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功臣大都是穷鬼,但姜家不同,姜家是元平功臣里最富的一家。 而姜家的财富,多集聚在土地上,只他一家,怕是拥田数十万亩! 姜家能将这些田地都卖了?怎么可能? 贾蔷眯了眯眼,看着姜铎道:“老公爷,二十分股,你老想都不要想!我和董世兄他们这样要好,也不过最多卖两分股。便是宗室亲王府,最多也只两分股。二十分股,我他娘的都给你老奔波操劳去了,你老人家想的也忒美了些!” 姜铎又是一阵夜枭笑,比了比两根枯瘦的手指,道:“就二十分股,一分不能少!办妥了,勋贵其他家里,老子亲自给你和林如海去跑腿,一家一家的劝。谁家敢不卖地,谁家再多买一分地,老子拿拐敲折他的狗腿!你为老夫奔波,老夫也为你奔波,岂不正好? 啧啧啧,林如海教了个好弟子,招了个好女婿啊!历朝历代变法,宗室权贵从来都是最难啃的骨头,让你一个连影儿都没见着的内务府钱庄给摆平了。旁人看来,何等荒唐?你小子莫要不知足!” 董川等人无不为这个条件所心动,觉着换作他们是贾蔷,毫无疑问会答应,然而贾蔷依旧摇了摇头,坚决拒绝道:“最多两分股,老公爷,明人不说暗话,二十分股你姜家吃不下。往后的分红太多了,多到你们姜家不敢吃。何苦来哉?” 姜铎闻言,直直打量了贾蔷片刻,贾蔷丝毫不退让的与其对视着,好一会儿后,姜铎又笑了,点头道:“看来,这个内务府钱庄真是个好东西,老子许下这么大的承诺,你都不退让。不过,你不退让没关系,老夫这就进宫,问问皇上……还有总庄主皇后娘娘,看看老夫有没有这个薄面喽!姜林,走,进宫!!” …… 姜家人离去后,董川一行人也纷纷告辞离去,要尽快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毫无疑问,赵国公宁肯抛却数十万亩良田,也要换内务府钱庄股份的信儿一旦传出去后,内务府钱庄立刻就会变成炙手可热的存在,不知会吸引多少人的关注和觊觎。 好在,他们已经得手了,取得了先机。 董川等人丝毫不怀疑,若非这钱庄股不可交易转换,若非要交易,只能与钱庄交易,那么他们手里的钱庄股,用不了多久就会暴涨到一个惊人的地步,转手就能发大财。 一群外客走后,贾蔷独自一人坐在宁安堂,静静的思考着今日事。 董家、陈家、张家等元平功臣,能有这个成色,已经出乎他所料。 不过想来也是,在大燕这样的勋贵传承体制内,能够屹立多年不倒,还能延续富贵的权贵,又怎么可能是废物点心? 只是董家、陈家、张家等决定买钱庄股,未必是真的看重他,而是为了融入中枢核心,正如他们所言,几家离开京畿中枢太久,已经融入不进来了…… 譬如一些都中元平功臣,因嫉恨他们回京后夺了十二团营大位,而故意打压他们,让他们有钱都难买地…… 还有甚么,能比同天家一起成为东家,共守一份世代相传的事业,更利于融入核心的? 核心不是那些元平功臣,而是天家! 这才是他们下定决心,舍地入股的最大原因! 只是更让贾蔷吃惊的,则是姜铎这个老狐狸。 这样的年纪了,还能有这样清醒的头脑、眼光、智慧和魄力,实在可怖! 那样大的家业,说抛手就抛手,还是几千年来都认为是家族安身立命根本的土地。 他一点都不怀疑,宫里隆安帝会答应姜铎的要求,二十分又不是两成,用姜铎的话来说,以这么个还没影儿的内务府钱庄,换取新政最难啃的骨头妥协,听起来简直便宜到荒唐的事,傻子才会不答应! 然而,姜铎就是做了傻子都不会干的事! 这年老成精的老鬼,自然不是对贾蔷有无穷的信任,以为必能发大财。 到了他这个地步,银子的确也重要,但远没有家族的政治利益更重要。 只为了银子,他会去主动说服其他元平功臣,交出土地?! 这老鬼,应该嗅到了不同的气味…… 姜铎多半猜到抗拒新法的人必能难得好结果,所以这才有意在向天家示好! 他一辈子都在见风使舵,并且每每都能从危机中逃离,甚至还能因此得利。 这种天赋让人羡慕…… 用田庄来换钱庄股,这么好的招牌,完美的避免卷入景初旧臣和新党之间的斗争中,远离朝堂风波。 虽然眼下的确还看不到大风波起,可这老鬼却是预见到了将来的大风暴,因此才早早的转向,提前上了岸! 想一想,前世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当差,可不就杀的人头滚滚? 贾蔷觉得,有些事,他的确需要向这老鬼去学…… 只这份求生本领,就超出他十倍不止! 而且,他必须要冷静的认知清楚,无论是董家、陈家还是姜家,愿意买入钱庄股的根本动力,其实和银子无关,而是对朝廷政局的一种判断,是基于他们自身的政治利益。 他若自以为是,洋洋自得,被表面的成功迷住了眼,那就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小丑了…… 而且,就算这几家答应了不再光明正大的买地,背后也一定会暗中买地。 包括董家他们,无非是换个地契主人罢了。 甚至,他们还会做一些左手倒换右手的把戏。 到头来,甚么都没损失,反倒得了内务府钱庄的股,每年吃息不说,还能和天家近一步捆绑在一起。 以这些人的桀骜精明,又怎会听命一小儿的摆布? 当然,他们还不知道新政到底要走到哪一步…… 三年后,如果内务府钱庄做不到大笔分润股息,那么摊丁入亩这一政策所遭遇到的阻力,绝不会少了宗室和勋贵的这一份。 所以到底能不能对林如海有帮助,就看这钱庄办的如何了…… 如果这个内务府钱庄没办出声色来,那么贾蔷沦为笑柄不说,如今舍去土地的人,还会光明正大的再去买地。 大功成大过。 