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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景,吓的无数人面无人色,作呕的不知多少。 贾蔷一扬已经卷曲的腰刀,声音凌厉咆哮道:“事涉军国要务,谋逆叛乱,敢违令者,杀无赦!!” 第0607章 杀人偿命!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正与荆朝云、何振、窦现等军机商议如何尽快筹措银子和粮食,赈济山东。 即便罗士宽、张梁等人没机会造反,可若是过百万灾民无法赈济,成为流民,又有白莲教这样的妖人在,那汉末黄巾之乱,未必不能复演。 只是,银子从何而来? 即便这半年来,抄家不断,可再多的银子,赈济两省灾民亦是捉襟见肘。 眼下国库里虽不能说跑耗子,可也只几百万两的余银,还都是有计划支出的。 内库里……也有个几十万两的存余,可几十万两才能买多少粮食? 除去损耗和运费,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就在君臣四处想辙时,荆朝云躬身道:“皇上,今日罗荣上折子,其倾尽家资,折银三十万两,愿为朝廷分解忧难。臣家不比罗家富庶,也愿出银十万两,为皇上分忧,略尽臣子本分。再者,臣腆为领班军机大学士,山东成了如今这个局面,臣万死难辞大罪!” 何振也站出来,道:“皇上,臣家亦出八万两,略尽绵薄之力。臣,亦愧然,山东这个局面,臣身为军机大学士,实在汗颜。” 窦现却作难了,但此刻也不能不表示,躬身道:“皇上,臣家……估计有银子三百两,臣亦愿捐出来。” 隆安帝闻言,摆手道:“除了罗家的,其他人的心意朕领了。可就算你们把家财都捐了,也难抵大用。朕还不至于,让臣子倾家荡产。再者你们这边都出了力,其他臣子不捐都不成。可有的臣子富裕,有的臣子清贫,到头来,凭白惹出许多官司骂名来。朕以为,还是要再想想别的办法。” 都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 皇帝也不能例外。 罗家不同,罗家是罪家,不卖这份乖,也少不得会被抄家。 可其他朝臣的银子却不好要,这事涉天家体面。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才是天理。 皇上为臣子借银子,实在有损皇威。 会让人以为,这朝廷快撑不下去了…… 隆安帝这样骄傲且雄才大略的君王,所无法接受的。 但是,不能向广大朝臣借,又该往何处筹措银子? 正苦思对策时,忽见一黄门内侍进来,禀奏道:“万岁,恪和郡王言其有十万紧急之事,求见皇上。” 隆安帝闻言,皱起眉头道:“他来做甚么?” 转过头看了戴权一眼,见其微微摇头,示意中车府没发现甚么不妥,便道:“让他等着,没甚要务,有甚么事晚上再说。” 小黄门赶紧出去,只是过了没一会儿,就满面为难,胆战心惊的进来,道:“皇上,恪和郡王说,他实有十万紧急的大事要奏明皇上。” 隆安帝脸一黑,差点没把这小黄门吓死,好在得了声应允:“让他进来罢!” 小黄门忙应了声:“喏!” 说罢,匆匆出去,未几,养心殿内君臣就看到李暄满头大汗进来,一进殿门上前几乎就跪地道:“父皇,出大事了!贾蔷派去跟着林大人的亲卫从山东逃回来,说山东巡抚罗士宽勾结布政使、按察使还有山东提督张梁谋反了!他们软禁了林大人,还又是投毒又是放火,还让人装扮成白莲教的人去刺杀。贾蔷的亲卫分五路回来,只回来一个,还差点被罗家人当街打死,这会儿贾蔷快发疯了!父皇,快派人去看看罢。不然……” 听闻这番话,隆安帝脑子里嗡的一声,其他几位军机也无不脸色难看之极。 隆安帝喝道:“贾蔷的亲卫,怎会差点让罗家人当街打死?” 李暄忙道:“父皇,儿臣和贾蔷昨日听说有人在护国寺附近,用四轮马车赛车。儿臣和贾蔷担心会出意外,就决定今儿去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别胡作非为。结果还没到护国寺,半道上就看到罗家一群下人围着一人在打,最后才认出来,这人竟是贾蔷派去山东,伺候在林大人身边的亲卫。罗家人说这亲卫冲撞了他家的车轿,快把人打死了……父皇,儿臣方才劝了贾蔷,让他别冲动,让他带人来见父皇,父皇自会给他主持公道。可儿臣怕他脾性上来,把事闹大捅破天,父皇还是赶紧派人去看看罢!” 何振大声道:“皇上,臣建议,即刻将人全部看管起来,绝不允许有半点风声流传出去。不然山东方面狗急跳墙,不反也要反了!” 荆朝云也沉声道:“确实不宜流传开来,即便赵国公能保证山东大营不会乱,可若让天下得知,山东的人之祸还要大于天灾,数以万计的百姓是因为罗士宽等人而死,那势必会让朝廷威望扫地,连皇上的圣名都要受到牵连。如今只山东一省有白莲妖人起事,可若朝廷德望大失,白莲教必然势大,说不得,其他各省心怀野心之辈,也会趁机闹事。罗士宽等蠢獠死不足惜,待山东赈灾安民之后,诛其满门以谢百姓都是应有之义。但现在,还当以大局为重!” 窦现亦缓缓道:“若天下人皆不信朝廷,于新政不利。罗士宽、张梁等人,合该千刀万剐。但眼下,仍以安民为重。” 隆安帝闻言,拿定主意,沉声道:“传旨:绣衣卫指挥使魏永即刻前往护国寺,将诸人马全部看管起来,不允许与外人接触。”顿了顿又对李暄道:“带贾蔷来见朕。” 李暄忙应道:“是!”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步履匆忙。 然而还未出门,却见方才的小黄门儿又急匆匆进来,禀道:“启禀皇上,绣衣卫指挥使魏永紧急求见!” 隆安帝闻言,心底一沉,道:“宣!” 