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是都造的甚么孽呐!这家到现在,也没个家样了。死的死,走的走,眼见就荒败了下去……” 看贾母落泪,薛姨妈劝道:“老太太且宽心,如今二老爷还在,宝玉、环哥儿、兰儿也在,琏儿不是也从辽东写信回来,说那尤二姐有了身子,请打发几个老成嬷嬷过去么?你老瞧瞧,这人丁只会愈发兴旺。环哥儿、兰哥儿他们在学里也要成才。等明年,东府蔷哥儿还要大婚娶亲,那玄孙、玄孙女儿还不是一串一串的往外蹦?” 贾母闻言,强笑了笑,道:“就怕他难过这一关呐……” 薛姨妈笑道:“原我也这般想,可宝丫头却道,那状纸上写的,都作不得数。敬老太爷如何去的,蓉哥儿如何去的,都是明明白白的事,和蔷哥儿挨不上边。至于其他那些有的没的,就更上不得台面,无关轻重了。而说那孝道忤逆的,也是笑话。连老太太、老爷都站了出来给蔷哥儿说话,那提甚么忤逆不孝?所以,了不得就是坏了点名声,让人拿去说嘴,其他的没甚么的。” 贾母闻言笑道:“不想宝丫头竟还有这般认识?若果真如此,那我才放心了。” 贾母话音刚落,就见林之孝家的急急走进来,道:“老太太、前面传话进来,说袭人那蹄子找着了!” 贾母闻言,登时恨的咬牙,道:“找着了?那该杀千刀的小滢妇在哪?与我带上来,我倒要看看,她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着,那张搬弄是非的小人嘴舌被撕烂了拔了去,还能不能继续当祸害!” 林之孝家的赔笑道:“只有消息送进来,说袭人一家被带着出城时,让人抓了个正着。现在外面到处传的热闹,说是御史大夫和他把兄弟楚家一道做局坑害咱们家侯爷,实在是不要脸之极……” 贾母一骨碌翻身坐起,急问道:“那御史大夫和咱们贾家有甚么仇恨?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害蔷哥儿?” 林之孝家的道:“听前面说,外面如今到处都在传,说那御史大夫嫉贤妒能,因眼红林相爷和侯爷为皇上办的差事太好,功劳太大,所以才用这莫须有的罪名来害人。他们还准备把袭人一家都杀了,丢到城外咱们贾家庄子上,陷害侯爷。实在是坏的脚底流脓头顶生疮!” 薛姨妈“哎哟”了声,道:“这可真是狠心,原不是说那位窦大夫是个包青天一样的清官么?” 林之孝家的也说不好,贾母就让人将贾政寻来过问,贾政倒是知道些缘由,摇头道:“窦大夫当年曾独斗过元平功臣,结果儿孙死绝。如今只他一个,和一老妻度日,所以视权贵为毒物。” 贾母叹息道:“那就难怪了……只是他即便想报仇,也该去寻元平功臣报才是,怎专盯着我们贾家?如今闹了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岂不是自寻死路?” 却见贾政面色犹豫起来,贾母眼尖,问道:“可还有甚么不好说的?如今家里都成了这幅模样,还有甚么不能说的?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贾政闻言,“唉”了声,摇头叹道:“如今外面传的颇广,只是其中还有大老爷和忠靖侯史鼎在里面生事。我就想,等东府那位回来后,又该怎么办?怕是……” 贾母闻言,面色一白,大骂了声:“这起子该死的孽障啊!”随后仰头昏倒过去…… 第0719章 捶到死! 大明宫,养心殿内。 韩彬、张谷、李晗、左骧皆去审问楚正了,问问他到底是吃了甚么熊心豹子胆,敢做下如此勾当,搅动起这样大的风波。 楚正不算甚么,其背后的楚士伦,总督陕甘,为天下有数的大员,不得不慎重。 尽管,隆安帝方才得林如海的建议,已经派八百里加急,前往追回传旨钦差。 坑爹坑到这个地步,也是古今少见了。 而窦现,则告病回家,若无意外,应该不会再出现在养心殿内…… 林如海留在养心殿内,与隆安帝一起看着恪怀郡王李晓入内。 一来做个见证,二来,这也算是隆安帝对林如海的一种补偿…… “父皇,儿臣与楚正并无深交。他所做之事,儿臣丝毫不知情。” 李晓显然也已经知道了发生了甚么事,进殿内后跪地见礼罢,并未起身,直言道。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没有深交,不知情?不查朕还不知道,你恪怀郡王不声不响间,竟将那么多封疆大吏之子拢在手里。上回让你们弟兄几个替朕迎接几位国老回京,连家中子侄也一并见了,你还真是乖觉,一个个都礼贤下士亲自结交了番。原本朕以为,这是老四的做派,哈,你们弟兄二人如今倒是颠倒了个个儿!好啊,好本事!” 隆安帝冰渣子一样的语气中充满刻薄讥讽,更让人心里发寒的则是那诛心之言,李晓面色苍白叩首道:“父皇上回教训儿臣之言,儿臣至今一字不敢忘却。