至于钱庄能办的如何,贾蔷倒是一点都不担忧。 至少三五年内,想大笔盈利根本不成问题。 哪怕就将西山的煤拿出来卖,大量的卖,短时间内都足以支撑起一个钱庄来。 再加上,往海外进行贸易探索,近乎独家的贸易,盈利当然也不会成问题。 这方面,贾蔷毫无担忧。 只是,姜家既然是为了投机站队,再让他占去二十分股,岂不是让他家赚大了? 想了想,贾蔷觉得不能这样容易让姜家得了利去,他决定进宫,和隆安帝说个明白。 …… 第0692章 宁侯慢走,娘娘有请! 大明宫,养心殿。 东暖阁内,隆安帝震惊的看着前来讨人情的姜铎…… 便是素来能做到木头人的戴权,此刻也满脸惊骇。 事有反常必有妖啊!! 姜铎帮他们释疑:“皇上啊,老臣已经垂垂老矣,甚么时候躺下睡着了,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姜家儿孙无一可堪用者,纵有皇上照看着,可奈何他们志大才疏,没多少能为,偏自大轻狂的紧,又守着那么大份家业,早晚让人算计的尸骨无存。如今恰好有这么个机会,将家业换成内务府钱庄的股。 内务府是天家的产业,万世不易。又定好了规矩,这股不可买卖,定了就只认姜家一家。再加上,贾家小子其他上面稀里糊涂,胡作非为的很,只那一手赚银子的能为,少有人敢不服。老臣确信,将来内务府钱庄的红利,不会比地里刨食少。所以,也想沾沾皇上的光,让贾家小子替老臣也赚些棺材银子……” 这话,倒是有几分信服力。 关键是,姜家儿孙里,至今的确没看到甚么能比肩姜铎的人物。 能喊出姜家军的蠢货倒有不少…… 隆安帝倒也非一定要将姜家斩尽杀绝,姜铎表现出了足够的智慧,不断的将姜家占据的军中要紧位置让出来,一点点让隆安帝安插心腹,就凭这点,继续下去,熬到姜铎老死,姜家也就不足为虑了,何须诛族? 如今再听姜铎有这种自知之明,心中愈发大悦。 古往今来,洗刷朝中权臣,哪一回不是杀的人头滚滚? 偏他隆安大帝在位时,能兵不血刃的解决姜家,解决荆朝云! 千古之后,谁敢说他是暴虐之君? 隆安帝心情很好,面色也和悦,道:“老国公既然有此念想,朕自当成全。且老国公身子还康健,必能成为我大燕第一人瑞。即便之后的事,也有朕在。朕不在了,也会交代后继之君,让他们善待姜家,要记得姜家的功绩!” 姜铎闻言,感动的眼泪都流下来了,跪地磕头谢恩,隆安帝忙让戴权仔细搀扶起来让座。 姜铎坐下后,叹息一声道:“老臣自然感激皇上的宽厚,只是方才去了贾家,贾家那小子,死活不肯卖给老臣钱庄股。他原说只有一个要求,留地不留股,留股不留地。老臣思量稍许,就点头应下了。并保证,只要他肯卖,老臣非但将家里的地清理利落,还帮他跑腿儿,说服其他元平功臣也一道卖地。历朝历代,权贵土地兼并,都是朝廷的心腹之患,顽疾难医。如今皇上雄才大略,想解决这一困厄,老臣世受皇恩,出一把子力,又有何不可?谁知道,那小子死活不肯卖……” 隆安帝闻言,面色先是大为动容,随即就难看起来,沉声道:“那混账东西,为何不肯卖?这内务府钱庄是他的?” 姜铎惭愧道:“也是老臣太贪心了些,想着家里人口繁多,将地都卖了后,想多要些钱庄股,好养活那一屋子废物儿孙……” 隆安帝闻言,眉尖轻轻一挑,问道:“老国公想要多少?” 姜铎伸出两根手指,道:“不多,二十分!” 隆安帝心中松了口气,刚见那两根手指,还以为想要两成,结果只要二十分…… 随即愈怒,沉声道:“贾蔷因何不应?” 姜铎老脸苦笑成苦瓜,摇头道:“他嫌老臣太贪婪,只肯给二分。只是二分股,一岁即便分红六千两,老臣家人口繁多,应酬往来也多,怕是不够用呐。” 隆安帝黑着脸,心中将贾蔷骂个半死,对戴权道:“去,叫贾蔷来!这个混账,一天到晚只认银子!” 话音刚落,戴权还未应,就见一内侍进来通秉:“皇上,宁侯贾蔷殿外求见。” “宣!” …… “贾蔷,你来做甚么?” “皇上,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臣料赵国公必定会进宫说臣坏话,所以臣就赶紧进宫来自辩!” 养心殿内,隆安帝与贾蔷的对话直白鲜明。 隆安帝气笑道:“你一个黄口孺子,有甚么值得老国公说你坏话的?” 贾蔷摇头道:“皇上,内务府执掌天家日膳、衣着、库贮、礼仪、土木、皇庄、皇店、畜牧、内卫扈从、山泽采捕……甚至还把持盐政、分收榷关、收受贡品! 皇上,哪怕不算臣新开的财路,就只将这些弄稳妥了,何止日进斗金?! 更何况臣还要广开财源,三年三千两,五年五千两,这只是最保守的预算。臣若自信点,这数字翻上几番,一点问题都没有! 到时候,姜家二十分股,一年光分红就大几十万两,甚至有朝一日突破百万两都不稀奇。 彼时,这股就是种祸之本!! 赵国公以……人之心,度臣君子之腹,只以为臣小气……这内务府钱庄又不是臣的,臣倒乐意赶紧把赵国公摆平了,还能顺带摆平那么多元平功臣。 可臣素来慈悲为怀……” “得得得得!你与朕胡扯甚么臊?” 隆安帝面色古怪骂道:“二十分就百万两进项,一成就是五百万两,一个内务府钱庄,一年进项五千万两,比国库还多一千万,你怕不是疯了?” 贾蔷“啧”了声,道:“皇上,国库的税银,都是收的地租,都是从土地里刨出来的,能有多少?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农只是为了稳,而不是为了富!皇上,这世上家资千万的巨富,不是没有啊!以内务府之利,更有开采天下矿窑之便,还有出海之权,最多十年,臣赚不回这么多银子,甘愿领罪!” 隆安帝有些头晕,他当然不会尽信贾蔷,但也不能尽不信。 