小黄门应下后赶紧出门,尖声道:“宣绣衣卫指挥使魏永觐见。” 李暄心里也感觉到不大妙,在殿门口顿住脚。 魏永急步进来,路过李暄都没理会,至殿内跪地满头大汗道:“皇上,宁国府世袭一等侯贾蔷,今日与罗相之子罗斌于护国寺外发生冲突。据传,罗家人截杀了贾家自山东回来的亲卫,好似与林大人有关。宁侯贾蔷要带所有人回城入皇城,求皇上公断,而罗斌不答应,结果,就被贾蔷一刀斩杀!眼下,贾蔷带着罗斌的人头,和罗家太夫人云氏,还有诸多官员巨贾子弟,正进城往皇城而来。 另外,如今城里到处盛传,山东巡抚罗士宽、布政使曹祥云、提刑按察使李嵩,还有……还有山东大营提督张梁,相互勾结,侵吞数百万两银子购买的赈济粮食,因害怕钦差大人林如海彻查,便软禁杀害了钦差林如海,如今狗急跳墙,在山东勾结白莲教,起兵造反了!” 隆安帝闻言惊怒,朝廷本就沦落到要四处化缘赈济山东的地步,如今再闹出这样一摊子事来,谁还会把银子拿出来喂狗? 何振更怒,厉声咆哮道:“混账!!莫说宰辅之子,便是一寻常百姓,贾蔷就凭一奴仆之言,就敢当街杀人?他以为他是谁?无法无天!!需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窦现虽知道贾蔷是林如海弟子,也知道他心忧林如海,可发生这样的事,也是他绝对不允许的,他沉声道:“皇上,当即刻抓捕贾蔷,严禁造谣生事者!” 李暄听不下去了,回头道:“何大人,窦大人,你们讲不讲理?山东的事有没有?罗士宽那群球攮的有没有害林大人?这些本王不知道,也不说,你们自己有良心公断。可罗家人把贾蔷的亲卫往死里打,都不成人形了,多半是活不了了,却是本王亲眼所见!对了,人家亲卫为了回来报信,一路赶回时还被人各种追杀伏杀,九死一生……你们不说抓坏人,倒抓贾蔷?是哪个在造谣生事?山东有坏人,是在造谣么?都说你窦大人公正无私,是当代包拯,本王看你就是个狗……” “给朕住口!” 隆安帝勃然大怒道:“混账东西,一个个胆大包天,这里也是你放肆的地方?再敢无礼,朕圈了你!还不给朕滚!” 李暄满脸不服气,狠狠瞪了窦现等人一眼后,转头就要走,却听窦现一字一句道:“王爷,贾蔷杀人,纵情有可原,眼下也只能先法办他!和山东黎庶相比,别说贾蔷,就是林如海,也只能受此委屈!再者,他贾蔷当街杀人,果真委屈?” 李暄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贾蔷不委屈,罗士宽委屈,罗荣、张梁委屈!窦大人,你他娘的真是个好官!你最委屈!” 说罢,在隆安帝咆哮声中出了养心殿后,直往凤藻宫而去。 等李暄走后,窦现沉默稍许后,同隆安帝道:“皇上,先押入天牢罢。且等山东事了,再作惩处。” 窦现之意,还是等林如海回来后再说。 难得他能退一步…… 荆朝云顿了顿,亦缓缓点头道:“林大人,正在乱风暴雨中,这个时候,不宜大动干戈。” 何振本想说林如海要安抚,那罗荣呢? 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必自讨没趣…… 绣衣卫指挥使魏永得旨意后,即刻出宫,前去拿人! 在皇城门外登闻鼓前,贾蔷重重敲响了五下后,终于被魏永亲自锁拿,打入天牢。 然而军机处死命想要压制的事,却是彻底压制不住了。 贾蔷用一个宰相公子的人头,再加上他自己和登闻鼓声,彻底引爆了山东的惊天丑闻! 朝廷花费上千万两银子,购买的无数粮食,被罗士宽等人瓜分卖给了烧锅庄子,山东数百万灾民,大多数只能吃得上糠麸,仍有百万人,连糠麸都吃不上,饿殍盈野,易子相食! 当初军机大学士林如海奉旨南下,视察赈济情况,结果被罗士宽等人软禁,下毒、放火、刺杀,各种加害,让林如海在山东寸步难行。 白莲妖人蛊惑百姓,已占据十数县之地,山东糜烂一片! 而罗士宽为罗荣亲叔父,叔侄二人想谋害林如海的消息,更是愈演愈烈! 一时间,林如海生死未卜,贾蔷身陷天牢。 曾经炙手可热的一对师徒,似都到了末日…… 而这些消息传到贾家,有些人伤心落泪,担忧心碎。 也有些人,却是欣喜若狂! 第0608章 贪婪者的狂欢 布政坊,林府。 清竹园内。 黛玉面色惨白,如遭雷击般,怔怔的站在几前,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婧。 林如海失陷山东乱局,生死不知,即便是活着,也危在旦夕。 贾蔷暴怒之下,失手杀人,杀的还是宰相公子,如今被打入天牢,等待问罪。 原本好好的天,怎忽然就塌了? 看着黛玉摇了摇身子,眼中晶莹的泪珠儿滴滴落下,整个人被一股悲韵笼罩,李婧苦笑了声,虽先前已经将紫鹃、雪雁支开了,她还是小心的左右看了圈,又回头打开门观察了一二,待发现没人后,才关好门回过身来,道:“爷还是心疼姑娘,说姑娘若是实在难受,此计就不要瞒姑娘了。” 黛玉闻言一怔,缓缓的回过神来,看着李婧轻声道:“这话……甚么意思?” 李婧看她说话间都忍着悲痛,便不再犹豫,小声道:“姑娘面上一定要保持悲伤痛苦,可心里却不必如此,此实是林老爷和侯爷定下的一计,是为了救山东百万灾民,不得已为之!” 黛玉听不大明白,可她知道重点,急问道:“我爹爹,可还安好?蔷哥儿他……不是入了天牢了么?” 李婧笑道:“姑娘放心罢,林老爷那边……我们爷早先就安排妥当了,花费了多少银子砸下去,林老爷身边稳如泰山,绝不会有丝毫危险。只是为了救山东百姓,不得不和爷施此苦肉计。至于我们爷,苦头自然少不了,不过也没甚么。林老爷待他如亲子,处处维护他,如今林老爷需要帮助,吃些苦头又值当甚么?总之,绝不会有甚么要紧危险就是。” 黛玉闻言,心里踏实了些,不解道:“若如此,那先前小婧姐姐你为何要唬我?” 