且有那么多大事要办,有那么多政务要学,儿臣……儿臣当真犯不着参与这等事中。另外,此事儿臣也有耳闻,以为着实算不上高明。血书控诉诸罪,能落实的,几乎没有。儿臣虽愚鲁不堪,却也不会这般不明智。” 隆安帝虽然心中也愿相信这个儿子,可帝王的多疑,又让他不能彻底相信,隆安帝冷声道:“算不上高明?这一回那起子奸贼差点就害的贾蔷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这都算不上高明,甚么才算高明?非让他家破人亡么? 朕看此毒计高明的很,哪里不明智,哪里愚鲁了? 李晓,到底是否和你相干,朝廷会严查下去。查明白前,你在王府待着,闭门读书,不得外出半步。 甚么时候查清楚,果真和你无干,再出门不迟。 但若此事果真为你所做,李晓,你莫要怪朕不顾父子之情,你好自为之。” 被停了观政之权,距离被废也只一步之遥,李晓面色惨白,却再重重叩首,道:“父皇只管让下面人去查便是,儿臣自认清白,没有辜负父皇的教诲,也绝不会让父皇蒙羞。” 说罢,起身告辞出宫。 等李晓走后,隆安帝心中微微一叹,他同林如海道:“朕也曾天真幼稚过,以为众正回朝后,必能同心协力,共谋新政革新寰宇,开创前所未有之盛世。却不愿去承认,是人便有私心,便有私念,便会有斗争!” 林如海摇头道:“哪一朝哪一代的盛世中,臣子间也一般争斗,只是在披荆斩棘开拓大业时,都会克制些,但也从未少过。等到了天下安宁盛世开启之时,便往往是剧烈内斗的开始。 强汉时如此,盛唐时更是如此。所以,出现这样的事,原也不算新鲜。” 隆安帝闻言笑道:“爱卿能有此等气度,朕也放心了。只可惜那窦现,从前一心想要革新大政,变革旧法,如今竟然只因为贾蔷那些不着调的想法,就魔怔了般……” 林如海缓缓道:“有人将臣等列为新党,景初旧臣为旧党。其实何为新党?何为旧党? 除了军机处几位大学士,下面办事的官员,原先不大都还是景初旧臣,是旧党么? 可见新旧之分,原是相对的。臣以为,能接受新鲜事,能虚心摸索新鲜事物,不故步自封者,才是新党。 窦广德,之所以要革新大政,倒也未必就是认为新政有多好,而是为了搬倒旧臣,尤其是勋贵。 其实臣以为,御史风闻言事弹劾贾蔷,原没有错。 但他错的是,一个谏官,却操心起皇上和元辅之责来。 新政要往哪走,要怎么走,能不能行的通,贾蔷一心开海会不会带来隐患…… 这些原不该是他操心的事。 他要操心的,应该是官员有没有贪腐,有没有结党,有没有人暗谋不轨之事。 他僭越职权和本分,就变成了如今德难配位之过,害人害己!” 先前林如海果断开口,将窦现轧死,断了他的政治生命,如今再提起此人来,自然是再狠捶一遍,捶的死透为止。 僭越职权,德不配位,这是赤裸裸“奸佞权臣”的标配。 以林如海如今的分量,说出此言来,窦现基本上断绝了翻身的可能,出京迁任外省大员都不可能。 隆安帝沉吟稍许后,终究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道:“此事应该不是窦现所为,以他的为人,哪怕知情一点,也不会纵容下去。” 林如海颔首道:“的确,不过一个御史大夫,不能以公道国法明是非,而是以其自身政见为原则,顺之则贤,逆之则贼。刚愎至此,祸大于贤。” 隆安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看来爱卿这一次,是动了真怒了。” 以林如海素来谦谦君子宽仁厚德之性格,这一次却半步不让,要将窦现活活锤死,不留半分余地,足可见他心中之恨! 林如海苦笑摇头道:“臣虽也愤怒,亦后怕,臣自身已经每每对窦现忍让后退,相忍为国四个字,臣自认还是做得到。并且,还严厉告诫过贾蔷,朝廷需要窦大夫这样的诤臣,让他必须敬重之。国有诤臣不亡其国的道理,他应该明白。 可臣万万没想到,窦现会以莫须有之名,要诛贾蔷。 当一个言官谏臣,一个御史大夫失去了公允,那就太可怕了。” 隆安帝“嗯”了声,颔首道:“朕不是在为他说情,只是觉得,凭借一个区区监察御史,便是算上他背后的楚家,还操持不起这样大的局面。宗室、勋贵、文武,齐齐发力。莫说楚正,便是他老子楚士伦亲至,也未必能搅动起这般风云。爱卿,你说说看,既然不是窦现所为,又是哪个干的?莫非,真是老三?” 最后一言,声音已经清冷下来。 林如海想了想后,缓缓道:“主谋应该不是恪怀郡王,调动如此大规模的人力,只为对付贾蔷,太不值当。而且,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来。所以,臣以为,此事许是楚正主谋,想弹劾搬倒贾蔷,以为晋身之阶。但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那些人或有意纵容,或施举手之劳顺水推舟,或煽风点火落井下石,行借刀杀人之计。 