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李暄带下去行刑,林如海面沉如水,韩彬却出列求情道:“皇上,贾蔷顽劣惯了,口无遮拦,又年幼见识浅薄,恃宠而骄,自然该罚。可眼下内务府钱庄之事,实在缺不得人,也耽搁不得。若是果真能将宗室、勋臣稳住,那朝廷至少能节约出一年的光景,甚至都不止!看在其薄有微功的份上,还是让他们戴罪立功罢。” 隆安帝大怒道:“戴罪立功?再让他们立功,那还了得?仗着立了点微功,就敢在朕的养心殿斥责这个辱骂那个,御史大夫也是他们能褒贬指点的?若再让他们立功,怕是连朕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随意议论了!” 张谷、李晗、左骧三人出列,张谷求情道:“皇上,臣以为王爷和贾蔷万万不会如此。他们费心操持内务府钱庄一事,原就是出于一片忠孝之心,为皇上分忧解难。只是贾蔷平日里不参与朝政,不知窦大夫之苦衷和艰难,所以有所误会。另外就是……那玉米和土豆,果真能亩产五石?皇上,若是贾家在辽东种过数万亩的新作物,果真有此产量,那么对于新政来说,乃是如虎添翼之祥瑞!此事要紧,还是请皇上网开一面罢。” 隆安帝只是不许,坚持要严惩贾蔷、李暄,不然如何能服人心? 最后还是窦现,忍着满心羞辱悲愤,缓缓开口道:“皇上,国事要紧。内务府钱庄一事……乃当务之急!臣之荣辱,不算甚么。” 隆安帝闻言,这才暂时作罢,厉声喝问贾蔷道:“你那二物,果真能产五石?但凡敢说一句虚言,数罪并罚!便是你先生也保你不得!恃宠而骄者,焉有好下场?” 贾蔷脸色阴沉,头也不抬,道:“真不真的,臣说的不算。臣家在辽东的十几个大庄子,几万亩地,都种的这个。荣国府在城外有地,种的也是这个。不过臣提前说明白,荣府的地都是好地良田,亩产或许还高一些,却是做不得数的。这二物,尤其是土豆,适合在干旱山坡之地耕种,亩产未必有太高,但肯定比麦、菽、黍、稷之物收的多的多。皇上可派人亲自去收割,也可去贾家谷仓查看。” 隆安帝闻言,心下有了数,眼睛变的明亮不少,一旁张谷呵呵笑问道:“贾蔷,你贾家那么多地,全种此物……你就不怕颗粒无收?再说,百姓都不吃这个,你种那么多,卖给谁去?” 贾蔷沉默稍许,闷声道:“年初时我先生查出未来二年,大燕干旱少雨之地会越来越多,我就上了心。” 李晗眉尖轻挑,看了眼颔首微笑的林如海后,问道:“即便你将这几万亩都种上了,可就算大丰收,又能有多少?接济不了数以百万计的灾民呐。” 贾蔷摇头道:“不接济,贾家所收之粮,皆用作内务府皇庄明年的耕作粮种,多出来的,看看哪个省愿意种,敢种,就拨付过去。 位卑不敢忘忧国。贾家不缺银子,能尽一份力,就尽一份力罢。至于能不能种,愿意不愿意种,随你们。 凡事岂能尽如人意,我但求无愧于心便是。” 此萧索之言一出,窦现一张脸…… 果真要成包公了…… …… 第0699章 封王! “位卑不敢忘忧国,说的好啊!” 韩彬叹了声,而后对隆安帝道:“当初让贾蔷袭爵,有些可惜了。以贾蔷之才,实不该耽搁在武勋之属。” 隆安帝看了眼神情淡淡的贾蔷,一脸的落寞,冷笑道:“少给朕作相!旁人说句位卑不敢忘忧国也就罢了,你一介超品武侯,世代勋族,难道不该忧国?再装神弄鬼,非逼着朕将这顿板子打实了不成?还有你!好的不学,这些倒是学的神似,一对混账东西!” 骂完贾蔷,又将贾蔷身旁一脸郁郁寡欢一副“天下人负我”模样的李暄给骂了通。 两人闻言,对视了眼,一起挑了挑眉头,撇了撇嘴…… 贾蔷想了想,对隆安帝道:“皇上,臣和王爷办的这些事,原就不是内务府分内之事,也不是朝廷内属之事。退一万步说,果真办差了,对原有大政也毫无影响,办成了便是惊喜。窦大夫凭甚么对臣喊打喊杀?臣吃他家俸禄了还是吃他家米了?” “行了!” 隆安帝喝道:“御史台风闻言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批你也是在保护你,都纵着你们来,你们两个还不翻了天了?” 说罢,又同窦现道:“窦大夫,这两个混账也没个正经差事,只在内务府担个总管之名,从不干预朝政。所以,窦大夫也不必对他们喊打喊杀。朕还没昏聩到,让两个荒唐小儿给蛊惑的地步!” 窦现脸上浮现激愤,就想再说些甚么,却被韩彬所阻。 韩彬问贾蔷道:“玉米、土豆二物,老夫也尝听闻过。早在世祖朝时,就先后自海外流入大燕,但是,也没听说产量颇丰……” 贾蔷摇头道:“那是因为没有成规模的种过,南省不缺粮,自没人当作口粮来种。北地土地相对贫瘠,土地宝贵,更没人会轻易尝试。我是因为知道些西洋事,听说西洋那边多以此二物为主粮,才这般做的。” 韩彬挑了挑眉尖,道:“只听说过,就敢一种几万亩?你哪来的那么多种子?” 贾蔷闻言看了看李暄,道:“大燕境内种玉米和土豆最多的,就是内务府皇庄。我是从内务府买的粮种,载种下去的,王爷出了大力。” 李暄闻言得意道:“这两样原只当做是菜来种,有一起子球攮的奴才就图省事,种了不少这些,也不好好打理……不过最后都被贾蔷买了去,没想到,还真有大用!” 韩彬沉吟稍许,同隆安帝道:“皇上,兹事体大,耳听为虚,终究还要亲眼见一见。臣建议军机处往贾家庄子上过过眼,看看到底是真是假。若果真此二作物能果腹,对土地和水利要求不是很高,那于国朝于万民乃至于大燕社稷而言,功迈千秋!此事,远比内务府钱庄更重要十倍!” 隆安帝缓缓点头道:“好,就劳爱卿亲自去看看!” 贾蔷想了想道:“臣就不去了,省得被人说是弄虚作假。” 韩彬笑了笑,也不会此辈小儿一般见识,招呼了林如海等人,一道出城,前往贾家庄子。 