李婧收敛面色,神情肃穆道:“因为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有丝毫破绽纰漏!在外面,姑娘若是露面时,必要如方才那般,痛不欲生才好。即便在家里,也不能有丝毫笑脸。原本真相不该告诉姑娘,姑娘还要持金册进宫,寻皇后求情。可是爷实在太疼姑娘了,不忍让你果真受此煎熬磨难,所以就让我把实情告诉你。” 黛玉闻言,不无自责道:“那……那我现在也可以持金册进宫……” “千万不要!” 李婧郑重道:“姑娘若是不知实情,进宫自然有大助益。可如今姑娘心里知道实情,进宫势必让人看出破绽来。爷说,宫里那位皇后娘娘,乃是人精中的人精,便有丝毫不对,也能查出不妥。此事事关重大,姑娘不必冒此风险。” 黛玉闻言,沉默了稍许,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若是贾蔷不让李婧告诉她,她自然备受痛苦煎熬,说不得还会大病一场,卧床不起。 可贾蔷让李婧告诉了她,她心里也不好受,宁愿可以帮贾蔷和林如海一些。 李婧看出黛玉心思,笑道:“姑娘不必愧疚甚么,这原是外面爷们儿之间的勾心斗角和算计,让姑娘牵扯进去,才是不妥呢。其实只要姑娘在家待安稳了,不让人看出破绽来,就有极大的帮助!而且,时日不会太久……” 黛玉闻言,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打今晚起,我就让人闭门谢客,一个人在家流泪便是。可还有事没有?” 李婧迟疑了下,还是道:“贾家那边,许有些不对。有人想趁爷不在家时,替爷管家。另外,也想接手西斜街那边的会馆……” 黛玉闻言都震惊了,愤怒道:“蔷哥儿才入天牢,他们想做甚么?是哪个的主意?” 李婧苦笑道:“大房、二房都有人起这份心思……” 话音刚落,就看到黛玉板正起小脸来,不见一丝笑意,行到书桌条几前,提笔写下了一行字,交给了李婧。 李婧问道:“甚么?” 黛玉咬牙恨道:“没甚么,就是告诉那些人,不是他们的东西,惦记不得!莫说蔷哥儿和我爹爹都没甚么,便是有甚么,你肚子里也有蔷哥儿的骨肉,他的东西,谁也拿不走一分!” 李婧闻言身子一震,跟着就落下泪来,看着黛玉,颤了颤嘴唇说不出话来,却是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头! …… 荣国府,荣庆堂上。 贾母面色凄慌疲惫的坐着,身后鸳鸯亦是难掩惊忧悲痛。 堂下,贾家姊妹们一个未至,但宝玉今日是在的。 除了宝玉外,贾环、贾兰甚至连大房从来不让见人的贾琮都露了面。 更让人惊奇的是,连受伤多时难下床榻的贾赦,今日都坐在一张轮椅上来了。 贾赦须发白了大半,看起来比一年前老了许多,但倨傲的神情依旧未变。 他右手翘着兰花指,轻轻捋着白须,缓缓道:“那天打雷劈的不孝畜生竟敢当街杀人,杀的还是宰相公子,难道不是轻狂傲慢,撞客了般?他自以为有如海在,就能恣意妄为,没想到如海如今都困在了山东,生死不知,多半不保,他这回下了天牢大狱,怕也难再出来。就是出来,也成了废人一个。族长这个位置,岂能还由他来坐?我贾家一门双国公,怎能由一如此狂悖之畜生为族长?二老爷,你以为如何?我听说,此畜生对你也不敬过?” 贾政沉吟不语,似在酝酿措辞,倒是上面的王夫人淡漠道:“何止是二位老爷,便是老太太同我们,又何曾被人放在眼里?有妹丈护着,要娶宰相独女,又有皇后娘娘护着,要当人家的侄儿姑爷。我们又算哪个位份上的?想啐就啐,想罚就罚。他怕是没想到,也能有今日。” “你少说两句罢!” 贾母脸色难看的制止道:“家和万事兴,蔷哥儿许多事做的过了,可也有许多事,做的对。果真人家过两天再出来了,如海从山东回来了,你们又怎么说?” 凤姐儿也小声道:“且还有皇后娘娘和恪和王爷在,我寻思着,尹家郡主看起来也是极喜欢蔷儿的,万一……” 王夫人眼神漠然的看了凤姐儿一眼,不过没多说甚么。 倒是邢夫人,看着凤姐儿冷笑一声道:“你和那孽障虽是叔侄儿关系,可说到底,西府和东府还有几分血亲?更何况,他还不是东府长房正支的。若不是有两座国公府在,怕是和寻常路人也没甚差别。你就一口一个蔷儿叫着,也不知避讳些?” 凤姐儿俏脸登时涨红,好在贾母替她兜着,道:“两家和睦亲近些,总比生分冷落的强。凤哥儿这般叫,原是我同意的。这会儿子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翻旧账,又值当甚么?莫非真要闹个家破人亡才是好的?” 邢夫人见贾母生气了,忙赔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我原也是为她好,到底人言可畏。” 贾母哼了声后,问贾赦、贾政道:“蔷哥儿此事,果真没指望了?” 贾赦、贾政都摇头,道:“太平年景,这样杀人,若是不国法严惩,人心不服。如此都不治他,旁人又当如何?” 贾母闻言,脸上多是难受,却也有些解脱,毕竟,贾蔷给她带来的压力也不小,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这会儿都过来,是甚么意思?” 贾政难以启齿,倒是贾赦,不讳言道:“老太太,虽说那畜生合该天打雷劈,可说到底也是咱们贾家的人。他先前借着整治刁奴的档口,从两府偷去了不少东西。若非如此,他从哪里来得本钱,做下这样大的买卖?如今他要坏了事,那些营生若是西府不赶紧接过来,怕不知道要便宜哪些。旁的不说,尹家是后族,他家要是出来分一半,谁争得过?还有那位王爷,不是贪他的银子,谁和他顽?一个贱种!所以,咱们最好早点去接手了!否则,都让人分完了!” 贾母闻言皱眉道:“这甚么都还没有,如海在山东也未必就倒了,蔷哥儿虽下了天牢,可也还没定罪,你就这样急?” 