她老人家的酒席可不容易吃,那点儿家底银子都给宝玉留着呢。今儿好不容易挣一道大席,还没吃着。你施针后是要多吃些的……” 他絮絮叨叨个没完,就听黛玉冷笑一声道:“还用你说?我难道不知她爱吃莲子糕、豆沙卷?” 贾蔷“啧”了声,拱手道:“是我草率了!只是你也不能怪我,这是林家,我也算半个主人,问问总可以罢?” 黛玉哼了声,不理他,转头对尹子瑜笑道:“也难怪皇后娘娘会指婚,姐姐的饭量和他的,一时瑜亮呢。” 尹子瑜与梅姨娘行完针后,吃了两盘莲子糕,三盘豆沙卷,惊呆了黛玉…… 听黛玉这般说,贾蔷有些心惊胆战,也不知道尹子瑜会不会上心,小心望过去,却见尹子瑜弯起嘴角,笑的明显比对他笑的灿烂些。 这让贾蔷有些放心,也有些伤心,暗自寻思着,下回是不是也可以笑话她吃的多? 不过仔细想了想,还是别作死的好。 尹子瑜又提起小毫,落笔书了数言,黛玉看过,居然有几分不舍的道:“原该好好留姐姐在家里住几日,父亲不在,家里只我和姨娘两个,姐姐在这也便利。只恐太夫人担忧太太牵挂,所以今日就不多留了。只盼姐姐过几日能再来,姐姐喜欢吃莲子糕和豆沙卷,那必有一好物什,姐姐一定爱吃。等我做好了,让他去接姐姐。” 尹子瑜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贾蔷。 贾蔷心里猜着黛玉说的是啥,一时也猜不出,见尹子瑜看来,便点头道:“那走罢,天都黑了!” 正说着,却见贾母在鸳鸯和凤姐儿的陪同下进来。 贾母笑容满面道:“我也不多留郡主了,只是蔷哥儿送到了务必要同太夫人解释明白,非贾家轻狂,劳动郡主给一个姨娘看病,这事原是犯忌讳的事。只是玉儿他老子,如今只玉儿这一条血脉。等过了年,就和郡主一道到贾家来了,是我们贾家最大的福分。如今玉儿她老子能多一条血脉,让林家能再有个后,此事实在要紧。若有不恭敬之处,等玉儿她老子回来,我和他一道去府上,给太夫人赔不是。” 尹子瑜闻言,摇了摇头后,屈膝一礼,然后看向贾蔷。 贾蔷“啧”了声,对贾母埋怨道:“何苦说的那样吓人?救死扶伤医者本分,便不是梅姨娘,换个认识的人需要救治,郡主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人家把功劳让给孙老供奉,就是不想看到这样一惊一乍的……” “少扯你娘的臊!太夫人面前你也敢这样说?” 贾母差点气死过去,她是为了哪个的体面,要和林如海一道上门道谢? 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见贾母真恼了,黛玉忙同他使眼色,贾蔷认栽,道:“行行,我记下了,会在太夫人跟前好好说的。你老这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越来越大……” 贾母气笑道:“你不说你愈发不知好歹!” 心里还是满意的,起码重孙子的位置渐渐摆正了。 论起内宅手段,她老人家也未曾比哪个差些。 等贾蔷带着尹子瑜出门,看到宝钗也跟了上来,跟着送出门儿的黛玉奇道:“今儿你不留在这?” 宝钗笑道:“最近我妈忙着给我哥哥订婚,她一个人在家,晚上也没个商议的人不好,我还是回去罢。正好,也该服侍郡主回尹家。” 贾母点头道:“理应如此。” 黛玉也没再说甚么,最后叮嘱贾蔷道:“老太太方才的话,你可记着了?到了尹家后,一定要同太夫人说明白了。等爹爹回来,一定会亲自登门道谢的。” 贾蔷笑着点头道:“我明白了。” …… “咦,你怎么还在这?” 朱朝街,丰安坊,尹家萱慈堂上,贾蔷和尹子瑜刚进门,看到迎面走来一人,不由惊奇道。 来人闻言大怒:“放屁!这是爷外祖母家,你把子瑜表妹拐跑了,这会儿才送回来,爷不见到人,能放心吗?” 说罢,又十分关心的问尹子瑜道:“表妹,贾蔷这厮没有欺负你罢?” 尹子瑜含笑看了李暄一眼,就跟在贾蔷身边,二人绕过拦路虎,去与堂上的尹家太夫人并秦氏、孙氏还有尹朝见礼。 待尹子瑜被尹家太夫人招到身边坐在软榻上后,贾蔷方将贾母、黛玉叮嘱之说辞说了遍。 尹家太夫人自然没有丝毫怪罪之意,还惊喜道:“哎哟!这么说来,林大人是要添丁了?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秦氏却道:“那姨娘也忒不小心了些,怀了身子这样大的事,她自己不知道?还胡乱吃药,万幸林家姑娘还知道请子瑜去看看,果真再让她胡乱吃下去,害了林大人的骨肉,岂非要悔恨终身?” 