从始至终,林如海都未曾与贾蔷说甚么话。 不是不愿说,而是没必要。 以贾蔷如今身上的差事和功勋而言,已不是窦现几句话就能动摇得了的…… 位卑不敢忘忧国,听闻这七个字林如海差点抚掌激赞。 归根到底,窦现对于世勋之族的子弟还是瞧不起,以为皆是禄蠹之辈,虽然大部分的确如此…… 对于贾蔷和李暄的荒唐之名,也是深入窦现心底。 贾蔷、李暄做出的那些事,在窦现看来都是荒唐胡闹,就算做出些成绩,顶多就是歪打正着。 林如海心中哂然,窦广德视勋臣权贵之门为猛虎,偏执过甚,又忌惮贾蔷和天家关系过于亲厚,地位超然,心生打压之意,实在落了下乘。 就看韩半山能不能说伏窦广德了,想坐正首辅,必要收服御史台。 这是一条不成文的潜在规矩,手里握不住兰台御史,内阁首辅的位置是坐不稳的。 如今看来,还差一些…… …… 养心殿,西暖阁。 隆安帝带着贾蔷、李暄二人至此,与尹家太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同贾蔷道:“贾蔷,窦大夫并非庸臣,也并非只会卖直名。朕非务虚之君,他若只顾卖直邀名,又岂能与你先生林如海同殿为臣? 当年元平功臣气焰最盛时,六安侯仇成、西平侯孙昂仗着太上皇信重,横行京城,便是窦大夫搜集两位武侯十八条僭越谋反残害百姓之罪证,诛其满门!因为此事,窦大夫三个儿子,一个落水而亡,一个遇惊马而死,还有一个在学里和人辩论起了冲突,被人失手打残…… 谁都知道这里有问题,谁都知道这背后是权贵在弄鬼,可又能查出甚么来?所以,窦大夫对权贵才深恶痛绝! 即便如此,窦大夫也从未妥协退后过。只是,变得更有手段了些。他不是要和背后之敌玉石俱焚,而是要用手段,将他们一个个查出来,绳之于法。 他之所以对你有成见,便因你之今日,和当初六安侯、西平侯很有几分相像。这两人,颇得太上皇喜爱……” 贾蔷觉得有些冤,道:“皇上,臣可从未欺男霸女过。也没仗着身份,作威作福过……” 隆安帝冷笑道:“兰台弹劾五城兵马司的折子,摞起来比你一个人还高!还有你背后那个金沙帮,你以为能瞒得过人?虽然上回你巧舌如簧糊弄了过去,可金沙帮到底存在不存在,安分不安分,果真要朕给你掰扯掰扯?” 贾蔷忙道:“皇上,随您怎么掰扯都不要紧,金沙帮哪个敢作奸犯科,臣绝不放过!之所以支持这么一个,除了这伙子根底是当年从龙老卒之后外,就是因为所谓的江湖绿林不能放松,要有人盯着,以防害民。臣虽然还有些小心思,但绝对没有丝毫危害朝廷危害安危的……” 隆安帝讥讽道:“是,你安排这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随时准备跑路嘛,青石码头上的船还挺着?” 尹后听了半晌,这会儿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同尹家太夫人道:“母亲怕是还没听过这个典故罢?” 尹家太夫人看了看贾蔷,又悄悄看了眼隆安帝后,笑道:“确实不知……这好端端的,怎还想着要跑?却是把我弄糊涂了……” 不用尹后解释,隆安帝就嘲讽道:“若不是心虚,又怎会随时准备跑路?臣子朕是见多了,就没见过这样的!” 尹家太夫人帮着说话,道:“是不是误会了?” 尹后笑的灿烂,道:“上回景阳钟响,贾蔷带着贾家内眷正巧在城外桃园庄子上游顽,结果以为城内有大变,就连夜将贾家内眷都打发到青石码头上停泊的船上,准备回城接了他先生就远走高飞。事后皇上和本宫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果真一直准备泛舟远走。五城兵马司四处覆灭江湖帮派,不听话的都没了,听话的也是为了有朝一日,那些鸡鸣狗盗之辈,助他带上家人出城……” 尹家太夫人简直瞠目结舌,问贾蔷道:“你这是准备干甚么?觉着这样险……” 贾蔷也不抬头,轻声道:“自古以来,无论变法革新成败,最后主导变法之臣,大都会因为得罪太多势力,难得善终,几无幸免者。臣原无此大志,只是臣之先生怀治国兴邦之志,臣不得不下场。再后来,又得皇上、娘娘圣眷,愈发不能怠慢。但是,臣终究不是先生,并无以身许国之心。等新政功成之后,还是准备奉养先生回苏州老家静养。若仍难得安身之处,便出海远行。” 这番话说罢,殿内沉静许久。 这话实在是……让隆安帝生气! 不过他一时也不愿开口,只想看看这个混账,还能说出甚么好话来。 尹家太夫人大吃一惊后,先飞速打量了眼隆安帝的面色,见起面色阴沉后,笑道:“这孩子,竟操心这些有的没的,皇上乃千百年来才能一出的圣君、仁君,皇上待其他臣子如何且不说,只看皇上如何待你,就不该说出这样没志气的话来。” 尹皇后也笑吟吟道:“只要你自己莫要变了心,跟人学坏了,皇上和本宫又岂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李暄小声道:“母后,刚才还有人要父皇杀贾蔷呢……” 话刚说完,被隆安帝一瞪眼,立刻又低下头去。 尹皇后闻言一怔,转头看向隆安帝,隆安帝无奈摇头道:“窦大夫最见不得天家亲近武勋,再加上贾蔷又办了件大事,窦大夫不信,以为他妖言惑众,蛊惑君王,这才那般说。不过他是御史,风闻言事乃是本分,作不得真。莫说贾蔷和天家亲近,便是没这层关系,有林爱卿在,朕也不会真将他如何。” 尹后显然也是了解窦现过往之事的,她好奇问贾蔷道:“你先生没有同你说过窦大夫之旧事?” 贾蔷摇摇头道:“当了这绣衣卫指挥使后,先生就让臣少去布政坊了。” 隆安帝摇头道:“林爱卿行事,素来如此缜密细致,当为诸臣表率。