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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搬出贾代善来,林如海又岂会为一老妇所左右?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至于不看此信,自是对林如海的信任和尊重。 “你去罢。” 打发完贾瑞后,贾蔷回到后面茅草屋内,虽神情如常,但黛玉还是一眼看出了不同,问道:“可有甚么事?” 贾蔷想了想,倒也没隐瞒,道:“老太太写了封信,打发贾瑞南下山东送给先生。” 此言一出,诸姊妹都变了面色。 黛玉也是蹙了蹙眉心,随即摇头道:“爹爹知道轻重,不会在这样的事上偏袒。” 说起来,似不是甚么大事。 往小里说,就好比族中糊涂长者想觊觎年轻族长家业,还没得逞。 肚量大些的,不过一笑了之。 但往大里说,却更像是宗室王公,想要窥探大宝,这却是实打实的谋逆大罪! 贾家这样的情况,毫无疑问,更贴近后者。 果真让贾赦得逞了,就不止是夺去几亩田地的事。 到时候即便他知道李婧怀有贾蔷的骨肉,也必会杀之以绝后患。 这种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大家子里都司空见惯,不算甚么新鲜事。 所以,林如海也绝不会纵容。 听闻黛玉之言,贾蔷笑了笑,道:“是啊,先生断不会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动摇的。可惜这老太太,却是愈发糊涂了。” 宝钗看着贾蔷的面色,轻声问道:“蔷哥哥,是对老太太失望了么?” 贾蔷闻言一怔,随后却隐隐有些恍悟,原来他心情失落在此。 对于贾母,他并非如同对贾赦夫妇和王夫人那样,厌恶至深。 虽然有种说法,贾家衰败之根源,便在这个老太太偏袒幼子,是非不分上。 可是假如她未偏袒贾政,而是让贾赦入主荣国,贾家的下场难道就会好么? 答案不言而喻,怕只会衰败的更快,更惨。 贾赦志大才疏,骄狂奢靡,厚颜无耻,毫无底线! 而贾政虽是假正经,迂腐酸儒,但至少表面上,他还在努力维持一个文人的清高。 贾政不会去贪敛无度,不会去追逐权势,自也不会主动参与那些是非大乱中。 当然,被动卷进去后,他也是毫无脱身之法的,只能为人利用…… 但无论如何,荣国公生下的二子,本皆无能之辈,贾政当家虽名不正言不顺,却也不至于太过折腾。所以致使贾家衰败罪魁祸首的名头,实不该扣在一个贾母头上。 贾母充其量,就是因为看到宝玉是衔玉而生,故而十分偏宠的一个寻常老太太罢。 且,尽管这个老太太当初是为了元春在宫中能成势,避免他这个风口浪尖的“太上皇良臣”惹出麻烦,拖累了元春,才强逼着他送黛玉南下…… 但不可否认,正是有了这个由头,他才能与黛玉相知相识,而后得以拜师林如海。 等到回京城后,又是因为宫里想以他这个“太上皇良臣”为刀破局,借贾元春之手,让贾母、王夫人逼着贾蔷袭爵…… 但也是因为这个爵位,给了贾蔷晋身的根基,才有了眼下可传百年富贵的家业。 再后面,还有尹家之事…… 对于这三件事,贾蔷原可以不领情。 毕竟,每一桩背后,贾母的动机和初衷,都不是为了他好,而是在利用他。‘’ 甚至,还存下了牺牲他的准备。 但贾母利用他的目的,却又不是为了她自己。 她和王夫人不同,王夫人一切动机都只是为了宝玉和王家,而贾母,更多的是为了贾家,只是顺带着对贾政和宝玉有利。 正因为冷静客观的看清楚这些,再加上林如海和黛玉的缘故,贾蔷平日里对她,总还算敬着一分。 但他没想到,昨日他已经将话说的那样清楚了,说好了等林如海回来后再有动作,贾母却仍在背地里搞这些动作,提前送书信给林如海,她想做甚么? 以为如此,就能迫他就范? 可笑! 贾蔷心中清冷,且看她到底想如何罢,若果真也走上邪路,那也怪不得他了…… 心中想明白这些,又见姊妹们看他,贾蔷摇头笑道:“原也习惯如此,不过,无伤大雅之举措,亦是无用之举。这一回,我必正本朔源,还贾家一个清静。被利益得失蒙住眼,黑了心在背后落井下石捅刀子之流,绝不能继续安然无恙的留在贾家。等扫清完这小小一方寰宇后,不止我安心,你们日子也过的舒心……告诉你们这些,原也只为了让你们引以为戒。行了,不说这些了。今天庄子上的女人要入秋桃林摘桃,你们可有愿亲自去尝试一下这样生活的?” 本还沉浸在沉重气氛中的姊妹们闻言,不解看了过来,这是让她们去当苦力不成? 贾蔷呵呵笑道:“整天养尊处优,时日久了无趣的很。人一生,总该去多尝试几种体验。我建议你们都动动,在这多住几天,摘许多桃,再学习一下酿酒的学问,一人酿一坛。却不是为了眼下吃的,带回去后埋起来,等遇到甚么有意义的日子,再起出来吃了。顺便,也看看寻常人的生活,到底是甚么滋味。” 一众女孩子哪里还听得下最后一句的良苦用心,纷纷想着如何摘桃呢。 未几,李婧领了三个农家婆子进来。 那三个婆子先看到贾蔷,急忙上前磕头,贾蔷摆手免礼。 又见她们哆哆嗦嗦的,干脆先离开,让她们自己去理论。 果不其然,听他说要走,三个婆子立刻自在了许多,等贾蔷出门时,正听到她们建议姑娘们穿粗布衣裳呢,恰好,贾蔷早为她们准备了…… 出了门后,贾蔷先一步与李婧前往桃林。 路上,李婧问贾蔷道:“爷,区区贾赦夫妇、贾政夫妇,爷若想除去,总能不知不觉‘病逝’,绝无破绽,又何必生忧?” 贾蔷笑骂道:“扯淡!你以为朝廷是江湖?