贾赦叹息道:“母亲,你当儿子是为了自己?还不是为了贾家。这东西收回来,都是入官中,先要孝敬母亲您的。这会儿咱们顾及体面,可落差一天,保不齐明儿东西就都没了!到头来,甚么都落不着。再者,果真如海回来了,那畜生也出来了没事了……这种事连丁点儿可能都没有,假如果真如此,咱们也算替他守住了家业,他还得感谢咱们不是?” 贾母闻言,虽明知这些都是放屁话,可目光落在宝玉身上,心里还是动摇了下,缓缓道:“你们愿意怎么折腾,随你们去好了,左右都是你们姓贾的一家子,我说不上话。只你记住今日的话,来日蔷哥儿出来了,你好生将家业还给他,不然……” 不然,她也保不住他。 听闻此言,贾赦登时大喜,连忙让人推了他去书房,然后就呼唤着林之孝等数位管家,带人去东府查封银库,又让人去寻贾芸来,要让人连夜将西斜街那边的云锦都运回来,还要寻思着派人去南省,接收云锦作坊。 那可是一个真正下金蛋的金鸡啊!! 第0609章 贾林氏:谁敢动我东府分毫? 皇城,凤藻宫。 天色已暮。 偏殿内,尹皇后正无奈的看着幼子来回走动,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 “坏事了坏事了,贾蔷这次坏事了!” “我都同他说了,不要冲动莽撞,直接进宫寻父皇做主就好!” “叮嘱了几百回,他就是不听,好了吧?” “球攮的荆朝云、何振、罗荣,没一个好东西!” “窦现好大的名声,如今看来也是伪君子!” “住口!” 前面絮叨那么久,尹皇后只看着李暄骂骂咧咧,也不理会。 可等到李暄开始骂起窦现时,尹皇后立刻变了面色,呵斥道:“窦大夫是你父皇都十分敬重的诤臣,他这样的官是一国气运之所在。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诤子不败其家的道理尚书房的先生没教过你?” 李暄闻言,颇为委屈道:“母后还说他是诤臣,儿臣看他连是非都不明!他莫非果真不明白山东那边出了大事?山东巡抚罗士宽截杀了贾蔷的五批报信亲卫,还软禁了林如海!山东那边分明有事,窦现不想着抓坏人,倒抓贾蔷。贾蔷是杀了人,可罗士宽谋反,罗家满门都是钦犯,合该全部抄斩!再说,他们还想杀了贾蔷的亲卫灭口!连儿臣都明白的是非,窦现这个御史大夫倒不明白?要不是父皇在,儿臣非拾他一个大跟头不可!” 听他这孩子气,尹皇后又好气又好笑,道:“荒唐!这里面有许多不得已的大事,窦大夫如此,亦是以国事为重,你不明白,就少胡说!若是让你父皇听到了,有你的好!” 李暄闻言登时大惊,道:“母后,那果真要让贾蔷杀人偿命?” 尹皇后故意唬他,板起脸道:“杀人偿命,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还需多问?你们一个个仗着圣眷得宠,骄纵的无法无天,敢当街杀人,还有甚么你们不敢做的事?” 李暄倒抽一口凉气,坐倒在地上,道:“坏事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顽伴,竟要这样给栽倒了!”一个人坐在地上懵了会儿,脑袋里也是千奇百怪的想了许多,甚至想到,贾蔷果真要上法场杀头,明正典刑,他该给他敬杯甚么样的送行酒,埋了后,要不要让人扎上九百九十九个丰乳肥臀的大美人烧给他…… “可怜啊,连个后也没留……” 李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喃喃自语道。 他是真信了尹皇后的话,而且,也觉得贾蔷这次的确难逃一劫。 他杀的不是别人,而是景初旧臣魁首人物之一,罗荣之子。 如今朝堂上乱糟糟的,用腥风血雨来说,一点不为过。 暗地里已经有人在说,隆安帝高举屠刀,屠戮景初旧臣了。 如今军机大臣都要将山东事按下去,那么在外人看来,贾蔷杀罗斌,岂非是滥杀无辜? 这样一来,为了所谓的大局,牺牲贾蔷一个,又算甚么? 眼看李暄难过的快落泪了,尹后气的笑骂道:“可见真是狐朋狗友,人还没事,就要落泪了,也不嫌害臊!” 他亲祖父太上皇驾崩的时候,李暄都没这个德性。 见李暄怏怏不乐,尹后没好气道:“你也不想想,哪怕冲着林如海,贾蔷能不能出事!” 李暄闻言一怔,道:“母后,那林如海不是说,多半回不来了么……” “胡说!” 尹后完美无瑕疵的绝色容颜上,浮现起一抹威严之色,道:“罗士宽等人就算再丧心病狂,也必是自知,绝难起事成功。暗中破坏林如海视察赈灾他们敢,恐吓林如海,让他早早回京,他们也敢。可若说杀害林如海,再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那是株连九族,十恶不赦的大罪!” 李暄闻言眼睛一亮,道:“所以说,林如海这一次是有惊无险,一定能回来?” 尹后横这个傻儿子一眼,道:“自然能回来!而且此次他涉险入山东,早早发现了山东的乱事,没让白莲妖人替那起子混账顶锅,算是大功一件。若无他南下,那起子贪官只将粮食往白莲妖人身上推,反倒将他们都摘了出去。林如海这等功劳加上苦劳,还保不得一个贾蔷?只可惜,贾蔷莽撞之行,让林如海此次山东之行,白辛苦一回。” 李暄才不在乎林如海白跑不白跑呢,只要贾蔷不会有事就行。不过……他还是担忧。 “母后,那要是林如海死在山东了……” 尹后闻言,凤眸微微眯起,素来柔婉甜美的声音都凛冽了三分,道:“林如海若果真死在了山东,那便是一场大动乱……不过,若是那样,贾蔷就更加没事了。皇上会留下他,照顾好林如海遗孤的。只是,从今往后,贾蔷就要安生过日子了。再敢如此莽撞,却是没人会继续容忍他。” 家大人没了,也就成了孤儿了。 宁荣二公留下的那点余荫,已经不足以遮蔽贾家子弟为所欲为了。 