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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李婧忙道:“并不必,有身子时也不好吃药,且本也没甚么,爷放心就是。”顿了顿,主动岔开话题问道:“爷,如今市井里已经有人开始说起姜家对天家的忠义了,是不是让人说说,姜家这样做,原只是为了钻营得利?” 贾蔷笑道:“不,不必,不必明着辟谣。只要将姜家惯会背叛出卖的黑料不停歇的爆出去就成,时日长了,姜家不可信的印象,就会在大家心里根深蒂固。咱们若不是开始做出看似有利于姜家的举动,连皇上都会阻止咱们。眼下看起来虽然有些荒唐,成为笑柄,但时日长了,自见功夫。” 李婧不掩崇拜,笑道:“爷真厉害!” 贾蔷抚了抚李婧的额头,柔声道:“你也厉害。不过,得和你商量一事……” 李婧忙道:“甚么事,爷只管说便是。” 贾蔷微笑道:“这孩子里在肚子里,出生前谁也不知道是儿是女。如果是儿子呢,当然是极好的。可若是女儿,爷提前跟你说好,可不许失望不喜欢。想要儿子继承家业我理解,可若因此就嫌弃亲闺女,那爷肯定是要恼的。你不喜欢,我喜欢啊。 实话同你说罢,这个孩子,我打心底里希望是个闺女。女儿多好啊,又贴心又乖巧,大些还能替爹娘看管弟弟妹妹!你果真想要儿子,往后再生就是。我许你一个姓李的儿子就是,但不许觉得女儿不好,记住了?” 李婧闻言,又感动又担忧,她心虚道:“爷知道我在担心这个?” 贾蔷没好气道:“除了这个,爷实在想不到你还会为甚么睡不着觉,你又不是寻常闺阁女孩子,风吹草动就吓得不得了。” 李婧笑道:“并不会嫌弃,只是还是希望能生个儿子。” 贾蔷笑道:“我警告你,不要歧视闺女。好了,到里间去好好睡一觉。你这双身子的人,哪里熬得起?原本许是儿子,结果让你熬的精力不济,小雀鸟没长出来,看你怎么哭。” 李婧唬了一跳,赶紧起身,往里面去歇息去了…… …… 荣国府,荣庆堂。 今日王夫人携宝玉去了王家吊孝,李纨又被贾母赶着回去和贾兰多待两天,马上又要回学里读书了,这一走,顶多过年时回来二天。 如此,往日里热热闹闹的荣庆堂上,此刻便只贾母、鸳鸯和贾政三人。 贾母看着似有老了几许,歪在软榻上,鸳鸯拿着美人捶替她轻轻捶着腿。 贾政神情凝重,眉眼间多是悲哀不忍之色。 贾母看着这个儿子,叹息一声道:“你当我愿意如此?原也想着,是不是等如海回来后,好好言语言语,哪怕是求他一求,只要他能压得住东府那人,也是值当的。你父亲在时,和我待如海都不错,他也是有孝心的。 可我都没想到,蔷哥儿……他的手段会如此酷烈。王家那位太太虽是个轻狂的,但也是个没甚心机头脑的,当年就惹出许多笑话。不过她难得的是,能和家里小姑子妯娌们处的很好。她嫁到王家后,处的最好的,就是太太。 就我所知,她几乎事事都和太太说,也爱听太太的话。却没想到,会听出这么个下场来。 连她都如此下场,更何况是太太……” 听闻此言,鸳鸯的手都颤了颤。 贾政更是面色变白,颤声道:“他……他怎就敢做到这个地步?” 贾母奇道:“你也是大家子出身,许多事,难道你没见过?便是没见过,就没听说过?” 贾政恼怒道:“可宝玉他娘她们,到底做了甚么?不过说了些话,就到这个地步?” 贾母失望的看着这个小儿子,道:“只说了那些话,还不够么?果真要到拿刀子砍过去,如大老爷那样打上门去,才算真的罪过?政儿,淑清和敏儿之间不和睦,当初为了这个,我没少教她规矩。她因此怀恨在心,对我当然不敢如何,却将这恨一直记着,敏儿病逝的信儿传回都中,她眼里的喜意根本都藏不住!我为了宝玉,也为了这个家,不愿多理会,毕竟,你妹妹已经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过日子。可我也没想到,她那份仇恨还未消,竟又落在了玉儿身上……” 贾政闻言一惊,忙道:“可太太对外甥女并无不妥之处啊。” 贾母摇头道:“有我在,她自然不敢!可几回回看着玉儿的眼神都不对,尤其是宝玉和玉儿闹将起来时。你不是女人,不明白这是甚么心思。有朝一日我若不在,玉儿落到她手里,想好死都难! 我瞧见了,蔷哥儿自然也瞧见了。再加上凤哥儿把太太当初谋算林家嫁妆一事也说了出去,还有蔷哥儿入狱时,太太的那些话……所以,也怪不得人家心狠手辣,人家是除后患于前。总不能真等作下祸事来,才来发作罢? 政儿,当断之时,就该果断些。你要想想,若是如海回来后,不愿劝蔷哥儿,或只是轻描淡写的提点两句,你就是想将她送进去,还来得及么,嗯?” 贾政悲痛道:“若送入家庙,如何与皇贵妃交代?” 贾母复又摇头道:“此事在我,你不必提甚么,我会和皇贵妃说。大姑娘,比她娘省事的多。” 正说话间,琥珀从外面进来,报了声:“老太太、老爷,太太回来了,已经进府了。” 贾政身子一震,贾母同他道:“去罢。后面最后一套院子里,原就供着菩萨像,我让人拾掇出来当佛庵用。里面宽敞,吃穿用度上,也不会委屈着她的。” 说罢,又同鸳鸯轻声说了几句。 鸳鸯闻言点点头,往后面去了片刻,出来时,身后跟着四个白发苍苍,面容刻板的老嬷嬷。 贾政见之木然,知道事无转圜之地,便转身一步步出去了…… 夫妻情绝,便在今日。 第0650章 绣衣卫指挥使,贾蔷? 梦坡斋。 王夫人被人引至此时,心里还有些讶异。 因为那日贾蔷大闹一场后,当晚贾政夫妇就搬离了荣禧堂。 而梦坡斋小书房,却是由荣禧堂东侧一处小正房布置成的。 “老爷怎在此?” 王夫人进书房后,见贾政正在书案后读书,便含笑问道。 贾政抬眼看来,他有些通红的眼圈唬了王夫人一跳,忙问道:“老爷这是如何了?”闻罢心下里便是一沉,她已经隐约感觉到,会有甚么不好的事发生。 