还绝无破绽……我告诉你,绝无破绽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我闹出大动静来,甚至搬出皇上旨意来,逼得贾赦滚蛋,贾政退位,落在外人眼里,还算正常行径。可我若是让他们两家子不知不觉好无破绽的暴毙,你想想看,在别人眼里,我又成甚么人了?” 李婧恍悟,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头,道:“怪道孙嬷嬷都说我,一孕傻三年。如今愈发贪睡,快成废人了!” 贾蔷前世就知道孕妇时期女人内分泌会不大正常,因此心理常会有偏差。 无论是产前抑郁还是产后抑郁,都是极痛苦的病症,因此不敢轻忽。 他牵起李婧的手,笑道:“你还真是不知足!你还快成废人了?爷身边几个女人,有人想怀上身子都快想疯了,偏怀不上。再看看你,李女侠,说要怀上,立马就有了。你还说你是废人,岂不是在骂人?” 李婧闻言,有些郁沉的俏脸舒缓了许多,否认道:“哪有!” 贾蔷呵呵笑道:“再说,对你来说,眼下还有甚么比安安稳稳诞下麟儿更值得称赞的事?对了,还记得我要送你回扬州的事?” 李婧闻言,眼睛有些闪亮的看向贾蔷。 贾蔷呵呵笑道:“我说话何时不作数过?” 李婧大喜,心中再无郁气,不过又担忧道:“爷走得开?” 贾蔷笑道:“如何走不开?” 李婧有了身子后,女儿气明显多了许多,撇撇嘴道:“爷那么多大事,林老爷回京后,只会更忙。韩彬那些人也要回来了,爷放心得下?” 贾蔷好笑道:“先生还指着我?半山公他们回来,和先生之间当然会有斗法,但他们之间的斗法,多是君子之争,是在可控范围内的。再者,先生已经占据了极大先机。我再出手,未免让人觉得欺负了人。再者,我也不单为了你……” 李婧奇道:“还有甚么?” 贾蔷道:“今年是林妹妹的母亲病逝十周年的日子,我和她一起回去拜祭一番,谁还能拦我?” 李婧:“……” 见李婧不语,贾蔷笑道:“你不会觉得你是个搭头罢?” 李婧白他一眼,摇头道:“我最近在想一事,就是不知道妥当不妥当……” 贾蔷笑道:“你且说来看看。” 李婧道:“这次爷入诏狱,最让我吃惊的,就是林姑娘的表现,实在是出人意料!但林姑娘有这样的勇毅魄力,其实是极大的好事。尤其是等和爷大婚后,愈发名正言顺。所以,我想着,往后是不是夜枭的人,也可听命于林姑娘?或是,单分出一部分人手来,听命于她?手上果真有一部分可指派的力量,林姑娘心里会更有底些。” 贾蔷想了想,犹豫了下,道:“此事,我再思量思量。” 果真要培养出一个倒拔杨柳林黛玉? 若是让黛玉手里握一支可杀生的力量,那可比简单一个倒拔杨柳要厉害的多。 倒不是怕她伤人,就怕她伤己。 不过…… 也非全是坏事,谁也不知道意外甚么时候降临。 摇了摇头,贾蔷道:“此事等先生回来后,再议一议罢。” 说罢此事,二人继续在桃园中行走。 大半早熟的桃都已经被摘下了,桃园的桃子并不外卖,都被酿成了果酿。 只西斜街会馆那边,每天都能消耗不少。 女人爱逛街的天赋,不分古今。 尤其可以预料到的是,随着林如海在山东立下惊世大功,回京之后权倾朝野后,贾蔷麾下的生意只会一日比一日好。 “接下来,还是得低调发展啊,万不能高调,不然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在一处矮坡站定,贾蔷眺望桃林,轻声笑道。 李婧点点头,道:“夜枭的人已经将那几位将要进京的大员底细摸了遍,没一个好相与的……” 贾蔷笑道:“好相与的,能在景初朝成为刺头,还能步步青云,压都压不住?这样的人,必是性格极为鲜明者。他们顶多只有一个共性,就是清廉。但论起手段来,有的刚直,有的寡言少语,手段却暴烈,有的看起来刚烈,言辞锋利,手段却阴柔之极,让对手防不胜防,有的擅长阳谋,也有的好弄险,使奇计……但毫无疑问,皆是人中龙凤。先生曾同我说过,这些人都是人杰,是我学习的榜样,让我务必戒骄戒满,人一旦自满,就离衰败不远了。” 李婧抿嘴笑道:“爷得遇林老爷,当真三生有幸。” 贾蔷闻言呵呵笑了笑,叹道:“是啊,三生有幸。” 说话间,听到侧面传来一阵动静,传来阵阵笑声。 贾蔷笑道:“来了!走去瞧瞧!” 李婧笑道:“爷也会顽,还特意准备了些农家衣裳。姑娘们穿惯了绫罗,哪里穿得了这样的粗布衣裳?” 贾蔷哈哈笑道:“那岂不是更有趣?” 说着,与李婧往西面行去,未几,就见三个农妇和三个先前没见过的农家姑娘,引着一众“村姑”嘻嘻哈哈的搭着筐背着箩过来。 看到贾蔷出现,众人大惊,尖笑着闪躲起来。 贾蔷哈哈大笑道:“老天爷!这都是从哪来的那么多村花?” 只见黛玉、宝钗、湘云、宝琴、三春并凤姐儿、可卿、平儿、尤氏、尤三姐、香菱、晴雯、紫鹃、莺儿等一大群环肥燕瘦的女孩子们,此刻都去了往日里的绫罗纱裙,穿着颜色各异的布衣。 上面是衣裳,下面是裤子,外面罩一件齐膝短裙…… 便是这,也是她们从未穿过的粗陋衣裳。 连头上的珠钗也都不能戴了,换上了李婧早先使人备好的木钗。 旁人都怕羞,不愿和贾蔷相见,独香菱不怕,喜滋滋的跑到贾蔷跟前,跟他显示她的花布衣裳,还有脑后扎起的两个小发髻,也用花布包起,有趣之极。 黛玉依旧俏生生的站在那,星星点点的美眸白了贾蔷一眼,水灵的如同一支刚凝晨露的芙蓉花。 宝钗则不同,身姿丰润的她,去了宽大奢华的绫罗遮掩,穿着相对纱裙来说算是紧身的布衣,其身量在姊妹间着实有些惊人。 再一一看下去,贾蔷只觉得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有婆子胆大些,同贾蔷笑道:“老爷家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都像天上的仙女儿,这样好看,穿上布衣也不是寻常人,哪里做得了这些粗活?” 