孙氏倒是宽容些,笑道:“她也不过是个年轻人,如今林大人出去公干,府上又没个男丁,怎好随意招郎中进府?倒也罢了,好事总归还是好事。至于林大人回来道谢……” 尹家太夫人笑道:“岂有这种道理?子瑜她大伯也就是个五品官儿,林老爷来了,他和子瑜她爹是磕头啊,还是不磕头啊?” 等闲朝臣相见,彼此间是不必见礼的。 可五品官见二品,通常就得跪礼了,更何况林如海还是文渊阁大学士,位列宰辅,礼绝百僚! 想到这点,尹朝就很不自在了…… 贾蔷笑道:“自然不必,先生来不以官身前来。且大老爷、二老爷想来也见过我家先生,知道他老人家从不讲这些排场。” 尹家太夫人笑道:“谁说不是呢?皇上那样高的眼光,便是寻常宰辅也难入他的眼。可皇上却视林大人为肱骨之臣,关心备至,便可知林大人的品格了。不过虽如此,也不好因为此事就劳林大人亲自登门。” 贾蔷还待再说些甚么,肩膀上忽然搭了条胳膊,李暄从后面走来,不耐烦道:“你怎么娘们叽叽的,啰嗦个没完?”随即脸上的不耐又一扫而空,乐道:“贾蔷,尹浩打听到,明儿有一波败家子要去东城外官道上赛咱们的四轮马车,怎么样,想不想去顽一手?” 贾蔷皱眉道:“别不是作死罢?东城外的官道有几年没修了,坑坑洼洼的,想死赛马啊,赛甚么马车?” 李暄嘎嘎笑道:“赛马有甚么乐子?赛马车才刺激!往日里那起子富家子弟也好赛马车,不过以前是两个轮儿的……你猜他们怎么顽?他们在车上载着美人,赛车一圈后,看谁车上的美人哭的最惨,把人逗得最乐谁就赢。有人耍诈,半道上鞭子不往马身上抽,往后一甩,啪的一下就甩到了美人身上,那哭的叫一个惨……” “这也太没人性了罢?这种事王爷也看得下去,还乐得出来?” 贾蔷义正言辞的呵斥道,还主动拉开距离。 果不其然,上面尹家太夫人已经板起脸来,训斥道:“五儿愈发不像了,若是让皇上和娘娘知道你做这样的事,岂有你的好果子吃?” 秦氏和孙氏也齐齐道过分,尹子瑜看向李暄,分明在看一恶棍! 李暄闻言忙道:“外祖母,可不是我自己去的,是舅舅……” 话没说完,嘴被尹朝堵死,尹朝见数双眼睛瞪了过来,忙赔笑道:“你们可别听小五儿瞎说,是我告诉他,成外有一批混账实在不像,让他去拾掇拾掇,不要再干这等丧尽天良没有王法的事了!这一次是尹浩说的,和我可没半点关系。” 许是考虑还未过门的新姑爷也在,尹家太夫人到底给尹朝留了些体面。 贾蔷想了想道:“此事倒是可以管管,大理寺卿陈荣陈大人是我师叔,在扬州盐院时,我先生为盐政,陈荣为侍御史,为人有能力且正直。明儿我写个条子,让人送去大理寺,应该没问题。” 李暄急道:“怎还用大理寺去管?他们用咱们的马车干这样没王法的混账事,咱们还要求到大理寺?贾蔷,你也别想偷懒,明儿和爷一道去堵他们去!” 贾蔷奇道:“咱们去了有甚么用?” 李暄气笑道:“可见是傻了,人家赛个马车犯甚么法了?大理寺去能将人怎样……再说,你也是个不地道的。爷听说陈荣那大理寺卿坐的也有些艰难,本来还想仰仗着林相撑腰,好给他底气烧出三把火来。结果没想到,他刚上来,林大人反倒出京当钦差去了。这下可就把他闹的上不上下不下了。那些舍得拿几百两银子的马车去胡孱的,哪个背后没牵扯?到时候武英殿那边随便批下来一个条子,就能把陈荣折腾的够呛,你还麻烦你这师叔?爷劝你还是别想偷懒,明儿早上,咱们一起去看看。果真因为这起子王八蛋,害得马车弄出人命来,反倒坏了咱们的财运,你说呢?” 贾蔷眼中闪过一抹古怪,还真是,想要甚么就来甚么,看来这一回,真是天祝先生啊! 他和李婧所谋之事,正缺一个引子,就来了此事…… 念及此,他缓缓点了点头,为难道:“也罢,明儿就往东城外走一遭。可惜了,他们若是在城里比,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李暄听他答应,登时乐了起来,笑骂道:“谁让你早先调兵马司的人把他们赶走了,人家出了城,你就管不着了罢?” 贾蔷冷笑一声道:“我又不止是兵马司的都指挥,还是绣衣卫的千户,拾掇他们还不小菜一碟?” 李暄哈哈笑道:“你就吹罢你!” 这时,上面尹家太夫人、秦氏、孙氏也问完尹子瑜话了,贾蔷便请告辞,外面马车内还有人呢。 正好李暄也一并告辞,二人辞别诸长辈后,出了尹家。 待李暄交代了贾蔷,明儿去了王府,可千万别跟王妃邱氏提要去赛马车之事后,便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回府了。 