但始终没往她自己身上去想,她是皇贵妃和宝玉的亲母,是贾政明媒正娶的诰命太太,她能有甚事…… 贾政望着王夫人,轻声道:“我与太太,成亲已有二十余年了罢?” 王夫人闻言,面色微白,点点头道:“二十二年了。” 说罢,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王夫人面色渐渐木然,她虽于大道理上不通,但在小心思上却不是蠢人,已经隐隐明白,今日怕有事发生。 过了稍许,贾政长叹息一声,缓缓道:“夫人嫁入贾家,孝顺舅姑,为我生儿育女,劳苦功高。本应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相扶到老……” 头一回,不等贾政说完,王夫人就冰冷冷的打断道:“老爷是想写封休书,休我回王家?” 贾政闻言忙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王夫人心里并没多少欣慰,她看着贾政道:“那,老太太想如何发落我,讨好东府那孽种?莫非,也要如我大嫂一般,让人生生逼死?” 贾政震惊:“王家太太,是让人逼死的?不是说意外摔伤,不治而亡的么?” 王夫人:“……” 贾政也觉得没意思,摇了摇头,沉默好一阵后,方道:“老太太,也是被王家的事唬住了,担心你有个闪失,就想让你先去后面佛庵礼段时日的佛。等妹丈回来后,让他好好管教管教,等能说得通了,再请你出来。也是,也是保护好你……” 王夫人闻言,满脸冷笑,浑身冰凉,她颤着嘴唇,一字一句道:“这是要圈了我,废了我?却不知道,你们如何和皇贵妃交代?如何和宝玉交代?” 贾政也觉得十分难看,落下泪来,艰难道:“老太太说,她自会处置。” 王夫人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一片死灰,满是悲哀。 正这时,她似有所觉,缓缓回过头看了眼,就见四个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站在门口,脸色愈发木然。 又是一阵沉寂后,她道:“老爷说,只是进佛庵礼佛,不是休妻?” 贾政忙道:“绝不是!” 王夫人点点头,道:“那,我仍是二房太太?” 贾政心里感觉有些不大对,却还是点头:“从来都是!” 王夫人道:“那好,我进去礼佛,一个人去没人与我敬香,抄经时,也没人与我磨墨。让,赵姨娘,与我同去。” 她在外面时,赵姨娘那个小滢妇都敢不停的在贾政耳边挑唆离间,让贾政动辄打骂。 她若不在了,若留那小滢妇在外面,她怕宝玉活不过几时。 贾政:“……” 王夫人淡淡道:“若老爷拿不准主意,我去同老太太说。” 贾政满面为难,可是看着王夫人从来没有过的强硬脸色,他长叹息一声,缓缓点头道:“也罢。”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薛家。 抄手游廊上,贾蔷拎了把椅子倒放在东厢窗子前,坐在上前。 看着窗子口上耷拉着的那颗好大的脑袋,打趣道:“怎么了新郎官儿,还没入洞房就蔫儿了?该不是被桂花夏家的娘们儿给唬坏了罢?” “呸!” 薛蟠啐了口,大脑瓜支棱在窗户檐子上,道:“那骚娘们儿还能唬住爷们?” 贾蔷:“……” 薛蟠抓了抓大脑袋,也觉得用词或许有点点不准确,他摇了摇头,决定不说这茬,问贾蔷道:“你成日里忙甚么呢,也不来寻我耍?” 贾蔷呵呵道:“你当我整天游手好闲没事做么?一天到晚没个空闲时候,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廷杖都挨了两回了。诏狱、天牢都蹲了回……” 薛蟠“刺棱”一下抬起头,瞪大铃铛眼,看着贾蔷道:“我听说了,听妹妹说你杀了劳什子宰相公子,那球攮的不是甚么好东西,你就被抓进天牢了,你猜怎么着?” 贾蔷想了想,道:“你妹妹哭了?” “……” 薛蟠面色古怪的看着贾蔷道:“我怎么没看到,她同你说的?”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这个不重要,你让我猜啥?” 薛蟠心有余悸道:“你坐大牢那天,我晚上天天做噩梦!” 贾蔷眉尖一挑,道:“梦见甚么了?” 薛蟠眼睛都有些红了,骂道:“球攮的,分明是你入了大牢,结果我做梦,倒成了我在里面,被七八个骚男人给……” “哈哈哈哈哈!” 贾蔷笑声由低到高,差点没被这憨批给笑死。 薛蟠见他笑成这样,笑骂了声后,道:“我醒来后才想到,梦是反的!好一阵担心,怕你被……” 贾蔷:“……” 薛蟠见贾蔷脸黑下来,还嘎嘎笑道:“没想到啊,你这样能打,一个打翻了七八个!乖乖,得亏你能打,不然……” “行了行了,一天到晚就想这些操蛋事,没事我走了!” 贾蔷作势要走,薛蟠忙赔笑道:“不说了不说了,说正经事。蔷哥儿,下月十五我家和夏家大定,家里没甚人,你能去不能?” 贾蔷闻言皱眉道:“下月十五肯定不成,下月初一我就要去江南,没几天功夫了。” 薛蟠闻言,大失所望,贾蔷摆手道:“没事,此事我让王子腾去。有他在,应衬一个桂花夏家足够了。” 薛蟠闻言撇嘴道:“她家太夫人还指望着瞧见你拉拉近乎呢……不过也无所谓了。对了,我舅舅家那臭娘们儿怎就死了?” 贾蔷呵呵笑道:“你不得喊她一声舅妈?” 薛蟠骂道:“我喊她个姥姥!那女昌妇过生儿,独不请我家,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她死了我才高兴!” 那件事,的确快将薛蟠气疯了。 骂罢,薛蟠眼珠子转了转,问道:“蔷哥儿,那滢妇不是你给治死的罢?” “放屁!” 