不然,只一人藏在幕后操控勾连起这么多势力,朝廷还一无所知……实在不可想象。” 隆安帝皱眉道:“若是如此,怕又是一个无头公案。” 林如海摇头道:“即便为了朝廷威严,也不好深查下去。皇上不必担心贾蔷那边,臣会写信去江南,让他识大体,知轻重。新政要紧,眼下着实不是内乱的时候。形势,并未如所见的那样好。此次,便是一次反扑。” 隆安帝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正要说甚么,就见戴权急急进来,轻语数言后,隆安帝黑下脸来,抽了抽嘴角道:“爱卿虽是好心,只可惜,外面贾蔷麾下那些混账已经开始喧嚣起来,这才多大点功夫?满都中的百姓都骂起窦现和朝廷来,李晓居然也被点了出来?! 爱卿,你说说,京里发生的这些事,贾蔷会不会预先也有所耳闻?” …… 凤藻宫,偏殿内。 尹后惊诧的看着伏地痛哭的李晓,道:“皇儿这是何故?快快起来说话!” 李晓涕泪俱下,将养心殿事大致说了遍,倒也还算公允,未曾偏离,因为知道瞒不过。 最后哭诉道:“儿臣误交匪类,牵扯至重案中,惹得父皇震怒,圈儿臣于府中读书,罢黜了观政资格。母后,儿臣以后不能进宫探望父皇、母后了,母后万万要多保重凤体才是。” 尹后闻言,绝美的脸上满是唏嘘之色,好一会儿后,才微笑劝道:“皇儿不必惊慌,此事只要和皇儿没有干碍,查明根由后,你父皇自会消了气,重新让你入部观政的。回头本宫再去劝劝你父皇,当初是皇上让你们弟兄几个多关照关照宰辅子弟,并不能全赖在你身上。不过,你要给母后一句实话,此案中,你到底有没有干碍在其中?母后知个根底,才好应变。你二哥当初若是早点同本宫说明,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听尹后提起出继出去的二皇子李曜,李晓心中生寒,却还是摇头道:“母后,此事儿臣绝对不知。若是知道楚正做下这等混账事,也断不会与他亲近。” 尹后闻言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就是了,皇儿且回府好好读书,也清静清静。此事既然和皇儿无关,想来用不了几天,就无事了。一会儿,本宫就去见你父皇,劝他息怒。” 李晓闻言,心中愈发冰寒,尹后口口声声死扣他与此案有关无关,可这种事,又怎会全无干碍…… 第0720章 我只是敲了敲边鼓,搭了个台…… “如此说来,你早就知道那些人要使坏,不仅不阻止,还在一旁给予便利,甚至引诱他们?” 瘦西湖上,画舫停泊在大名鼎鼎的二十四桥湖畔,贾家诸姊妹并众多丫头都是桥上瞻仰此千古风流之地,黛玉却仍在楼船内,与贾蔷说着话。 先前贾蔷不断的给一众女孩子灌输外人口中所谓的名声都不值一提无需重视时,她就觉着有些不对。 既然她有疑问,贾蔷自然不会瞒她,捡着重点说了遍。 黛玉听完里面的弯弯绕绕后,瞠目结舌好半晌后问道。 贾蔷大感冤枉道:“我怎会引诱他们?顶多给他们指明了方向。” “呸!” 黛玉何等聪慧,或许外面大势她还不懂,但家里的因果,她心中再一琢磨,就通透了,觑眼看着贾蔷道:“你必是知道,家里许多事早晚为人所诟病指摘,所以你就设了一计,自己将这些事捅破?往后,就没人说你了,是不是?好狡猾的小贼!” 贾蔷哈哈笑道:“真不哄你,这等事牵扯如此之广,谁是主谋根本遮掩不住。孙婆婆等人最多不过是让人用些话术,敲了一点点边鼓罢。另外,就是放宽一些监管,让那些人很容易的和荣府还有城外庄子上内外勾连在一起。也就这样了,他们原就有害我之心,我也只不过让人顺水推舟一番。天下没有新鲜事,若是我主使的,你当朝廷上衮衮诸公都是傻子不成?” 黛玉见不得他得意,嗔道:“那你怎知道结局如何?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饶是你精明似鬼,又怎抵天意?” 贾蔷唬了一跳,拍着胸口道:“我还道你要说,饶你精明似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呢……哎哟!饶命饶命,我说错了!” 黛玉站起来要撕碎贾蔷的嘴,贾蔷忙拱手告饶。 一番笑闹后,贾蔷道:“林妹妹你说的对,从来都是人算难过天算。这个道理,先生曾着重教诲过我,我自觉受益匪浅!” 看他说的这样郑重,黛玉好奇问道:“甚么样的道理呢?” 贾蔷道:“先生说,做人最忌贪全功,不要妄图掌控一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也是愚蠢的。因为,世上不止一个聪明人。一个计谋推动一件事,在进展过程中,势必会落入别人眼中,也就不断会有人加入,做出各种各样的事,造成许多变故。