不过,你贾蔷顽劣惯了,倒不必恪守不变,左右你捅的篓子也不少,不在这一回两回。林爱卿眼下膝下无子,你还是要多去看看。”顿了顿又沉声道:“贾蔷,若那两种作物,果真能如你所言,一亩地能产出超过五石,且对地和水的所求不高,便是北地亦是丰收,那你所立之功,绝不亚于汝贾家先祖之功,甚至犹有过之。灭一国容易,可生养亿万黎庶却难。晋国公只是等闲,便是封王,也未尝不可!但朕眼下却不会这样做,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隆安帝的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不亚于灭国之功,生养亿万黎庶…… 封王…… 贾蔷到底又干了甚么?! 贾蔷见隆安帝盯着他,点了点头道:“臣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便是元平功臣,也不愿看到开国这边再多出一个国公来,更遑论是王爵。北静王虽是郡王,可远离军中多年。臣若是突然冒头,元平功臣那边绝不会放过。” 隆安帝淡淡道:“便是天家,也不放心一个手握大权的异姓王。果真封了你,哪怕是国公,往后你也只能赋闲了。但若是那样,就可惜你这身才学了,包括你赚银子的能为。所以,不急于一时。你又可知,为何今日分明是窦大夫错的可能更大,朕却斥责你?” 贾蔷摇了摇头,隆安帝未出声,尹后却十分贤惠地笑道:“窦大夫是臣,你虽也是臣,但在皇上和本宫眼里,和自家的孩儿没甚分别。你见过哪个外臣,能随意进出本宫凤藻宫的?你和外人当着皇上的面起了冲突,皇上自然是要训斥你的。换做五儿或者其他几位皇子,也一样是这等情形。 贾蔷,这些话原不该出自天家之口,让朝臣言官们听了去,必是要上折子劝谏的。但你和寻常人不同,你对待皇上和本宫时,总能做到别人远远做不到的坦诚,连你的后路,你都能提前说的明明白白。 所以,皇上和本宫自然不会小家子气将心里话藏在心里,也直白的告诉你。皇恩如此,旷古难寻。皇上如此待你,不比加官晋爵强百倍?你可万万不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圣心,往后还要好好办差事才是。” 贾蔷点点头道:“臣知道了……原本也没多想甚么,连窦现的气都没生。皇上先前就教诲过,朝廷上需要有这样的人在,需要不同的声音。当然,臣还是以为,就算要有不同的声音,也该是有意义的反驳声,不能带着私怨之心对臣另眼相待。那窦广德连见都没见,就说臣心怀叵测、祸国殃民,臣不生气,只觉得此人有些可笑,也可怜……” “为甚么?” 尹后不解问道。 贾蔷摇头道:“能位列军机,原该拥有高超的智慧,和冷静的心态,能敏锐清醒的判断一件事的是非,宁肯慢一些,也不该随意开口评断一人。因为窦大夫不仅是一位御史,更是军机大学士,位列宰辅。他的一言一行,是会影响到无数人命运的,不该如此草率。他一心求直名,求清名,却因为仇恨勋贵,反倒失去了一个大学士言官的基本操守。所以,臣同情他。青史之上,窦大夫必定褒贬各半。” 隆安帝哼了声,脸上也见了一分笑意,道:“你这点年纪,还点评起青史留名来了,好大的口气!既然你如此大胆,何不来评评朕,千古之后,能得甚么身后名?” 尹后忙喝道:“贾蔷,不许胡说!” 贾蔷嘿了声,道:“这话皇上就不该问,莫说新政还未大行,即便眼下数位清正能干的大学士位列军机,大举提拔能办事的官,用不了几年,吏治一清,臣再多赚些银子,皇上多减免百姓税赋,就少不了一个明君。待新政大行天下后,毫无疑问,几千年来的帝王史上,皇上稳坐第一……” “哈哈哈哈!” 贾蔷话没说完,一旁安静了好半天的李暄忽然由低到高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隆安帝:“……” 尹后咬牙啐骂道:“混账,本宫看你的皮又痒痒了!贾蔷哪里说的不对,让你笑成这样?本宫看你才是没见识的!” 贾蔷深以为然,点头道:“娘娘所言甚是,不过臣也理解王爷,毕竟在他心里,皇上可能只是一位严父,但他不知道,新政大行后,天下会有多少人能吃饱饭,能安居乐业。也不会知道,十年后,大燕国力将强盛到何等地步!臣就将话放在这,让那些目光短浅的人去嘲笑臣罢,臣一句都不会解释辩驳,就等十年后……其实五年都足够了,到那时,我大燕帝国会是甚么模样,自是有目共睹!皇上配不配得上千古一帝的名头,也就不会有争议了!” 李暄笑不出来了,不是因为贾蔷的骂,而是他发现,贾蔷说起这些正经读书人绝说不出口的“谄媚”言辞时,是真的很真诚! 他真的信他说的这些话…… 见鬼了! 当初太上皇那么重视他,屡屡加恩,或许就因为贾蔷有这个能为罢? 这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面皮?无敌啊…… 隆安帝都自觉脸有些发热,面皮有些烫,他看着贾蔷,抽了抽嘴角,道:“贾蔷,这些话以后……放在心里就是,不要再说了。朕也想过五年、十年后,再回头看看,你今日之言,到底是不是谄媚奉承话。” 贾蔷想了想,道:“皇上,其实可以让军机处召集重臣,合理的推算一下,按照新法,五年内国力会到哪一步,十年后又能到哪一步。也算是给他们定下一个五年计划的目标,以考成法来督促他们完成。” 隆安帝闻言眼睛亮了亮,不过随后又捏了捏眉心,道:“贾蔷,你今日有些不大对劲。往日里你都是要靠朕和你先生打着,才肯往前走,今儿……这两日是怎么了?有事你最好现在就说,过了今日,朕应该不会答应你任何无理的请求。” 