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莲闻言,看了贾蔷半晌后,忽地笑了起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笑声极大,最后,甚至连眼角的泪都笑出来了。 宝玉想上前劝,被柳湘莲挡开,笑罢,他直接拿起一旁的一个酒瓮,拔开塞子仰头痛饮起来。 贾蔷在一旁瞧着,不禁有些羡慕。 虽然论颜值,他比柳湘莲还要高出一等,可这份潇洒不羁的气度,他却是比不上。 他身上有太多的牵挂,和孑然一身的冷郎君无法比。 柳湘莲喝罢,对众人笑道:“我柳湘莲,原也是世家子出身!只是自幼不喜读书,只好舞刀弄枪,让先父母深失所望。先父母在时,便曾每每教诲,男儿当世,要有济世安民匡扶社稷之志,岂能苟且而生?然双亲过世时,却都以抱憾之心而去。双亲去后,我变卖了家业屋宅,自此眠花宿柳,浪迹江湖。孝已失,便绝不敢再失义。本以为,有一日过一日,只待一日青山埋此骨!不想,不想今日却得闻,要做一事,关乎朝廷和民族之命运!哈哈哈!” 贾蔷轻声道:“二郎若不愿,不必强求。” “如何不愿?” 柳湘莲大恸道:“我又岂愿做不孝之人?若能以此身,以此剑,告慰先父母在天之灵,终可不作那无父无母的不孝之人也!” 琪官温声相劝,一旁宝玉忽地醉眼迷离道:“湘莲,带了我,一同去罢!” 柳湘莲瞬间不哭了…… ……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老苍头听到拍门声后,问清楚是谁,就将门打开。 刚一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嘿呀”了声,嫌道:“大爷这是吃了多少酒?” 两个健妇搀扶着的薛蟠张嘴就骂:“好球攮的,连你也来管你薛大爷?你……你不就是我家一个……” 贾蔷知道这老苍头是对薛家忠心的,他老伴是内宅的管事,也是老实本分。 二人无儿无女,就将薛家当家,不该恶言相对,因此一挥袖子,袖风让薛蟠的嘴闭上,对老苍头道:“在我家吃的酒,吃的多了,又洒酒疯,我放心不下,就送了过来。” 老苍头感激道:“大爷能遇到侯爷这样的贵人朋友,实是他的福气!” 贾蔷摆摆手后,让人搀着薛蟠进了里面。 薛姨妈和宝钗早就听到了动静,这会儿等候在抄手游廊上,不无担忧的看着这边。 贾蔷一行至跟前后,歉意道:“姨太太、宝妹妹,今儿几个老友相聚,都高兴的过了,没拦住,让薛大哥多吃了几盅,是我的不是……” 薛姨妈忙笑道:“这是哪里话,既是高兴,多吃几盅又何妨?且这孽障在家闷了大半年了,如今终于能出去走走,去旁处我还不放心,去你那里,却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又要打发人将醉醺醺满嘴含混不清却说个不停的薛蟠扶回他的卧房。 不想这时薛蟠却忽然抬起头,看着贾蔷嘿嘿笑道:“蔷……蔷哥儿,咱们,咱们还是不是兄弟?” 贾蔷点头道:“当然,这还用问么?” 薛蟠闻言,竟又开始呜呜哭道:“可你……可你现在,和人家皇子王爷更要好了,我……我老薛见了人家,都要……都要磕头打磨!如何……如何还配得上当你兄弟?” 贾蔷呵呵笑道:“虽说世人多是富易妻,贵易友。但我应该不至于……或许共同话题会少一些,但我始终会拿薛大哥你当兄弟。” 薛蟠感动不已,泪眼巴巴的看着贾蔷,道:“我明白这个道理,我明白这个道理……蔷哥儿,你没对不起薛家的地方,没有。丰字号虽……虽给了你,可这二年,你分了那么多分红……值了。只一点,哥哥……哥哥还想求你。” 贾蔷道:“你且说。” 薛蟠伸手抓住宝钗的袖子,薛姨妈在一旁啐骂也不松手,就听他虽说的越来越含混,却铜铃大眼珠子看着却清醒许多,瞪着贾蔷道:“蔷哥儿,我妹妹,我妹妹就托付给你了,你可别让她受了委屈,她心里有你……” “该死的畜生,喝黄汤喝迷了心了!不去挺你的尸,在这满口放屁话。再扯你娘的臊,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 薛姨妈差点没气死,破口大骂道。 宝钗更是满面羞红,偏过俏脸去,无颜见人。 她上面穿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对襟衣,下面则是一软银轻罗流云裙。 姿色天然,淡极见艳。 薛蟠却不理薛姨妈,还嘟囔了句:“妈且少说两句,当初若不是你糊涂,妹妹何至今日地步?”一句话,让薛姨妈哑口无言。 贾蔷呵呵笑了笑,同薛蟠道:“你且好好歇息就是,宝妹妹这里,不需担忧。” 薛蟠闻言哈哈大笑道:“极是极是,有你在,我何须烦恼?蔷……蔷哥儿,往后,我不……我不去寻你耍了,你……你好好干,早点……早点封个郡王!哈哈哈,封个郡王!到时候……我妹妹她,嘿嘿嘿!” 贾蔷:“……” 宝钗:“……” 薛姨妈一迭声催着,让人把他扶走。 薛蟠叫着:“不走,我……我不走!大爷,大爷给你们唱个曲儿!” “清早……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 “梳一个……梳一个油头什么花香?” “脸……嗝……脸上擦的是什么花粉?” “口点的胭脂什么花红!” “嘿嘿嘿!” 贾蔷抬脚在他屁股上踹了脚,总算踹动了他的脚步,由同喜同贵两个丫头,吃力的搀走了…… 等薛蟠被送回房后,薛姨妈看着贾蔷尴尬笑道:“这孽障,再没一点人话,尽干出这样让人笑话的事。”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薛大哥想法虽有些荒唐,但爱护宝妹妹之心,还是令人感动。” 