你想不到会有甚么样的人出手,也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了。所以,不要想主导一切。” 黛玉点头道:“爹爹说的极是,所以才有了岂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之说。” 这话,黛玉也是在劝贾蔷。 贾蔷笑了笑,点头道:“我明白,不过先生教的不是这个,而是……一件事不管如何发生变故,总是有主要脉络的。而作为布局者,有先手的优势,就要在不危及自身的前提下,尽最大之努力,保证事情向最先预设好的方向进行。对于中间有人插手造成的变数,只要大方向一致,就不必去理会。若是相反,则就要想法子化解。 这是极复杂的一门学问,家里孙婆婆是个中高手,极有应变之能。所以,我就将大事托付给她了。 虽然眼下我也不清楚,眼下京里局面到底是甚么样的,但是想来,多半热闹之极。 我搭了个台请人唱一出《瓮中捉鳖》,只要别人不想着换大戏,其他谁愿意上来唱两句都成。 最后关头,兵马司数万帮闲背后的数万婆子,一起呱呱来唱,岂不声动九霄,热闹非凡?” 见他得意大笑,黛玉也掩口笑了起来,又啐道:“呸!自古以来,可有用市井婆妇来做坏事的?再者,你不是说,要藏着不动么?满神京也只有你能办得出这样的事来,难道不会露了痕迹?” 贾蔷摇头道:“此计先抑后扬,若是被人欺负成这样,我手下那些人还按兵不动,那才叫真正露了痕迹。其实不止婆子,事成之后,所有万香楼的说书先生,包括都中的万香楼,和江南的万香楼,说书先生,戏班子,都会以此来唱作一番。 窦广德偏激刚愎,手握御史兰台,杀伤力太大。我和先生虽不惧,可下面的人,又岂有十全十美的?他们想弹劾哪个就能弹劾哪个,绝不能给他们作威作福的机会。 所以,才要以退为进,引蛇出洞,将计就计再辅以十面埋伏,一次将他打死,不给他再翻浪的机会!” 黛玉有些不忍,道:“不是说,他是个大清官么?” 贾蔷呵呵道:“清官办起坏事来,更可怕。再说,他本心是想毁了我,再打压打压风头太盛的先生,因为先生也算是世勋子弟出身。难道我还能手下留情?” 黛玉没好气道:“我不过问一句,又不是不向着你,你生甚么气?此事,我爹爹可知道?” 贾蔷叹息一声,目光眺望着外面二十四桥的夜景,道:“事情仓促,未来得及相告。我也不是生气,而是不敢留手。女人和孩子可以犯错,男人不行。” 听闻此言,黛玉神情大为动容,目光柔软的看着贾蔷。 考虑那样多复杂的事,他该多操劳…… 正要开口,却忽见湘云自楼梯口方向哈哈大笑着进来。 黛玉侧脸望去,看到湘云上了楼梯后还在笑,笑的虽欢实,人却狼狈。 只见她身上披着的大红猩猩毡斗篷上沾染泥水,脸上也是,迈过楼梯口,还将鞋袜都脱了去,赤脚踩在地上的波斯羊绒地毯上。 黛玉一边惊笑,一边起身上前,问道:“方才还好好的,怎弄成了这个样子?” 湘云还未开口,后面跟着蹬蹬跑来的丫鬟翠墨埋怨道:“我们姑娘非要去堤岸边去折个柳枝,说是要站到桥上当箫吹。结果没留神,就栽到水沟里去了,真是吓死人!” 贾蔷奇道:“路边不是有很多灯笼么?怎这样不小心。” 湘云都顾不得一身狼狈,瞪着明亮大眼睛看贾蔷道:“蔷哥哥,早闻扬州富庶,可没想到富庶到这个地步。咱们这一路看过来,岸边处处都是园子倒也罢了,怎还处处都挂着灯?也没见着人,灯笼却挂满了,这得浪费多少灯油?” 黛玉嗤笑道:“你真当扬州人都是傻子不成?还不是这位大侯爷来游顽,人家给些体面,才布下这等排场。快去换了衣裳,染了风寒,接下来哪也别去,岂是闹着顽的?” 说罢,带着翠墨一道将湘云推去换了干净衣裳和大氅,随后就出来。 湘云同贾蔷、黛玉道:“蔷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在一起顽,说不完的话。如今好不容易大家一起来一回扬州,也和我们顽一顽!” 贾蔷看向黛玉,关心问道:“身子可受得住?” 黛玉俏脸登时涨红,星眸满是羞恼的怒视贾蔷,湘云一时间不解其意,正要再劝,一旁翠墨悄悄拉扯了下她的衣袖。 湘云回过头去,见翠墨以目相示,反应了下才突然明白过来,一张俏脸也烧了起来,自觉滚烫惊人。 她倒也干脆,一言不发先跑为敬,留下黛玉在后面愈发尴尬,狠狠瞪向贾蔷! 贾蔷干笑了声,不过还未开口哄劝,却见湘云蹬蹬蹬又折返回来,却连眼都不敢直视贾蔷,只埋头说了句:“蔷哥哥,外面来了个婆子,说齐家老太爷派来的,要请你去前面园子商议大事。”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同黛玉道:“你若不想下去逛逛,就在画舫里待着,我叫香菱她们回来陪你解闷儿。” 黛玉好笑道:“又胡说!香菱她们又不是物什,还给我解闷?