贾蔷骂了声,把椅子又调过背来,靠在椅背上,只用后两根椅腿支地,悠哉悠哉道:“也不知怎回事,就一头碰死了,可能是你在背后骂的太多,把她给咒死了。薛大哥,你这张嘴可真毒,生生把你舅母给毒死了。” 这句话也不知怎么就招到了薛蟠的笑点,让他放声大笑起来。 笑罢,薛蟠忽想起一事来,若无其事的问贾蔷道:“你最近怎和那劳什子郡王皇子一起顽了?和他们有甚么好顽的,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还爱拿捏身份,让你磕头……” 贾蔷呵了声,笑道:“磕个锤头!恪和郡王和其他天家子弟不同,没那么多规矩,不是轻狂的。再说,我堂堂一个超品武侯,除了皇上、皇后外,还用得着给哪个磕头?” 又见薛蟠满脸纠结,便笑了笑道:“你无需想许多,咱们是贫贱时的交情,我觉着有你这样的朋友挺好,恪和郡王呢,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差不多。寻得机会,你们见一见认识认识也就知道了。” 薛蟠却苦笑道:“这倒不必了,我家也是皇商出身,知道那些龙子龙孙是甚么人。对你,他们或许是好人。对我们这样的,又是另一种模样了。也罢,我总不好拦着人家和你亲近,又不是小孩子了。对了,还有一事想劳烦你帮个忙……” 贾蔷道:“甚么事,你说。” 薛蟠道:“我看了看上月送来的报账,多了那么多银子,比先前几年加起来的还多。如今有了活钱,我想在这左近寻个大些的宅子。虽说薛家在京也有大宅子,可离这太远,并不便宜。” 贾蔷点点头道:“行,回头我让人去看看。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得闲再来看你。” 薛蟠强笑了声,道:“那行,你去忙罢。” 贾蔷笑了笑后,起身离去。 他看得出薛蟠的失落,但他也是无奈。 不是他贵易友,只是他如今筹谋的事,和薛蟠已经完全是两个环境的存在了。 倒不是不可以把薛蟠拉进来,只是,贾蔷担心果真将他拉进来后,这倒霉孩子多半会成为吸引对手火力的靶子,常年到头下不得炕,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且渐行渐看罢。 刚出香儿胡同,却见方才打发去歇息的李婧急急带人走来。 一看她出现,贾蔷心里便是微微一惊,必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李婧近前后,压低声音轻声道:“爷,绣衣卫出事了。” 贾蔷皱眉道:“出了甚么事?” 李婧道:“绣衣卫指挥使魏永先前以罗士宽、曹祥云、李嵩为饵,在山东聊城河阳沟设伏,一举歼杀过千各家好手,让京里各家损失惨重。结果他不见好就收,又让人在京里放风声,说他损失惨重,但罗士宽等人还活着,还在京调集绣衣卫南下支援。没想到,这一回绣衣卫内部有人反叛,出卖了他们。魏永带八百人在武清杨村芦苇荡设伏,结果被别人用火攻反伏杀,八百人逃出不到一半,出来后又被人杀了个通透。只魏永一人逃回京来,也成了废人,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罗士宽他们也都死了……” 贾蔷闻言,脸色有些难看,道:“魏永,太小瞧别人了!” 李婧压低声音道:“爷,夜枭的人去杨村查了查,听说当时动手的,好像是军伍之人……” 贾蔷闻言,登时变了脸色,咬牙道:“这群狗贼,着实丧心病狂!” 李婧道:“原先不是有罗士宽的账簿们,看看上面都记着甚么人,应该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罢?” 贾蔷摇头道:“那本账簿上记的人太多,宗室占了一半,其他也都是高门大族。眼下……不可能查到底,投鼠忌器。” 李婧忽地一变脸色,道:“爷,林老爷的船今儿就要过武清,会不会……” 贾蔷闻言,眼睛骤然一眯,缓缓道:“他们不敢!绣衣卫设伏,那是暗战。可要是敢袭杀当朝大学士,那皇上就有名正言顺之大义,大开杀戒!便是宗室,也拦不住。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带人沿运河迎一迎罢。” 李婧闻言,担忧道:“爷,千万要小心!” 贾蔷看着她笑道:“放心,此刻北直隶总督早就该调兵遣将,沿河戒严了。武清的事已经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再出点风波,他就不止丢官那么简单了。” …… 皇城,乾清门。 隆安帝看着太医将魏永包扎成了粽子,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 眼睛瞎了一个,耳朵丢了一个半,下巴都被削掉一块…… 再加上身上乱七八糟的伤,隆安帝都想不出,魏永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戴权捧着一漆盒小心翼翼的进来,同隆安帝道:“主子,直隶总督华凌呈六百里加急密折。” 隆安帝没有出声,手往后伸去。 戴权见之忙打开火漆,取出折子来,递到隆安帝手上。 隆安帝打开折子扫了一遍后,冷笑一声,随手将密折丢到一旁,脸色铁青。 华凌率领八千督标营赶往杨村,结果发现北直隶驻武清卫指挥使全家畏罪上吊自尽! 经查,伏击绣衣卫,就是此武清卫指挥使所为。 这种放屁话,竟然也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天地第一总督的密折上!! “查清楚没有,魏永到底怎么走漏了风声,伏杀不成,反倒让人一把火烧成这样?以他的手段,怎会落到这个地步?