薛姨妈又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蔷哥儿,下月十二,你可得闲不得闲?” 贾蔷道:“可是为了薛大哥的亲事?” 薛姨妈满脸堆笑道:“是是,下月十二,要去夏家送聘礼聘金,薛家在京城里虽也有几门亲戚,可没一个能上得台面的,若是蔷哥儿便宜……” 语气希冀,宝钗此时,也恢复了面色,杏眸盈盈的望了过来。 贾蔷看她一眼,二人对视稍许,贾蔷笑了笑道:“义不容辞之事。” 宝钗抿嘴浅浅一笑,垂下眼帘…… 贾蔷笑道:“宝妹妹怎没到那边去?明儿一早她们都要走了,你也不去告别一番?” 宝钗闻言吃了一惊,原以为按贾蔷的性子,方才说罢就要离去了,没想到…… 可见,今晚也是吃多了酒。 她复又抬头,看着贾蔷笑道:“她们是去南省游山玩水逛一圈就回来的,又不是一去就留在那边过活了。我去不得,难道还要去看她们自在?” 贾蔷闻言哈哈大笑,心里却感慨道,不愧是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轻别离的蘅芜君。 笑罢,他道:“薛大哥成亲大概也要到年后了罢,不若你随她们一道去逛逛。京里有我在,凡事不必你上心。你便是留在家里,一个姑娘家,又能帮得甚么?” 宝钗抿嘴轻声笑道:“我留在家,我娘总能安心些,凡事有个可商议的人呢。” 贾蔷知道她主意正,便不多劝,道:“那便罢,你们早点歇着罢,我回去了,西府那边派了十七八拨人催了,实在烦人。” 说罢,也不等薛姨妈和宝钗相送,阔步离去。 目送贾蔷离去后,薛姨妈忽地长叹息一声。 宝钗纳罕,转头望去,就见薛姨妈满脸自责愧疚的看着她,微微哽咽道:“你哥哥说的对,是我把你害苦了……” 当初原想着进宫,进宫不成又想着说与宝玉,宝玉这边有了变化,又偷偷派人去报了宫里小选,指给了二皇子李曜,那个巨大火坑…… 等再回过头来,贾蔷已经被皇后相中,将兼祧妻位,指给了她娘家嫡亲侄女儿。 到那一刻时,薛姨妈心里已经快熬成苦海了。 但是…… “妈对不起你,可是乖囡,无论怎样,蔷哥儿两个正妻名分都已经满了,咱们万不可有别的想法,可记下了?” 宝钗闻言,垂下眼帘轻轻一笑,道:“妈,我如今甚么想法也没有,就想安安静静的过上几年,好好陪陪妈呢。” 一阵清寒的夜风吹起,拂过宝钗的俏脸,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欺霜赛雪…… …… 荣国府,荣庆堂上。 明日贾家诸姊妹都出去,今儿晚上贾母请东道,一家人吃顿践行团圆宴。 打薛家出来后,贾蔷便直接来此。 一进门儿,就听到一阵半是欢呼半是埋怨的笑声。 贾蔷先发制人,道:“这一伙子是出去吃喝玩乐逍遥自在,享受人间美景佳肴。不去的装作不知道就是,偷偷在背后抹把泪,怎还要请她们大吃大喝一顿?” 此言一出,凤姐儿、探春、惜春、湘云等,无不大笑出声,得意之极。 贾政也在,只是如今的他也没多少话讲,只略略笑一笑,却是连坐在贾母身边醉醺醺泪朦胧的宝玉也不多理。 贾母笑道:“罢了,往后自有去逛的时候,也不气这一回。快快入座罢,吃一顿团圆饭,明儿一早,她们就要启程了。” 贾蔷便不再推脱,挨着凤姐儿坐下后,与众人觥筹交错起来…… 窗外,一轮细细的弦月当空,几点星辰遥望…… 第0679章 始知昨夜红楼梦,身在桃花万树中 翌日清晨,寅时二刻。 距离天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布政坊,林府。 一宿没睡的贾蔷,告辞了平儿、香菱、晴雯、可卿……李婧已经提前带人上船布置了。 昨夜甚么都没干,只一家人围着圆桌,吃了些酒菜,说了许多许多话,倒也温馨…… 到了寅时,贾蔷就出发来到了布政坊这边。 那边不送了,这边却必是要来的。 那边都是去游山玩水开眼界的,这边却是去扫墓的。 …… 忠林堂上。 贾蔷甫一进门,就看到黛玉侧身坐在月窗下,侧脸望来。 她穿着藕丝琵琶衿上裳,照着撒花烟罗衫,下面是蝶戏水仙裙,一旁折放着一件大红羽纱面鹤氅。 烛光下,泪光点点,恍若画中人…… “哟!师妹这是舍不得离京,还是不敢自己南下呀?” 贾蔷看着黛玉笑问道。 黛玉“哼”了声,一扭身,偏过脸去,不理这坏人…… 贾蔷笑着与林如海见礼,二人说的,竟然不是黛玉出门之事…… “先生,一会儿送师妹去码头后,回来就动手。” 林如海闻言眉头微微一蹙,看着贾蔷面色有些凝重,道:“现在动手?你觉得,时候合适么?” 这便是林如海最令贾蔷尊敬之处。 尽管他学识渊博,经验丰富,智慧绝伦,更是尊长。 但林如海却从不会如这个时代的长辈那样,对晚辈呼喝命令,只准照办,不准多问。 他始终是以商议的姿态,与贾蔷谈事,并传授贾蔷他的经验和智慧…… 贾蔷轻声道:“先生,就我看来,新政的大头,根源在吏治,但直接面对的,却是户部。最难的,除了吏部,便是户部,甚至户部之难,可能还在吏部之上。有太多艰难险阻要去攻克,也要得罪太多人。许多事户部当然也可以做,但做起来,远没有绣衣卫来的方便。一些事户部来做,难度要翻十倍不止,绣衣卫来做,虽然粗暴霸道些,但相对来说,也容易的多。 再者,我也担心背地里那些人,说不得还会打师妹那两艘船的主意,想要报复一二。所以,除了在船上和沿途布置好人手,张网以待外,我还准备在京里来一出石破天惊,让他们知道知道轻重。” 林如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轻声道:“你又何须替为师做这马前卒啊?” 贾蔷好笑道:“我不替先生做这马前卒,还让先生亲身上阵不成?