毕竟,贾蔷从一穷二白逃出宁府,到今日家资巨万,才用了多久时间? 小财神之名,善财金童之称,并非空穴来风。 哪怕没有五千万两之巨,只一千万两,那也是了不得的惊人数字。 做天子的,手里有了钱,就能封赏官员,就能厚赐武将,就能仁厚的对待宗亲…… 如此一来,就能上下一心,就不虞会有不臣之贼,还能博得千古圣君之名。 不过眼下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天家再有钱,也不能解决土地兼并,不能化解民间疾苦。 不推行新政,终究难挡崩坏大势。 所以,这根本不是银子的问题。 莫说一千万两,便是五千万两,也养不起那么多失地百姓的生计,怎能本末倒置? 念及此,隆安帝沉声道:“大言不惭!且不说你赚不得那么多银子,天下总共才有多少银子?都让你赚尽了,百姓何往?再者,你就算赚得那么多钱,朕也愿意分给老国公些花用。赵国公自世祖朝起,便于国有殊勋!三朝元老至今,有扶邦定国匡扶社稷之功,花些银钱,用得着你来危言耸听?废话少说,就按老国公之意来办!” 贾蔷满脸郁闷,瓮声道:“这内务府钱庄总庄主是皇后娘娘,臣还要问问皇后娘娘的意见……” 姜铎都惊的睁了睁眼,隆安帝自然是气急反笑,对姜铎道:“老国公瞧瞧,如今朝野内外有那么一起子小人,整日里在私下里造谣朕刻薄寡恩,清洗先帝臣子。如今这么个先帝钦赐的太上皇良臣却在这里,说朕说的不算,要去请教朕的皇后!朕也不知道,朕到底还要怎么厚待臣子?莫非都惯成这等无法无天的混账,才算是宽仁之君?” 姜铎笑道:“皇上对臣子之仁厚,古今少有了。不止对贾蔷,对窦现那样的诤臣,也是如此。外面那起子小人,只因他们是贪官污吏,是庸碌之官,被京察考了下去,自然满腹牢骚。” 隆安帝叹息一声,道:“冗官啊,朝廷心腹之患也!”叹罢,又让戴权打发人去请皇后。 姜铎有些动容道:“果真请来?” 隆安帝看着贾蔷冷笑道:“不请来,这混账会死心?还不定要出甚么幺蛾子!既然他封了皇后为内务府钱庄的总庄主,还要定规矩,那朕就依他!朕对这混账算是百依百顺了,若是还弄不好内务府,你大可看看,朕放不放过你和李暄!” 贾蔷闷声道:“内务府办不办得好,皇上拭目以待便是。只是果真卖赵国公二十分股,才不过得银一百万两。过几年他一年都不知道要收回多少红利,臣岂不是在资敌?” 隆安帝气的笑骂道:“胡吣甚么?老国公不比其他,就以宗室例给,一分股一万两,哪来的一百万两?” 姜铎闻言,开心的点头笑道:“虽皇上仁德,老臣却也不敢不知进退。五万两一股给不起,二万两一股还是给得起的。再者,也小瞧宁侯治财之能了。二十分确实多了,十分罢,十分足够了!至于贾蔷说的资敌……贾蔷,老夫和你贾家,可从来都不是敌人呐。” 贾蔷眼睛瞟了这老鬼一眼,冷笑一声道:“我前儿才遇到伏杀,贼人用的就是军中强弩!上一任绣衣卫指挥使魏永,现在还半废着,也是被军方伏杀。你老可真有意思,还说不是敌人?” “贾蔷!!” 隆安帝这回真变了面色,厉声斥道:“你再敢放肆,果真当朕罚不得你?” 姜铎先躬身谢过隆安帝后,又道:“皇上,且容老臣自辩几句……” 隆安帝沉声道:“老国公有甚么好自辩的?那些事若是老国公所为,朕现在还坐得稳宫中大位?朕就是对这一个二个太宽容,才让他们愈发放肆!” 姜铎摇头道:“皇上,其实也不怪贾蔷如此作想,好一阵子,外面都说大燕百万大军是姜家军,老臣一直没理会,本以为谣言止于智者,后来发现连姜家都有那么一起子蠢货这般说,臣若不说明白,贾蔷怕是要误会愈深。” 隆安帝缓缓颔首,道:“既然如此,老国公就教教他,甚么是公正罢!” 这时,尹后从殿外进来,含笑而入。 不过未等她见礼,就见隆安帝沉着脸摆手,道:“皇后先过来,不必理会那混账。先等老国公教训完再说其他。” 姜铎躬身问礼罢,倒也不像窦现那样恶劣,非将皇后赶回后宫不可,他同贾蔷道:“贾蔷,老夫不否认,姜家在军中有一些势力,也有一些旧部。但你若是以为,大燕百万大军所有的将军,都是老夫的门生,那你就太小瞧太上皇了。论起帝王心术,便是将古今明君都排在一起,先帝也能排进前五!他老人家,会让军中力量失衡到这个地步?让我姜家一家独大独掌太阿? 旁的不说,今岁从九边回来的那几家,对姜家从来都是态度平平,这一点,不用老夫多说,你应该也清楚。 除此之外,宋国公、莱国公、卫国公,还有他们的故旧,哪一个不恨老夫入骨?!” 贾蔷冷笑一声,道:“老公爷莫要避重就轻,董家、陈家、张家他们虽回京来,执掌十二团营,可营副将、参将、都司、守备这些,不都还是你老的人?你老一声令下,军中谁敢不从?” “屁话!” 姜铎笑骂道:“便是你贾家先祖复生,宁荣二公……算上贾代善,三位国公都活过来,也做不到这一步,更遑论老夫?再者,老夫那点清名,都让你指使满城市井泼妇给污蔑糟践尽了。 如今的兵将,早非老夫当年在军中时候的那一批了,更换了多少茬儿新兵新将了。 老夫若能提拔他们,能给他们好处,他们或许还会听老夫的。 可如今姜家不理兵部事,无法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又不傻,怎会为姜家卖命? 你啊,怪道都说你在银钱一道得天独厚,可其他方面平平……” 说罢,姜铎同隆安帝道:“皇上,军方大体上,老臣还能平稳一二。但如今军中各方势力越来越杂,好些人已经不大听老臣使唤了。皇上还要尽早选出一个,能将军中骄兵悍将压服得住的人来才行。” 隆安帝沉声问道:“老国公家里,可有这样的人?朕还望老国公助朕!” 姜铎摇头叹息道:“非老臣不敢任事,只臣家四子,多为平庸昏聩之辈,德难配位。做方面之将,或许勉强可用。