看来这孩子,也是个惧内的…… 第0604章 风起 “忙完了……怎这样快?” “不算快了罢……主要你在外面,怕你等急了。” “我并不相干的。” “行了,就这么着罢,回家!啊~~~” 一个好大的哈欠,又扶了扶腰…… “蔷哥哥也坐在车里罢,车里宽敞,可以歇歇。” 宝钗坐在马车内,看到贾蔷一脸倦色,犹豫了下,小声建议道。 贾蔷闻言一怔,看着她呵呵一笑,随即将车门关上,在车外道了声:“你啊,也是个善良的。人太善良,就容易吃亏。” 说罢,翻身上马,在亲卫护从下,往西城驶去。 车厢内,宝钗听着外面“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和“踢踏踢踏”的马蹄声,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半个时辰后,贾蔷将宝钗送至宁荣街后香儿胡同薛宅,就折返回东府,在李婧院里又说了半个时辰话,在其小腹处听了一盏茶功夫的动静,二人方睡下…… …… 相较于宁荣街贾家的惬意,皇城南朱雀门外务本坊罗府内,则是一片秋风煞雨。 罗荣堂堂一国宰辅,军机大学士,此刻也不过是寻常一孝子。 罗荣近七十岁的老母云氏,母以子贵,被封了一品诰命夫人,最疼爱的,却不是罗荣这个亲儿子,而是罗士宽这个比他儿子还小三岁的小叔子。 云氏躺在榻上,泪流满面的同罗荣道:“都说恶婆婆恶婆婆,当年罗家还是小门小户,周遭邻里家的媳妇,没一个是好过的。只我婆婆,你的祖母,待我亲如女儿,不曾苛待分毫。家里没了米面,她宁肯自己饿着煮些青菜,也不肯让我饿着,那时,我正怀着你呢。婆婆如此待我,却从不劳我做甚么,她老人家平生只求我一事,就是士宽啊!” 罗荣心里将罗士宽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也不在意他是他亲叔叔了。 这狗娘养的,眼看山东那边要出大乱子,给他写信他不理,居然将信写到云氏跟前。 这个畜生,凭他那点能为,原就不该心软,替他运作山东巡抚这样的要紧位置。 如今却是害人害己! 罗荣跪在云氏榻前,声音嘶哑道:“母亲,此事原本不想同母亲说,怕您老担忧,只是事到如今,却是不说不成了。今日,今日皇上在宫里龙颜震怒,儿子……虽还担着个军机大学士的名分,可也只能自囚于家中,等待结果了。” “啊?!” 此言一出,云氏并罗荣妻赵氏、妾吴氏、子罗斌、罗斐、罗斏等人,无不大惊失色,骇然欲绝。 云氏颤声道:“这是为了甚么?难道就因为山东遭了天灾大旱?可你叔叔士宽素来勤勉,又知忠孝,老爷要同皇上说明白啊!” 听云氏此时还在念罗士宽的好,罗荣差点没按捺住心中的暴怒,他强忍怒火,咬牙道:“母亲,山东天灾,不算甚么。儿子辅佐皇上,筹集千万两银子,购买上百万石粮食,原本,足以赈济百姓!可恨,罗士宽与布政使曹祥云、提刑按察使李嵩还有山东大营提督张梁一道,瓜分了这些赈济粮食,卖给了在山东烧锅子的各大商号,使得数以万计的百姓生生饿死,山东大地,饿殍盈野,百姓之间,易子相食!这个畜生,非得牵累到罗家抄家灭族,诛九族不可!若非儿子这些年来勤俭当差,眼下,咱们全家都得在天牢诏狱里待着!” 说罢,罗荣一甩袍袖,忍着眼角的热泪,一人回到了书房。 他走后,云氏先是唬个半死,可又一想,差一点,说明皇上的恩德圣眷还在。 云氏至今还记得,宫里封她一品诰命夫人时的排场。 且她每年的生日,宫里都会赏赐些东西出来。 可见,皇上也未必会拿罗氏如何。 可长子罗荣是指望不上了,次子、三子都在外省做官,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甚么主意。 正这时,罗荣妾室付氏从外面进来,付氏形容妖艳,素来不得云氏喜爱。 奈何受罗荣喜爱,所以大家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付氏进来,先与罗荣子罗斌不动声色的对视了眼,随后上前对老夫人云氏道:“老太太,我听说东城外那护国寺内的弥勒前儿显灵了!弥勒最能保家人平安,是个有福气的佛爷,明儿一早,我就去护国寺替老太太您愿许愿许,让佛爷保佑你老早日康复!” 原本云氏对付氏腻烦的紧,可这会儿却是眼睛忽地一亮,道:“护国寺的弥勒,果真显灵了?” 付氏还没开口,罗斌就道:“老太太,还真有这么回事,我也恍惚听谁说了嘴,护国寺的弥勒起了金光,好些人都往那处去拜佛呢。” 云氏忙道:“可见这世上果真是有神佛的!明儿咱们也去,咱们也去!等我诚心的拜过佛爷,必能保得士宽无恙,保得老爷和罗家太平!” 