让她们自去疯她们的罢,我换一身衣裳就下去,你去忙你正经的。”说着,取来贾蔷的斗篷,与他披上。 贾蔷不再多言,去见齐家来人。 下了画舫,一上岸就看到两个陌生婆子候在那,其中一人道:“我们老太爷和陈家太爷、李家老爷、彭家老爷在前面陈园设下大席等着侯爷,打发了几位少爷来请。因有内眷在此,四位少爷不敢擅入,在外面就停了,让我们进来传话。” 贾蔷让她们带路,往前走了不到百米,就看到齐符并先前见过的齐筠好友陈澄、李霄、彭秀一起等在路边,看见他过来,一起见礼,又将齐太忠等相邀之意说了遍。 贾蔷点点头,淡淡道:“你们去告诉齐老,就说家眷在此,远离不得,请他们往前面钓鱼台一叙。” 齐符忙道:“侯爷,瘦西湖今晚被我齐家清场,没人敢叨扰侯爷家眷。” 贾蔷笑了笑,道:“本侯从不将根底寄托于别人之手。就这样去告诉齐太忠,他会明白的。” 齐符闻言,脸色一阵青白,只是话已至此,不敢多言,与其他三人一并离去。 一盏茶功夫后折返,道:“侯爷,祖父他们已经前往钓鱼台了,请侯爷前去。” 贾蔷点点头,对齐符道:“告诉你们的人,不要前去打扰本侯家眷。本侯不在跟前时,任何妄入之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斩。” 齐符扯了扯嘴角,点头应道:“知道了。” 贾蔷也不坐轿,步行往钓鱼台行去。 他如今已经彻底明悟,想要说服隆安帝和军机处的几位大学士,让他们听取他的建议,将目光放向海外,是根本行不通的。 其实想想也知道,别说眼下大燕还算富强,就算前世清朝西皮们被西洋番鬼用坚船利炮打的怀疑人生的时候,那些官们都未曾想过去变革几千年来周而复始不断重复的治国路数。 儒家也从未想过富民,只是追求为天子牧民,安民。 更不会允许在太平盛世期间,妄动刀兵。 文武之争,为根本利益之争,他们绝不会放松丁点。 所以朝廷是靠不住的,即便贾蔷圣眷如斯,还是内务府大臣。 既然官家指望不上,那就要换一批人去上,去开拓。 还有哪些人,比贪婪胆大极度追求利益的商人,更合适走出国门? 其实想想也知道,看看西方那些国家,去侵占殖民其他国度时,哪一回不是让商贾先行? 所以今晚,贾蔷便要去说服这些人,走出去! 第0721章 我对钱没兴趣…… 冬夜的瘦西湖,美则美矣,然而却阴冷潮湿。 黛玉身子不适,所以不愿下船来受寒气。 但对于富可敌国的盐商们而言,这显然不是问题。 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寻来了几面玻璃屏风,将小小一座钓鱼台的四面挡上。 又用薄如蝉翼的绸缎将空隙遮挡住,灯火通透,竟丝毫不遮挡视线…… 因钓鱼台并不宽敞,又寻来成套的梨花楠木雕刻八仙过海桌椅,小巧精致,又有西洋天鹅绒织造而成的地毯铺满地面。 一座唐时寿仙鼎内烧着银霜炭,上面搁一玉架,放一尺许见方的紫金池,池子内盛放着去了腥的鲜乳,乳正中则摆着一个白玉瓶,里面温着沁香又不甜腻的桂花清酒…… 贾蔷到来时,就见齐太忠引着一个老人,两个中年人,起身相迎。 八大盐商如今就余这四家,却比从前强盛的多。 见礼罢,贾蔷与四人入了钓鱼台,看到轩内陈设,他轻轻笑了笑道:“尝闻南方豪富之家,视京城权贵为土官儿。如今见之,倒也不算偏见。” 除了齐老太爷外,其他三人也都与贾蔷见过面。 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在扬州,贾蔷只不过顶着一个“太上皇良臣”的名头,再加上是盐院衙门的亲戚,用这样的身份来行事。 大家纵然给他三分薄面,也不过是看在其身后太上皇和林如海的面上。 但对他本身,却远远谈不上甚么敬意,更别提畏惧了。 然而不过一年过去,贾蔷在京城就冲闯出如此格局来,爵列武侯,官拜绣衣卫指挥使。 在隆安帝和军机大学士眼里,贾蔷从不干预朝政,也从不往朝廷内安插人,不结交官员,是个孤臣,没甚影响。 可在外省人看来,贾蔷距离权倾朝野,也只差一步之遥。 如今他的位份,却不是他们可以用当初的态度来对待的。 听此诛心之言,三人一时间不知该说甚么好。 倒是齐太忠,虽然他以布衣与太上皇相交数十年积攒下的最大倚仗没了,可老爷子却活的极为精明,知道贾蔷十分看重海外,而如今齐家为其前驱,这三家也是贾蔷所看重的可用势力,所以倒不会太过敬畏。 他呵呵笑道:“宁侯说笑了,论起豪富来,如今天下能和宁侯相比的,屈指可数。” 贾蔷摆手笑道:“这你老可说笑了,这次本侯南下,就是来寻摸些银子回京花花。穷的叮当响……” 陈家老太爷正要开口说愿意报效些,齐太忠却笑道:“宁侯这一年光往那条运河上丢进去的,怕就有百万两银子了罢?再加上扬州这边的海船工坊,其他零零碎碎的都不说,一年少说往外扔出去三百万两。这样的手笔,天下又有几人能有?” 