但坐镇军机,可是能统帅六军,替皇上震慑百万大军不敢乱者,老臣族中无一人可用。且,老臣目前也还未发现,有这样的年轻人……太平盛世,原就容易绝名将种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见姜铎眼皮都快睁不开,隆安帝忙要打发内侍送回家,姜铎却强撑着,问尹皇后道:“娘娘,老臣厚颜,想买十分钱庄股,不知可行不可行?” 尹后忙笑道:“贾蔷儿戏之言,本宫这总庄主实在让人取笑,老公爷莫要当真。只要皇上点了头,自然是可行的。” 姜铎这才放下心来,斜眼觑视了贾蔷一眼,随后才在内侍搀扶下,用软轿抬出了宫,送回国公府修养。 姜铎离开后,隆安帝看着贾蔷,目光不善。 贾蔷抬头看了眼后,想了想道:“皇上,您亏大了……” 隆安帝气笑道:“还敢胡扯!滚滚滚!看在你又立一大功的份上,朕就不怪罪你今日之混账了,功过相抵!快离了朕这地!” 贾蔷闻言,再不多言,与隆安帝、尹后跪安后,出了养心殿。 只是未等他出皇城,就听到背后传来招呼声: “宁侯慢走!” “宁侯慢走!” 回头看去,就见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跑在后面,见终于喊住了贾蔷,才大喘息道:“宁侯慢走,娘娘有请!” 第0693章 尹后:贾蔷快住口! 凤藻宫,偏殿。 西暖阁内。 贾蔷随牧笛进来时,尹后正与元春说话。 见其进来,不见一丝瑕疵绝美容貌上浮现出一抹嗔意,一双明媚成熟的美眸中亦蕴着笑意,啐道:“都是这混账,今日让本宫出了好大的丑!贾蔷,你该当何罪?” 贾蔷见礼道:“娘娘,臣何罪之有?” 尹后咬牙道:“还敢嘴硬?你是准备也用你这三寸不烂之舌,说那套歪理邪说,将本宫说伏?” 贾蔷摇头道:“臣所言皆是正经道理啊,这内务府钱庄的银子,将来怕是比户部国库还多,没有娘娘这样的公道人把关,臣怕到时候是个人都想来吃一口。这内务府钱庄,是臣为了报答皇上、娘娘对臣的优容厚待和隆恩,费尽心力所办。若非如此,臣自己名下也有商号,自己来赚这些银子不就好了?如今却把股卖给姜家那么多,姜家凭白得利……” 尹后闻言,眉尖轻轻一扬,提醒道:“贾蔷,不要只算金银钱财上的得失。你自己也说了,皇上和本宫素来宠眷于你。天家优隆宠爱你,原不是为了你赚钱的能为,是不是?” 贾蔷点了点头,当初隆安帝之所以善待他,是因为对林如海爱屋及乌罢。 不过后来,他屡屡立功,对权势表现的无欲无求,和差不多性子的五皇子李暄又成为至交好友,再加上尹后垂青,许以娘家嫡亲侄女儿,种种因素叠合,这才让他成了朝野瞩目的御前红人。 尹后见他应下,便温声笑道:“你能在绣衣卫出了变故时来任这指挥使,可见是有担当的。操持内务府之事,更说明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皇上和本宫都为你能如此,感到高兴。 虽然外面都说你和小五是荒唐惫赖的无赖浪荡子,但在皇上和本宫心里,你们都是既有孝心,也能干的好孩子。 内务府钱庄一事,算是你们俩捣鼓出来,送给皇上和本宫今岁最大的惊喜之礼! 皇上也没想到,你们弄出这样一个名堂来,竟能解决了许多军机处都颇为头疼的难题。 宗室为其一,勋臣为其二,尤其是后者! 如果花些银子,就能将这些让皇上和军机处都头疼的老大难问题解决了,对皇上和朝廷来说,都是值得的。或许你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也要体谅皇上和你先生他们的难处。姜家虽要的多了些,可他们付出的也是最多的,足足六七十万亩田庄,那家实在是…… 不过,他家人口也的确多,要养的闲人也多,多要些,也可以理解。 多要,总比不要好,你说呢? 所以不能任性置气,更不许孩子气使坏,破坏了这桩交易,你明白么?” 看着尹后说到后面越说越肃穆的目光,贾蔷恍然,原来隆安帝和尹后是担心他恣意之下,破坏了这个“买卖”,又不好硬逼着他,万一他撂挑子了更糟。 所以,就让尹后来使软的……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臣又不是真是个半大孩子,这种事上岂敢乱来……臣又不是傻子!” 听出他的不满来,尹后拿凤帕掩口,同一旁唏嘘不已微笑的元春道:“瞧瞧,这还不高兴了。若不是他和五儿素来胡闹惯了,还用本宫在这说软话哄他?” 元春抿嘴浅笑,柔声劝道:“蔷儿,论圣眷之优隆,国朝上下,便是连宗室子弟都算上,也没几个能迈过你去。皇恩至此,你若不鞠躬尽瘁报效皇上和娘娘,又岂能说的过去?” 贾蔷点头道:“臣知道,也在这般做着。” 尹后目光柔和,看着他道:“你一直都在这样坐着,本宫看得明白。当初下江南时,你心里所念者,也不过是做个书坊东家。然而即便如此,你仍想着,将赚来的银钱多印些书本,散给村舍买不起书而不能读书的孩子。如今承袭显爵,这般尊贵,挣来泼天财富,却都丢进漕运里,以行利国利民之事。你虽无权势之心,也从未追求过高官重权,但你心中不是只有自己,亦是江山社稷,和天下黎庶之苦。这一点,皇上和本宫都看在眼里,因而才在一些小节上,每每宽容相待。 贾蔷,要将这样的心性保持下去。男儿不该成为一心追逐功名富贵的禄蠹,但仍该拥有囊括寰宇四海的广阔胸怀。这一点,你做的很好,本宫很喜欢。” 贾蔷脸都有些红了,讪讪道:“娘娘……臣哪有娘娘夸的那样好。不过就是凭着良心,做些自觉该做的事。天下人皆可做得,并不是臣真有那么好……” “哎哟哟!真是难得,居然见到你脸红了!” 尹后看着贾蔷,娇声打趣道。 