且果真先生亲身上阵,和我这个做弟子的出手,也没甚分别,还不如我先来下狠手,更便利些。” 一旁黛玉已经不气了,星眸怔怔的望着贾蔷,心里诉不尽的感动…… 林如海沉吟稍许,不再纠结这些,他缓缓道:“只对内务府的官,还是连背后的……” 贾蔷道:“原是准备连背后的王府一并清理了,下狠手,不过恪和郡王阻拦了我,说这是在作死。后来皇上也说,手段不可太剧烈了。所以弟子打算,先不拿人,只拿地,拿财……” 说着,将其打算说了遍。 然后就见林如海连连摇头道:“断无此理,牵扯太广,反噬太重,你承担不起。此法,皇上怎么说?” 贾蔷摇头道:“还未有旨意,今儿先对内务府动手,王府那边,最快也要明天……” 林如海缓缓颔首,道:“此事我会和皇上商议,蔷儿莫要冲动,太过急躁,必要出错。对于宗室,绝无可能一举荡平,那是龙子龙孙,皆高祖血脉,怎可能清理干净?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天家?所以,只能杀鸡儆猴,狠狠拿下一两家,震慑其他即可。我料皇上今日后还有旨意,你莫要操之过急便是。” 贾蔷躬身应下后,林如海眼眸眯了眯,忽地提起笔,在书桌纸笺上写下一行字,抬头看向贾蔷。 贾蔷上前看了眼后,面色骤然大变,瞠目结舌的看向林如海。 盖因纸笺上写道:莫以贪腐论罪,以太上皇大行案,问罪内务府。 贾蔷自忖二世为人,心中没有敬畏心,所以才会屡屡有捅破天之势。 他以为,当下世人为陈规繁俗所束缚,断没有这样的胆魄才是。 如今看来,他还是小瞧人了。 山东弹指破灭六大世家,甚至包括衍圣公府为一例,今日贾蔷再度见识了甚么是无双国士的手段! 是啊,以贪腐罪来问罪,宗室反弹一定会一万分的剧烈! 他们或许会去哭太庙,或许会去跪太后,总之,一定会让贾蔷付出一定的代价。 即便贾蔷已经准备将这个代价让隆安帝来支付,如从景陵招回义平郡王李含,并加封亲王,以安抚太后。 看起来似乎能够摆平,但如此作为,势必会让隆安帝心中极为郁闷恼火,而且事后,和李含同在宫中,也会让他越来越恼火,越来越厌恨。 这样下去,隆安帝对始作俑者贾蔷的感观,势必日益降低…… 这就是十分沉重的代价! 然而林如海,却用这一招,一下将宗室反弹的后患消弭于无形。 或许还会有,但至少明面上,绝不会有人起甚么风浪!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宫里的态度。 但林如海和贾蔷都能确定,太上皇大行虽然的确有蹊跷,但这份蹊跷不是来自于隆安帝。 这就足够了! “明白了么?” 林如海轻声问道,一边说,一边将纸笺轻轻折起,又片片撕碎。 贾蔷重重点头,敬服道:“先生比弟子高明百倍!” 林如海呵呵一笑,摆手道:“其实这样做,后患并未减少太多,只是掩藏在水下,早晚还是要爆发出来。不过,总比你蛮干,要强的多。” 贾蔷干笑两声,挠了挠头,道:“先生,我每每生出丁点骄矜之心时,总能得先生教诲,面对先生,高山仰止,实乃我之莫大幸事。” 他那套法子,和林如海这点睛之笔相比,着实低了不止一层。 林如海却摆手道:“是你将势起到了这个地步,为师才能在上面圈一笔,蔷儿不必妄自菲薄。好了,此事便如此罢,你自己拿捏尺寸即可。为师这边,也要让人提前准备一二。” 又从旁边拿出一个很寻常的杨木简盒,却是与黛玉的,道:“为父旁的没甚交代的,只将此盒,拿去你娘坟前烧了罢。你也不必多留太久,更不必悲伤,你娘若在,看到你之今日,必会高兴的。” 黛玉闻言,红了眼落下泪来,上前接过简盒。 “去罢,告诉你娘,过二三年,我和蔷儿,必和你一道再回去看她。等新政大行天下后,为父会回苏州老宅住,到那时,便可日日相陪喽!” 林如海是笑着说的,黛玉则泪目难言。 贾蔷悄悄看了眼梅姨娘,见她也抹了抹眼角,心里轻轻一叹…… 叮嘱事罢,林如海也不再多言,摆了摆手。 梅姨娘将放在一旁折起的大红羽纱面鹤氅拿起,给黛玉披上系好后,同贾蔷道:“可的确安排周全了,断不可出丁点差池的……” 贾蔷呵呵笑道:“除非有人扯旗造反,举大军相攻。不然,自是万无一失。” 梅姨娘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嗔道:“又胡说。” 说罢,又拉着黛玉叮嘱了好些话,无非是好好照顾自己,不可委屈着了云云。 一盏茶功夫后,还是林如海微微扬眉提醒道:“不过是往南省走一遭,年关前就回来,不必说那么多。玉儿五六岁就孤身入京都,她不是经不起事的。” 梅姨娘这才没再多说,贾蔷和黛玉一道与林如海见礼告辞,又和梅姨娘道了别后,出了忠林堂。 早有马车候着,紫鹃、雪雁搀扶着黛玉上了车后,在里面敲了敲云板,贾蔷道了声:“出发!” …… 至城外码头,马车停也未停,就径直上了一座停泊许久的二层楼船。 李婧引着黛玉、紫鹃、雪雁上了二楼时,就见探春、湘云、惜春、宝琴等欢呼雀跃起来,另有凤姐儿、平儿、可卿亦是起身相迎。香菱、晴雯、小吉祥、小角儿、十二戏官并侍书、翠墨、入画、绘金、金钏、宝珠、瑞珠等一大票大小丫鬟们,也是热闹非凡,七嘴八舌的与黛玉见礼问好。 黛玉、紫鹃、雪雁主仆三人本来因为离家远行,心里还生出些萧瑟漂泊不安感,心情有些低落阴郁,然而一上楼,见气氛火热闹腾成这样,主仆三人都被感染的露出笑容来。 黛玉啐道:“离家远行,一个个就高兴成这样?” 凤姐儿往她身后看啊看,看了半晌没人,奇道:“林妹妹,人呢?” 黛玉没好气道:“甚么人?人不都到齐了,还有谁?” 凤姐儿气笑道:“蔷儿呢?怎就你自己来的?” 黛玉不说贾蔷只送她到码头,见她的马车上了船就走了,只道:“他和我爹爹商议朝廷里的正经事,哪有功夫送我?” 探春气笑道:“林姐姐少来!这话岂能让人信服?