贾蔷闻言大喜,过了今日不会答应,那岂不是说,今天会答应,他忙上前拜下道:“皇上,臣放出两艘船南下,除了为送臣之师妹回江南扫墓外,还有一桩打算,就是故意激怒伏杀绣衣卫的幕后黑手。臣深信,此人一定也视臣和臣之先生,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想除之而后快!所以在得知先生爱女臣之师妹,还有贾家一大家子内眷单独乘船下江南后,此獠一定会下重手,出狠手,毁船杀人。那一船人果真出了事,先生自会伤心欲绝,臣也必会发疯,人一旦发疯,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这样的后果,幕后黑手怎会放过?” 隆安帝面色肃穆起来,沉声道:“贾蔷,你拿林爱卿的女儿,和你贾家内眷去做诱饵诱敌?你可知道但凡有半点闪失,后果有多严重?就靠你那点人手,在三千里运河上,凭甚么能保护的住两条船?贾蔷,你疯了不成?” 说到最后,声音中已是动了怒火。 其他人也纷纷皱起眉头来,不解的看向贾蔷。 贾蔷笑道:“皇上,臣又怎会如此托大?皇上放心,臣砸下无数银子在运河上,还开设了十数处车行作坊在沿途两岸的州城,就是为了今日!臣自然做不到靠那点人手,护卫两条大船行三千里无恙。但臣能做到,让船上的人在中途不知不觉下船,暂时藏身于一绝对安全之所在。船上的人,眼下早已换成其他人手!皇上先前许臣的一百杆火器,此刻就在那座官船上,和上百强弩等待敌至。 除此之外,绣衣卫也在沿岸展开了大网,等幕后黑手钻进来!臣请旨,连夜南下,算算时间,想来正好赶上收网!皇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贼子连绣衣卫指挥使都敢伏杀,显然是无法无天,不彻底连根拔起铲除掉,将来必生大祸!” 隆安帝皱眉道:“你早先就设想好此计了?林爱卿可知道否?” 贾蔷摇了摇头,道:“臣只对先生说,会以性命来担保,臣之师妹绝不会有事。先生信臣,便未再多问。” 隆安帝闻言,轻轻一叹,道:“论公忠体国,何人能比朕之林爱卿?也罢,既然这张网你都布下这么久,林爱卿都信你,甚至不惜让爱女亲自为饵……” 贾蔷有些不大自在道:“皇上,臣之师妹不是饵,臣真能保证绝对周全。” 隆安帝哼了声,不过也没再说甚么饵不饵的,道:“那你就南下罢,不过,一定要注意周全。想拔出躲在幕后的那支黑手,也不必急于一时,总还有机会。可你要出了闪失,才是朕之憾事。朕赐你天子剑,文臣三品以下,可先斩后奏。武将若涉谋逆,皆可杀之!但要预防,狗急跳墙之祸。还有何求?” 贾蔷沉声道:“臣还想求二成内务府钱庄股,并一个月假。” 众人闻言一怔,隆安帝皱眉道:“你要这么多股做甚么?” 贾蔷道:“以目前内务府的银子,不大够尽收宗室和勋臣之地,所以臣想拿出两成来,看看江南有没有识货的,愿以五万两一分的价格,买上一分传家。若有,臣就卖。若没有,臣就拿回来,不强求。至于一个月的假……臣还是想送师妹去苏州,给师娘扫墓。臣这点私心,请皇上恩准!” “准!” 第0700章 内鬼浮现 直隶,湖城。 衡水之滨。 此处离神京都中已逾五百里。 夜深。 原本除了巡检,合该空无一人的码头,此刻却布满了一众精锐护卫,皆黑衣着装,手持大枪,静寂无声的分布于各处。 北地初冬入夜后森寒,更遑论水边? 然而这一队护卫,却无一人伸手跺脚避寒。 当头一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于码头最前方。 身后那百余精壮高大的护卫,看着此人背影,却无不敬服。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寅正(凌晨三点),远远有两艘官船划来,停泊靠岸,上面下来一人,与为首中年男子照面对了下腰牌,连一句话也未发,就复又回船,随即,十来驾马车从船上鱼贯而下,马车刚下来完,船上人立刻收起船板,起锚离开。 前后加起来,甚至也不过就是一炷香的光景。 船离开的同时,马车也未在码头上都留,转眼朝湖城外的一处庄园驶去…… …… 湖城,赵家庄。 赵家门便是在十八省绿林中,亦赫赫有名。 于北地江湖上的威名,更是如雷贯耳。 只是年景不好,世风也日下。 当初走镖天下,凭赵家庄三皇炮锤的名头,就能让屑小辟易,不敢侵犯。 可如今这二年天时太差,穷疯了也饿急了眼的江湖后辈便开始不讲武德,动辄出动人海战术,袭杀劫道。 猛虎难敌群狼,赵家庄一队镖师也就十几二十人,算上车夫力夫百余人,正合算,可这点人手,面对上千蟊贼袭杀,就实在不够用了。 再加上天旱,赵家庄地里产出着实有限,行镖又不仅没赚到大钱,死了不少不说,还得赔客人的镖银货款,不能坏了招牌…… 几项相加,让这门江湖大豪,也不得不低头,接受了德林号的雇佣。 不过那德林号却是个好东主,不仅没将赵家庄当奴才随意斥骂,一向礼敬不说,还搬来了一个车辕作坊,给冬闲的赵家庄老少爷们寻了个活计。 几个月做下来,得到的工钱竟比地里刨食和将脑袋别在裤腰上行镖还多。 再加上德林号渐渐流露出背后的背景,不仅有一位国公府世袭武侯,竟然还有王府背景! 后来来过一位年轻人,据说还是京城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儿…… 最后更是直接来了一位内侍,坐镇此地。 自那之后,上到湖城知州府衙,下到乡间里长,再无人敢搜刮苛勒赵家庄。 这样的身份背景,这样粗的大腿,还以礼相待…… 赵家庄人若不死死抱紧这粗大腿,那才是傻了! 