不过见贾蔷愈发害臊,她又止了笑声,温声道:“你到底好不好,自有本宫,还有皇上说的算。皇上和本宫也算是阅人无数,但你这样的少年郎,却是第一回见。好了,本宫的事说完了,你大姑姑还有话同你说呢。” 贾蔷闻言看向元春,元春论相貌,在佳丽无数的后宫中,只能算中平,为人嘛……也比较方正忠诚,三观极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 元春看着这个甚至比她这个皇贵妃还得圣眷的族中子弟,微笑道:“老太太可还好?” 贾蔷点点头道:“如今好的不得了,前儿连请了两天东道。昨儿又到东府逛了圈儿,精神很好。” 元春闻言将信将疑,不过看着贾蔷的神情,也不似说谎,心里不由对贾母的心大感到钦佩,迟疑了下,又问道:“那,家里其他人也都好?” 贾蔷哈哈笑道:“好的不得了,大老爷大太太在城外庄子里修身养性,怕是能长命百岁。二老爷每日里读书写字,与一二清客闲谈作诗,逍遥自在。二太太在礼佛,也得了清静。大婶婶凡事只思量兰哥儿,如今兰哥儿在族学里颇为长进,她也就放下心来,倒有些闲余功夫,帮老太太管管家务。二婶婶和三姑姑、四姑姑还有其她许多人,都去江南了……” 听闻此言,元春还未开口,尹后就笑吟吟道:“你也真是乱弹琴!天底下女儿家岂有轻易出闺阁绣楼的?你倒好,一下子送了一船出去。” 贾蔷呵呵笑道:“娘娘,臣不敢奢望臣家的女儿家能有娘娘这等胸怀和仁德,但还是希望她们能及得上百一。所以,不仅让她们参与西斜街会馆里的一些事务处理,也让她们试着管家,这次让她们一道去江南,也好开开眼界。臣以为,一个家族的兴旺与否,和一个国家的兴盛与否也有关系。俗话说,妻闲夫少祸。皇上能有娘娘这样的千古名后为一国之母,国家自然兴盛。臣希望……” “好了好了好了……” 尹后一张俏脸上,竟然满是红晕,她摆手笑道:“快别再说了,可了不得了,传出去只言片语,本宫那点贤名,也要被你败尽了。罪名只有一个,亲近佞幸小贼!” 元春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嗔道:“蔷儿,你夸起人来,实在是……” 贾蔷莫名的左看看,右看看,问道:“臣……夸人了么?” 尹后一边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一边挥了挥凤帕,道:“罢罢,你快去罢,天色也晚了,再迟就要留你在宫里过夜了……可还想再去给陛下扫一宿皇庭?” 贾蔷干笑了声,道:“还是下一回,等恪和郡王再犯了事,臣再帮他罢。” 尹后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贾蔷道:“你呀,也不是老实的!” 贾蔷领罪告退,不过刚一条腿迈出门槛,就听身后又传来尹后的声音:“得闲了,还是要去朱朝街那边看看。等翻了年,纳吉之后,就不许见了哦。” 贾蔷笑道:“臣知道了,过两天请老太太她们去桃园庄子上洗温汤。” “偏你能摆弄,去罢!不枉老太太疼你一场!” …… 入夜。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姜铎自宫中心满意足回来后,就沉沉睡下。 人老到这个地步,一天的精力,能够支撑走的步子,说的话,都是有数的,而且,支撑起的越来越少了…… 一觉睡到天色昏暗,感到肚子饿时,才睁开了眼,一睁眼,就看到大儿媳邹氏坐在床榻旁,正往熏笼里添银霜炭。 姜铎心里一下熨帖了许多,瘪了瘪嘴,笑道:“老夫问贾家小子要了套他琢磨出来的劳什骨子玩意儿,叫甚么暖气。铁管子里通着热水,一天到晚屋子里热乎乎的不受凉,也不虞担忧有烟气毒人。那猢狲虽不是个好货,但这些奇淫巧技的能为,却是值得称赞的。” 邹氏见姜铎醒来,“哎哟”了声,道:“您老可算醒来了,外面都吵翻天了。二叔和林儿快让人打了!” 姜铎闻言面色一沉,问道:“为甚么要打老二和姜林?” 邹氏焦急道:“说是他们两个没拦住公爷把地卖了,公爷糊涂,他们不该糊涂。便是跪地把头磕破了,也该拦住公爷。就算让公爷打两下,啐两口,也死不了人……” 邹氏小儿子被欺负的抬不起头来,心里自然有怨气,这会儿上起了眼药。 人老成精的姜铎自然明白,但这点眼药却不算甚么,且还要给这位素来孝敬的长媳些体面,因此震怒道:“好一群球攮的下流忘八,老子看他们一个个都要死!大媳妇,把老子的梭枪拿来。老子巴掌打的不疼,难道老子的枪也捅不死那群野牛肏的?” 邹氏闻言唬了一跳,忙劝道:“老公爷,到底是一家人,骂一骂得了,可别真见了血!” 姜铎摆手道:“你不用管,只管将我的梭枪取来。” 邹氏心惊胆战,后悔方才多言,因此一边去墙上取梭枪,一边劝道:“老公爷,您可千万别动气,真见了自家人的血,也不吉祥是不是?再过些时日,就要过年了。” 姜铎不言,接过三尺来长的梭枪,以他眼下的身量,正好当拐杖。 拄着梭枪,姜铎就来到了敬义堂。 果不其然,就看到长子姜保、次子姜平、四子姜宁还有二十来个姜家其他几房的族人,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一个个面上都是惊怒意,吵吵的快要将敬义堂的屋顶掀翻了。 直到姜铎拄着梭枪从后面进来,拿枪朝一个快要跳起来的中年人屁股上狠狠捅去,那人发出一声杀猪惨叫后,众人姜家看到姜铎到来,手里提着一个还在滴血的梭枪,才唬了一跳纷纷闭上了嘴,低着头上前请安。 姜铎见状,却没搭理,只叫人道:“来人,把这个不知从甚么地方来的人丢出去。