李家家主摇头笑道:“虽然不该当着两位老太爷的面说,但看着宁侯这般通天手段,还是不得不服一声老啊。” 说话间,五人落座。 正对门口处为上座,几番谦让不得,贾蔷便坐于其上,齐太忠和陈家老太爷分列次座,李、彭两家家主则并坐末席。 齐太忠对李家家主笑道:“世侄不必以宁侯为准,这世上又有几个他这样的年轻人?” 又是好一阵夸赞说笑罢,四人见贾蔷面上渐渐露出不耐神色,便结束了寒暄,言归正传。 齐太忠同贾蔷道:“宁侯,犬子齐万海出海,前往柔佛的人中,除了齐家人马外,也有陈家、李家和彭家的人。他们听闻宁侯之志后,对海外也大有期盼,也愿意为宁侯出一份薄力。只是,还有一事想请教你,但愿宁侯能以实相告。” 贾蔷道:“你老还是比较了解我的,本侯说话,不敢说一言九鼎,但至少没骗过谁。便是京里那些敌人对手,顶多也只说我一句行事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却没谁说过我是个会说谎的。所以今日大可开诚布公的谈,任何事都可以谈。这钓鱼台内所言之事,上不祷于天,下不祭于地,更不会为第六人知道。你们便是想问问,能否在海外打下一片土地立国都无妨。” 此言一出,连齐太忠那张老脸都抽抽了起来,道:“那到底可行不可行?” 贾蔷笑道:“当然可行,不过不能在柔佛,距离大燕太近了。暹罗、爪哇、安南、吕宋、柔佛,大燕周边这些地方,最好还是留给大燕。但这些地方,其实只占了可占之地的百一不到。只要你们心气足够高,世界比你们想的要大的太多。如今西洋欧罗巴那些白皮畜生们四处圈地,都快圈到大燕家门口了。这个时候再不行动,过上十年二十年,即便再想动,也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齐太忠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道:“老夫要是能年轻二十年,说甚么也要亲自走一遭。以大燕为根基,必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只可惜,时日无多了……” 贾蔷看着他笑道:“我是真想让你老能多活几十年,最起码再活五年八年才好。不然,我怕你老死后齐筠未必能掌控得住齐家。不过,无论如何本侯都可给齐家一个保证。即便你几个儿子作死,只要有齐筠在,我都能保齐家不倒。该是齐家的那份,也无人能侵占了去。这个保证,和今日事关系不大。” 齐太忠闻言登时大为动容,一直以来,以他的城府世故和精明,对于太上皇突然暴毙而齐家出路未明这一困境都始终难寻良策。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和太上皇乃布衣之交,所以才能让齐家在扬州恍若封地一般,而想想也知道,隆安帝绝不会允许扬州姓齐! 眼下隆安帝还在忙活着都中事,朝政还未理清,军权还未握紧,所以齐家还能苟存。 可是等隆安帝回过神后,齐家这块大肥肉,绝跑不了! 若非看出这一困局,他又怎会让三子背井离乡,带了许多齐家子弟去海外蛮荒之地? 人离乡贱,更何况那里还是瘴气横生。 才不过一年光景,齐家带去的人,就病死了一成多…… 不过,齐太忠认为仍旧值得,死一成两成还是三成,总比被人满门抄斩当牛羊宰割的好。 但是,如果贾蔷能够作保齐家,那齐家说不得,就能多保留三分元气。 齐太忠沉吟稍许,道:“宁侯,齐家下一代家主必是齐筠。如今,他也唯宁侯是从。他若能坐得稳家主位,那齐家自然以宁侯马首是瞻。若是坐不稳……宁侯能保全他一命,为我齐家留一脉不绝,其余的,宁侯看着办就是。” 其余的,便是弃子,自然包括三子齐万海,和齐家在柔佛的基业。 对于齐太忠如此狠辣果决,陈家、李家、彭家三位家主无不震惊。 贾蔷却笑了笑,没多说甚么。 真到那一地步,原该如此。 三位家主沉默片刻后,李家家主沉声问贾蔷道:“宁侯,小人只一言相问,朝廷是不是真的容不下我们盐商了,要清洗了我们,剥夺我等家财,再扶持出一批新人来?” 贾蔷摇头道:“本侯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至少目前为止,户部没有任何要动你们的意思。绣衣卫也没接到过任何这方面的旨意……但盐法盐纲一定会改,这一点毋庸置疑。另外,江南赋税占天下三成。所以这边的官,也一定会被更替,大规模的更替。你们从前铺的那些门路,基本上都废了,要从新来过。 还有一事,你们心里应该清楚。新法新党并不代表新上任的官都是清官好官,韩半山新推出的考察官员官绩的考成法中,第一重要的就是税收,第二重要的,则是维护地方安宁,缉盗数量。 所以那些官想吃肥肉,根本不必去谈甚么打压盐商,更换盐商,只要严查凶案,你们一家都跑不了。 