罗荣妻赵氏沉吟稍许,厌弃的瞥了付氏一眼后,道:“是不是去问问老爷?” 云氏虽不大高兴,却还是点头道:“速去,速去。” 罗斌前往罗荣书房,盏茶功夫而归,道:“老爷说早去早回,多带些下人,以防冲撞了。” 云氏大喜! …… 翌日清晨,天微微亮。 李婧挺着个不小的肚子,已经在屋外屋内来回走了几遭了。 一个个周身黑衣的女孩子,如同幽灵一般,不走正门,不走后门,不走偏门,而走地道的出入宁府…… 从布政坊里接来的夏春雨,人生的次毛些,可养狗本事的确没的说。 十来条狗被他训的满是灵性,不止一座宁国府,便是荣府那边传来丁点动静,都能引起警觉。 每晚都有亲卫牵着狗,巡视宁荣街周遭。 有狗就不怕有歹人躲在暗处,因为人看不到,气味可嗅得出。 贾蔷站在内间一张长条几前,条几上摆放着的,竟是一张大大的京城舆图…… 这顽意儿,民间私藏是重罪。 不过贾蔷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家里有一副京城舆图,倒也说得过去。 李婧站在贾蔷身边,面色亦是肃穆,轻声道:“爷,各处都准备妥当了。侯三丑时一刻从文安县出发,二百五十里地,沿途行来,一路身负刀伤、箭伤、暗器伤……都是真伤。至广渠门,大致在卯时末刻,辰时初刻。过程中会有‘行人’给他提醒,是快是慢。” 贾蔷微微颔首,问道:“罗家那边呢?” 李婧道:“罗家已经事先打发人去护国寺,罗家云老太君要敬头炷香,所以也会在卯时末左右出门……正常来说,罗家昨晚临时起意,今日一早去护国寺拜佛。侯三从山东骑马赶来,沿途各府县盖的过关章印不会作假,他身上的伤,也不会作假。所以,绝无设计之理。只是爷……果真要去敲登闻鼓?” 贾蔷缓缓点头道:“不如此,如何名动京华?” 李婧忙道:“那些赛马车的纨绔衙内,都可看得见,还不能一天传遍神京?” 贾蔷摇头道:“流言蜚语市井之言,将来未必能成为朝堂证供。小婧,不要怕。相比于先生要做之事,我所做的,简直微不足道!” 李婧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敲了登闻鼓,爷要被打板子的……” 贾蔷冷笑一声道:“景初朝时太上皇令:凡敲登闻鼓者,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否则重罪也。这老官儿倒是想省事……不过,我所奏之事,难道还不是军国大务,还不算大贪大恶,还不算奇冤异惨?” 李婧不解道:“爷,朝廷果真会捂盖子?不可能罢?” 贾蔷摇头道:“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张梁这些人,肯定是必死无疑。但为了朝廷的体面,不至于让天下百姓都骂朝廷上下皆是贪官,也不能让山东百姓的怨气,都落在朝廷身上,毕竟,事涉二三品大员,连他们都烂成这样,天下又该如何看朝廷?皇上正要推行新政,这个时候如果朝廷威望大跌,新政必然堪忧……所以,十有八九,军机处会劝谏皇上,不将罪名公布天下。等事后,以渎职和救灾不利的罪名,杀了他们的脑袋以谢天下,再下一副罪己诏,如此,即便百姓有再大的怨气,有这么多高官陪葬,怨气也该散了。” 李婧闻言,愈发担忧道:“那爷今儿捅破这个盖子,岂不恶了宫里?” 贾蔷冷笑道:“军机处里的人把各般利弊都算到了,就是没算到我先生的处境,和山东的灾民。便是窦现窦广德,心里在意的也只是新政!我先生难道不能如他们那般,在山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朝廷来拾掇烂摊子就好?他有举报之功,有涉险入贼巢之勇,哪怕甚么都不做,回京后一样能添一份功劳,增一份功德!他为何要去操作那样石破天惊古来未有之大事?不过是为了山东的百万灾民!这才叫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和我先生比起来,别说荆朝云、罗荣、何振这些老官僚,就是窦广德,也只是渣滓!有先生如此,我身为弟子,又何惧恶了谁?更何况……” 贾蔷顿了顿,继续道:“先生大计得成后,山东百姓解了无粮之忧为其一,后面瓦解白莲为其二。他老人家有这样的两桩大功在,如同铸就不败金身!我这个弟子,还怕此时恶了谁?没说的,干!” 李婧满眼仰慕的看着贾蔷,道:“爷真厉害!” 贾蔷侧眸过去,笑道:“厉害有个屁用,你如今也不能解渴!” 