他昏迷前说绣衣卫内有人反叛,到底是何人反叛?” 隆安帝看着一直被视为得力爪牙鹰犬的魏永昏死在那,成了废人,心中之暴怒,简直难以压制。 戴权却满脸为难道:“主子,中车府和绣衣卫毕竟是两套人手,且中车府的卫士,通常都是暗藏起来的。想入绣衣卫内查内鬼,着实不易。依奴婢之意,还是要选一得力的绣衣卫指挥使,才能把绣衣卫好好清理一遍。” 隆安帝闻言,脸色难看道:“绣衣卫四大千户,除了白虎战死外,其他三人都有嫌疑,尤其是朱雀。谁还能当得这绣衣卫指挥使?” 绣衣卫是官方特务机构,如今大部分人,皆是景初朝留下来的。 魏永执掌大半年,虽然清洗了一批,但主干未动。 因为若是连主干也斩了,那绣衣卫就瘫痪废了。 可若不大清洗一番,这绣衣卫到底姓谁,却不好说…… 听闻隆安帝之言,戴权忽地眼睛一亮,道:“主子,您先前不是还认命过第五千户么?” 隆安帝闻言一怔,随即皱眉道:“你是说,贾蔷?” 第0651章 林如海:蔷儿,送她早日归西 大运河上。 一艘二层官船,风帆借着北风,让大船片刻不停的北向驶去。 船首,一面钦差大龙旗随风招展。 九盏秘制大灯笼固定在旗杆上,纵是黑夜,也将钦差大旗照的一片光耀。 二楼客舱内,林如海坐于书案边静静读书。 乘船虽比奔马慢许多,也不似车轿那边可随时停下驻足,以观风景人情。 但却胜在一个稳字,舒适性强的太多。 即将回京,林如海的心境也不似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他毕竟仍是人,非圣贤。 此次山东之行,其中之惊险跌宕,便是在其一生中,都数得着。 借贾蔷于山东布置之力,假白莲之手,一举拔出六大山东顶尖巨室。 凭圣府之殇,诛杀山东提督大将军,废黜山东三巨头,一把抓过山东文武大权。 又操持此权,里应外合覆灭白莲,剪除后患,收获粮米银钱无数,解了山东赈济之难。 对了,还有至圣先师之血脉…… 山东一行的收获,远比当初南下时想的要多的多! 但愿曹叡曹子扬,能将山东治好,不负他此番苦心…… “老爷……” 正思量间,老仆林忠入内,与林如海道:“前面就到武清了。” 林如海微微一扬眉头,道:“就是,魏永兵败之地?” 林忠点点头道:“是这里,杨村就在运河边上。老爷,谁也没想到绣衣卫会败的这样惨。魏永也是番卫老人了,不想这次败的这样惨。” 林如海叹息一声道:“他毕竟执掌绣衣卫不到一年的功夫,手下难免出漏洞。而且,也的确心急心贪了。” 林忠道:“做这一行的,最该戒骄戒躁,其次,才是内鬼。偏魏永求功心切,将最忌讳的两处都犯了。这一下,不仅他自己吃了个大亏,连绣衣卫的精锐,也丧失大半。再想从绣衣卫中挑选出千余忠心无二精干锐士,却是难了。只信任一关,就是头等难题。” 林如海摇头道:“此事,只能由天子去思量了。非心腹重臣,方可以大魄力清洗绣衣卫。只是若如此……短时间内,未必能得大用。”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忽地门外传来仆人声音,道:“老爷……” 林如海微微扬眉,林忠沉声问道:“陈二,何事?” 门外林家世仆陈二道:“方才船把总说码头上有人打旗语,让钦差行船靠岸。侯爷麾下的钟荃上前一看,说是侯爷来了,就在武清津溪码头上。” 林忠忙问道:“可确认了?” 陈二道:“确认了,钟荃、孙尚他们五六个都看过了,我也去看了,是宁侯在码头上候着呢。他背后的铁牛也来了……” 林如海闻言,笑道:“这个蔷儿!真是胡闹!” 林忠却高兴道:“必是侯爷知道了杨村之败,担忧老爷的安危,才急急赶来相迎!” 林如海沉吟稍许,道:“让船靠岸,不过,只让蔷儿带人上船就是,余者不见。” 林忠闻言一怔,道:“老爷之意,还有旁人?” 林如海摇头道:“杨村发生那样的惨案,又怎会无人前来?” …… 武清码头上。 贾蔷头戴紫金冠,身披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骑在通体没有一丝杂色的照夜玉狮子上,眺望着渐渐靠岸的钦差官船。 在他身旁,则有一位面色凝重肃穆,官威甚重的衣紫大员,身后跟着一营督标军,举着总督大旗。 此人便是天下封疆之首,直隶总督华凌。 太上皇肱骨重臣! 只是此刻,这位天下有数的封疆大吏,神情间却带着一抹阴郁。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句话太能形容华凌心中的悖晦之气,原本因太上皇骤然驾崩,就日日谨言慎行,处理这些年留下的手尾,唯恐让人翻旧账清算一波。 没想到,就在他将诸多可能被利用的证据一一销毁之际,治下却出了这样的祸事! 华凌心中郁闷的想死,却又不肯坐以待毙。 苦寻出路无解之余,得知了天子、皇后跟前的红人,宁荣二公之后,世袭一等武侯的贾蔷,要来武清迎接护送其先生林如海回京。 得知此消息,华凌如同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知道,作为天下疆臣之首,这个位置着实让太多人眼红,也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因为京中纷纷扰扰,且一直以来,他虽然平庸无甚出彩之功,但也无大过。 因此,太上皇大行的这大半年时间里,还没人将他拿下。 眼下出了这样的事,若无贵人相救,他绝难逃被清算一途。 如他这样的景初旧臣,果真栽倒,身上可攻击之处,简直车载斗量。 绝不会只简单丢官就能了账的…… 这大半年来栽倒的重臣,有几个逃过了抄家治罪的下场? 南省士林中隐隐流传出“抄家新皇”的名号,却不是空穴来风…… 愈是这般念想,华凌心中愈是惊惧。 