不过尹后相信,林如海一定能从山东回来。 以林如海的手段,莫说罗士宽之流,便是罗荣都非其对手。 即便山东凶威,可林如海至少有自保之力! 念及此,尹后看了看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对李暄道:“走罢,去你父皇处看看。” 李暄闻言,有些后怕道:“先前在养心殿骂了窦现,父皇若是见了儿臣,许是要生气……” 尹后闻言“嗯”了声,转过身来,盯着李暄道:“你方才在养心殿骂了窦现?” 见其如此,李暄愈发心虚,小声道:“儿臣是气不过窦现黑白不分……” 尹后仔细瞧了李暄好一会儿后,在李暄愈发不自在时,方道:“没事,你父皇心里,不会着恼的,走罢。” …… 养心殿,西暖阁。 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御案后,隆安帝执着朱笔,批改着奏折。 只是没批改两本,面容有些清瘦的隆安帝就放下了朱砂御笔,眉头紧紧皱起,凝重的眸光不乏担忧的望向殿外。 殿外仙楼佛堂内的无量寿宝塔,晚风吹拂,铜铃作响,回荡在殿内,恍若梵音阵阵。 他有些担忧林如海的处境,尽管在密折内,林如海自奏并无性命之忧,可贾蔷亲卫所报,却是危若累卵。 隆安帝认为林如海多半报喜不报忧,但他又觉得,山东巡抚罗士宽等人未必有如此丧心病狂之胆略,敢谋害一朝相国! 不过,即便折中一下,林如海的处境,都不会太好。 更何况,他身子骨原本就不好。 再想想今日事…… 贾蔷,他自然不会让贾蔷真的去杀人偿命。 但他对贾蔷今日之鲁莽,亦是十分生气! 太冲动了,坏了朝廷的大事! 区区一个罗斌,甚么时候杀不行? 罗士宽将山东搞成那个样子,即便将那些丑事压下去了,罗家难道果真能逃得了? 今年只杀罗士宽一家,明年罗荣全族一个都跑不了! 难道让他们多活一年,就这样不能容忍? 竖子难成大器! 不过,看在林如海的面上,也不能真杀他。 但还得狠狠管教! 正思及此,忽地小黄门进殿禀奏:“主子爷,皇后娘娘和恪和郡王来了……” 隆安帝闻言皱了皱眉后,又哼了一声,道:“传。” 小黄门忙出去,未几,便见尹皇后满面笑意的带着探头探脑的李暄进来。 见礼罢,隆安帝只当没看到那个熊儿子,问尹后道:“皇后这会儿怎么来了?窦爱卿才走没多久,若是碰到了,这老倌儿又要聒噪!” 尹皇后抿嘴笑道:“让这样的诤臣说嘴几句,臣妾也不觉得丢脸,反而会替皇上高兴。皇上身边有这样的臣子受到重用,可见皇上是可与唐太宗比肩的圣君!” 隆安帝闻言哈哈一笑,对这样的皇后,真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随即却恶狠狠的瞪向李暄,斥道:“你母后的见识,比你要高明十倍百倍!你怎连一成都学不到?窦现乃为社稷谋福祉,却从不考虑己身的诤臣贤臣,你这混账,也敢当面辱骂?” 李暄垂头丧气的跪下…… 尹皇后笑道:“方才臣妾就训斥过五儿了,这会儿领他来给皇上赔罪。等明日,再让他亲自去给窦大夫赔情。” 隆安帝闻言,面色和缓下来,道:“这倒也不必……这混账走后,难得人家还替他美言几句。” 尹皇后闻言凤眸登时一亮,惊喜笑道:“人称铁面包拯的窦大夫,还会赞五儿?”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窦现倒是夸了这孽障是非分明,虽然添加了恩怨之心……这样的人,当个王爷都勉强,只能当个读迂了书的书生。世上事,岂能只用是非对错来断定?” 尹后面色微微一变,就见李暄强鼓起勇气,道:“父皇,儿臣并非只以是非对错来断定。儿臣觉得,贾蔷比罗家有用多了。他虽然没儿臣聪明,也没儿臣有孝心,品德也没儿臣好,还十分好色……但他会赚银子啊,还不贪权势。要是能调他入内务府,和儿臣一道帮父皇赚银子,不是儿臣吹嘘,父皇最多三年,绝对是古今帝王里最有钱的皇上!嘿,到那时,父皇想修甚么园子就修甚么园子!到时候儿臣和贾蔷还给您园子里铺上枕木,建一种比四轮马车更好的车,保管父皇和母后喜欢……呃……” 在隆安帝森然的目光下,李暄住了口,低下头去,隆安帝叹息一声,忽地神情一动,问道:“李暄,你和贾蔷虽素来胡闹,可偶尔也有所得之处。山东眼下缺粮,你们可有甚么法子没有?” 李暄干笑了声,道:“父皇,儿臣还没想出来,不过倒是可以代父皇去问问贾蔷!” 隆安帝哼了声,迟疑稍许,道:“你去看看他也好,让他规规矩矩在牢里待着,莫要再给朕惹是生非!等林爱卿回来,朕再让林爱卿亲自拾掇他……这无法无天的混账!如今山东之事再难遮掩,若因此耽搁了大事,朕扒了他的皮!” 尹皇后闻言抿嘴一笑,对李暄道:“天牢里毕竟阴冷潮湿,我记得你大哥府上有几床狼皮褥子,你借了去,送给贾蔷铺盖罢。果真出了甚么闪失,林大人回来怕是要心疼呢。” 隆安帝闻言,眼睛眯了眯,闪过一抹无奈,却也只是笑了笑,并未阻止…… …… 神京西城,宁国府。 正门前,贾赦亲自乘轮椅而来,看着亲卫把手大门,不准进入,勃然大怒道:“好么好球攮的下流东西,如今贾蔷被打入天牢,这国公府就由你们来把持了不成?我看你们是想造反!” 话音刚落,却见一身姿飒爽的李婧自正门走了出来,面色清冷道:“大老爷,我们侯爷虽在天牢,可这东府仍有做主之人。” “做主之人,是谁?东府都死绝了,还有哪个能做主?” 贾赦傲然道:“老夫倒要看看,贾家还有哪个敢私占这国公府的?你又是哪个?”说着,目光竟打量起李婧来。 李婧见之,一甩宽大的袍袖,冷笑一声道:“大老爷若想知道,自回西府去问问老太太罢。适才,东府主人才送信给老太太。如今侯爷不在府上,就恕不接待你了。”说罢,又声音不轻不重的骂了句:“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说罢,转身回了国公府,大门也缓缓闭合。 