贾蔷一摆手笑道:“像是天上的仙女儿,说明并非真的是。既然不是,就该食人间烟火。姑娘们,快干活摘桃了!地主老爷家,也没余粮吃啦!” 这戏谑之言,引来一片啐笑声,湘云更是凶狠狠道:“先摘你的桃吃!” 凤姐儿、平儿等几个过来人面色古怪忍笑,贾蔷则大惊,道:“我还是先落荒而逃罢!” 众人大笑! …… 山东境内,聊城北。 河阳沟。 阴沉沉的天空布满乌云,绣衣卫指挥使魏永站在河阳沟西侧的半坡上,面色淡漠。 河阳沟夹道内,十来架囚车依次排列。 囚车周遭,恍若人间炼狱,一片尸山血海! 这些人,都是从京城而来,领着必杀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的死命令! 他们绝不能让三人回京,去指正赈济灾粮盗卖一案背后的黑手们。 只要三人不能活着回去指认,那么此案到罗荣就为止了。 若是他们活着回京…… 又将不知有多少豪门,将临抄家灭族之祸。 魏永看着夹沟内成百上千的死尸,目光森然冰寒,他以阳谋之计,在此埋伏了二百强弩手,三百强弓手。 又亲领五百绣衣卫压阵! 结果,占得先机的情况下,仍折损了近二百绣衣卫。 这一千余人里面,绝不止那些高门豢养的打手和江湖杀手,还有精锐军卒! 因为再高明的江湖客,也不可能去结阵迎敌! 只可惜,这些人原就是被当成死士,身上没有丝毫线索。 不过,他在京中还布置有后手,如此规模的人手调动,不会留不下蛛丝马迹。 且这一场恶战下来,京中那些人,怕是要痛的睡不着觉罢? 眸光闪了闪,魏永沉声道:“王阿大!” 不远处一绣衣卫百户忙应道:“卑职在!” 魏永道:“你即刻回京,在京中散播今日伏杀之事,并传言罗士宽等人未死的消息。另外,让朱雀千户四处调兵,做出南下支援本座的模样,再隐晦外传,就说山东这边,绣衣卫损失惨重。” 王阿大闻言眼睛一亮,恭敬道:“大人之意,是再钓一波逆贼?” 魏永呵了声,淡淡道:“废物,总要利用到底才好。” 王阿大大声领命,不过转身之际又有些犹疑,轻声道:“大人,卑职走后,曲阜那边,林相爷身边是不是要加派人手?不是说还有大批人手,是冲着林相爷去的么?” 魏永侧眸瞥他一眼,冷笑道:“快走你的罢,就你这点道行,还去替林相担忧?那些去曲阜的人,只会比这里的死的更快!快滚!莫要自作聪明,贻笑大方!” 王阿大闻言也不嫌丢人,敬服道:“若如此,林相爷当真不愧是名相啊!上马能为帅,下马用计也能杀人,了不得!” 魏永笑骂道:“还用你说?那可是皇上倚为国之柱石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这会儿,那边也应该完事了。” 说着,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 曲阜。 赵府书房。 林如海在几案上书写着甚么,听到书房房门响声亦未停顿,直到一盏茶功夫后,才搁下毛笔,问道:“都解决妥当了?” 老仆林忠微微欠了欠身,笑道:“老爷放心就是,有侯爷的人手援手,再加上青隼,这股力量已经不比在扬州时差几分了,那些人想在曲阜闹事,岂不是找死?只是……”他迟疑了稍许。 林如海淡淡问道:“只是甚么?” 林忠小声道:“只是,咱们手里的青隼根底,怕要被绣衣卫都侦知了去……” 林如海呵呵一笑,道:“皇上原就知道青隼的存在,藏着掖着,反倒着相了。再者,也无不可对人言之处。此事就这样罢,回京后,我会与皇上详说的。不过,这一回后,青隼也不该再继续存在下去了。” 太犯忌讳! 林忠闻言大为不舍,道:“老爷,纵然咱们用不着,也可以给侯爷啊!” 林如海沉吟稍许,摇头道:“他手里的人,也不宜过盛过强。圣心如炬,自有尺量。回京后,只让岳之象去蔷儿那边就是。留下几个打探消息的,其他的人,都交给绣衣卫。” 岳之象,乃青隼内第一战将! 跟随林如海在扬州那些年,立下了汗马功劳,比高隆更勇更能杀。 而这样的人,原都是难得善终的…… 林忠闻言,倒也高兴,笑道:“给侯爷也好,老爷到底春秋也高,将来小公子出生后,原要侯爷和姑娘多多费心,看护照顾着。” 林如海闻言,眉眼间多了几许笑意。 梅姨娘有身孕之事,着实让他心喜。 若能得一血脉,实乃上天眷顾。 不过林忠说的也不错,以他的年岁和身子骨,再能坚持,怕也很难坚持到孩儿长大成人,终究还是要托付给贾蔷和黛玉。 却也没关系,他信得过这两个孩子,甚至更在孩子生母之上…… “准备准备,明日回京!” 第0637章 被人打烂脸 入夜。 三大堆篝火熊熊燃烧。 天上的繁星密密麻麻,可在贾家女孩子们的眼里,却不如桃园的桃多…… 这一天,怕是她们一生中最累的一天了。 看着一个个面色惨淡的女孩子,贾蔷哈哈大笑起来,惹来一群白眼飞来。 黛玉也笑,她今儿虽也摘了不少,可她并不算很累,因为她有个好帮手,香菱。 今儿个香菱可出了大彩了,往日里贾家诸姊妹们只知道她和贾蔷共患难过,是贾蔷的心头肉,宠的不得了。 可寻日里瞧她,虽生的极好,可分明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娇憨童趣。 幼年被拐子拐走,让贾蔷养了两年,如今已经丝毫看不出身上有过往黑暗际遇的痕迹,天真无邪快乐的像她养的小老虎。 许多人只觉得她命好,然而今日众人却大吃一惊。 香菱就会围着黛玉打转,自己摘了一筐桃挎在身前,还非要将黛玉的筐背在身后,装的满满的前后两筐桃儿,中间几乎看不到香菱的脑袋。 即便这样,她走起路上居然毫不吃力。 