新上任的官儿大多是穷官儿,眼睛都是绿的,你们还想和从前那样,即便能花银子摆平,你们几家基本上也要丢大半条命,剩不下甚么了。” 隆安朝留给这几家的余地,是真不多…… 三家家主彼此看了看,脸色都十分难看,陈家太爷缓缓道:“宁侯可愿如庇佑齐家那样,庇佑我等三家?我等愿意岁岁奉上家财五十万两……” 贾蔷笑道:“本侯若说对钱没兴趣,你们必会以为我在说疯话。但我告诉你们,我真不缺银子嚼用。只一个冰室营生,一夏天就让我赚的盆满钵满。你们说,本侯要那么多银子干甚么?” 陈家太爷道:“那宁侯,又需要我等为你做些甚么呢?” 贾蔷摇头道:“千万不要想着是为我做甚么,是为你们自己做甚么。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的典故你们必是都知道的。你们只当出去闯条生路出来,正巧,我也需要你们去安南、暹罗等地,为本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你们手下都有一批亡命之徒,也都有白纸扇军师幕僚,当了这么多年盐商,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说黑也算黑,说白也还行。这样的人,最适合去生地扎根。” “安南,暹罗……不去柔佛么?” 彭家家主疑惑问道。 贾蔷弯起嘴角笑了笑,道:“本侯与齐家交情不同,信任也不同,所以一开始,就能扶持他们在柔佛立足。将来齐家也会是第一批,在海外飞地夺取一片立身之基的家族。但你们不同,你们还要建立足够的功勋,本侯才能以绣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调动资源和权力,为你们提供便利。本侯的坦诚直率之言,希望你们莫要觉着失礼。” 齐太忠这会儿已经从方才的激荡中恢复过来,对陈家太爷并李家、彭家两位家主道:“还犹豫甚么?咱们这几家,原就要寻一条出路。宁侯天生奇才,又有偌大魄力和手段,能拉扯咱们一把,也是平日里烧香敬佛礼出来的缘分。你们还有甚么好拿捏不准的?” 陈老太爷叹息一声道:“七哥,不是我们拿捏,只是事关那样大的家业……不容易呐。再者,若我们三家也派人出去,宁侯是否愿意庇佑大燕境内的三家人?” 贾蔷道:“只要你们能派精干之人,将本侯交代的事办妥了,本侯自然会庇佑你们三家在大燕的家族。但留下来的,不能再干犯贱作恶乱法之事。”说着,见三人仍是满面愁容,他顿了顿,笑道:“罢了,你们若仍不放心,本侯可以提前许你们一桩真正可传百世的富贵,以解你们后顾之忧。便是你们遭遇大难家族落败了,可有这份富贵在,也能保你们家族长存。” “甚么富贵?” 四人齐齐问道。 “本侯如今兼着内务府总管大臣之职,经禀明天子后,决定办一个钱庄,天家的内务府钱庄。你们想买内务府钱庄的股么?一共十成,一成百分,一分十万两。目前只有宗室诸王和武勋亲贵有资格买,其余满朝文武都不行。当然,他们买稍微便宜些……本侯可以特许你们,一家买两分。从此以后,与天家同股。” 贾蔷微笑着说出让四家大为惊喜的话。 连齐太忠都是如此,其余三家也都无异议。 莫说都知道天家开一个钱庄意味着甚么,便是不清楚的,也乐意给贾蔷送银子。 如今他们不怕贾蔷要银子,就怕他不要。 景初朝的巨擘权臣一个个都遭了殃靠边站,从前的靠山大都垮台了,新任的两江总督明显对扬州盐商不是很满意,数次请求拜访却是连门都进不去。 眼下三家感觉就和抱着金元宝走在大街上的孩童一样,周围早就围满了眼睛放光的恶狼。 若没有齐家在前面撑着,他们早就要出问题了。 如今得了贾蔷的保证,又得了与天家同股的光彩,他们心底总算是落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眼见正事说的顺利,彭家家主想到贾蔷还带着内眷一道前来,忽地灵机一动,道:“侯爷,正巧前两天湖南那边的掌柜回来见我,说先前在那边寻到了两个极好的焰火师傅,做了许多焰火。侯爷今日携家眷前来游顽,可要些焰火不要?若要,我这就让人取了来!”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笑道:“好啊!不过本侯不仅想要焰火,连擅长做焰火的那两名师傅,也要!” 这年月,精道于子药的,都是人才! 彭家家主连忙出去,打发人去取,不过一炷香功夫后就急急送来三大车。 贾蔷出去看了看后,回头对齐太忠等人笑道:“既然你们应下了此事,那接下来具体该如何办,我会派人来与你们详谈。另外,老爷子也可再寻几家信得过的,也有出海后能立得住足的人家,我手里还有些钱庄股,都是从皇上那讨来的,还能再卖几家。” 