昨日又新来一人,凭一手太祖长拳,竟和赵家庄族长打了个平手,还仍有余力…… 赵家庄就再不多说甚么,族长甚至放下话,只要不造反,做那杀头的买卖,赵家庄千百口子性命,就算卖给德林号了! 然而赵家庄主刚说完这话,就不得不连夜搬家,让出族长大宅…… 因为据那位高手说,有极尊贵的客人,要来住几日。 在客人住的这几日里,赵家庄必须保证连只陌生苍蝇都不许靠近。 并以绣衣卫的身份,准许他们击杀任何不听劝阻强行靠近的歹人! 至此,赵家庄主方知道,他们竟成了六扇门的鹰犬爪牙…… 不过事已至此,却是上船容易下船难。 万幸,德林号没有让他们去做甚么伤天害理之事。 只是让出了大宅…… …… 赵家族长宅院内。 一连排马车停稳当后,一个腹部突出的年轻女子最先下了马车,看了看紧张赔着笑脸的四个赵家庄女人,点了点头后,又四处看了圈。 后面马车的七八个嬷嬷也下了车,带着跟着下车的一些丫鬟,径直进房间开始查看。 一名赵家女人忙进去指着,说了些“被褥都是新的”之类的话…… 最后,数名衣着不凡相貌更恍若仙子下凡的金贵小姐,才缓缓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便有人竖起修眉问道:“小婧,你闹甚么名堂?大半夜也不说个明白,就把我们赶下船带到这。这里是江南?” 大着肚子的自然就是李婧,她被质问后,哈哈一笑,拱手道:“三姑姑勿恼,情况总是没有变化快。不过你放心,最多耽搁三天,三天后再启程。” 凤姐儿也很是不满,她难得近来不失眠,今日却被扰了清梦,这会儿埋怨道:“出了甚么情况,好端端的将人带来这。人生地不熟的怪吓人……” 黛玉啐笑道:“你还有怕的时候?”而后同众人解释道:“临时出了些变故,蔷哥儿许是要过来,大家且等他一等。”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惊喜过望,湘云瞪圆溜眼睛笑道:“不是说来不了,他皇上老子不许他来么?” 众人大笑,黛玉没好气道:“等他来了,你们再问他就是。” 一众人也顾不得刨根问底,都欢欣雀跃起来,即便身处陌生之地,可似乎也没甚么好怕的了。 赵家庄女人们看着这些年轻姑娘,生的花容月貌不说,身上穿戴也都透着尊贵之气。 大红羽纱面鹤氅,金红羽缎斗篷,大红猩猩毡斗篷…… 哪一件拿出来,都能抵庄子上吃穿半年了。 留意到这三个紧张赔笑的女人,黛玉看了看李婧。 李婧会意,让婆子取来几匹绸缎相赠,言道“麻烦你们了”。 那些女人自然受宠若惊,并推辞不肯受,立刻有贾家婆子上前相劝,并请到一边去交接。 黛玉问李婧道:“蔷哥儿何时能来?” 李婧却摇头笑道:“按爷的计划,应该快了,明天到不了,最多后天必能到。” 站在不远处的可卿轻声笑问道:“他早就计划好了要来么?” 李婧笑道:“计划总没变化快,原是早就盘算好了要送林姑娘去苏州。后来皇上不放人,爷自然要另寻法子。无论如何,爷都不可能让姑娘独自去苏州便是……想也想得到。” 其她人闻言没说甚么,独凤姐儿“啧啧”出声,奚笑中带着点酸意。 女孩子能活到这个地步,便是死也值了。 黛玉红着脸啐道:“都赶紧进房歇息罢,少轻狂!染着风寒不是闹着顽的!” 一众女孩子们嘻嘻笑着,往屋里去。 虽然农家宅院远不比船上温暖舒适,可火盆、熏笼都点起,粗糙的农庄家俬倒也有几分乡野意趣。 一时间,竟没人想去睡觉。 平儿笑着问李婧道:“怎神神叨叨的,还要半途上岸?若只等爷,倒也不必这样神秘罢?” 李婧想了想后,看了看黛玉,笑道:“不是故意瞒甚么……咱们若一直乘船南下,多半会遭人袭杀。不过也不必害怕,如今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已经不好说了。” 众女孩子们闻言沉默,总觉得有些虚幻不真实。 袭杀……这样的事距离她们的生活太遥远,最近的一回,也是上回黛玉的马车被烧。 当然,贾蔷遭遇了不少回,但总见他笑呵呵的,从未当回事,她们也很难体会到甚么。 这时,和十二戏官站在后面的龄官迟疑了下,还是上前走到李婧跟前,轻声道:“小婧姐姐,我可以帮点小忙的。”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又安静下来。 黛玉面色有些不大好看,有些愧然自责…… 李婧感觉出气氛的微妙,笑道:“哪有你甚么事?别说你,便是我准备跟着船一道先走,还被姑娘好一通教训叫下船来。龄官,上一次的事,是我的主意。林姑娘原是不知道的,回过头来也教训过爷和我了,我们也知了错。你可不要记在心上……” 龄官闻言忙急道:“不是这样的,我原不过戏子出身,是他……是侯爷将我救出火坑。如今在家里虽也唱戏,却早除了贱籍,也学些其他的,不是戏子了。我唱过戏,身段灵敏些,便于藏匿,侯爷和小婧姐姐才托付以重要之事。我并无多想甚么,林姑娘又待我极好,香菱、晴雯她们,也待我如家人一般,所以我愿意出一份力的。便是果真有个甚么,也是心之所愿,绝无憾恨之说。” 听她这般说,许多人都红了眼落下泪来,十分动容。 黛玉轻声笑道:“你若如小婧一般,也有高强身手在身,那你替我一替,倒也还则罢了。可你也不过练过几天戏身,哪里还能让你再去代我?果真你出了事,便是你心中无怨恨,我也此生难安。此事不必再说了,再说哪里还用得着我次次赴险?便是这一次,回头也要与他说道说道。” 众人大笑起来,凤姐儿怂恿道:“对!这回再不能轻饶了他!让蔷儿带你们四处逛逛……咦,林妹妹,你可去过金陵老国公府?” 黛玉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凤姐儿,凤姐儿干笑一声道:“巧了,我也没去过!