小老虎当眼睛,跑的飞起! 姊妹们看到这一奇景,差点没笑死。 有她这个小狗腿帮忙,黛玉摘了许多桃儿,还不累,对香菱这个丫头也愈发喜欢起来。 其她姑娘却既艳羡又好气,她们身边的大丫头也都向着她们,可平日里却和姊妹没甚大分别。 就连规矩最大的宝钗,莺儿也不会这样狗腿子。 再看看香菱,分明已经是贾蔷房里人了,还那样得宠,结果狗腿的一塌糊涂。 真是天生姨娘命! 不过看着这会儿和小角儿、小吉祥、十二戏官嘻嘻哈哈顽成一团的香菱,众人又忍不住羡慕起来。 这样的生活,谁不喜欢? 可真正能做到的,实在太少了…… 哪一个女儿家,没有自己的烦心事? 不过,今日一遭苦干,倒是让她们往日里郁结在心底的一些哀伤悲痛,消散了许多…… “蔷儿,明儿个果真还要去酿酒?” 凤姐儿今儿也累惨了,不过心里反倒觉得爽利通透,看着贾蔷问道。 其她女孩子听了,却花容失色。 宝钗啐道:“你这村婆子要去酿自去酿,我是不去了!” 她体丰怯热,偏生这两日虽秋高,却是艳阳高照,有秋老虎回头反咬一口的兆头。 今儿摘了一篓桃儿,背了一路,衣裳差点湿透了…… 宝钗素来注重仪礼,苦累倒也罢了,却如何能忍这种? 偏偏某个当哥哥的不知羞,还时不时的瞄她一眼。 女孩子对这种目光,怎会感觉不到? 她可不想再穿这样显屁股的衣裳了,看起来,羞煞人! 她不愿,迎春也受不住了,摆手笑道:“罢罢,天儿太热,可干不动了呢。我也不要蔷哥儿的工钱了……” 难得迎春说个笑话,众人都给面子的大笑起来。 探春聪明,道:“蔷哥儿,不是说好了,还来钓鱼么?要不,明儿大家去钓些鱼虾来吃?” 贾蔷笑道:“随你们,这些桃儿放起来,会有人帮你们酿。明儿我有事要回城一遭,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啊?” 众人吃惊,黛玉道:“不是后日才回城么?” 后日也不是大家一起回,是贾蔷要送黛玉回。 梅姨娘有身子,黛玉放心不下,执意要回去的。 其他人,则要再等几天,最好等到林如海回京,解决完贾家纷争后再回。 毕竟有些事对她们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些。 心里狐疑他回京的目的,凤姐儿有些惊疑不定道:“蔷儿,你明儿回京做甚么?” 老太太今日才私下里打发人去山东送信,别是惹怒了贾蔷,要回去算账。 虽然对王夫人这个姑母、贾赦夫妇这对公婆厌恶痛绝,但对贾母,凤姐儿还是有许多感情的。 若无贾母,这些年她在贾家待的只会更艰难。 贾蔷看出了她的惊忧,没好气道:“恪和郡王妃让恪和郡王来请我,明儿去邱家露个面,捧个场。邱家太夫人明儿大寿,人家想风光点过。” 凤姐儿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见贾蔷目光隐隐不善,想起某些不妙之回忆,忙高声笑着讨好道:“蔷儿如今愈发了不得了,王妃家都求着你去搭体面……” 黛玉似笑非笑白她一眼,湘云笑道:“蔷哥哥,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做臣子的,那位王爷是皇上爷爷和皇后奶奶的儿子,怎和你顽的那样好?” “爷爷奶奶”的叫法让黛玉好一通耻笑,湘云恼了句:“再不饶人一点好!”又看向贾蔷。 贾蔷笑道:“先前不是同你们说过么,俩不成器的混在一起,臭味相投。” 宝钗笑道:“你还不成器?” 不过见贾蔷看过来,只一触碰那目光,不知怎地就面皮滚烫,想起白天被盯一事,微微偏过脸去。 那份女儿家的娇羞,着实惊艳。 贾蔷没敢多看,笑了笑,道:“我这样的,对权势又没甚么野心,是朝廷里的老爷们最喜欢的,因为不会和谁去争官做。恪和郡王呢,和我差不多。他也没甚野心,只想着孝顺皇上和皇后,赚些银子给皇上、皇后修个园子。银子赚够后,就是享福受用。谁耐烦和那些禄蠹们争抢甚么?我若不是这样的人,薛大哥也不会和我顽的好,是不是?” 宝钗闻言,回过脸来笑道:“还说呢,我哥哥听说你和王爷好的快成亲兄弟了,懊恼的不成。” 众人闻言好笑,黛玉问贾蔷道:“等宝丫头的哥哥好了后,你带着他去见那王爷?” 贾蔷笑了笑,道:“同类型的,最好还是别见了……” 尤氏都忍不住奇道:“不是说都志趣相投么?怎又成不好相见了?爷们儿家的事,倒比我们女人还复杂。” 众人笑了笑,贾蔷道:“我是说相貌相近的……” “噗!”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笑喷。 黛玉拿绣帕打了贾蔷一下,取笑道:“你好不好意思呢?” 贾蔷哈哈一笑,仰头望着漫天繁星,又有夜风吹拂,远方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简直美妙,他轻声笑道:“这样的田园生活,真是舒适啊。” 黛玉闻言,心里竟生出一抹愧意,她始终认为,是她引着贾蔷去见了她爹爹,最后才将贾蔷拖下水,遭遇了那么多险境和磨难,更改了他的志向的。 似感觉到黛玉心声,贾蔷又转过头,冲她眨了眨眼,笑道:“不过若是果真长居此间,久了难免乏味。我如今渐渐感觉到,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也!” 黛玉心下感动之极,却嗔道:“又说大话,你如何与天斗?这话传出去,非落大祸不可!” 贾蔷打了个哈哈,道:“我是说,与天灾斗……” “噗嗤!” 一旁的可卿忍俊不禁,待贾蔷、黛玉齐齐看过来,她抿嘴笑道:“叔叔这样的人,原也只有姑姑这样的,才降伏得起。” 