贾赦见之险些没气出个好歹来,一气,伤口处就疼,他忙念了几遍《心经》,平复下心情后,看了看守在东府门前煞气腾腾的宁国亲卫,他让人即刻送他回荣庆堂,想看看到底谁是宁国府的主人。 然而等他回到荣庆堂时,却看到贾母拿着一张纸笺,面色震惊古怪又有些欣慰的看着。 贾赦皱眉道:“母亲,东府如今还有何人做主?好大的胆,竟然敢抗拒西府的人入内!简直岂有此理!” 贾母闻言,缓缓叹息一声道:“罢了,我瞧着,如海未必就一定回不来,蔷哥儿也是如此。你果真走下这一步,待他们回来时,我也保不住你。” 说罢,让鸳鸯将手中纸笺递给贾赦。 鸳鸯心中厌弃,眼中也没甚好神色的将纸笺交给贾赦后,贾赦一看,差点没气的仰过气去。 偏生他一生气,腹部反倒胀痛起来,迫使他赶紧息怒。 跟做法事一样,嘀咕宽解自己好半天后,贾赦仍难掩怒火道:“外甥女儿是怎么个意思?她还没嫁到东府去,如何能当东府的家?她还准备持金册进宫告御状,她这是准备告哪个?贾林氏?!一个姑娘家,岂有这样落款的道理?羞也不羞!!” 贾母心累,摆手道:“有如海的情分在,即便如海还在山东没回来,玉儿果真持了金册进宫,蔷哥儿多半也不会有事。眼下谁动东府的东西,谁就吃不了兜着走!玉儿也不只是在防备你这个舅舅,而是在防备外人。你是当大舅舅的,当年和你妹妹也算亲近,如今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儿,你自己看着,要不要和她闹僵。” 说罢,对鸳鸯道:“我乏了,搀我去里面歇下罢。” 鸳鸯应道:“是。” 随即,便搀扶着贾母进里屋歇息去了。 贾赦看着手中的纸笺,面色一阵青红不定,最后“唉”的一声,一巴掌拍在轮椅手臂上。 他决定再回床榻上躺起,直到山东那边传来确切的消息…… …… 第0610章 悬梁,吞金? 探春小院。 宝钗、湘云、迎春、探春、惜春俱在,宝琴则跟着林楚回布政坊陪黛玉去了。 饶是如此,此刻姊妹们的脸色也都俱是担忧惊惧。 尤其是惜春,小脸苍白,怔怔的坐在那,眼睛里的泪花就没干过。 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贾蔷这二年来待她的好。 越想,越是心如刀绞。 她如此,其她姊妹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探春长吁短叹,只恨她是女儿身,不能为贾蔷分担些。 正当众人相顾无言时,却见探春丫鬟侍书急急进来,对探春道:“姑娘,不好了!” 探春竖起修眉,道:“甚么就不好了?” 侍书道:“刚小鹊同我说,老爷在赵姨娘房里说了,大老爷看中了东府的家业,这会儿子已经带着人去封银库了!还说,要派人去收了西斜街的会馆,还要派人去江南夺了侯爷的云锦布号呢!” “啊?” 众姊妹们纷纷惊怒,湘云更是口直心快,骂道:“怎如此下作不要脸?” 素来藏拙守愚的宝钗都忍不住沉声道:“太过分了!” 迎春面色苍白,眼中的羞愧让她几无地自容。 惜春则哽咽住喉头,呜呜哭了起来…… 再一次,有了家破人亡的悲凉感。 一回一回,似要凉透她的心…… 探春气的心口都要炸了,抬脚就往外走,却被宝钗叫住,道:“三丫头,你往哪去?” 探春怒道:“我去寻老太太问问,这是谁家的规矩?家里人落了难,不想着去搭救,反倒落井下石,去抢人家的家业!!” 宝钗一把拉住探春的手,劝道:“你也是糊涂,这样大的事,没老太太的点头,谁敢去做?” 探春:“……” 她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想问一声“怎么可能”,却又张不开口。 身在大家子里,凭怎样的龌龊恶心事没听说过? 发生这样的事,又算得了甚么…… 宝钗见她眼睛里都透着绝望,宽慰道:“你也别往最坏里想,我料大老爷多半难成事。” 众人忙问道:“此话怎么说?” 宝钗摇头道:“外面的事我不大明白,但蔷哥哥甚么样的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在桃园时,那样惊险艰难,他也是将家里人安排妥当了的。即便他不能亲自出手,也必让手下人来安顿。旁的且不说,四妹妹总是要安顿好了的。且西府那边,也没听说搬家的大动静。可见,蔷哥哥心里并不担忧这一回……此其一。” 这种猜测性太强,大家虽也觉得如此,却不敢寄希望于此,便忙催问其二。 宝钗形容冷静,缓缓道:“其二,林老爷为国效命,抱着病躯远赴山东当钦差。便是看在林老爷的面子上,朝廷也不会果真难为蔷哥哥。更遑论,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山东谋反了……若如此,蔷哥哥杀的便是谋逆侵犯之亲族,也当不得大罪。他本身就是贵爵,且还有皇后娘娘的宠爱,皇子郡王的交情。所以我断定,蔷哥哥此次必是有惊无险。既然如此,即便眼下吃点亏,等他回来,以他的脾性,必然十倍夺回!” …… 东府。 贾蔷小院。 李婧看着两条汗巾子都挂到房梁上了,坐在那丧的不行的晴雯和香菱两人,又心疼又好气,道:“等爷回来了,再不饶过你们。都忘了爷怎么教过你们的?” 若非眼下是关键时候,她让府上秘卫监视东府一切,险些要出大事! 李婧都不敢想象,后宅要是发生这样的惨剧,贾蔷回来后,会不会直接发疯杀人! 便是她也没脸活了…… 二人眼睛都红肿着,抬头看了看李婧,香菱却又“哇”的一声哭出来,道:“小婧姐姐,你肚子里有爷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晴雯也跟着抽搭起来,拉着香菱问道:“你还藏了多少私房钱,都拿给小婧姐姐,她还要拉扯孩子长大……呜呜呜!” 