香菱那蹄子早交代了,她爷一大早寅时就出了门,天还没亮呢!还有这么早去和先生办差事的?” 黛玉哼了声,道:“你懂甚么?蔷哥儿如今干的是抄家拿人的差事,这会儿怕已经开始动手了,哪有时间来送咱们?”说着,又冲窗边使劲往外探脑袋想找贾蔷的小角儿、小吉祥道:“把窗子关上了,你们俩皮猴再顽皮,就到楼下去和嬷嬷们一起待着,掉下去是闹着顽的?” 小角儿和小吉祥两个还留着头的丫鬟堆着讨好的笑脸下来,将窗户关严实了。 平儿上前来,要服侍黛玉解大氅,黛玉忙避开,嗔笑道:“我倒成轻狂的了?” 平儿笑道:“原该服侍好。” 黛玉啐笑道:“好姐姐,你快去一边顽你的罢,愈说愈不像!” 说着,自己解开了大氅系带,紫鹃接了过来,和雪雁一道去寻了黛玉的卧房安置。 其她女孩子们也都不在大厅上晃悠了,三三两两各回各的卧房,果有要好的,则挤在一起。 等小丫头子们都走了,黛玉、湘云、探春、惜春、宝琴坐一桌,凤姐儿、平儿、可卿则沿窗落座。 原本香菱、晴雯也算够身份坐厅上,偏她二人“自甘堕落”,愿意和小丫头子们一起顽,也就随她们去了…… 黛玉目光扫了一圈,见姊妹们一个个都面带笑意,凤姐儿、平儿和可卿亦是。 可卿…… 真论起颜色来,这个可是冠绝东西二府的。 看着静静坐在那,垂着螓首嘴角带着浅笑的女人,黛玉心里也不知是甚么滋味。 而许是感觉到黛玉的目光,可卿忽地颤了颤眼帘,随即抬起,看了过来。 迎上黛玉的目光后,可卿面色微微一变,强笑着站起身来,问候了句:“林姑姑……” 黛玉笑着点点头,却并未说甚么。 她不是故意拿捏身份,她又岂是那样的性子? 只是单纯不知道,该说甚么…… 凤姐儿在一旁和平儿对视了眼,二人眼中都闪过一抹担忧,凤姐儿笑着打圆场道:“林妹妹,秦氏在东府闷久了,这回也跟着出来逛逛,都是托你的福!你是最大方的,想来蔷儿也是知道你不会怪罪,这才多带了些人来……” “呸!” 对上凤姐儿黛玉就自如许多,啐笑道:“我倒是不怪罪旁人,单怪罪你。谁让你上来的?” 凤姐儿高声笑道:“哎哟哟!你当我愿意上你家船?不信你问问她们姊妹,昨儿在荣庆堂上,我都求了情,让蔷儿换大嫂子来逛这一遭罢,我留在家里服侍老太太,看管家里。偏蔷儿不许,非要让我来,我有甚么法子?” 一旁平儿见黛玉脸色都变了,忙解释道:“姑娘别听奶奶轻狂,爷那是教给了奶奶差事……” 黛玉奇道:“她能做甚么?” 凤姐儿也看出黛玉的不喜,笑道:“我还能做甚么?除了替你们家那位得罪人去,又能做甚么好差事?我这哪里是回娘家去,分明是要回去做恶人!林妹妹昨儿是没来,不然必是要你评评理的! 我多少年没回娘家,本想带些值钱的回去,让蔷儿看到了,愣是让林之孝又收了回去,只让带些京城土产回娘家。这还不算,还要带四个绣衣卫番子。让我回家给金陵贾家和王家的人说,让他们不要作死,谁做过甚么恶,该补救的补救,补救不得的就自首。还有朝廷就要丈量田亩清查土地了,让金陵老亲一个个尾巴夹紧了,不许违逆。不然,回过头来死到临头莫怪他…… 林妹妹,你说说,我这是回娘家省亲的,还是回娘家绝交关系,恩断义绝和人结仇去的?” 黛玉心下好笑,面上则正色道:“他既然让你去这样办,自是为了王家、贾家在金陵的亲族好。许是他们一时不能明白,可等上些时日,他们必会明白过来,你是真心为他们好的。” 一旁探春、湘云闻言,差点没笑的仰倒过去。 湘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同凤姐儿笑道:“二嫂子你还是歇歇罢,也不看看你在同哪个告状!林姐姐能向着你?” 凤姐儿也是又气又好笑,不过她本意原也真在告状,只能连连苦笑道:“罢罢罢,真是那边挨了欺负,这边又受折磨,我真是好苦的命呐!” 黛玉不理她,对于凤姐儿的讨好和可卿的畏惧心知肚明。 但她不喜欢这样,虽对有些事不满意,但她却不会把账算在这些苦命女子身上。 按下此节不表,黛玉看向探春,笑道:“我记得你喜欢那两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这回可要圆你的梦了?” 探春洒然一笑,轻轻将船窗打开一条缝隙,清寒的河面晨风吹进,让人精神一振。 东方旭日初升,金色阳光洒了进来,探春喜爱之极,她轻声笑道:“二嫂子虽有些拍马屁,但话也不算差。咱们能有这样的机会,确实托了林姐姐的福呢。” 单凭她一个庶出丫头,湘云和惜春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女,又怎么可能享受到这样的福气? 她心里是明白的…… 黛玉气笑道:“我就说,一个个成仙成佛了不成?出这样远的门儿,走那么些天,一个个一点看不出离别之苦来,原来都藏在这,对着我来了不是?便是没有我,你们想去南边儿逛逛,蔷哥儿打发凤姐姐去南省办事,你们想一道去,难道果真就去不成?三丫头,还有云丫头,蔷哥儿待你们难道差了?往后要长相处的,都少轻狂!连你们也是。”星眸一转,将平儿、可卿也带了进来。 平儿自是满面笑容,便是可卿脸上,也浮起了感激之情。 宝琴在一旁嘻嘻笑,黛玉嗔她一眼后,就听湘云笑道:“蔷哥哥哪都好,就是没甚诗才……” 黛玉闻言,眼睛一亮,笑道:“说起这个来,我倒想起先前春时,他在桃园庄子上作的一首诗了……” 话音未落,姊妹们便炸开了锅。 “啊?蔷哥儿还会作诗?他不是一直说不会么?” “快快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黛玉笑道:“原诗词怎可能带在身上?你们取纸笔来,我写出来便是。” 