黛玉望向可卿那绝世容颜,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可卿这样的相貌,实在是……倾国祸水,让她心生警惕。 可是看着可卿面上眼中不遮掩的恭维,和隐隐的讨好,黛玉到底心头一软,与她微微颔首浅笑。 她到底是善良,不愿意为难这些苦命人…… 可卿见黛玉如此,一张脸绽放的笑容,简直让人惊艳。 不过,她与贾蔷对视一眼后,就挪开了目光,看向远处飞舞的萤火虫…… 今天实在太累了,诸人也没了唱戏演曲儿的兴致,又略略坐了坐,轮流洗完温汤后,就都去睡下了。 贾蔷守在最后,等庄子里的婆子们将火都灭了,碳火填埋好后,方上山去休息。 这一宿,百灵鸟的叫声,也格外的婉转动听,欢快悠扬…… …… 翌日清晨,贾蔷一早就离了桃园,回到京城。 一回到神京城,就觉得城内城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径直去了马车行,让人牵拉了一架上等马车后,便前往了恪和郡王府。 邱氏不值一提,但李暄的面子却要给。 不管李暄和皇后背后抱有何种目的,多半是为了拉拢林如海,但他们本身,已经对他给足了体面。 甚至,李暄和他之间,也的确成为了好友。 这红尘人世间,又哪有那么多纯粹的交情? 若有太重的精神洁癖,除非做个孤家寡人。 天地本混沌,更何况成年人的人心? 所以,贾蔷也乐意和这样一个王爷,做个浊世好友。 “好球攮的,你果真就送一架马车?太不给爷体面了罢?” 贾蔷的想法,在见到这忘八后,有些开始动摇。 李暄和王妃邱氏一道至前厅后,李暄当头就问贾蔷准备甚么寿礼,待得知是上品马车后,就炸了。 那浮夸的表情,让人作呕…… 果不其然,邱氏嗔他一眼后,同贾蔷笑颜如花道:“已经很贵重了,昨儿还听我兄弟说,如今你们车行的马车成了紧俏货,好些人拿银子预定都预定不到呢。” 贾蔷点点头,道:“王妃说的是,近来是很紧俏,不过再紧俏,王爷和王妃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李暄也不乱嗷嗷了,提醒邱氏道:“便是贾家,也只有荣国太夫人有一架这样的马车,其他人是没有的。这车其实钱不钱的还在其次,东城那些土财主拿一万两银子来,也排不上号来订一架。眼下排队的,都是皇亲国戚、武勋亲贵和家里出过三品以上的人家。” 当然,他不会说宁国府里停了整整十驾马车,但那些不算西府的,是贾蔷的,自然不必提。 至于后面的话,吹牛更吹海了去。 谁要拿一万两银子来买车,李暄能把宗室亲王的挪移出来…… 邱王妃不知此节,闻言后愈发觉得面上有光,看着贾蔷笑道:“我如今身子不便,去不得邱家,若邱家有甚么招待不周到的地方,你只看在王爷和我的面上,莫要笑话。等再过几个月,我亲自做东道,在王府宴请你和子瑜!” 贾蔷笑道:“王妃客气了,不过一架马车而已。” 李暄怕他往掉价里说,忙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罢,别耽搁了!” 邱氏又叮嘱了好几言后,目送着李暄和贾蔷离去…… …… 出了王府后,李暄骑在马上,看着贾蔷的面色,忽地笑骂了句:“球攮的,你小子可别沉溺在温柔乡里造坏了身子骨。黑眼圈都出来了,晚上不睡觉的么?” 贾蔷闻言微微一滞,随即摇头道:“胡扯甚么,这几天忙着处置家务事,一脑门子官司,哪有心思想那些?” 李暄奇道:“家务事?你们国公府除了你就是俩俏寡妇,有甚么家务事?” “……” 贾蔷黑下脸来,道:“乱扯甚么臊!我就不信王爷没听过些……我下狱的时候,西府大房的贾赦以为我要败了,就带人打上门去,要夺了这份家业。西府如今二房当家,二房贾政虽未同意,也未阻拦,倒是贾政的老婆动了心,附和了几句。那位老太太劝了劝,见没劝住,也就撂手了。” 李暄闻言沉下脸来,皱眉道:“这种事还用打官司?这天下除了王法之外,还有宗法。就算论王法,你也占着理。荣国公贾代善也算是英明一世,他这俩忘八儿子,实在混蛋的很。” 贾蔷摇头道:“先荣国当年对我先生有莫大恩遇,更将嫡出爱女下嫁。荣国公在世时,我先生那些年日子过的别提多自在。有这份恩情在,许多事我都不好做的太过。可又不能就此放过……罢了,等我先生回来后再说罢。” 李暄听了个莫名其妙,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看着贾蔷打马前去,他也不虑其他,跟了上去。 浑然不知,贾蔷打马向前时,悄悄的摸了摸眼圈…… 真的假的? 不应该啊,以他现在古怪的体质,这点操劳算甚么? 然而他刚仔细揉了揉眼圈,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爆笑声:“哈哈哈!贾蔷,你果然是个浪货!!让爷诈出来了罢?哈哈哈哈!” 李暄打马上前,看到贾蔷黑着一张脸,愈发笑的前仰后合,道:“贾蔷,你居然还编排出那么一套废话来哄爷?哈哈哈!” 贾蔷恼羞成怒,扬起马鞭在李暄那匹黄骠马上抽了一鞭子,黄骠马撂着蹄子跑开,然而迎面而来的风依旧挡不住李暄放浪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沿街百姓纷纷诧异,那位身着王袍骑在马上的年轻王爷在笑甚么,贾蔷刻意勒紧马缰,同路人解释了下。 他指了指脑袋,面露同情色,对他们道:“王爷脑子撞到拴马桩上,撞坏了。” 行人们纷纷恍然大悟。 …… 神京东城,宣阳坊。 快进邱家前,李暄忽然问贾蔷道:“都安排好了没有?” 