说到最后,也痛的说不出话来,哭出声来。 李婧生生被二人弄的红了眼圈,气骂道:“都疯了不成?爷不过杀了一个莫逆反贼的侄孙,杀了也就杀了,过几天就出来了,你们这是要死不成?” “啊?” “真的?” 香菱、晴雯二人闻言不哭了,急急站起身来追问道。 李婧反落下脸来问道:“是谁跟你们说的,爷会出事?” 晴雯指着香菱咬牙道:“她!” 香菱委屈道:“是西府的碧痕,彩云她们。” 晴雯抬手就往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怒道:“我同你说过多少回,她们不是个好的,你还爱同她们顽?让人奉承两句,就奉承傻了是不是?” 香菱愧疚道:“没有奉承,她们有桂花糕……” 李婧拦住想继续教训的晴雯,道:“且先别急着拾掇,等爷回来再说,少不了的。你们俩好好的,对了,你们去寻龄官,我担心她也会做傻事。我去后面看看平儿姑娘……” 香菱和晴雯闻言,不敢耽搁,急急去寻龄官,她们一直觉得,那个丫头比她们还傻! 李婧则去了后面小院,与一玄衣丫头点了点头后,进了堂屋里间,就看到平儿在那张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上静静的坐着。 床榻上悬着的天青织金帐下,一身着大红的美人,原本应该十分惊艳的景儿,此刻看着却有些渗人。 榻边高几上,摆着一把金瓜子…… 看到这一幕,李婧心里亦是感动,她上前两步,道:“平儿姐姐,你怎么也做傻事?” 平儿泪流满面的看着李婧,第一句话却是:“小婧,我要下去陪爷,只是你却要受苦了。你肚子里有爷的骨肉,你可一定要……” 李婧怒道:“这才到哪,怎一个个都急着要殉葬?即便要死,总也要等到外面的信儿传进来罢!不然等爷回来了,看到你们的尸身,还要不要他活了?” 平儿摇头哭道:“要提前下去,替爷备好茶水,备好吃的……” 她这一辈子,前半生是给人当丫头奴婢,虽凤姐儿待她也好,但终究吃了无数苦,受了无数委屈。 只这一年多来,才算真正活成了人。 她觉得值了,如今贾蔷要坏事,她就提前下去,给他点好灯,备好吃用的,不让他受委屈…… 果真贾蔷能活着回来,说不得也是用她的命换回来的,她心甘情愿! 不能怪她们没见识,任谁听了贾蔷当街杀了宰相的公子,被打入天牢,外面还传的风雨飘摇,都很难想到他还有活着出来的一天,更何况她们只是丫鬟…… “姐姐还没吞那金瓜子罢?” “时辰还不到……” 李婧大舒了口气,又咬牙问道:“是哪个同姐姐说的爷的事?” 她怀疑有人在背后使坏! 平儿眼泪难干,哽咽道:“西斜街会馆那边都传遍了,我让人去打听了番,连都中各处也都在说,山东谋反,林老爷坏事了,爷杀了宰相的公子,没了林老爷护着,必死无疑……” 李婧闻言,面色变了变,有些自责…… 这些谣言,原是她让人去鼓荡起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平儿,轻声道:“平儿姐姐且放心,爷不会有大事,林老爷也是,等林老爷回京了,就一切都好了。这些日子,你好生在家歇息,帮我看着些香菱、晴雯、龄官她们,方才去迟了,她们就要上吊了!”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急道:“她们怎能这样傻?” 李婧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又嘱托两句后,方离开。 她还有一处要去,可卿院…… 出了平儿院,看到满地黄叶萧瑟,秋风转寒,李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回,为了帮林如海,贾蔷真是豁出去了。 也不知…… 罢了,他既然想这样做,她就陪他做成便是。 明日就让人把宁府内宅贾蔷房里人上吊、吞金的消息传出去,再添一把火烧起! 将林如海、贾蔷师徒传的越惨,越悲壮,等山东事传回来后,他二人才越清白! …… 绣衣卫诏狱。 贾蔷原本被关押在刑部天牢,后被转入诏狱。 想来隆安帝也担心,有人趁机让贾蔷在天牢里“悬梁自尽”,或是喝水呛死……那就让人郁闷了。 李暄在绣衣卫指挥使魏永的陪伴下,入了诏狱。 嗅到诏狱里腐臭的气味,李暄满面嫌弃,掩口而行。 身后伴随陆丰背着好大一个包裹,也跟着掩住鼻息。 不过等在诏狱内行走了不短距离,到了一处较为干净,走廊上面还透有一个小小的天井风口之地,看到左侧牢房中之人时,李暄就变了面色,素来惫赖慵懒的眼睛,也顺利凌厉肃煞起来,转头看向魏永。 魏永忙道:“王爷,此非下臣所为。宁侯在刑部天牢时,被关进死囚房,牢房内有七八个江洋大盗,亡命之徒。宁侯身手了得,下臣前去接人时,他刚打杀了三个,打残三个,重伤两个……” 贾蔷面上多有血迹和青肿淤血,眼睛也高高肿起,一只眼根本见不得人,另一只眼眼角也有血痕,看着李暄笑了笑,道:“王爷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我都躲到这来了,都没躲开你。” 李暄脸色难看的骇人,咬牙道:“好球攮的祝苍!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孤要去告诉父皇!孤要去告诉父皇!” 魏永苦笑道:“刑部尚书祝大人已经去宫里请罪了,三个牢头自尽,管刑狱的郎官也会拿下……” 李暄气的发抖,骂道:“这起子无法无天的混账,本王还拿他们没法了?” 魏永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 莫说一个清闲王爷,就是皇上,又能怎样? 