李婧红着脸小声道:“都六个月了,其实可以的……” 贾蔷连连摇头道:“我太过勇猛,担心会伤害到你……且等着罢,等孩子出身后再说,咱们的日子还长呢。时候差不多了,走罢,出发!” 第0605章 贾蔷,离本王王妃远点! 东城,恪和郡王府。 贾蔷随王府内侍进府后,刚过仪门,就看到前庭李暄正蹲在马车边,勾着头看着十来个王府奴才,给四匹拉车的马挨个刷毛扣脚,见到贾蔷进来,嘿了声道:“瞧见了没,瞧见了没?特意训出来四匹好马!那群贼羔子也想和爷斗?”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王爷,咱今日不是去拾掇他们的么?” 李暄闻言不满的“啧”了声,道:“贾蔷,爷发现你这人越来越不讲究,拾掇他们,也不必动粗是不是?你睁眼瞧瞧,爷是仗势欺人的主儿?爷就用马车,打败他们!让他们知道,没爷这份能为,就少出来丢人现眼!这四轮马车,是咱们才能顽得物什,他们顽不转!” 贾蔷轻轻摩挲了下下巴,道:“那王爷马车上也准备载个美人,拿鞭子抽?” “放屁!” 李暄挑眉道:“美人爷怎舍得抽?再说,载个娘们儿压着车,赢了那群鸟东西也不算赢!贾蔷,爷今儿带你去长长见识,你坐在马车上!” 我可去你麻麻个桃儿罢! 眼见贾蔷脸都黑了下来,转身要走,李暄才哈哈大笑道:“回来回来,诶,怎么一点不识逗!谁让王妃说,爷整天爱同你顽,怀疑你不是男人,其实是个美人来着!还别说,比一般的美人长的确实是俊俏……诶诶诶!有劲没劲?真走了可就真成美人了啊!哈哈哈哈!” 见贾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常年吃亏的李暄,今儿可算是笑坏了。 许是笑声太大,竟将王妃邱氏给引了来。 贾蔷冷淡的见了一礼,邱氏也是泼辣的,奇道:“哟!宁侯,你和王家王爷也算是通家之好了,我一个王妃,见你都不避讳,你就同我掉脸子?” 刚刚才平息笑声的李暄,听闻此言又撑不住大笑起来,脑瘫一样…… 邱氏聪慧,一下就猜到了缘由,再看贾蔷那张黑脸,掩口笑道:“哎哟哟!贾蔷,你也别怪我多心!谁叫王爷整日里和你比和我还亲近?连母后都说你和王爷才更像兄弟,倒把其他三个正经弟兄都比下去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和我们家王爷是好友知己……” “王妃,您虽是贵人,可也不能这样羞辱糟践人罢?” 贾蔷义正言辞的否认道。 李暄也不笑了,怒道:“好下流种子!和爷是好友知己,就是羞辱糟践人?” 贾蔷“啧”了声,摇头道:“主要是王爷的名声不大好,和王爷太亲近了,容易受到牵连……” 话没说完,李暄差点没笑死过去,指着贾蔷喘气骂道:“贾……贾蔷,爷……爷今儿才发现,你可……你可真不要脸呐!” 贾蔷嘿嘿冷笑道:“大家彼此彼此,都是凭实力!” 邱氏闻言,笑的不行。 眼见二人要斗起来,邱氏忙挺着好大一个肚子,夹在中间劝道:“可安生会儿罢,母后说她头发都愁白了根,都是你们两个闹的。” 这话就太夸张了,又背了回锅…… 这半年来,尹后有白头发贾蔷信,可要说是为了他和李暄,那就不可信了。 主要还是李景的骚操作太多,让人一言难尽…… 李暄见时候不早了,对邱氏道:“王妃且先回去静养,爷和贾蔷去城外,将那群球攮的拾掇服帖了,就立刻回来!王妃不是想看秋菊,尤其是那劳什子碧玉如绿的绿牡丹菊花,让你想的晚上都睡不着么?你猜怎么着,爷寻了半个神京城都没寻着,原来有个杀千刀的园子里就有!” 咬牙切齿的说着,眼睛还往某人处瞟。 贾蔷心里卧槽了声,见邱氏杏眼看来,他忙道:“王妃,这足以证明,我和王爷关系实在寻常。他寻了半个神京城,直到昨儿下午碰到了才问了一句,我听闻后立刻就说家里有……想看王妃只管派人去拿就是,绿菊花我记得,好像有个两盆。” 绿牡丹号称十大名菊之首,贾蔷倒没怎么在意过,倒是可卿喜欢捣拾这些。 会芳园里别的不多,就是菊花多,绿菊花有两田,也不知可卿为何偏爱菊花…… 且她照顾的很精致,长的也好。 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心血,贾蔷只许出去两株。 邱氏已经是十分满意了,看着贾蔷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温声道谢了几句。 这让李暄心惊胆战,忙将邱氏劝回王府内宅后,转过头来警告贾蔷:“以后爷不在的时候,你少往王府来。” 就差没指着鼻子教训贾蔷,离本王王妃远点! 