贾蔷奇道:“安排甚么?” 李暄“嘶”了声,道:“安排你的人早点来邱府,叫我们去会馆那边啊!你不派人来说,会馆那边出了事,爷和你怎么好走?这么简单的事,也要爷教你?” 贾蔷好笑道:“王爷,你不好走啊?反正我很好走,毕竟我还在孝期,进了门送了礼就走。邱家只会感念我给足了脸面,不会埋怨甚么。” “……” 李暄咬牙骂道:“好下流的种子!爷不管,今日你必给爷寻个法儿!不然,爷今晚就去你桃园庄子住下!” “……” 贾蔷想了想,正经道:“其实还是很简单的,王爷就说今日我要和元平功臣擂台上打生死战,不去不放心便是。” 李暄闻言眼睛一亮,笑道:“贾蔷,你还真是个鬼机灵!怪不得你能哄住那么多女人,这骗人的门道是一溜一溜的啊!” 贾蔷莫名看了他一眼,道:“我何曾骗人?若是骗人,又如何与王妃交代?” 李暄:“……” …… 邱府大门前。 贾蔷先一步拦下见礼的内务府广储司郎中邱辛,温声笑道:“世叔不必多礼,原该进府与老夫人见礼,王妃平日多有优待,故而当以晚辈磕头祝寿。只可惜身上带着重孝,这大喜之日,不来不好,来了进去又不好,就在此门前遥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罢!” 说着,往后院方向遥遥一礼。 邱辛见之目瞪口呆,心里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有重孝的今日当然不好上门,可贾蔷身份贵重,身后的林如海身份更加贵重。 他要是不说此事,邱家谁会介意此事? 如今巴结都巴结不上的贵人,他是厚了大面皮登门求的他女儿,这才请了来。 可既然人家说出了口,如此名正言顺的理由,他还能说甚么? 刚强挤出微笑来,替其母谢了礼,正想着到底请到哪处去吃个茶,就见自家女婿恪和郡王李暄,也遥遥一拜,道了句:“孤王也遥祝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贾蔷:“……” 这忘八一看就知道小时候没好好读书,如今连祝寿词都要抄。 邱辛更是差点一口血吐出,跟在他身后的长子提醒道:“王爷不必遥祝。” 李暄叹息一声道:“爷原本的确不必遥祝,可是全怪他!!” 说着,他怒指贾蔷,道:“这厮前儿才从诏狱里出来,就因为当街杀了罗荣之子,那会儿爷就走开一会儿功夫,他就不行了,没人管束就撒野!上回也就罢了,罗荣一家都是反贼,杀了也就杀了。可谁料,这小子今儿又和元平功臣一群衙内签了生死状,要在西斜街擂台上决一生死!爷今儿若不去看着他,他能把人杀光!果真如此,爷怎么跟他爹娘……怎么跟他死去的爹娘交代?怎么跟他先生交代?怎么跟宁国公……哎哟!我草!贾蔷,你敢踹爷?你给我站住!!” 看着李暄被踹了一个踉跄后,勃然大怒去追杀贾蔷,二人一前一后跑的没影儿,邱辛一张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精彩! 他的女儿,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个荒唐王爷?! …… 西斜街,太平会馆。 整条西斜街道上,早被马匹堵死。 这还是贾芸、薛蝌早早动了脑筋,让西路院开集时间和东路院开门的时间岔开了。 若是挤在一起,怕是连外面的大市街都要堵起。 好在,没人敢挡李暄的王驾,贾蔷这个会馆主人才不用拥挤于其中,爽利进了会馆。 入会馆后,薛蝌迎了出来,将贾蔷、李暄二人引入北厅。 此刻镇国公府牛继宗之子牛城、理国公府柳芳之子柳珰、襄阳侯府戚建辉之子戚琥、安定侯府胡深之子胡宁、定城侯府谢鲸之子谢强等十位衙内俱在。 这十人背后的十家开国功臣,是眼下开国一脉中所有在职掌兵的豪门。 除此之外,皆不成器者。 见到贾蔷、李暄进来,十人忙起身见礼。 李暄见此辈人人身上带伤,鼻青脸肿,忍不住哈哈笑道:“贾蔷,你的人不行啊,怎么一个个都这个鸟样子?” 牛城、柳珰等闻言,愈发臊的无地自容。 贾蔷见了呵呵一笑,道:“你懂个屁!半年前他们上擂顶天坚持一个擂,现在哪个不比先前进步数倍?元平那群小崽子杂碎就是我拿来给他们练手用的。过二三年王爷再来看看,随便出来一个,不把姜林之流的屎尿打出来才怪!” 这话牛城等人听着提气,谢强和他老子谢鲸有些类似,都是粗大的身材骨架,好大的脑袋,此刻瓮声道:“侯爷,不用二三年,最多再过一年,我非把姜林的脑袋砸开花!” 李暄哈哈笑道:“是不是吹牛皮啊?姜林那小子丑是丑了点,可伸手还是很不错的。” 谢强闻言登时急了,可也不敢对李暄不敬,急眉赤眼的脸都紫了。 贾蔷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道:“王爷又不懂武,你和他说个屁!” 不理笑着骂骂咧咧的李暄,贾蔷随薛蝌又往里去,刚走两步,眼睛陡然一眯,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去。 只见里面两张简易木榻上,躺着随他从王家出来,素来沉默寡言,但训练起来都在玩命的王安、王云二人。 但此刻,两人的整张脸都被打烂了。 若非二人沉默的眼神是贾蔷所熟悉的,连他都认不出,这两张脸上鼻梁断裂、鼻翼撕裂、嘴角撕裂几露牙齿、脸颊撕裂看不出好肉的二人,就是一直跟在他麾下誓要出人头地报效于他的亲随。 贾蔷看了好一阵后,阻止了二人挣扎着起来见礼,回头问薛蝌道:“他们一直养在这?郎中怎么说?” 薛蝌忙道:“有爷留下的那些药酒,总算死不了。其实只是脸上伤的厉害些,内腑都还好,伤的虽重,但不致命。