肏他干娘的,老子认都不认得的人,也跑到老子屋子里上蹿下跳,当老子杀不得人了?” 那惨叫之人闻言吓疯了,双手捂着腚,大声道:“老祖宗,我是四房小二姜裘啊!” 姜铎冷笑道:“甚么姜裘姜吊的,老子看你就像根裘毛!丢出去,往后姜家不认得此人,也再没这人。” 姜裘闻言面无人色,大喊道:“爹,快帮我跟老祖宗解释,我是四房小二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赔着笑脸躬身道:“三叔,这确实是……” “你狗攮的又是哪个?老子不认识,来人,一并丢出去!” 姜铎正眼都不带看一下,一声令下,立刻有家将进来拿人。 这下,敬义堂上更没声音了。 一出手捅残一个,更直接废了这一房,实在太过血腥残忍,谁还敢说话…… 姜铎根本没有和族人解释的心思,由大儿媳邹氏搀扶着爬上特制的高脚靠椅后,如同一头鼠王一样,睥睨着一群高大年轻的儿孙子侄辈,哼了声,道:“姜家在老子之前,见天饿死人,老子的老子娘是饿死的,大哥大嫂是饿死的,二哥二嫂是病死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亲戚,没一个发达的。所以,赵国公府姜家,就是老子一手打下的基业。我愿意干甚么就干甚么,还需要给你们请示?你们算个吊毛!老四!” 姜宁满头冷汗,道:“在!” 姜铎斜眼看他道:“你也不满意?” 姜宁忙道:“没有没有,儿子没有。这家原就不是我来当,再怎样也轮不到我不满。” 姜铎嘿嘿怪笑了声,道:“有这个想法,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这样想就对了,姜家是老子的,老子就算全捐了,那也是老子的事。老二,你去登记登记,刚才哪些叫嚷着姜家要完,一个个都让他们滚蛋!姜家已经完了,也不用养他们一群忘八肏的下流玩意儿了!” 姜平虽从来都是老好人,颇得族人人缘,可方才被一群自觉失去了利益的族人们好一通排揎,不明着说他,一个个冷嘲热讽借着骂姜林之机,连他一并都骂成了废物,因而正在怒火上。 这会儿得了父亲姜铎的指派,登时板起脸来,将先前骂的最凶的几个,一一点名,让人轰了出去。 好在到底是个心软的,还留下了大半。 姜铎冷眼旁观,骂了声“废物”后,倒也没追究到底,一摆手,姜家族人一个个狼狈而逃。 这些人都是依附国公府而活,丢了田庄或许往后会活的艰难,可若是被姜铎给厌弃了,那基本上没甚好活路了。 等姜家族人都走后,姜铎看着几个儿孙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冷笑了声,道:“一群球攮的,甚么时间见过老子做过亏本的营生?当年舍了金陵家业,和今日差不离儿,都有一伙子忘八肏的来闹事,结果又如何?此事不必多提,老子自有分寸。” 姜保沉吟稍许,缓缓道:“父亲,对于姜家不会吃亏,儿子们断不会怀疑。姜家能有今日,全凭父亲一手掌握。只是,好些人都觉得,此事未免便宜了贾蔷和林如海……” 姜铎闻言哼了声,不过他却不愿再骂了,因为精力有限,骂多了,正经事就没时间说了,他直白道:“姜家之所以历经三帝而不衰,就是因为姜家很少直接和人生死争斗。老子更愿意把人往高里捧,捧到最尖尖儿,然后再看着他摔死!你们球攮的到底是不是老子的种,半点也学不会?总不能老子才是忘八罢?” 姜保:“……” 姜平:“……” 姜宁:“……” 大儿媳邹氏劝了句:“老公爷,这话……您还是想开些罢?” 姜铎闻言,哈哈笑了笑,道:“这倒不必,这群下流种子,一个个脸长的跟马脸一样,倒是和老子像极了,老子当不了忘八……” 顿了顿又同姜林道:“记得去贾家,给老子要套那劳什子暖气回来。” 说罢,由邹氏搀扶着下了高脚椅,哼哼唧唧道:“每日里为这群蠢货操心,老子至少得少活十年!也不知还能不能再活十年了……大媳妇,走,给老祖宗我捶捶背,揉捏揉捏。” 邹氏气笑道:“原是正经行孝的,偏您老这么一说,没的让我被外面说嘴去。” 姜铎嘎嘎笑道:“老子这一辈子没生几个好儿孙,倒是儿媳妇、孙媳妇不赖,配那群球攮的可惜了……” …… 第0694章 清晨游园·三人行 贾蔷在百余亲卫护卫下回至宁荣街,远远就看到林之孝在门口候着,和东府管家李用在说些甚么,两手连连比划,摇头叹息。 贾蔷策马近前后,还未下马就问道:“说甚么呢?大老远看着就激动的不得了。” 林之孝有些畏惧,见礼罢道:“侯爷,小的们在说,今年庄子上收成的事……” 贾蔷这才想起来,道:“哦……是了。当初我让两府所有的田庄都种上玉米,如今也该收完了,今年收成如何?” 林之孝赔笑道:“往年没种过,倒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不过那玉米棒子都堆的和山一样高,先前盖的七八个谷仓都不够,收粮了后又加盖了三大座,这才将将够用。只看收成多少,倒是比种粟米麦子倒是强的多。就是不知道管吃不管吃……” 玉米流入大燕多年,却一直未能大规模种植,就是因为百姓的饮食习惯难改。 尤其在太平年景,百姓总有口吃的,吃惯米饭的南方百姓不可能吃棒子面。 而北方百姓吃惯了小麦磨出的面,即便是粗面,也比玉米面细的多。 所以种出来那么多玉米,却卖不掉,也吃不下,林之孝急的嘴皮子都起泡了…… 贾蔷看出这位的焦急和一点小怨气,笑道:“当初让你们种,难道还能难为你们?”说罢对李用道:“连同他们盖谷仓的钱一并支付了,他们的收益,比过去三年的平均年收入,涨三成,把银子给他们。”又对惊喜交加的林之孝道:“那些玉米不要动,往后朝廷会派人去取,要注意看着,不能让雨淋着了。” 