平儿忙去寻纸墨笔砚,她有这个觉悟,那就是在船上,一定要将黛玉伺候好,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 虽然如今仍喊凤姐儿为奶奶,但她心里还是明白的,眼下真正的奶奶只有一个,那就是黛玉。 尽管,黛玉不许她们对她另眼相待…… 等笔墨备好,黛玉却不急着先动手,瞥了眼站一旁瞧热闹的凤姐儿,冷笑道:“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噗嗤!” 探春、湘云、宝琴、可卿等熟读书籍的,这会儿差点没笑倒,凤姐儿一张脸那叫一个精彩。 平儿在旁边笑道:“好叫姑娘知道,奶奶如今也开始识字读书了。” 凤姐儿哼了声,咬牙道:“林妹妹这张嘴,真是叫人爱不得也恨不得!” 黛玉哼了声,没搭理,落笔写道: “独起凭栏对晓风,满溪春水小桥东。” “始知昨夜红楼梦,身在桃花万树中。” 第0680章 借刀杀人! 皇城西华门内右翼门之西,武英殿军机处北正中,循墙第四门,东向。 内务府! 前后凡五重,房四十三间,原为前朝仁智殿旧址,老内侍谓之曰白虎殿。 内务府三院七司之郎中、主事,皆在此办公。 内务府正门外,贾蔷披一件青莲绒的灰鼠皮斗篷骑在照夜玉狮子上,李暄则穿一件云豹氅衣骑在黄骠马上。 这会儿李暄正咬牙切齿的骂贾蔷道:“好球攮的,你一直闷笑甚么?” 贾蔷又低声嘿嘿嘿笑了阵后,摇头道:“没甚么,豹纹男孩……哈哈哈哈!” “……” 李暄面无表情的取下身上大氅,然后兜头朝贾蔷打来:“爷叫你豹纹男孩,爷叫你豹纹男孩!” 贾蔷一边遮拦,一边大笑不已。 在笑闹中,内务府三院七司一个又一个的郎官、员外郎、主事等官员,灰头土脸惊魂难定的被绣衣卫给捉拿出来,押跪在地。 广储司总郎中庄庆是老义敏亲王的门人,此刻看着在马上打闹顽笑的两个在他眼里毛还没长齐的年轻人,惊怒道:“王爷、宁侯,这里可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内务府掌着皇宫宫禁一切事务,你们这样混来,是要惹出大祸来的!” 贾蔷问李暄道:“这杂毛鸟甚么来头,我们让他开口了么?” 李暄嘎嘎笑道:“你都说了他是杂毛鸟,爷会认得杂毛鸟?” 贾蔷闻言,对玄武道:“赶紧赶紧,叫人送入诏狱,留这膈应人做甚么。” 玄武闻言,沉声应道:“喏!” 随即一挥手,一队绣衣卫上前,将这些平日里打着替天家办皇差,鼻孔朝天的郎官主事们,一锅端带走。 稍有反抗叫喊的,就被一刀鞘抽在嘴上,让他们知道,这次行动并不是闹着顽。 等人都走后,贾蔷对青龙、朱雀、玄武并十二百户道:“最后让你们再行动一次,就是让外面猜疑你们已经被秘密处决的人闭嘴,你们走后,也不会让人指点着你们家人,说你们是叛贼。我能为你们做的事不多了,最多,也就是保证照顾好你们的家人。今日事毕,就有人送你们一路南下,直到濠镜。诸位,拜托了!” 说罢,于马背上欠身一礼。 三位千户、十二百户闻言,一个个面色动容,齐齐下拜,大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贾蔷坐直身体后,沉声道:“愿日月永在,大燕长存,吾皇万岁!” “日月永在,大燕长存,吾皇万岁!” …… “平仄都不对仗,你扯的甚么……” 等三大千户、十二百户与郑阳、张真并林家青隼为根底的三个新百户,一道去挨家挨户抄拿,并入诏狱刑问后,李暄却嘲笑起贾蔷来。 贾蔷冷笑道:“在下的文采,自然比不得豹纹男孩!” “……” 李暄默默的解开脖颈下的系带,抄起云豹大氅,就要砸向那瘪犊子。 贾蔷却先一步一折马缰,哈哈大笑着逃开。 “曹贼休走!” 李暄近来好看三国,因此骂起来格外过瘾。 贾蔷却打了个寒战,赶紧勒住马缰,倒不是因为这句骂言,而是看到前面窦现这黑瘦老头儿,正怒气冲冲的带人过来。 “皇城骑马,你们好大的胆子!!” 窦现人不高,气势却极足,声音更是能震动皇城。 贾蔷本来是要敬老下马的,可见他吃人一样的神情,脸色也阴沉下来,骑在马上冷冷看着他近前。 李暄重心都放在马镫上了,可看贾蔷不动,他也就重新坐正了屁股。 就听贾蔷淡淡道:“窦大夫,本侯所骑,乃赏朝马。自西华门而入,可骑马至隆宗门外以南再下马,有问题么?” 窦现:“……” 宫中骑马的名单,每年都要由天子特批。 不过一品以上,或是二品侍郎但年岁满六十者,属于自动开列名单上的。 只是恩典是这么个恩典,但除了赵国公、林如海和宗室几个年迈老王外,少有人会这样做。 但条例的确又是那么一个条例…… 现在他想把此事避过去,然而贾蔷却不放过,转头问李暄道:“王爷,太祖家法难道已经改了?” 李暄也是个热闹的,连连摇头道:“爷不知啊,可能是窦大夫改的罢。” 贾蔷惊叹一声,道:“那窦大夫了不得啊,一声不响的,连太祖恩典都能改。要不咱们下马给他磕个头罢?” 李暄迟疑了下,道:“他才一品,你是超品,爷比你又高出几等去,给他磕头,岂不坏了纲常?” 贾蔷笑道:“人家连高皇帝恩典都能改,张口就废,坏点纲常又算甚么?来来来,咱们给他磕一个!” 李暄嘿嘿嘿乐个不停,和贾蔷一道翻身下马来,要给窦现磕头。 窦现一张脸涨的黑红,整个人气的颤抖,像是在风中打起摆子一样,晃来晃去。 可他也不敢真的让李暄一个皇子,贾蔷一个国侯给他在皇城中磕头。 果真如此,这两个孽畜自然没甚么好下场,要挨一顿真的板子,可他这个御史大夫,多半也会政治自杀。 除了乞骸骨致仕外,别无他路。 可他一生清廉刚正,眼看就要开始实现生平抱负,又岂能在此时,与俩无赖同归于尽? 于是窦现平生第一次没有去直面挑战,怒哼一声,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身后,贾蔷和李暄笑的有些放肆…… 像极了昏王和奸臣…… …… “贾蔷,接下来就直接去义敏亲王府和端重郡王府?