贾蔷:“……” 二人东拉西扯,以相互嘲讽打击为乐,又吃了点豆汁儿和肉沫烧饼后,算算时间差不离儿了,才一道往东城广渠门外打马而去。 贾蔷心里多少明白李暄的做派,如今朝堂之上各种势力大洗牌。 旁的不说,连林如海这样志向高洁的人,除却将户部渐渐拢成铁桶,外面还占着一个大理寺卿和太仆寺卿两个重要位置。 可以说,在未来隆安朝军机诸相中,率先划了地盘,占住了脚跟。 几位皇子自己不动弹,却把门人指派的飞起,四处拉拢人马。 或许有的不想拉拢,可被逼着赶着,不得不去拉拢。 譬如上回,大皇子李景出现那样的失误,放在过去绝对是隆安帝不能忍受的举动。 可因为贾蔷和他背后站着的林如海,隆安帝居然就那样轻飘飘的揭过了…… 这种情形下,其他两位皇子怎还敢坐以待毙? 这个时候,李暄想彻底走上闲王的路数,只能表现的越纨绔越荒唐越好。 念及此,贾蔷心里反倒有些愧疚了…… 不过再一想,今日事发,岂不将这厮衬托的愈发荒唐惫赖? 嗯,不用感谢。 “好球攮的,你看着爷笑的那么奸诈做甚么?” “没甚么,就是想到王爷方才让我少去王府后宅的事……” “……” “好孙贼!休走!爷今儿就教教你,甚么叫做朋友妻不可欺!” …… 护国寺原在城内,东四十字路口附近,占地极广,香火亦盛。 只是景初年间,一场大火不仅将寺庙烧成白地,还连累了附近两条街的百姓,惨不忍睹。 再加上,太上皇信道,虽未抑佛,但上有所好,下面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事。 护国寺若非占了名字的便宜,说不得直接就取缔了。 即便如此,也在都中无法立足,被迁移到东城十五里外。 不过,许是秃驴天生比道家会来事,二十年过去,护国寺的香火重新兴旺起来。 若非罗家的事在都中还属于绝密,宰相府邸的名望依旧近乎无敌,这头炷香,哪里能专门留给一个老妪? 罗家的车轿出了广渠门,前后小一百人护从着。 罗家云老太君的长孙,举人罗斌骑马在最前头,云老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有官牌可举,再加上礼部特制的八抬大轿,让官道上的闲杂人等自觉回避。 实则人还在半道,就有很多罗荣在官场上的“孝子贤孙”,听到动静打发人来送礼,或是让内眷子侄一同来陪老太君敬香。 起初罗斌倒还担心昨夜罗荣说的那些事,害怕罗家倒了,可眼看声势越来越大,宰相门第的气派依旧兴旺,倒也将罗荣所说之事忘个干净,接受着各家子弟的恭维。 不过让罗斌有些意外的是,怎这些非富即贵的子弟们,一个个都跟着架四轮马车? 只是他也知道这些人甚么德性,一时间没多搭理…… 莫说他,便是八抬大轿里的云老太君,心里也觉得昨夜长子罗荣说的太丧了些。 形势仍旧一片大好嘛! 若果真有不对的地方,哪还有这些人来亲近? 于是,愈发心满意足的往护国寺赶去,一心认为,待她虔诚的给弥勒供上十大缸香油,再捐六百六十六两金子,为弥勒重塑金身,无论如何,佛爷也该保佑罗家度过此难了罢? 正这般想着,忽地原本平平稳稳的八抬大轿竟停了下来,前面跟着传来一阵杂乱的喧嚣声: “打!打!打!” “甚么好球攮的顽意儿!” “瞎了眼的狗砸种,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车轿,就敢直愣愣的往前冲,冲你娘个歪腿子!” “给我打!打死了爷担着!” 前面,罗斌皱起眉头,面色不悦的看着被一群家奴围住满身狼狈的男子,眼见就要到护国寺了,没想到在这出了岔子,真是晦气。 又觉得这人也是昏了头了,过往的官员看到一品诰命夫人的官牌,都早早避让开路来,偏这球攮的,骑着马一头就扎了进来,还是浑身血污,脏臭恶心之人,也不知他从哪偷来的马…… 正当被周围一群纨绔吵吵的头疼,要下命将人赶走,忽有一家仆回来,说道:“大爷,这人说他是宁国府贾家的人,让咱们赶紧滚开,不要耽搁他的大事……” “好狗肏的,宁国府贾家?就是贾蔷那……呃,贾蔷虽然惹不起,可贾家一个奴才,就敢叫老太君的八抬大轿滚开?” “对,就是贾蔷的先生林如海,论排名也还在罗相爷之后,简直岂有此理!” “罗大哥,这口气绝逼不能忍哇!” “子扬兄,你若担心坏了罗相和林相的交情,不如由小弟出头!” “罗相爷和林如海没甚交情罢?我听说,林如海专门去山东,就是为了寻罗三太爷的不是去了。三太爷如今是山东巡抚,林如海和贾蔷这对师徒,可是准备搬倒罗相爷的!” “……” 罗斌本不想多事,只想将人赶走就好,可听到家丁之言,和周围拱火的话,宰相公子的脾气也涌了上来,手一挥,厉声道:“给我打!