林之孝连连赔笑道:“再不能,再不能,庄子上都指望着这些粮食卖钱过年呢!有了侯爷的做主,小的也好去给佃户们交代了。” 贾蔷笑了笑,没再多说甚么,就要回府,却听林之孝惊呼了声,道:“哎哟!小的这猪脑子差点忘了正经事,侯爷,老太太有请!” 贾蔷:“……”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进来后,发现屋内灯烛竟比往常少点许多,虽谈不上黯淡,但比往日里灯火通明差许多。 光线一暗,贾母看起来就老迈了许多。 屋内除了贾母、鸳鸯、李纨外,也没几个嬷嬷、丫鬟服侍着。 见此,贾蔷微微皱了皱眉,问安罢道:“今儿怎么开始勤俭持家了?” 贾母叹息一声,道:“如今家里也没甚么进项,还是省吃俭用,勤俭些的好。” “……” 贾蔷简直哭笑不得,道:“方才刚让李用把银子点清了送过来,比往年西府收成还要高三成,那玉米是我让人种的,有大用,自然不会让西府来承担亏空。你老封君有话直说就是,还摆这么一套龙门阵,可真有意思。” 贾母闻言,心头一块石头登时落地,面上也露出了笑脸,啐道:“呸!我知道你会给银子?让外面种上那么些卖也卖不掉,吃也不好吃的劳什骨子,砸在手里可还了得?我倒不当紧,可你大婶婶今年才理一些外面的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熬的她几宿睡不着,你瞧瞧,都清减了多少!” 贾蔷闻言,就去打量李纨,可李纨哪受得了让一男人这样看,羞臊道:“哎哟!蔷儿,你莫乱看!并未清减……” 贾蔷:“……” 李纨说罢又觉得这话不对,急的一张脸涨红,手足无措…… 她本是想谦逊些,没想到说出惹人歧义的话来,一时间简直想死…… 贾蔷笑道:“大婶婶别激动,没看没看,都怪老太太,非说你清减了……” 说着,又问贾母道:“可还有其他事没有?没有我就回去了,你老也赶紧让人点灯。” 贾母却道:“急甚么?我问你,身边可有人服侍?” 贾蔷点点头,道:“大奶奶把银蝶和炒豆儿派了来,抬个沐桶倒个水甚么的。我也不用服侍,自己有手有脚的,还能活不下去?” 贾母气恼道:“这是活不活的下去的事?养移体、居移气的理儿,还用我一个老太婆给你说?” 贾蔷笑道:“你老再这样说,我可就把鸳鸯抢回去了!” 鸳鸯站在贾母后面,“凶巴巴”的瞪了贾蔷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 果然,贾母还是舍不得,岔开了话题道:“还有一事,明儿是兰小子的生儿,你大婶婶想去看看,你瞧瞧,便宜不便宜?” 贾蔷闻言看向李纨,这回李纨就自然多了,看着贾蔷赔起点笑脸,道:“麻烦蔷儿了!” 贾蔷呵呵了声,道:“那行罢,明晚上大婶婶准备好带的东西,我送你过去就是。不过只能和上回一样,将东西送进去,见一见。” 李纨忙应下,笑道:“见一见就好,见一见就好。” 慈母之心,倒是让贾蔷有些动容。 贾母疑惑:“怎非要等晚上再去?” 贾蔷无奈道:“白天影响不好,那么多学生看着呢……行了,明儿再说罢。” 说完,他不再啰嗦,转身离去。 回到东府,尤氏、尤三姐又来与他说了会儿西斜街会馆那边的事,还盯着银蝶、炒豆去取沐桶、热水,帮衬着拾掇了下屋子…… 一夜无话。 …… 翌日清晨。 贾蔷早起,今日不愿去前面和亲兵们一道打熬身子骨,就往后面园子里去逛逛。 贾家修的这园子,若放在江南,倒也不算甚么,是上等,却不是极品。 毕竟扬州盐商们修起园子来,才叫真正不拿银子当钱。 甚至江南家底殷实些的百姓之家也多修园子,精致小巧,景色不俗。 所以贾家的园子若放在江南,不算出奇。 但当这座园子是在京城,尤其是入深秋进冬之后,以灰色为主要色调的都中,贾家的园子着实让人惊艳! 便是已进初冬,依旧是绿竹幽幽,山间并有苍松翠柏。 又有火红的枫林,和金黄的银杏。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 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 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 虽还没人搬进来,但园子里也并不寂寞。 几只白鹤在寒塘之上盘旋,一群小鹿,于浅坡之侧奔跑。 一路行来,贾蔷看的心旷神怡。 上了沁芳亭后,遥望东边日出,似有紫气东来,灵气复苏…… 想想前世,百般努力也难得京城方寸落脚之地,娶妻更是遥遥难及之事。 再看眼前…… 果然,人生进步的捷径,还是要靠穿越……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身后不远处的竹桥上,传来一阵笑声。 贾蔷回过神来,侧脸看去,就见竟是迎春、宝钗二人,结伴前来。 迎春着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红的鲜艳,十分好看。 宝钗披的却不似往常那件低调的青缎面斗篷,而是一身白狐皮刺绣红梅披风,配上她若雪肌肤,着实令人惊艳。 宝钗却不想能在这遇到贾蔷,见他不加遮掩目光明亮的打量过来,登时心起羞意,后悔将她哥哥薛蟠非送给她的这身大氅穿来。 迎春却没想许多,看着贾蔷含笑道:“蔷哥儿怎在这里?” 贾蔷笑道:“今儿偷个懒,不去前面和亲兵对打了,休息一日,就想到来园子里看看。二姑姑和宝妹妹怎来了?” 宝钗并未回答,甚至还微微低着眼帘,许是天冷,冻的俏脸上有一抹浅红…… 迎春虽有些纳罕,怎素来待人从不会有半分失礼的宝钗今儿不说话,却还是笑道:“我们早起闲来无事,常爱进园子里走走。