爷可跟你说,这两支可不是好惹的,太上皇在时,嘿,可了不得!就是现在,宗室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说要是咱们把宗室一股脑的全端了,那也还罢了。可只端他两家,爷担心咱们会被其他宗室大爷们围攻啊!那些主儿,可不是好相与的。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 李暄显然是吃过这两家的亏,颇有几分忌惮地说道。 贾蔷没好气道:“你不是说这是皇上给出的主意么?那还能怎样?” 李暄有些垂头丧气道:“果真捅破天去,能把那起子一股脑的都端了,圈起来就好了。可惜,父皇想要保全你,说那样反噬太重,你多半要掉脑袋的,算了,只点两家罢……” 贾蔷没好气道:“你知道我会掉脑袋,还在这嘀咕!” 李暄提醒道:“你别不识好歹,你是绣衣卫指挥使,真闹将起来,那些宗室大爷们绝对会哭太庙,到九华宫哭太后,必是要斩你才肯罢休的。你以为这样就轻便了?” 贾蔷冷笑一声道:“我自有法子,让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李暄闻言眼睛一亮,道:“甚么法子?” 贾蔷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李暄闻言大怒,又举起他的豹纹大氅,贾蔷忙哈哈笑道:“一会儿就知道了,一会儿就知道了,走走,去诏狱!”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面色古怪的看着林如海,道:“爱卿,你还真是疼爱你那弟子……” 将此事牵扯到太上皇大行案上,因赤符和紫朱混淆,太上皇炼长生丹反而暴毙而亡。 赤符、紫朱都存在内务府颜料库中,掌管颜料库的,正是端重郡王、义平郡王和老顺承郡王李贵三人的门人。 先前这三人已经被处死,但并未牵扯到后面的三王。 原已经算是盖棺论定了,不想林如海还能将这桩案子拉扯出来,为他弟子铺路…… 林如海歉意笑道:“原本绣衣卫之事,臣从不许贾蔷多言半字。只是这一回,他所为之事,是为了给新政当回先锋大将,先攻克宗室之难,也是为了给皇上和臣分忧,所以臣破例,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换做他自己的法子,怕是要摔个遍体鳞伤。 因为此子志不在仕途,所以臣就起了些私心,不想让他遭受太多磨砺……” 隆安帝没好气道:“志不在仕途,就可以不与朕办皇差了?他贾家世受皇恩,贾蔷这混账更是得朕与皇后诸多宠爱,他想偷懒,你就果真遂了他的心愿?” 林如海笑道:“皇上,臣非是找借口。等新政大行天下后,朝廷还是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日,慢慢等来隆安盛世!臣这个弟子,性子实在有些跳脱,臣都不知道他会干出甚么令人瞠目结舌的勾当来。清理宗室……亏他想得出来!所以到那时,收了他的大权,对朝廷,反倒是有益的。不仅是他,便是臣等,那时年岁也都大了,是该退位让贤的时候,就该退位让贤。天下本也不缺贤才,国事那么重,就该让年富力强年轻些的大才来理政。 臣之爱女,今日孤身下江南,为其先母扫墓,臣便让她给臣之发妻带句话,等到新政大行,迎来太平盛世之时,臣就乞骸骨还乡,再日夜相伴罢。这一次,只带回去一纸《江城子》,但愿她能体谅。” 隆安帝闻言,叹息一声后,摆手道:“爱卿也是性情之人……罢罢,先不说以后的好日子,苦日子还没开始呢。” 林如海呵呵一笑,他说这些,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将太上皇大行案拿出来做筏子,贾蔷那边轻便了,可他却要背负上不轻的压力。 一个对皇权不敬的军机大学士,绝对是天子需要提防三分之人。 所以,提前将准备早早致仕的心意表明白,也能止损一些…… 隆安帝道:“朕先前和李暄叮嘱的,是让他告诉贾蔷,只拾掇义敏亲王和端重郡王。可紫朱、赤符案,涉案的却是顺承郡王,岂不干碍?” 林如海笑道:“差事毕竟还是王爷和贾蔷去办,若是事事安排妥当,又何须他们出手?” 隆安帝笑道:“爱卿方才还说不磨砺……” 话没说完,就见有内侍进来通秉:“万岁,窦大夫殿外求见。” “宣!” 隆安帝虽是眉头皱了皱,可军机大学士要奏对,却是不可能不见的。 未几,就见窦现一张脸比往常还要黑三分,一进来草草见礼罢,便厉声道:“皇上岂能如此纵容皇子与勋臣恣意妄为?内务府事关何等重大,竟任由两个年轻人带着绣衣卫兵马,将所有郎中、员外郎、主事一网打尽!若是内务府就此瘫痪……” 不等他说完,隆安帝就皱眉道:“窦卿,内务府不会瘫痪,如今朝廷最不缺的就是官,内务府也是。李暄和贾蔷早就准备好了暂代人手,不会出差池的。” 窦现听到这两个名字都气的不行,怒道:“只内务府不会瘫痪难道就够了?内务府背后牵扯到多少宗室?” 林如海笑道:“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窦大夫,竟也有忌惮背景的时候?” 窦现头发都快炸起来了,咆哮道:“林相此言何意?难道你不知,眼下半山公正全力推行考成法?考成法便是这三年新政之根基!这样要紧的时候,哪有精力去招惹宗室诸王?等新政大行天下后,再来拾掇他们,难道算太迟?” 