他是太上皇的忠臣,也信奉太上皇享福受用的那一套。 富贵太久了的人,哪有不怕死的……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这位京城中近来炙手可热的权贵,对于他这个疆臣之首毫无敬意,连表面的敷衍都不愿做。 如今他只求,清望满天下的林如海,能礼贤下士,给他一条出路。 若能如此,他就算投效门下,认投了又如何? 然而现实,又给了他一个残忍的打击。 钦差行舟靠岸后,下来一行辕侍卫,传钦差钧旨:“请宁侯一行上船,余者不见。” 听闻此言,华凌登时急了,抢先一步道:“请告知林相,本督直隶总督,有十分要紧之事求见林相!” 那行辕侍卫却摇头道:“这位大人不必多此一举,钦差行辕一路北上,途径数省,想要求见相爷的大官何止督臣一位?只是相爷言其身负圣命,交旨前不见外臣,见谅。” 贾蔷不理此人,率百余骑鱼贯登船后,船板被收回,官船被船夫摆回河道中,继续杨帆起行。 …… “先生!弟子拜见先生!” 楼船二楼书房内,贾蔷看到林如海笑吟吟的坐在书案后,忙上前大礼参拜道。 林如海呵呵笑着叫起道:“蔷儿,起来起来,快起来。明日就要进京,这会儿你怎又来了?大燕虽只禁宗王出京,可勋贵也不好无旨擅离。否则,容易被外面的官员弹劾惊扰地方,这可是夺爵之罪。” 贾蔷笑道:“弟子出来一路专捡偏僻小路,避开繁华地,谁弹劾弟子,谁就是诬告!”顿了顿,看着面容清癯的林如海,又笑道:“先生瘦了些,回京后得好好休养些时日。不过精神看着还好,可见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啊……” 林如海终究还是高兴,没有再多批评,问道:“可是得了杨村事件之信,放心不下才赶来的?” 贾蔷点点头,却又笑道:“先生也不先关心关心家里?” 林如海和一旁的老仆林忠都呵呵笑了起来。 贾蔷与林忠问候了声:“忠伯好。” 林忠笑道:“侯爷也好!好叫侯爷知道,老爷在外面从不关心家里事,因为有侯爷在,何须关心家里事?” 贾蔷笑道:“忠伯这样夸我,我就骄傲了。不过这回还真有些险,起初丝毫没得消息,姨娘有了身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万幸那日师妹回家,发现姨娘身子很不适,就来寻尹家郡主。请了去后,又进宫将皇后娘娘宫里的老供奉请了来,一道商量了用针入药,总算将姨娘安稳妥当了。除此之外,家中再无大事。” 林忠高兴的不得了,眼眶都有些红了,道:“好!好!好!多亏了姑娘,也多亏了侯爷!万幸啊!” 林如海倒淡然,微笑道:“家中再无大事?也不尽然罢。你这回连蹲天牢、诏狱,身处险境,也不算大事么?” 林忠知道这师徒二人有事相谈,便先一步告退了。 林忠走后,贾蔷得了林如海示意落座后,笑道:“大致都在谋算中,虽然有不小的风险,但都值得。” 林如海闻言,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些,叹息道:“为师却有些后悔了,不该将你陷入险境。果真有些闪失,出了事,却是追悔莫及。” 为社稷谋福祉时,他愿意承受足够大的风险。 可他终究是一位老人,是一位亲长。 事后回忆,也常常被惊出一身冷汗,而并非只是沾沾自喜。 不过他也并不是矫情之人,心中打定主意,往后再不能让晚辈行险后,就没有继续多言,而是岔开话题道:“我得了老太太的信,说是你闹的太厉害,她支撑不住了,求我圆和圆和。我并大致也了解了些贾家的事,你怎么说?” 贾蔷摇头微笑道:“没甚么好说的,我入天牢时,贾家无一人想着替我张罗一二,寻门路捞我出来,哪怕是去看看我关心关心我之生死的人也无。倒是想着带人打上门去,侵占东府原本的家业不说,连我外面的生意,也都想霸占了去。 那王夫人说的更好听,我乃福薄之人,当不起这份富贵,天命如此。 这一伙实是自私自利厚颜无耻到了极致,弟子着实想不出继续留下他们的道理。 留着,必成祸患!” 林如海见贾蔷气愤至此,却是笑道:“蔷儿,你啊,入了一个偏理。” 贾蔷奇道:“先生,甚么偏理?” 林如海笑道:“你不该如此伤心着恼才是,因为你原本就从未当这几人为亲人,又何必盼着他们去救?” “这……” 贾蔷变了变面色,最后还是摇头道:“虽弟子从未拿这几个当亲人,可他们毕竟有族中亲长之实,留着是有可能坏事的。” 林如海笑道:“那这就很好办了,废了他们坏事的本领就是。只是,你想把赦老爷夫妇送到甘肃镇,你以为,这样的安排合适么?” 贾蔷原本没怎么在意过,这会儿听了林如海之问,方仔细想了想,半晌后缓缓道:“先生之意,是担心贾赦落入外人手中,反倒更不利?” 林如海颔首道:“他说到底,也是先荣国嫡长子,身上袭着爵位。敬大老爷逝去后,贾族以他为尊长。你将他拘在跟前,以他的能为,其实做不出甚么坏事来。果真厌烦了,也只需派人看紧了,不许其再露面为恶就是。 若是实在连一个宅子都不想共处,打发到城外庄子里圈养着难道不成? 可你要将人送到甘肃镇……你和甘肃镇新总兵还没那么深的交情罢? 若是让有心人挑唆,或是控制住贾赦,在要紧的时候,以贾赦之名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那你将会很被动。 所以,遇事先将恼恨丢一旁,不可意气用事。 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 贾蔷被说动了,点头道:“先生,是我意气用事了。回头就打发人送这两个去城外庄子,安排人严密看着,对外就说他们去了甘肃镇。总之,再不许他们此生出现在贾家就好。