不过若能请太医圣手来医,许能好的快一点……” 贾蔷点点头,回头看了李暄一眼,又问薛蝌道:“我记得,咱们会馆有从兵部得来的擂台生死笺?” 自古以来,军方内部就有死亡指标。王子腾虽然只是空架子的兵部尚书,但得一些生死笺还是轻而易举的。 薛蝌闻言面色微变,点点头道:“有。” 贾蔷道:“去给我取三张来,今天我要用。”说罢同李暄道:“我今儿多半要受伤,能否劳王爷请两个擅长外伤的太医来?最好多带些金疮药。” 李暄皱眉道:“贾蔷,你别冲动。如今你甚么身份,又不想着和那群丘八争甚么,何必冒这份险?” 贾蔷摇摇头,道了句:“王爷,这不是意气之争。军中竞争,原十分残酷。其实打死都不要紧,打不过是本事不济,没甚么可说的。但他们不该故意将人折辱成这样……”又问薛蝌道:“芸哥儿在南厅应付他们?” 薛蝌点头道:“是。” 贾蔷同牛城、柳珰等人道:“跟我走。” 虽然时势已大不同,但是想在军中立足,其实仍是要见血的。 而军中,从来只崇拜强者! 眼下两张脸被打烂成这样,这个场子不找回,开国一脉的脸也就烂透了…… 第0638章 阎王三点手 看着贾蔷领着十余人一言不发的走向南厅,李暄心里有些慌。 打小在上书房也学过帝王学,皇子皇孙其实都学,不过绝大部分只学个耳旁风,因为不可能用的到。 只是以防万一,有异族侵略,或朝中事变,血脉绝嗣,那么天家子孙任何留一个,也能撑得起大燕江山。 太祖本意是好的,只是太祖朝后,就多流于形式了…… 不过,李暄多少还学了些,所以知道眼下这些将门虎子们,争的的确不是意气,而是势! 是年轻一辈,开国功臣一脉和元平功臣一脉子弟的势。 开国一脉子弟,他们的父辈,显然已经输的一塌糊涂。 他们的祖辈,出了一个贾代善,倒是勉强支撑着门面。 但他们的曾祖辈,却是从龙开创了大燕皇朝,有煌煌开国之功! 所以,拥有这样血脉的他们,绝不甘心永远沉沦。 在这一辈,他们明显拥护虽小他们一辈,但年岁相仿,也已经出位可与元平子弟抗衡的贾蔷。 如果能在这座擂台上,争得一时高低,最起码,将来在军中争位时,不会再如他们父辈一般,在元平功臣面前抬不起头,即便到了御前,也是连争都没底气去争…… 所以,事关如此重大,见血丢命都不算奇事。 这忘八球攮的,真是不省心啊! 念及此,李暄叹息一声,不过他眼珠子在会馆护卫上看了看,忽地想明白一事。 这会馆到底是贾蔷的,以他的性子和手段,即便他真的打不过,他会在自己的主场丢了性命? 这忘八,分明是判官和打手一起当啊! 贼溜! …… 南厅。 贾芸早在门口候着,姜林、董川、张泰、陈然等元平功臣子弟,也站在门正中,恍若南厅便是他们的地盘一样,与李暄见礼。 李暄早就放下担忧之心,摆手呵呵笑道:“爷今儿就来瞧瞧热闹,听说你们这些将门虎子功臣子弟打的痛快,还都是动真格儿的,爷就来见识见识。都不必管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李暄说罢,贾蔷目光在姜林长脸上扫过后,又与董川、张泰、陈然等人微微颔首,最后目光落在姜林身边,两个身量魁梧高壮,目光明显桀骜的年轻人面上。 他呵了声,问姜林道:“这两个就是孙万千和张汉清的儿子?村里村气的,不愧是土炮出身。在山西那边养狗的罢?难怪一身土狗性子,进京了居然给你这鞋拔子长脸土鳖当狗……” 贾蔷初次见面,就火力全开。 尖酸刻薄羞辱之言,让原本在李暄面前含蓄点的孙朝阳和张德英面色陡然涨红,握拳就要上。 在开国功臣子弟爆笑声中,李暄叫道:“贾蔷,贾蔷!你怎么娘们叽叽的?” 贾蔷侧眸觑过去,问道:“你虽是王爷,可要侮辱我,我肯定是要动手的!” 李暄嘎嘎笑道:“着啊,你话都说到这了,等会儿爷和你打……球攮的,让人公开叫板还不动手,岂不是男人?贾蔷,你和爷敢动手,怎么瞧着人家人高马大,就敢嘴上过瘾?有种和人家上擂?” 孙万千之子孙朝阳乃武侯世子,其父又在榆林当了整整十二年的总兵,孙家在榆林镇根本就是土皇帝。 孙朝阳在榆林镇,呼风唤雨为所欲为,谁敢多言? 如今进了京,原是被叮嘱着夹着尾巴些,可孙家又榜上了赵国公姜家。 姜家自己觉得姜家不行了,势力大减,可在外人眼里,姜家红的简直发紫。 旁的不提,只说天子对赵国公的圣眷,就敢称当朝第一人! 即便是林如海,也未必能及。 毕竟,赵国公对天子有擎天保驾之功! 所以,自忖有后台的孙朝阳,并未收敛多少榆林镇时的性子,不仅对默默游离在赵国公一系之外的宣德侯世子董川等人跋扈,更是在擂台上,将王安王云的脸打的稀烂,有意将烂泥一样的开国功臣一脉的脸,踩进泥坑。 今日见贾蔷和李暄齐来,还担心是借着王爷的势来欺人。 这会儿听李暄都这样说,压抑的羞辱登时爆发:“球攮的下流种子,有能为的上擂台比一比!” 睢阳伯世子张德英亦是暴怒吼道:“好野牛肏的,王爷说的准,是爷们儿的上擂台比一比,长着一张兔爷儿脸,学他娘的娘们儿嘴!” 元平功臣子弟大觉爽快,放声大笑起来。 贾蔷看样子气坏了,怒声道:“本侯上台,从来要签生死状!擂台之上,是生是死靠能为!将门子弟,祖宗都是靠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不见血不敢真打的,也有脸叫将门?” 孙朝阳和张德英差点没笑死,异口同声道:“你们贾家有个卵子的将?” 他们虽听说过贾蔷身手拳脚了得,曾经一穿五。 可也只觉得是都中衙内都是废物,即便先前心里有些忌惮,可看到贾蔷那张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书生脸,哪里还会在意? 贾蔷冷笑道:“土鳖倒是会叫,敢签生死文书?” 