往日里还有三姑娘、云丫头她们,如今她们都去江南了,我便和宝姑娘一道来逛逛。你方才在看甚么?” 贾蔷信口胡诌道:“灵气复苏了,我正在吸纳天地间第一缕东来紫气。” 迎春闻言震惊,将信将疑的看向东边…… 宝钗却“噗嗤”一声笑出来,抬起眼帘,没好气嗔了贾蔷一眼,道:“又胡说!” 迎春也反应过来,啐道:“蔷哥儿也不老实了!” 贾蔷哈哈一笑,道:“说个笑话逗趣罢。走,一起去逛逛。” 二女也无他安排,便随着贾蔷一起往里行去。 下了沁芳亭,过了翠烟桥,又上了柳堤。 沿着柳堤一路北向,便是藕香榭。 穿过藕香榭的水亭,出来没多久,已到了荇叶渚。 周围皆是水路,恰巧见一棠木舫泊在岸边,贾蔷呵呵笑道:“今儿你们俩可是来着了,走,我撑船渡你们一渡。” 迎春惊笑道:“你行得不行得呀?” 贾蔷笑道:“二姑姑,你对我的了解还是太少,还要多观察,多发现。” 迎春笑的不行,宝钗也用绣帕掩口直笑。 待发现贾蔷站在船头,用竹篙轻轻一点,小船就平稳的划向前,再一点,竟是转了一圈回来,果然十分稳当。 迎春和宝钗二人就结伴上了船,在船舱内坐下,宝钗也起童心,笑道:“船家,老船夫!开船啦!” 贾蔷大声道:“等一等,我老伴儿还没上船呢!”说罢,回头看了眼已感势头不妙的宝钗,哈哈笑道:“哦,已经上来了,那就走喽!” 宝钗羞的满面通红,尤其是迎春眼神茫然的看向她时,更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又庆幸,迎春一时还反应不过来,不必那样尴尬…… 转眼间就到了一处萝港,迎春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也不去想了,看着岸边,只觉得阴森透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情,一时间心情都有些低落…… 宝钗问道:“这里便是凤哥儿的百花深处?” 贾蔷笑了笑,道:“是,春夏时最是好看,如今萧瑟了些。” 宝钗浅浅一笑,道:“萧瑟原也是四季之景,细细看看,原也有几分不同的韵味。总是姹紫嫣红,其实也单调了些。” 贾蔷深有同感,又问道:“前面是蘅芜苑,可愿上去逛逛?” 宝钗闻言,抿了抿嘴未言,迎春却觉着不错,笑道:“好啊。” 贾蔷便将船拢岸,先一步上去,然后回身将迎春虚扶了下,让她上岸,最后牵起了宝钗的手,将她也搀扶上岸。 迎春终于明白了些甚么,却也不知该说甚么,只当没看见,三人一行,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 一进蘅芜苑,三人只觉异香扑鼻。种在此地的那些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非但未枯萎,反倒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 宝钗极喜欢此地,无百花争艳,却自有芳香。 迎春都笑道:“宝姑娘必是喜欢此地,屋子也宽敞些。” 三人进去逛了圈后,都觉得此地冬暖夏凉,是一处宝地。 逛罢,宝钗劝贾蔷道:“今儿就到此罢,来日方长,你近来很忙,不必迁就我们耽搁了正事。” 贾蔷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笑道:“也罢,那就改日再逛罢,左右日子还长。” 迎春亦笑言:“该用早饭了。” 三人便不再多游,一道沿原路返回。 自沁芳亭分开,迎春、宝钗往西而去,贾蔷则自东门而出。 第0695章 子瑜之难 “孟坚?甚么时候回来的?” 贾蔷自园子回来,就听前面说薛蟠带一客人在前厅候着。 贾蔷行至向南大厅,就看到薛蟠正和一个故人大咧咧的闲扯。 只是这故人,身上还戴着孝…… 来人正是王守中,原恒生布号的少东家,经商奇才。 只是山东白莲教一场屠杀,将琅琊王氏杀了个干净,又一把火烧空。 如今,王家只京城长房这一支,他们二房却没了…… 王守中清瘦了许多,一脸沧桑,拱手强笑道:“原不该戴孝入门,只是听文龙说,宁侯这边也在孝中,两边相抵,所以就冒昧上门了。” 贾蔷上前拍了拍王守中的肩膀,道:“还像以前那样称呼罢,孟坚是我贫贱时的旧友,不必外道。孟坚,节哀顺变!” 王守中闻言无限感慨,这次回京,除了一个顶着大傻子名头的薛蟠对他依旧亲近外,曾经许多旧友待他都冷淡太多。 莫说别人,便是王家长房,都有人怪罪是他们二房,没有保护好大房的二公子一家。 这次他回来后,恒生号东家的身份,已经被剥夺了…… 亲情? 呵,高门大户中又怎会有这东西。 然而不想如今不止薛蟠,连尊贵的炙手可热的贾蔷,也一如过往的对他。 一时间,王守中眼圈发热,鼻子泛酸,喉咙堵的说不出话来。 薛蟠见贾蔷如此做派,十分满意,觉得没交错朋友,又见王守中偏过头去,痛苦非常,也感同身受的破口大骂道:“好球攮的白莲教,别叫他薛大爷撞着,不然非捶烂他们的狗头,为王兄弟报仇!” 贾蔷提醒道:“白莲教已经死干净了。” 薛蟠扼腕长叹:“可惜!!真是我平生之感!” 王守中已经收敛好情绪,忍不住笑道:“文龙,是平生之憾。” 薛蟠咂摸嘴道:“管他叽霸感还是憾,总之别叫我见着姓白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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