那,二房那边……” 林如海见他听劝,还想出这么个法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林如海并不知道,即使名义上,也要打发贾赦夫妇滚去甘肃镇的缘由,是为了一凤。 不过的确没必要非要送去甘肃,留在近前,果真再有甚么不对,也可随时送二人上路…… 林如海又道:“二房那边,倒是要仔细些。不过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正本朔源,拨乱反正,从二房手中收回荣禧堂,交还大房,一举废了存周的管家权…… 其实至此,二房已经没甚威胁了。可你心中还是有气,这股气或许也并非是为你自己,也可能是为了玉儿? 王氏当年就和你师娘不睦,嫉恨之心甚炙,她对玉儿,怕的确难安好心。 老太太在信里也说了,准备打发到佛庵里礼佛。你之意呢?” 贾蔷道:“这也是弟子的底线。” 林如海沉吟稍许,道:“为师非为王氏说话,也并非碍于国公爷和老太太的情面说情,只是,蔷儿可曾想过宫里?” 贾蔷道:“宫里皇贵妃那边,弟子可以亲自去凤藻宫说个分明。” 林如海缓缓摇头道:“蔷儿,你当明白,此事不论行,论心。莫说皇权,便是你,若你房里人之母,譬如那个封氏,被人‘逼’的不得不入佛庵礼佛,你又当如何作想?尤其是,封氏不过说过几句出格的话。皇贵妃的分量,远比一个房里人贵重何止百倍?那可是副后,亦是天家脸面人物。” 隆安帝不说甚么,不代表隆安帝不会想甚么。 此举从天家角度来看,着实是打脸之举。 也可见,贾蔷对天家没甚敬畏之心。 很多时候,这个看法都很致命。 贾蔷却不得不提醒道:“先生,正是如此,留下此人,才是后患无穷!一旦先生与弟子再有甚么变故,贾家无人能制此人!天有不测风云,谁又能保证往后再没个变故?” 林如海思量稍许后,微微摇头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好这个节骨眼儿上和老太太他们打擂,着了相。等过了这个风头,直接做的彻底些,岂不更好?” 贾蔷:“……” 卧槽! 先生,您这病阎王之名,还真是名不虚传呐! 自诩心狠手辣铁面无情的贾蔷,心中疯狂呐喊。 见贾蔷似乎被唬住了,林如海哑然一笑道:“莫非在你眼里,为师是迂腐之人?蔷儿,莫要被意气左右。但该下手时,也莫要心慈手软。王氏那个位份,的确有些棘手。和大房无能之辈不同,纵容她不得。” 贾蔷回过神,忙笑道:“没没!弟子是在震惊先生之杀伐果决!又上了一课,学到了。嘿嘿,先生,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好,那就等省亲之后!皇贵妃这些年很不容易,总要让她回家好好过个年!另外,有先生出面,暂时宽宥王氏一马,到时候也不至于包藏祸心……” 林如海却又摇头道:“宽宥甚么?虽不必送入佛庵,让天家脸面难看。也要圈在院子里,除非皇贵妃省亲可露面,其余时候,就安生礼佛罢。” 贾蔷立时明白过来,这样安排才是真正的天衣无缝。 且被圈的久了,自然而然就容易病逝。 若是按贾蔷那样办,人死了,那叫暴毙,是下乘。 见林如海这一套行事手段,他心中实在敬服。 有理有据,有收有放,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举重若轻罢。 贾蔷点点头,钦佩笑道:“先生,弟子明白了。” 林如海微微颔首,道:“听说,二房长孙名唤贾兰者,天资不错?” 贾蔷点头道:“是个有志气的。” 林如海道:“既然是有志气的,那就好生栽培教化。为师当年受先荣国恩惠不浅,总要保西府一子孙,能维持贾家门楣不坠。” 贾蔷笑道:“先生放心,我在贾家族学上花了大钱,足以保证学员们能受到最好的教育。” 顿了顿,见林如海不再提贾家事,贾蔷便又将他和姜家,还有他和窦现的几次交锋恩怨都说了遍。 林如海闻言,却是渐渐皱起了眉头…… 第0652章 磐石口渡聚人杰! “窦广德那边不需敌视,此人虽亦有谋,但偏于刚烈,过于追求‘清正’二字,有法可循。” 两座灯架上的灯烛将书房照耀的明亮,林如海轻轻啜饮了口山东清茗后,缓缓说道。 贾蔷也嗤笑了声,道:“极是!到了他那个官位,不提俸禄多少,就是朝廷每月发的布、肉、冰、菜,都足够他一家过上富庶的生活了。连家里的赶马车的车夫轿夫,都是由朝廷发的月钱。结果这位老大人,依旧将官袍洗的发白,就差没在领口打个补丁,也不知在做给哪个看!” 林如海听他说的刻薄,摆手笑道:“倒并不是故意做给哪个看,窦广德是以尚俭为修身量尺。蔷儿,须知人无完人,心胸要广阔。只要此人偏属正派,则可多些包容。常看人之长,学以己用,方为长远之道。” 贾蔷躬领教诲后,又听林如海轻声道:“至于姜家……军伍之事,为师教不得你甚么。你先前行事,虽仍显稚嫩,却也算攻守得当,非一味的莽冲莽打。只一事你务必要仔细,姜家那位老狐狸,甚么时候都不可小觑。 元平六大国公,哪一个不是当世人杰?先荣国在世时,以其惊艳之才,亦对英国公、成国公两位当世豪雄钦佩不已。然就是这样的世之虎贲,最后都栽倒在蔫儿不叽叽的姜铎手中……任何轻视这老儿的人,都会付出极惨重的代价。” 贾蔷面色肃然,缓缓点头道:“弟子也不敢小觑。俗话说,断人财路,更甚杀人父母。可是姜铎不仅将一大批手握兵权的元平功臣的财路给断了,连兵权也一并扒了个干净。这样剧烈的动作,下那些马的元平功臣除了敢背后说几句风凉话,面上竟无一人敢嚷嚷,更别提反抗了。由此,足可见这老儿的可怕! 先生,我怎么觉着,连天子都在哄着那老鬼?” 林如海摇头一叹,道:“说起来,都是先帝的昏庸所致。先帝执政头十年,还算是励精图治,心怀大政。论帝王之术,之权谋,之手段,都当得起明君二字。 诛二贼后,以先荣国和赵国公为军中支柱,也称得上明智之举。 