三姑娘她们必是也没去过,咱们先去给姑母上坟,回头一并去金陵老宅子看看,如何?” 黛玉忍笑道:“去不得去不得……若是去了金陵,那么多老亲故旧,哪里还有一日之安宁?此次出京,我们姊妹是来游山玩水的,却不是陪凤丫头你省亲受罪的。这福气我是无福消受,还是你独自受用罢!” 说罢,黛玉笑出声来,姊妹们齐齐大笑。 凤姐儿面色一阵变幻不定,咬牙气道:“你们不去,我必要让蔷儿一道去!不然,我还不让那些人给吃了?” …… 赵家庄外,岳之象与赵家庄主赵虎并立。 岳之象微笑道:“湖城乃武术之乡,三皇炮锤享誉江湖,拳枪合一,威震武林。只是俗话说的好,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赵家庄人若只替人行镖,在家种地,实在可惜了。如今与我德林号合作,赵家庄仍是赵家庄,非奴非仆,顶了天了,也就是东家和伙计的关系。觉得做的不顺心,受了委屈,随时可一拍两散。只是希望在这一日到来前的一个月,赵庄主能提前告知我们一声,也好给我们时间,多做些准备。” 赵虎闻言连连摇头道:“咱庄稼人见过的官老爷不多,从前以为世上官老爷都难伺候,不想你们能这样善待咱,不亏待咱,还将咱当人看。那还有甚好说的?行镖是卖命,给货主卖命,且如今愈发不好干了,世道不好,绺子太多太乱。 如今得遇贵人提携,在家就能过活,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怎还敢散伙? 若是这样不识好歹,那才要遭天谴!岳兄弟,你也是习武之人,尽放心就是。咱们庄子上男女老少都会几手庄稼把式,虽比不得岳兄弟高明,但可以保证,这千把口子没死完,绝不会让人进庄子半步!” 岳之象抚掌笑道:“好!痛快!那我就将这里托付给赵庄主了,最多明日傍晚,我家大人便亲自来此。你放心,贵人不是小气之人,必有重赏。” 赵虎大喜抱拳道:“全靠贵人给口饭吃!” 岳之象却是笑容一敛,提醒道:“赵兄,你是明白人,也是江湖老人,知道事情轻重。所以务必记得方才你那番话,赵家庄但凡还有一个活人,就不能让生人进你家那座大宅半步。否则后果之严重,莫说一个赵家庄,便是湖城,乃至整个直隶,都承担不起!” 赵虎面色一凛,再度拱手保证道:“除非有大军来剿,不然在这片地上,万无一失!” 岳之象笑了笑,道:“那就好。此地安危就交给赵兄了,前面事急,我先走一步。” 赵虎忙问道:“岳兄可需要人手?” 岳之象拍了拍赵虎的肩膀,笑道:“不必了,守好庄子,赵家庄便是大功一件。至于我,手下人手还够用。或许过了这一次,往后便有机会,能与赵家一同并肩作战了。”说罢,岳之象翻身上马,于马上拱手一礼,道了声:“告辞!” 随后,带人打马扬长而去,消失于黑夜中。 岳之象带人走后,赵虎身后,一大汉上前问道:“虎爷,他们就这样把一群贵人家眷放在这了?这也太信任咱了罢?” 赵虎笑骂道:“你懂个屁!车辕作坊那边,难道没人家的人?再说,你知道那些马车里都乘坐着甚么人?贵人行事,从来都不会尽显露出来,必留有极强的后手。都废话少说,让庄子上的儿郎都打起精神来,好好巡查。莫说一个生人,就是连只公麻雀都不准非进庄子里!莫要让咱们赵家庄大幸之事,变成灭门之祸!” 听闻此言,赵虎身后诸大汉纷纷一凛,赶紧打起精神来,带人四处严防。 …… 辰时初。 两艘贾家大船刚出湖城段,入刑襄段。 运河两岸皆枯草丛生山野间有狼嚎野狗吠鸣,一派荒芜凄像。 一轮明月当空,月色惨白。 正此时,本该荒芜无人之地,却忽然传出一阵呼啸破空声。 足足八枚手臂粗细的八牛破城弩箭,带着绳索呼啸而来,射在了两艘官船上,咄咄声惊人。 八枚破城弩箭如铁锚一般,死死的牵拉住大船前行。 同一时间,数十只藏于两岸隐蔽处的小船,呼啸着围上前来,将两艘已不能行的大船团团围住。 一支支火把丢上大船,一条条绳索抛上船舷,无数黑衣人如蝙蝠一般,爬上了船。 看身手之利落,皆为高手! “啪!” “啪啪啪啪!” 忽地,一阵阵原本绝不该出现在这艘船上的声音,如炒豆子般炸响,惊的两岸野林中,夜鸟乱飞…… …… 刑襄城内,一处客栈。 青龙和朱雀推开了门,看到不敢置信惊然回头的玄武,一起寒声问道:“为何会是你?” 第0701章 幕后黑手…… 神京至邢襄有八百里之遥,好在直隶重地,官道上每三十里一座驿站,凭天子剑,可换上等驿马。 所以贾蔷带人自神京出发,经一夜一上午的时间,经八次换马,奔袭至刑襄古城时,也不过刚至午时。 却未进城,而是接到沿途汇聚过来的消息后,直接折向城外邢襄河营。 一路风尘仆仆,于参将府外,汇合岳之象,更换行头,戴紫金冠、着斗牛服、配天子剑,随从皆换绣衣锦服。 在河营参将府门前一片兵荒马乱中,强入大门,直入中堂。 “大人,昨夜寅时,二船刚出湖城段,入刑襄段,于荒野间被攻城弩所袭。” “随后五百余人分三十余小船包围二船,投掷火把,强爬上船。” “船上先以弓弩射之,遇身手极强之高手可避箭矢,遂以火器强杀之!火器之威,昨夜大放光彩!” “贼人显然接到的是死命令,又在高隆指挥诱敌下,前赴后继的强上,一直到死了二三百人,过了半数,士气才彻底崩坏,余者溃逃。” “船上精锐下船追杀一阵,卑职又带夜枭伏杀一场,俘获二十余人,其中有人交代,刑襄河营参将高斯已经伏诛!而他们实际上并不知道,他们伏杀的是谁……” 贾蔷原本极快的脚步,听闻至此忽地顿住,转头看向岳之象,问道:“刑襄参将已经死了?” 岳之象点头道:“死在乱军中。” 贾蔷皱眉道:“死了?