隆安帝闻言脸色实在难看,就想说甚么,却听林如海劝道:“皇上,何不将王爷和贾蔷传召来,让他们解释一番,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隆安帝闻言,点了点头…… …… 绣衣卫镇抚司诏狱内,李暄拿着两份沾着血迹的供书,眼睛都直了…… 看了好半晌,再缓缓扭转脖颈,看向贾蔷。 贾蔷看着他一身豹纹,总想笑。 李暄看出他眼中的笑意,和倒映的豹纹,骂道:“好球攮的!你脑壳坏掉了,怎又把这事给翻出来了?” 寻常人落入诏狱内,想要甚么样的供词没有? 只隐晦的供出紫朱、赤符两味药是端重郡王和义敏亲王联合所办,比外面正常价钱高了五倍供入颜料库,堆积在一起,这才混淆了…… 这样的供词,在人快被打烂的时候,得来全不费功夫。 李暄见贾蔷只是呵呵笑,想了想,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觉得好像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不过,掌颜料库的是顺承郡王的门人,怎么才能牵扯到义敏亲王身上去?” 李暄不解问道。 贾蔷冷笑一声道:“让他们狗咬狗呗!走,咱们先去顺承郡王府,看看老顺承郡王,愿意不愿意做这个污点证人!” 李暄闻言登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骂道:“好你个贾蔷,你可真阴险!走走走,快走!今儿可有乐子瞧了!” 二人随即出了诏狱,带人前往顺承郡王府。 第0681章 其智近乎妖! 顺承郡王府。 老顺承郡王李贵看着提兵进府的李暄和贾蔷,眉心跳了跳后,随即便是狂怒道:“好胆!!本王倒不知犯了甚么罪过,倒让你们这群小辈欺上门来!!” 李暄叹息一声,道:“叔王祖,刘桦是刘泽儿子,这爷俩都是你老的门人,当初你老还跟孤王我打过招呼,你还记得罢?” 提起刘泽,老顺承郡王李贵登时变了面色,连连摇头道:“本王老了,不记得甚么刘泽还是周泽了,听不懂,听不懂!” 贾蔷冷笑道:“老王爷不记得刘泽、刘桦父子二人,可刘桦却记得王爷。刘泽、刘桦父子二人在颜料库干事,以五倍甚至十倍的价格,将寻常药石送进颜料库。其中就包括紫朱和赤符!太上皇大行后,明面上风平浪静,可暗地里,绣衣卫一直在严查长生丹两味药混淆之谜。今日终于从刘桦口中得到了答案,老王爷,这些年刘家父子给王府搬了座金山罢?” 老顺承郡王这回是真怕了,老脸煞白,哆哆嗦嗦道:“胡说!胡说!!” 其身后世子李啸更是咆哮道:“小五,你想置顺承王府于死地?” 李暄脸抽抽道:“我没有……” 李啸上前想抓李暄,他还真不怕李暄,因为这小子是宗室里出名的好脾气。 只是他刚上前,贾蔷却一脚将他踹翻,绣衣卫纷纷拔出绣春刀来,指着老顺承郡王李贵和李啸父子俩。 贾蔷冷笑道:“王爷还真没想置你们于死地,原本本侯都相信了,可他却道,老顺承王贪财是有的,但谋害太上皇,万万不会。所以,本侯就让人又严审了遍,还别说,真审出了问题来……” 老顺承郡王今年都七十多了,算是宗室里少有的老王之一,他还算没老糊涂,听出了转机,颤巍巍道:“小五儿是极好的,天家宗室里那么多王爷,本王瞧就他最有人情味儿……不知道,审处了甚么问题来?” 贾蔷从怀里掏出一份血书来,递过去道:“本侯不知道老王爷和义敏亲王甚么过节,但他这招做的,着实有些阴险。” 老顺承郡王李贵闻言大吃一惊,一把接过来,飞速看了遍,看完就开始破口大骂:“李贡,本王肏你十八辈祖宗!” 王世子李啸在一旁看了也既惊又怒,大声道:“父王,此必是因为义敏亲王府那表子之事!” 李贵狠狠一口啐他头上,骂道:“该死的畜生,要不是你这畜生当初睡了他女……两家又怎会结仇?” 李啸一张脸涨红,道:“许是父王四处说,义敏亲王侧妃生的那野种,是在药王庙偷了野汉子生下的,李贡这才恼了……他一辈子没生出个儿子来,就指着这个世子继承王位呢。” “放你娘的屁!” 李贵叫道:“本王那是在胡说么?李贡今年都七十了,他能不能生儿子,还用老子四处说?” 李暄在一旁轻声道:“哎哟,叔王祖,怪不得啊,宗室里四处都在传此事,还都说是从你老这听来的,那义敏亲王能不恨你么?他那就算是假的,他也得当成真的,不然他那一支就成绝户了!你老说,他能不恨死你,想拉顺承王府一道去死?如今虽有这供词,可料义敏亲王断是不认的……” 李贵大惊,色厉内荏道:“都有这供词了,他凭甚么不认?” 贾蔷提醒道:“刘桦说的明白,刘家爷俩这些年从内务府贪墨了那么多银子,都送到顺承郡王府买地了,和人家义敏亲王府甚么关系都没有!这个时候屎盆子扣人头上,人家能认么?换谁谁也不认啊!王爷和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们,该怎么和义敏亲王打官司……当然,是在诏狱内。” 李暄不等李贵、李啸父子开口,就道:“对了,刘桦说了,是因为你们克扣的太狠了,他从内务府弄来那么多银子,结果你们王府连口汤都不给他喝,这才记恨在心,被义敏亲王收买……这条口供,对叔王祖是有利的。不过,叔王祖要明白,承认了这个,刘桦私贪了来孝敬王府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和地,就要被内务府收回了。要不,你们再寻个法子去和义敏亲王打擂?” 李贵总算还没糊涂透,叫道:“本王还寻甚么法子?本王就是因为苛勒这奴才苛勒的狠了,才让这畜生如此害王府!进宫,进宫!我现在就去寻皇上请罪,怎能给李贡那畜生所害?小五儿,贾蔷,你们要给本王说话,说真话!” 李暄和贾蔷对视一眼后,齐齐肃穆道:“当然,义不容辞!”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端坐御案后,韩彬、林如海、李晗、张谷、左骧、窦现、荆朝云、何振、姜铎,九位军机大学士齐至。 