可惜,到了后期,过于耽于享乐。就连先荣国薨逝后,军中势力失衡都不理不顾,这才让赵国公一门坐大。 到了如今,便是皇上,也只能等这位老鬼慢慢老死。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放心,姜家虽军中势力极高,高到不得不自己给自己降火的地步,但姜铎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甚么不明智的事来。若不然,他也不会朝自己开刀。 所以,皇上也愿意与他共处完此老的最后一程,给予他莫大的荣宠。 蔷儿,你明白我的意思?” 贾蔷苦笑点点头道:“尽量少与姜家起根本性冲突,我才这么大点,总能熬死那老头儿罢?” 林如海皱眉道:“不是让你一味的避战,而是告诉你,这老鬼极难对付,而你一旦懈怠,哪怕只想等着熬死他,他也不会放过你。他一定在等着你的破绽,然后一击之下,让你万劫不复。” 贾蔷惊了:“先生,你说那老鬼在盯着我?还想要干掉我?” 林如海奇道:“蔷儿,你到现在也没这个认知么?你最近在忙些甚么?” 贾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林如海也没苛责,提醒道:“你已经将开国功臣一脉都拢了起来,而无论从为师这里,还是从圣眷,还有你的天资,都非姜家后辈可比。你在等着姜铎老死,你想想看,不剪除大患前,他放心去死么?” 贾蔷闻言,悚然而惊! 他是知道两家很难和平共处的,也没幼稚的想过其乐融融。 可他真没想到,那边已经对他生出了杀机! 这样狠的么…… 而贾蔷仔细想了想,发现以姜家在军中之势,果真对他发起强杀,他还真未必一定能躲得过。 想想魏永…… 就目前来看,只付出一四品都司自尽的代价,堂堂绣衣卫指挥使都沦落到这个地步。 军权,从来都是畸形的怪兽,张口就能将人吃个粉身碎骨! 该如何应对? 总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难道要先下手为强? 而看出贾蔷眼中透露出凶光,林如海笑了笑,道:“姜家靠阴人起家,寻常手段,根本近不了姜家的身。蔷儿也无需畏惧,行事时只要记得不是一味的猛攻,还要严密防守即可。 姜家最大的后患,其实并不是你,而是后继无人。且姜铎又太过年迈……总之,只要拿捏得当,便无需惧怕甚么。” 贾蔷闻言笑的有点苦,但眼神依旧十分坚定。 尽管以他二世的学识储备,甚至连“键盘王者”的功力都加上,应对起这些来仍觉得吃力。 可有如此明师在前,只要肯用心学习,贾蔷以为,必不会差到哪去…… 其实想想看,也难怪荣府那一窝子没人愿意出来做官。 这样的劳心算计,胆战心惊,甚至动辄有生命之忧,哪有在家搂着小老婆吃酒高乐快意,要不他也…… 这种念头在贾蔷脑子中一闪而过,就被碾成骨灰,抛出脑外。 但凡有一丝偏安偷懒之心,下场怕是比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还要惨。 因为他已经上了船,还是这座大船的主人。 要么将船打造成无敌巨舰,碾压一切敌人。 要么,船毁人亡,绝无后退的余地…… 在一旁观察着贾蔷神情的林如海,见其神色变化一阵后,终究没有让他失望,微微颔首微笑。 如此,家事公事都说的差不多了。 贾蔷正想让林如海早去歇息,却忽然见林忠进来,面色凝重的同林如海道:“老爷,前面有四条官船停在河口小渡,打旗语让咱们的船过去。” 贾蔷闻言,心中一惊,起身道:“可是官兵?” 该不会是姜铎那老狗疯了,想如杨村那样,也付出一个都司来,团灭了这一船…… 不过随即他又反应过来,不能啊! 若船上只他,或许还有些可能。 可船上有林如海在,害了林如海,姜家干脆直接造反得了。 可姜家又没有造反的心,不然也不必在军中旧部内展开大清洗,自毁根基。 如此算来,姜铎绝不敢杀了林如海和天家决裂。 果不其然,林忠摇头道:“不是,是韩彬、李晗、张谷、左骧四位大人进京的官船!也不想怎么就前面码头停下不走了,还拦下了咱们的船。” 林如海闻言,却是很有几分高兴,同贾蔷道:“走,为师带你去见见这几位当世人杰!往后,你务必要虚心学习这几人的手段,皆是大才啊!不过一岁光阴,就在数省之地,为铺展新政打开了局面。当初离京,说起来竟成了好事!” 贾蔷缓缓点了点头,道:“就怕能为太强的人,性格也十分强势。分开单打独斗都是好手,聚在一起,却开始内斗。” 林如海呵了声,看着贾蔷道:“甚么人在一起,涉及权柄都一定会相争。但是,又何须因噎废食?于纷争异见中求共处,这样的智慧,还是应该有的。” 更何况,他先众人一年入京,手握户部,又有山东大功加身,几立不败之地,却不必担心许多。 只是这话却不必同贾蔷说,林如海虽也看得出,贾蔷身上压力不小。不止贾蔷面对姜家的,居然还为他这个先生担忧…… 不过,林如海认为有压力其实是好事,不会让人耽于享乐。 贾蔷在贾家做的那些事,对林如海而言,也不是半点不知。 只是有些事他已经点过了几遭,就不好多说了。 且于世家子出身的林如海而言,那点事,对于高门世家的年轻人而言原不算甚么大事…… 但若能多承担几分压力,想来年轻人那些狗皮倒灶的事能少些…… …… 磐石口。 这里距离京城已经不足百里之远了。 寻寻常常的一座小码头,此刻却十分热闹。 即将掌握当世最大帝国权柄的四个男人,此刻一扫去岁晦气离京,前途茫然的郁气,当真是意气风发。 哪里看得出,是一群五十多岁的老人了…… 韩彬、李晗、张谷、左骧! 韩彬自不必提,出京时就直接任两江总督,借扬州一把火,强势镇两江。 