刑襄参将都死了,还急着来这里是为了……” 岳之象指了指身后一人,道:“这位兄弟是夜枭里负责盯着刑襄河营参将府的,他说五日前,曾于夜里看到两个神秘人造访参将府,之后,刑襄河营就开始出现了些许异动。便是有了这位兄弟的提前提醒,我们才能于此间设伏。侯爷,寻出神秘人的蛛丝马迹,就有可能寻出幕后黑手!” 一条大运河,蜿蜒曲折近三千里,沿途一共二十一座州城河营,也就有二十一座参将府! 贾蔷这一年内撒出去银山银海,主要就是为了打通这二十一座直接临河执掌河营的参将府。 这一回,显然立了大功。 贾蔷看向身后为岳之象所指之人,审视了番,见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虽相貌平平,神情却十分沉着,不由点头道:“是把好手,叫甚么名字?” 年轻人见礼道:“回侯爷,小的姓赵,叫赵世道。” 贾蔷笑了笑,复念了遍,道:“赵世道?” 见贾蔷疑惑其名,赵世道点头道:“是,小的原也出身仕宦之族,不过为庶出子。出生前一天先父过世,嫡母认为是这世道不好,才令先父早逝,因此与小的取名世道。” 世道不好,取名世道…… 贾蔷点了点头,道:“愚妇之见。赵世道这个名字叫起来拗口,寓意也不好。世道虽不好,但你很好。不如改个名,就叫赵师道罢。此次你立下大功,本侯希望你能不骄不躁,好好跟在岳千户身边学习,师其法,早得大道!先做个试百户罢。” 如今贾蔷手下的人,多披上一层绣衣卫的皮。 有如此便利不用,那是傻子…… 赵师道闻言,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下,激动的跪地叩首道:“小的多谢侯爷赐名,多谢侯爷提拔!” 何谓一步登天?莫过如是。 赵师道起身后,正色说道:“五日前,小的带二人在参将府外的街角处监视这里,原也未料到会看到甚么,却没想到,刚过丑时,就见两个全身罩在黑斗篷,连脸都看不清的神秘人到了参将府,前后只待了半时辰,又连夜离开,很不寻常!小的这半年来,和参将府的门房管事混的挺熟,第二天就请了他一个东道,将他灌醉后,问出了些话。虽然没甚么大收获,可也知道了,那两个黑衣人似是京里来的,因为口音是都中口音。另外,其中一人说话声音尖细,不似正常男人。对了,参将高斯都对这二人很恭敬……” 贾蔷脸色骤然凝重起来,他问道:“可还有其他甚么细节没有?” 赵师道仔细想了想后,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岳之象轻声道:“已经很难得了。侯爷,还是尽快拿问高斯家人,搜查其书房密室,看看是否有所得……迟则生变。” 贾蔷点点头,又问道:“刑襄河营如何处置的?” 岳之象笑了笑,道:“区区一个刑襄参将,还养不出那么多死忠之士来。先前能聚集五百余人伏杀,已经将他能带动做坏事的兵,全都带齐了。也是连哄带骗,说要带他们发一笔横财。果真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在干甚么,这太平年景,除非是撞客了,否则谁会做这抄家灭族的勾当?所以绣衣卫只亮明了身份,就将所有人都镇在营内了。” 贾蔷赞道:“老岳,果然不愧跟了先生这么多年,让先生视为心腹干将,厉害。” 岳之象摇头笑道:“本分罢了。” 贾蔷道:“走,进去看看,能不能搜刮出甚么有价值的东西。我觉着,怕是难。可惜那参将死了……” 岳之象却道:“总会有些蛛丝马迹,那参将凭甚么给京里大人物卖命?落在纸笺上的文墨或许没有,可一些珍贵宝物,说不得会有。” 贾蔷点点头道:“言之有理!来人,与我挖地三尺,搜!” …… “没有啊……” 一个时辰后,贾蔷让人将参将府书房、府库都刮地三尺,岳之象都亲自动手,搜查密箱暗格,银子倒是翻出不少,可想要的东西,半点也无。 岳之象面上也露出些许失望之色,贾蔷想了想,道:“将参将府家眷全都带来问话。” 即刻有人,将原本赶至庭院内吹冷风的一众内眷带来。 贾蔷目光从老到幼,以及那参将十多房姬妾面上扫过,淡淡道:“本侯来自神京都中,乃宁国府世袭一等侯,绣衣卫指挥使。高斯涉谋逆叛乱,诛九族之重罪,十恶不赦。但本侯秉承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愿意给你们其中一人,一条生路,不至于赶尽杀绝。 本侯知道,五日前,有两个见不得光的人来寻高斯,传达了伏杀本侯家眷的命令。高斯昨晚才会丧心病狂的调动巡河大营的兵马,拦河袭杀。所以只要你们说出关于那两个见不得光之人的信息,本侯酌情思量,算你们戴罪立功,可饶腰斩之惨死。 另外,京中有甚么大人物赏识高斯,赏赐过甚么奇珍异宝,藏于甚么秘密地方,能说出来的,本侯也可酌情处置,免于一死。 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思量。” “我乃雄武候王德之妹,我家老爷乃靖宁伯高寻之弟,莫说老爷巡查运河发现不轨查问乃是公务,即便果真发生误会,截了你家内眷的船,也谈不上谋逆诛族之罪罢?你虽是绣衣卫指挥使也不能胡乱杀人,须有朝廷三司审判!” 参将夫人一席话,让贾蔷脸色骤然铁青。 不是因为这妇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狡辩之言,而是因为她居然是雄武候王德之妹! 雄武候王德参与此事中倒不算甚么,可方才赵师道分明说了,有一神秘人说话声音不似男人,像是一中官太监。 这背后,多半是牵扯到哪家王府。 而与雄武候府关系最密切的王府,便是宝郡王府! 