此外,宗人府大宗令忠顺亲王李祐,左宗正义仁郡王李司、右宗正义理郡王李叹亦在。 贾蔷和李暄站在一旁,老顺承郡王和世子李啸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完和义敏亲王李贡的恩怨后,又将刘泽、刘桦父子这些年为他们捞了多少金银的事说了遍,但王府并未给他们多少恩遇…… 最后,说到了义敏亲王收买刘家父子,故意混淆紫朱、赤符,以坑害顺承郡王,那老绝户企图拉着顺承郡王府偕亡的险恶阴毒用心! 等李贵、李啸父子说罢,军机大学士和宗人府的三位王爷都震惊了。 隆安帝也震惊了,看向同样有些讶然的林如海。 即便是是他二人,也没想到贾蔷和李暄二人,能搞出这样的名堂来! 要知道,这已经不是一箭双雕了…… 若只凭绣衣卫的供词,而无人证,那此案必然会引来诸多非议。 即便明面上不多,暗地里一定会有许多。 可有了顺承郡王父子二人自爆式的人证证词,那就算事后许多人会有回味,可这佐证的分量,却是大不相同了。 更不用说,有顺承郡王父子二人的出头,会替贾蔷、李暄二人挡下大多数宗室的反噬…… 最可笑的是,不仅涉事的义敏亲王和端重郡王两家王府会被抄,连顺承郡王府都要被掏空,还是顺承郡王府主动掏空…… 是顺承郡王父子二人太蠢? 倒也不全是,若非李贵利令智昏,在内务府大捞特捞,又的确和义敏亲王李贡有生死大仇,还苛勒门人…… 没这三条大缝,那两只“苍蝇”又怎会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也就不至于被诓成这样了…… 隆安帝还能说甚么,只会施雷霆震怒,将顺承郡王父子厉声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直接圈在青宵门内,直到义敏亲王和端重亲王认罪为止。 并且让绣衣卫前往顺承郡王府抄家取证,李贵父子二人自己举证的罪证…… 等李贵、李啸父子被押下去后,养心殿内的明白人,一个个心里叹息不已,再看向贾蔷和李暄二人的目光,又有不同…… 不过,多数人还是将这计谋,归功于隆安帝和林如海。 原本也是,若无这对君臣点头,李暄和贾蔷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宗室下这样的狠手。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十分了得了…… 李贵、李啸被押下后,隆安帝沉声同群臣道:“太上皇大行以来,朝野间谣言四起,多有诽谤朕躬者!朕心中暗恨,便传旨绣衣卫日夜不停的彻查!今日终有所得,或许还不完整,但至少解开了些太上皇骤然驾崩的谜底!” 老迈了太多的荆朝云率先开口,他缓缓道:“皇上,义敏亲王为报复顺承郡王,收买顺承郡王的门人做手脚,行不忍言之为,昏聩糊涂荒唐卑鄙,倒也勉强说的过去。可端重郡王,乃太上皇十一子,为皇上亲弟!!他有甚么理由,行弑君弑父之恶行?若没有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也难抵青史之刀!” 隆安帝闻言,面色阴沉的难看,目光阴鸷的看了荆朝云片刻,却没说甚么难听的话。 荆朝云是忠是奸? 不好说。 但他一定是权臣。 如果荆朝云不愿配合新政,不愿一再退步,眼下的朝政绝不是现在的局势。 太上皇还未驾崩时,天下督抚,泰半与他有旧。 六部尚书侍郎,也有一多半是他的门生。 即便是现在,论起真正可调动的势力,韩彬、林如海加起来,都未必及得上荆朝云。 就是这样一代权倾朝野的权相,却闷着头,一次又一次的让步。 所以,很难说他是奸臣。 但是,荆朝云也绝谈不上忠贤。 他只是在景初后十年,隆安前五年,尽力裱糊着朝廷大势不倒罢了。 对于革新天下,重振朝廷声望,洗刷贪腐冗官,充盈国库等等,毫无作为! 便是此刻开口,也是一如既往的风格,顾及天下人言…… 隆安帝冷笑一声,却拿目光看向贾蔷。 这种事他自然不可能亲自下水,连沾湿一点都不行。 他也不舍得让林如海等掺和,推行新政还要阁臣们的清望,不是用来兑在这里的。 既然贾蔷是绣衣卫指挥使,他也素来不要甚么清望,整日里鼓捣一群市井婆娘诋毁别人,那就由他来罢。 贾蔷也有这个自知之明,他出列躬身道:“回皇上,也告知荆相一声,据端重郡王的门人透露,当然,他自己也是猜测,毕竟这位门人的上官,也就是颜料库的原郎中,已经被处死,他只是次一级的,所以有的事知道,有的事只能推测,但推测也是根据其上官所留下的话语来推断的。” 隆安帝“唔”了声,道:“你且说说看。” 贾蔷道:“据端重郡王门人赵从所说,端重郡王之所以行此事,是因为端重郡王看出,太上皇是真正将大位传给皇上了。这些年,军政大权一点点转移给了皇上,尤其是解决了身后名的大事后,太上皇一心沉溺于修道成仙,甚至安排了赵国公辅佐皇上,将军权快速的转移到皇上手里。若是这般下去,最多二三年,皇上就会真正大权在握,任何人都无法动摇根基。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如拼死一击,反倒能嫁祸给皇上。荆相是否还记得,太上皇大行当日,九门提督,步军统领衙门大都统魏昕,就要率军逼宫? 当日,指责太上皇驾崩的不明不白,将污水泼向皇上,甚至泼向恪和郡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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