李暄气了半天,看了看贾蔷,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嘎嘎乐道:“瞧你这德性!爷让你忍着些,别莽撞,你就是不听!如今可舒坦了?” 贾蔷冷笑一声,若非故意吃些苦肉计,他也不必落得这样惨,他道:“王爷出去代我传句话。” 李暄笑道:“你都这幅模样了,还给人放狠话?” 贾蔷摇了摇头,道:“我这点不算甚么,等出去后,自会寻祝苍那条老狗清算。刑部是罗荣提点多年的地盘,祝苍就是罗荣门下一条老狗。他熬不了多久……王爷帮我给罗荣带句话,我先生在山东有丁点闪失,就算我死在牢里,罗家门儿里能活出一条狗,我贾家上下百世轮回不为人。” 听这话,李暄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魏永亦是眯了眯眼。 李暄对魏永扬了扬下巴,魏永迟疑稍许,还是将牢门打开,牢房内有一简易但还算干净的床榻,一木桌,一木凳,一马桶,仅此而已。 李暄进门后,拉过木凳坐下,盯着木榻上的贾蔷看了稍许后,又笑道:“还吹不吹比爷俊俏了?你说你,不至于啊。罗士宽那群球攮的敢害林大人?” 贾蔷摇头道:“王爷,按常理来说,那群忘八贼羔子敢贪的那样狠?不敢!可他们就是贪了!按常理说,这太平盛世,白莲妖人能起事?也不能,可他们还是起事了!山东,北直隶所在,布置有重兵!若非那起子忘八有意纵容,甚至相互勾结,白莲教能起事?他们为何放纵白莲妖人,甚至勾结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让白莲教背这个锅?粮食不是他们贪的,是被白莲妖人给抢了去!如今我先生南下,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狗急跳墙之下,他们甚么事做不出来?总之,王爷代我传这句话就行。我先生但凡有丁点坏消息传来,罗家最好先把棺材都准备好。” 李暄看着贾蔷漠然的脸上都是戾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劝,只道罗家不敢。 魏永沉吟稍许,道:“宁侯还请放心,绣衣卫已经派了精锐人马去山东。旁的不敢保证,可皇上传了严旨,保住林相爷是第一重任。所以,宁侯还请放心……” “放心?” 贾蔷一只眼盯着魏永,缓缓道:“山东也有绣衣卫罢?山东烂到这个份上了,你娘的还跑这来让本侯放心?” 魏永语滞,李暄干咳了声,对贾蔷挤眉弄眼“小声”道:“他是父皇信重的人,你得罪了他,仔细他也安排人来,弄死你!” 魏永哭笑不得道:“王爷放心,宁侯也是……心中无私坦荡,既不贪权,也不贪财,所以无惧绣衣。下臣岂敢造次?只是,下官毕竟接掌绣衣卫日短,有些地方的确……宁侯怪罪的并无不妥。” 李暄嘿了声,摆手道:“行了行了,怪不到你头上。魏大人,你先下去罢,爷和贾蔷说些话……”见魏永迟疑,李暄扬起眉尖道:“你果真要听?那爷可说了啊!贾蔷,爷的大哥,托爷给你带句话,说……” 话没说完,魏永急转身,几步消失在牢房深处。 李暄见之嘎嘎直乐,又打发陆丰去放哨后,回头问贾蔷道:“贾蔷,林大人果真是要坏事了,还是你怕他有危险,在唬罗家?爷怎么觉着,你好似在弄险谋划着甚么劳什骨子大事?” 贾蔷:“……” …… 第0611章 此子德行不佳,配不得我尹家郡主? “我都惨成这样了……我且不提,我先生落入如此险境,也成了我在搞事情?王爷,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贾蔷心里怦怦跳,面上无法理解的问道。 李暄闻言想想也对,干笑了声,道:“旁人断不会这样想,只爷和你走的近些,才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番不是你能捣鼓出来的。罗士宽那群球攮的,是该杀。对了,这是我大哥送你的狼皮褥子,你估计要在这里面睡些时日,别落下病症来。” 贾蔷起身,动作引起的疼痛,让他有些扭曲面容,将狼皮褥子铺到木床上坐下后,感觉是好了许多,不过还是道了句:“只铺的不成,还得有盖的……劳王爷跟魏永说说,让我家下人来送吃食和被子,还有换洗的衣裳。另外,再送些书进来,往后不当官了,好好做学问。” “可去你的蛋罢!” 李暄笑骂道:“你这厮,比爷还能惹祸,就你还做学问?” 他咂摸了下下巴,道:“母后和爷都替你求了情,再加上林大人的体面,爷估计这一遭你多半不会有事,不过总要等山东的准信儿传回来后。林大人无恙,你自然也就无恙。林大人若有个万一,父皇也会保你无恙。对了,有没有甚么要紧的事,要求爷的?” 贾蔷道:“其实没甚么要紧的,西斜街那边或许有人动手,德林号也会遭人刁难……不过应该也都还好。” 李暄撇嘴道:“是啊,林大人生死未知,可也未必就一定会出事。再说,你们还有一个大理寺卿,还有一个太仆寺卿,还有开国一脉……” 贾蔷闻言哑然一笑,道:“我先生且不说,其他人未必能顶用,主要是我和王爷为友,他们忌讳。” 李暄扬起眉尖,将信将疑道:“果真需要爷去转转?你贾家那么大的牌面……” 贾蔷冷笑一声道:“贾家的牌面?那群蠢货此刻八成在算计着,怎么瓜分东府的家业呢。” 李暄呵呵笑道:“高门大家子里,这种事还不是寻常事,有甚么好气的?得,那爷得闲就去转转。行了,你好好歇着罢,爷让魏永给你送些好的疗伤药来。” 贾蔷“嗯”了声,看着李暄潇洒的离去后,轻轻呼出口气,躺在了狼皮大褥上。 看着黑暗阴冷的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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