贾蔷上前两步,忽扬起天子剑,狠狠一剑鞘抽在王氏脸上,看着惨叫一声倒地的王氏,寒声道:“真是不巧,本侯最厌恶的,便是你这样的恶妇。来人,拉下去斩了!” 立刻有两名绣衣卫上前,将面色大变,声音都变了,大喊不能杀她的王氏拖到一旁,贾蔷让人暂且住口,问道:“本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可知道那日是哪家派来的人手?” 却没想到,姓王的婆子都有一股偏执,王氏竟然啐了口,道:“呸!我乃三品诰命,王侯之女,你少来这套唬人诈我!慢说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不告诉你!” 贾蔷点了点头,看出这老娘们儿是真不知道,便与商卓微微一扬下巴,商卓拔出绣春刀,一刀攮死,血流了一地。 贾蔷没有看向那边,他眼睛盯着那伙妇孺,淡漠道:“不要怪本侯滥杀无辜,昨夜若非本侯麾下兄弟拼死防卫,死的,就是本侯最亲的亲眷。谁想杀我亲人,本侯又怎会妇人之仁,放过他的妻儿老小?最后再问一遍,若是不说,就一起去陪这位王侯之女罢。” 其她妇孺多唬的哭了起来,还不敢出声。 独一位极年轻美艳的年轻妇人,哆哆嗦嗦道:“奴……奴家知道……知道哪里有……有暗格,不要杀我……”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岳之象一步上前,将此女拉了出来。 贾蔷看着她,轻声道:“你不过一个弱女子,也不能做甚么大恶,所以杀不杀你,于朝廷而言无关紧要。只要你说出暗格在哪,本侯可以做主,饶你不死。” 那女子闻言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不想死,我带你们去找!老爷怕宝贝被太太拿去送给娘家,所以才修了一个暗格!” 贾蔷、岳之象、商卓、赵师道四人随高斯小妾前往后院,于一间不起眼堆放杂物的耳房内,她数了数地面的砖,随后在一面墙壁上,也没看出甚么不同来,却见那小妾在一处摸了摸,然后也不知怎么用力,于一角按下,上方尺许处就翘起一块来,此处墙面竟是木板,取下木板,便露出下面尺许见方的一个密阁…… 密阁内只有二物: 一金龙九曲银杯,一宝光珍珠珊瑚树。 皆为天家珍宝!! 贾蔷面色阴沉如水,眯起眼来看着此二物,淡淡问道:“高斯可曾同你说过,这一对宝物,是何人所赠?” 那年轻女子摇了摇头道:“这个老爷并未说过,只说是一位贵不可言的贵人。” 贾蔷点了点头,虽心情恶劣,却还是说道:“本侯说话算话,不杀你。至于如何发落……你先去外面等着罢。” 那年轻女子闻言高兴极了,但还是害怕,一点点往外挪移,都不敢背过身去,唯恐一转身就被人捅杀…… 贾蔷摇了摇头后,让商卓取出这两物,对岳之象道:“老岳,你以为这二物该如何处置?” 岳之象想了想道:“侯爷若信得过,卑职可以带这二物回京,使法子去打探打探。如这样的珍宝,便是天家应该也不会有太多。落在谁手中,暗中查证一番,说不得会有收获。”说至此,他犹豫了下,方缓缓道:“侯爷,若是寻常宗室王爷,即便出很多银子,许诺很多好的条件,高斯却不会是傻子,就应下了背后之人要求的这等诛族谋逆大罪……” 除非,将来能得大回报! 宗室王爷自然做不到这一点,只有……将来能登大宝的皇子,可能性最大。 如此推算,又会是哪个? 老三么? 可雄武候王家,又是怎么回事? 王家虽然已经不掌十二团营了,可雄武候世子王杰,依旧紧紧跟着宝郡王李景,甘为马前卒。 以王家和宝郡王的关系,应该不会被老三所收买才是。 那,难道是李景? 他又为了甚么? 贾蔷和李暄虽没给李景一些体面,但远未到残忍截杀的地步罢? 当然,也可能是李时暗中为之,行嫁祸之计。 着实拿捏不准…… 不管是老大,还是老三、老四,对贾蔷来说,都是让他十分头疼的存在。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贾蔷都绝不会后退半步! 即便杀人未遂,也要偿命! “侯爷,其实还有一些希望,揪出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岳之象忽然说道。 贾蔷转头看向他,问道:“甚么希望?” 岳之象缓缓道:“侯爷将运河一路的大权都托付与我,名单上所有人手我都能调动,许多极密案宗我也能看到。也就知道了,武清杨村伏杀案中,出现的一些诡秘阴符。恰巧,林相爷曾教过我一本古老的《阴符经》,因而粗浅的知道些破译手段,就猜出了几个阴符的含义…… 所以这一次,分别给绣衣卫那三大千户,十二百户,各送去了一封阴符信。叫他们独身一人前去刑襄城内一家客栈接头,接受新差事。 能看懂这封阴符信的人,并孤身一人前去接头的,便至少有七分的嫌疑。” 贾蔷闻言,眼睛微微明亮,却道:“绣衣卫中卧虎藏龙,那万一他们也精通《阴符经》呢?” 岳之象点点头道:“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林相爷教我的,原是孤本。且就算绣衣卫内卧虎藏龙,那么此人精通《阴符经》,也一定为人所知,到时候问一问便清楚了。” 贾蔷颔首道:“有道理,所以只有七分嫌疑……那剩下三分又该怎么排除?” 岳之象笑道:“这就简单了,只要行一招简单的打草惊蛇,来人进了客栈后,派人进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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