姜林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妥,他受赵国公教诲长大,自然不会只以为眼下贾蔷只为了意气之争,而是想到了当前局势。 如今开国功臣一脉守着丰台大营,其实已经步履维艰了。 军机处里的赵国公自然不会对他们有甚么好感,凡事都让兵部公事公办。 而兵部新上任的左右侍郎,又早就对丰台大营垂涎三尺! 在他们看来,这样好的军队,合该元平功臣来掌,弄一窝子废物去带兵,岂不白白糟践军队了? 如此,兵部从武库、军饷、军粮三面克扣,又派军纪官反复严查丰台大营。 而丰台大营那边虽受贾蔷之计,趁机将死硬不听话的“元平余孽”清扫出去,可到底元气大伤。 没粮没钱没军械,连补充兵员都做不到,士气一日比一日低迷。 再过些时日,丰台大营许就散架了。 就算不散架,年底兵部兵备年考,也绝过不了关! 这个时候,贾蔷故意挑衅,是为哪般? 不等他问话,一旁宣德侯世子董川就劝道:“宁侯也曾说过,元平、开国皆为大燕武勋子弟,战场上是可以相互救命的,何必到签生死笺的地步?” 贾蔷摇头道:“若无王安、王云之事,我与这俩土鳖也能如此。擂台上比武归比武,不会带着怨恨下台。咱大丈夫行事,从来光明磊落。但本侯的光明磊落,是对世兄你们这样同样有胸怀有格局之人的,不是对这仨阴险土狗的。擂台上比武,分胜负也好,分生死也好,只要手段公正,都好说。可这两土鳖估计是天生忘八养的,故意把王安王云打成那样。对这样的人,还有甚么好讲的?今日有能为的,把我也打倒,打成那样,打死都成。要是没能为的,侯爷我送他们回乡下继续当土狗!生死笺,敢不敢签?” 这时火气上来,连姜林都拦不住了,贾芸送来纸笔,薛蝌送来盖有兵部大印的生死笺后,三人签下。 闲话不多说,直上擂台! 这擂台开了已经有半年多了,打成重伤的是家常便饭,轻伤那根本就不叫事,可签生死笺的,还是头一回。 还是开国一脉的头头和元平功臣新进京正得意的当红世子。 消息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往四面八方传散开来。 不过等发酵,总还要半天功夫…… 东路院擂台上,贾蔷站定,看着台下两粗壮年轻争着上,不由嗤笑一声道:“上赶着想死也容易,两个一起上台,一人成死狗,另一个跟上就是。” 二人不争了,红着脸红着眼上了擂。 贾蔷也不给俩土狍子继续争谁先动手的机会,手一指,同孙朝阳冷笑道:“孙贼,侯爷我先送你上路。下辈子投胎做人,记得先让你爹教你武德。你下辈子的爹也没有的话,记得让他来寻我!” 孙朝阳登时炸了,怒吼一声,身体就蹿了出去。 他是真有功夫在身,榆林老拳五虎拳,是在沙场上磨砺出来的,且一上来就用十分力,当头一招黑虎翻身,连拳带脚齐上,只见黑虎翻转起风雷,百兽惊恐退藏身。猛王出山把爪探,拧臀还有一尾跟! 其阵势,让开国一脉并李暄都皱起眉头来。 都是习武之人,连李暄虽不怎么练过,可也见过他大哥李景跟师傅练武的情形,眼力还算高明。 这孙朝阳,真不是凡辈。 然而擂台对面,贾蔷目光清冷,却不见惊慌。 他前世原就扎过八极架子,这是八极拳的根基。 双拳齐出站中央,开步两肘勒胸膛。 双手一合分左右,拧身扣步左右扬。 只是他虽摆开架子,可身形单薄,再加上生的实在俊俏白皙,所以落在旁人眼里,就显得弱鸡一个了…… 孙朝阳脸上的狞笑已经近在咫尺,拳脚生起的烈烈风,更是吹动了贾蔷身上的衣衫。 眼见贾蔷就要遭拳脚重击,却突然动了,他身子一侧,极灵巧的避开了一拳一脚,右手似轻握其手臂往前伸展,左臂却是屈臂,肘尖猛的往孙朝阳虎扑向前的身上一撞! 此招名为摆肘捆人,又名:凤凰单展翅! 孙朝阳用十分力,此刻再加贾蔷的三分力,受创不重,但却有些收不住劲,往前冲了两步。 然而就是这两步,却让他失了先机。 贾蔷步伐远不如孙朝阳虎虎生威,却快如闪电,紧跟在孙朝阳身后,穿掌进步,于孙朝阳脖颈、胸椎大骨和腰椎处,连击三掌:“砰!砰!砰!” 此招名为:阎王三点手! 干脆,利落,没许多花哨,全凭手上力道。 而贾蔷最不缺的,便是力气。 台上台下之人,甚至能清晰的听到三声脆响。 再看其受创位置,许多人脸色就变了。 人或许未必死,但十成十废人一个。 贾蔷却看都不往回看一眼,转过身看向睢阳伯世子张德英,微微一扬下巴,道:“土狗就是土狗!怎么,狗胆子吓破了么?” 张德英也是心高气傲之人,闻言粗喘着气,怒吼一声,却不冒进,稳扎稳打的向前。 贾蔷见之冷笑一声,这张德英倒也是有眼力之人,看出他身法快,速度快,就想靠拙力。 难道他怕这种? 无非是硬碰硬! 贾蔷大步上前,清喝一声,兜头一掌劈下。 张德英的手挣开,几乎比贾蔷大半个,扬手一拳轰向前。 以掌对拳,原是吃亏。 然而贾蔷却似不知这简单的道理,扎了八极小架在前,一掌又一掌的,连劈十八掌! 起初张德英还带着狞笑,想等贾蔷这个蛮干的蠢货力竭受伤时,再一拳捣死他! 可接到十二掌时,他拳头就麻木了,到十五掌时,手臂已经有些抬不起来,到十七掌时,只觉得那一拳好似戏台上演的番天印一般,砸的他手臂骨头都裂开,到十八掌,却是落在他身前胸骨上…… “咔嚓!” 张德英一口“血”呕出,惨叫一声,仰头栽倒。 在一片宁寂中,贾蔷拿出帕子,缓缓的将右手缠住,止住了虎口挣裂流出的一点血迹。 再转过身来,冷然凛冽的目光看向台下的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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