这不知好歹的奴才,贾家没规矩礼数,罗家来替他管教!” 话音落,一群家仆朝那冲撞进来的贾家下人,拳打脚踢起来。 一众闲的蛋疼的纨绔们,高声起哄,倒也有聪明的,总觉得有些不妙,悄悄的溜之大吉。 只可惜,还未走多远,就让人给堵了回来…… 第0606章 石破天惊的一刀!! 东城外官道上,贾蔷和李暄在数十国公府亲卫和王府护卫的护从下不疾不徐的骑马东来,相互嘲讽羞辱,让周围亲卫和伴当们忍的十分辛苦。 男人之间的友谊,和女人闺蜜之间完全是两回事。 女孩子间,即便是闺蜜,说起话来仍要注意分寸,以茶言茶语较多,冷不丁越界了,就容易生气。 男人之间……友情越深,挖苦讽刺的尺度越大。 当贾蔷亲眼目睹李暄准备的四轮马车在一处外宅接了一个遍体红绸的漂亮女孩子上车后,他就开启了洪荒之力,各种吐槽。 当然,李暄也不是吃干饭的。 贾蔷和凤姐儿的事在贾家都只是隐隐相传,在外面更没甚么风声。 但贾蔷和蓉大奶奶的风流韵事,却是外面久盛不衰的豪门香艳故事。 若非贾蓉的伤是被贾珍打的,那时贾蔷还在江南,那贾蓉之死,怕都脱不了干系。 总之,李暄反击起来也很过瘾。 正当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时,贾蔷忽见前面有三四架四轮马车往回走,登时哈哈大笑道:“王爷,我看你今儿的算盘是打不响了!人家都散场子了,你还在这慢悠悠的扯淡!” 李暄见之真是急了,忙打发人把那几个纨绔叫过来,问道:“怎散场子了?” 那几个年轻人一看到贾蔷,眼神就有些不对了,干笑道:“没……没甚么,家大人管得严,不敢去跑了。王爷,侯爷,您二人自去就是。” 说着就要走人。 李暄虽惫赖,可人并不傻,一看这几个鸟货的神情,就知道有事。 李暄扬起皮鞭喝道:“爷问话,你们这几个球攮的也敢打马虎眼?信不信爷今儿把马放了,让你几位给爷拉车?” 那几个纨绔顶多也不过是三四品官的子弟,或是京中巨富的子弟,哪里敢得罪李暄,因此忙道:“王爷、侯爷往前去一看就知!好像是侯爷家的奴才,骑马冲撞了罗家太夫人的车驾,如今两相正斗了起来。我们虽不肖祖辈,却也不敢掺和到这样的事里来,因此早早避开了。” 李暄闻言愕然,看向贾蔷。 贾蔷一言不发,扬起马鞭喝了声:“驾!” 李暄虽觉得可能要出事,但也没想着能出多大的事。 贾蔷和罗荣,或者说林如海和罗荣关系不睦,他是知道的。 不过在两者间如何站队,那还用想么? 更何况,这个时候他若撤走,往后和贾蔷的情分,那可就真完犊子了…… 因此,哪怕如今丁点儿都不想掺与进是非里,李暄也没往后退的余地。 他啐骂了声后,一打马身,带人赶紧跟了上去。 “打!打!” “这球攮的还敢嘴硬骂人!” “打死他!奴才冲撞罗相爷府的太夫人,还敢骂人,打死了到朝廷上打官司也打得赢!” “林如海、窦广德欺人太甚,连下面一个奴才,也敢冲撞罗相府太夫人的车驾,这不是欺人太甚么?都他娘的……哎哟!” 这位话没说完,听到后面动静回头一看,却差点没把魂儿给吓掉。 贾蔷当了不短时间的风云人物,尤其是在东城清扫大街时,神京城内的衙内纨绔们没少去观光看景儿取乐。 可私下里嘲笑归嘲笑,各种看不起,但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也只能在私下里过过嘴瘾,真对上了……呵呵。 那夜林如海女儿马车被烧,这位主儿掀起何等风浪,并不是秘密。 他们敢蛊惑罗家和贾家放对,那是实在闲的蛋疼,想看热闹。 再者,认为罗家和贾家势均力敌,不会怕甚么。 可再怎样,这边正说着贾家的坏话,传说中的狠人却骑马从后面赶来,他们岂有不心惊的。 差点没从马上掉下去,一个个也闭上了嘴。 莫说他们,连罗斌见了都胆战心惊。 他也不全是草包,今日事,他自觉没有理亏。 罗家老太君云氏,正经的朝廷册封一品诰命夫人,其所乘八抬大轿都是官轿,贾家一个下人,怎敢冲撞,更遑论骂人? 等贾蔷骑马近前,看了眼云氏的官牌勒马以示尊重后,罗斌见之愈发心定,策马上前高声恶言道:“宁侯,今日我奉太夫人去护国寺敬香,你家下人不知礼数,连宁侯在官牌前都要勒马,他反倒一头冲撞上来,还恶言辱骂,今日宁侯可否与我罗家一个交代?” 贾蔷闻言脸色难看,后来李暄赶来听了,也皱了皱眉,一挥手,让一圈见礼的起来后,对贾蔷道:“这事儿……差不多就行了。谁打的人,打回来就是。再闹大了,不大占理啊。” 