皇帝当时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又沉迷于修道炼丹,所以对于韩彬在江南的强势,选择视而不见,只要不打扰到他就眼不见为净。 这也使得韩彬在江南能放开手脚,大刀阔斧的革新吏治。 而李晗、张谷、左骧出京时皆为巡抚,李晗为湖北巡抚,张谷为浙江巡抚,左骧为江西巡抚。 等太上皇驾崩后,三人即刻升为督臣,军政大权一把抓。 没有了后顾之忧,这几人这大半年的收获,甚至超过了先前多年。 如今即将进京执掌大权,四人虽阔别重逢,所议之题,却仍不离政务。 “半山公,依仆看来,诸省皆是一样!土地兼并、隐漏,人口逃亡流失,户田二籍混乱失真!豪民有田不纳粮,穷民摊派受病,朝廷官府控制的官田和丁口日益短缩,财源祜竭,眼下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若不尽快革新,势必病入膏肓,回天无力!” “半山公,黄河年年泛滥,淮扬间湖堤溃毁,运道难通。今年水灾险些成为大患,河工不治,天下难安!仆得一治水良臣,所得之策极为高明,可趁着河道秋冬干枯之际,尽快修缮。河工得治,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要事!” “半山公,仆以为,朝廷治政之难,在于宗室、勋臣、冗官及边疆军费消耗掉太多粮饷。每年八成以上国库支出,都在此间。若不革新,早晚难以为继!” 韩彬面色肃穆,负手立于码头上,眺望河水,声音洪亮道:“诸君,莫急!都到了这一步,还怕不能施展抱负?时间在我,大势在我,回京陛见之后,自然可有条不紊的推行大政!只是,诸事说来艰难,终究在于一个‘钱’字!无‘钱’万事难行,你们就不想见见咱们的财神爷?” 难得听韩彬开个顽笑,诸人都配合的大笑起来。 李晗、张谷、左骧三人互相看了看,李晗笑道:“半山公,莫非如海兄也快从山东回来了?” 张谷叹道:“威哉如海,壮哉如海!说起来惭愧,如海老兄虽是探花出身,又于扬州府镇盐政多年,但前些年来,仆都并不以为其为名臣。不想这二年来,如海老兄是一岁一个变化,岁岁皆是惊喜!这一回山东之行,更着实让人惊艳!上马为将,下马为相,古之名臣也不过如此罢?” 左骧呵呵笑道:“公瑾兄,这番话合该见了林如海再说。” 众人笑了起来,韩彬多看了左骧一眼,问道:“秉用,可是对如海有何成见?” 左骧忙摇头道:“岂敢!半山公,仆对林公之德敬之。对其才,更是自愧不如!只是,仆立志要革新旧政,要重新丈量天下田亩,稽查天下丁口,誓要遏制各省‘投献’、‘请乞’、‘夺买’等恶臭之行。其中,势必要触碰到诸多权贵高门。而林公背后之林家,还有他那弟子的贾家,呵,却是地地道道的坐地大户!仆担忧……” 不等他说完,韩彬就斩钉截铁道:“秉用何须担忧?你太小瞧如海了,更小瞧了他教诲弟子的手段。” 左骧闻言奇道:“半山公何出此言?” 韩彬摇头道:“如海之德行,老夫亦深敬佩之。以林家四世列侯之贵,尔等于其身上,却见不得半点世家子弟之骄奢。其性情修养,当得起君子二字。养性敦君子,修身齐圣贤。其所能为之,吾不能为也。如海品性高洁谦逊,有容人之量。你们若不信老夫,就请自观之罢。” 说话间,往河道上一比。 众人闻言看去,就见一艘远比他们座船高大许多的官船缓缓靠近码头。 钦差龙旗在夜风中飘扬,八盏硕大的灯笼散发的光晕,渐渐将诸人笼罩。 船首,林如海披一件淡青古香缎折梅枝斗篷,拄一沉香木龙首拐而立。 儒雅得体,清癯的相貌中,透着不俗之贵。 其身后,一头戴紫金冠,身披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的少年,扶剑而立。 这衣着华美,形容华丽,才座船都高大的师徒二人,与码头上形容古拙,衣着俭朴的四人及其家属,总有些格格不入之感,好似两个世界的人…… “半山公,子升兄、公瑾兄、秉用兄,诸贤兄别来无恙啊!” 船靠岸,林如海由贾蔷搀扶着下了船板,至码头前,将拐暂交与贾蔷,与韩彬等人先一步见礼问候道。 韩彬大笑上前,亲自将林如海搀扶起,打量两眼后,叹道:“如海啊,一岁未见,又清减了。不过,干得好啊!” 李晗、张谷、左骧三人亦上前,与林如海还礼道:“如海兄,别来无恙!” 林如海自与三人寒暄,韩彬却看着落在林如海身后的贾蔷,似笑非笑道:“兀那小子,老夫听闻你在京城,仗势杀人,搜刮卡要,色令智昏,无法无天!怎么,窦广德也拿你无法?” 贾蔷闻言,冷笑一声道:“半山公莫要忘了,你老还欠小子一个人情未还呢。见面就扣帽子,莫非想赖账?” 韩彬哈哈大笑三声,道:“你还敢问老夫要账,你看看这几位,连同窦广德一道,哪个当初不是为你所害。如今我们都回来了,你这太上皇良臣,莫非不惧?” 贾蔷心下感激,见那三位看来,他摇头道:“时至今日,小子依旧是当日之见。毕竟,小子这样的有钱人若是不多花银子,如半山公您一样贫穷的百姓人家,又去从何处去赚银子?” 李晗:“……” 张谷:“……” 左骧:“……” 韩彬却愈发高兴,道:“若是一年前你当老夫的面说这些话,老夫必掌掴奸佞竖子!但是在江南一年,老夫特意留意了你在扬州的那一摊子事,连你在都中的所作所为,也让人专门记录下来,送往江宁观之。如今看来,虽仍非大道正途,却也是有几分道理。 老夫和如海书信往来时以为,新政不能只为穷苦黎庶鸣不平,一味的杀富济贫,富人杀了,穷人未必就能富起来。有你这样肯善待作坊工匠,又能如实上缴大量户税的富人在,能为其他富人立下一个表率,也是好事。” 有了韩彬这番话,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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