罗斌:“……” 贾蔷摇头道:“我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果真是贾家下人无礼在先,今儿这亏,我认了,绝不会闹大,谁打的,断一双手就好。” 李暄连连点头道:“诶!这就对了,咱和他们不同,咱们都是讲道理的人。” 罗斌:“……” 众人:“……” 他们还想说甚么,四个方才冲到前面救人的亲卫却面带怒火,眼中满是仇恨的抬着一血肉模糊快不成人形的男子前来。 看到被打成这样,罗斌也有些慌了,忙道:“他原本就带着伤……” 贾蔷脸色阴沉的厉害,目光渐渐森然,李暄还是担心他发起飙来,连罗荣他娘都一起打,干咳了声劝道:“先救人再说。” 又朝那群纨绔们喊道:“谁的马车拉过来,给爷装人!” 目光扫过去盯住一人,那人虽笑的比哭的还难看,可还是强挤出笑脸来,让人把马车送来,还口口声声说这是福气。 李暄点了点头,满意其乖觉,然而马车刚被赶来,却见被打的不成人形的那位贾家下人缓缓睁开了眼,看到贾蔷后,立刻激动起来,颤抖道:“侯……侯爷,小的……小的是林六……” 贾蔷闻言登时变了脸色,沉声道:“林六?!你不是跟在先生身边么,怎在这里?” 听闻此言,旁人则罢,李暄脑袋里就是轰的一声,心里一个念头:完了,来祸事了! 果不其然,就听林六哭声道:“侯爷,山东……山东的人都疯了,他们把赈济粮食都贪墨完了!巡抚罗士宽和布政使曹祥云、提刑按察使李嵩,还有……还有山东大营提督张梁一道,把林老爷给软禁了起来。又是放火走水,又是往茶水里投毒,还让人装成白莲教的人来刺杀……侯爷,快想法子,救救林老爷罢。侯爷,小的们共分五路回来报信儿,我是路最远的,一路上还受到了各种伏杀……若先前四人现在还没到,那必是都被杀完了。罗士宽好狠,他要造反啊!” “胡说!胡说!胡说!” 贾蔷听闻这番话后,似都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罗斌面色惨白,再想到昨晚罗荣之言,心里信了大半,面上却连连否认斥道:“我罗家世代簪缨之族,满门忠良,狗奴才还敢污蔑?” 李暄都心惊胆战道:“贾蔷,会不会……搞错了?” 贾蔷缓缓摇头,沉声道:“林六,是我亲自安排到先生跟前服侍的亲卫,错不了。”顿了顿,贾蔷转头看向李暄,道:“王爷,今儿你王府还有事,先回城罢。” 李暄闻言,反应了下后,面色有些发白,看着贾蔷道:“贾蔷,此事还是先进宫告诉父皇,你别急着乱来……” 贾蔷点点头道:“我明白……王爷先回罢,此事无论如何,你都不好参与其中。” 李暄见贾蔷眼神坚定,便道:“那好罢,不过,你小子可别莽撞……爷先进宫。” 贾蔷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李暄满腹忧心的转身离去,连马车都顾不上了,飞速往皇城打马赶去。 他一走,有不少乖觉的想趁机跟着离开这是非地。 只是他们刚一动,立刻被贾蔷带来的亲兵持刀连劈带砍打了回去,这一下,场面登时哗然喧嚣了起来。 “和我们甚么干系?” “谁家谋反找谁家的麻烦,我们就是个路人,拦我们做甚么?” “就是,还想大开杀戒怎么着?” 罗斌见贾蔷惹起众怒,心下稍松一点,对贾蔷高声道:“宁侯,就凭一个奴才的话,你还想定我们的罪不成?你的手下拿着刀做甚么,想杀人?” 贾蔷一直低垂着眼帘,缓缓开口,淡漠道:“林六一行五路出发,只他一个人闯到这里,还险些被你们打死。本侯怀疑,此中有灭口的嫌疑。所有人随本侯一道去皇城,本侯会去请旨,请皇上查明真相。” 罗斌脸色愈发难看,苍白的没一丝血色,他再蠢,也想起了昨晚罗荣的话。 罗荣花了极大的代价,忍辱负重,才将此事压了下来,只落在罗士宽一人身上。 可若是让贾蔷拉着他们招摇过市,甚至闹到皇城宫门前,那罗家岂有脱身之理? 罗斌声音尖利起来,道:“你爱去请旨自去请旨便是,和我们不相干!今儿个我要护送我家太夫人去护国寺敬香,我家老祖宗乃太后她老人家亲自颁赐金册的一品诰命夫人,你也敢拦?让开!来人,护住老祖宗的车驾,敢拦的,也别顾及他甚么身份,我罗家……啊!!” 罗斌话没说完,就惨叫一声,整个人自脖颈往下,一分为二,生生被劈成了两半,心、肺、胃、肠呼啦啦散了一地,座下马都惊了,“吁隶隶”的就要惊马,却被贾蔷反手再一刀,连马首都斩落!! 这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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