陈家老太爷不等齐太忠开口,便笑道:“宁侯何不将股都拿出来,我们四家足以包圆。” 贾蔷摆手道:“一家最多拿二分,宗室亲王也不过如此。除了赵国公那个老不羞,闹到皇上御前,还将国公府所有田庄都交了出来,才得去了十分外,其余所有勋贵,都只拿二分。此事做不得假,回头你们派人去京里打听打听也知道。拿太多了,不是福气。” 齐太忠笑道:“这个钱庄若是由宁侯亲自操持,未来自然不可限量。拿多了,的确不是福气。也罢,老夫就再去寻几家,这是极好的事。” 贾蔷点点头,道:“再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这次着实难得。好了,就这么着罢。其余的事,本侯会派人来细谈。告辞!” …… 一盏茶功夫后,二十四桥上摆满了焰火。 凤姐儿、探春、湘云带着香菱、小角儿、小吉祥等将焰火挨个点燃然后惊笑着跑开。 一束束五彩缤纷的烟花冲天而起,绚烂多姿。 贾蔷牵起黛玉的手,在五亭桥上,一起仰望着这世间极美的一幕。 黛玉轻轻倚在贾蔷怀中,看着那一丛丛焰火,不由的痴了…… 但愿,年年有此夜。 第0722章 废王爵 翌日清晨。 当第一缕晨曦落入武英殿,军机处数位大学士经过一宿的商议、争执、妥协后,也终于达成了共识。 搅动风波,妄想一步登天的楚正判了一个绞。 这一点很不容易,毕竟是监察御史,兰台言官。 有人担心判的太重,会阻塞言路。 林如海自然不可能因此而放弃追责,不然始作俑者都能逃得一死,其后之人,还不纷纷效仿? 风闻言事的言官可以不死,但阴谋构陷试图杀人栽赃的人,却一定要死。 楚士伦管教不言,教子无方,准予以巡抚位致仕。 窦现,因身体原因乞骸骨,回乡静养。 明面上,便到此为止。 至于恪怀郡王李晓到底是否参与其中,则由绣衣卫去审问楚家下人。 林如海却知道,这也是隆安帝对他的一次考验。 如今绣衣卫主干都是青隼转变而成,若是绣衣卫内审查结果,林如海也能得知,那…… 就是一条死路了。 “如海啊,这一场风波,没有赢家。包括你在内,虽然事情已经正本清源,可是许多梁子已经结下了,对你往后的公务,势必带来影响。该如何化解这个影响,你心里可有数?” 韩彬虽是一位老人,比林如海年长近十岁,但经过一宿操劳,居然仍精神济济,倒比林如海看着精气神充足的多。 林如海当然明白韩彬所言何意,甚么人最想看他倒台? 自然是有负于他的人。 这一次那么多官员上书弹劾贾蔷,其中也包括户部的不少官员。 另外,还有一人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那就是贾雨村。 这个最初由他举荐,以为人才难得,先前才刚刚升任兵部尚书的人物,也的确是个“人才”。 这厮看着贾蔷“蔷”倒众人推,眼见要遗臭万年,还要牵连着林如海一并倒台,竟也上书一本,弹劾贾蔷不孝忤逆,飞扬跋扈,顺便还带出了林如海…… 也是此人悖晦,刚将折子送进宫没多久,花家就被截住了,事情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如今“蔷”未倒,林如海亦稳如泰山,接下来,便是决绝到堪称“惨烈”的反击。 楚家倒了,窦现一世清名尽失,一位初露峥嵘的皇子被罢免观政,闭门读书…… 如果接下来,林如海、贾蔷师徒二人仍不放手,继续报复下去,势必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林如海坐镇军机,贾蔷执掌绣衣卫,谁能抵得住这样的阵仗? 所以,韩彬不能不出面,维持朝政平稳。 林如海笑道:“半山公,仆又岂是不通事理之人?大部分人,都是被窦、楚之流蒙蔽。不过,仆愿意以宽待人,只怕他们未必信也。半山公何以教我?” 韩彬笑道:“前人故智,什邡侯雍齿也。” 雍齿是高祖刘邦最痛恨之小人,表面上二人是发小铁磁,结果雍齿却处处暗害刘邦。 帮着项羽抓刘邦老子、老婆和孩子,降而叛,叛而降。 刘邦恨不能剥其皮砸碎他的骨头,张良却劝刘邦封其为侯,以安群臣之心。 林如海自然知道这个典故,只是却苦笑道:“汉高祖之气魄胸襟,又岂是仆能比的?便是仆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蔷儿回来后,怕是要生生锤死贾雨村。对此人,他厌烦久矣。” 韩彬呵呵笑道:“贾蔷回京后,莫说贾雨村,他敢乱动一人,便是他取祸之本。从受委屈者,变成了乱法之辈。如海,这一回,算是平地起风波。我们这边,损失惨重。荆朝云怕是在家里都快笑的合不拢嘴了,取笑我等无才无德更无能!所以,再不可乱下去了。老夫也与李子升、张公瑾他们谈过,莫说不该纷争,便是争,也要有底线,也要等十年二十年后,新法大行天下后再争。往后谁再妄自出手乱大局,老夫就拿谁开刀!” 林如海笑道:“半山公先前若有这等魄力,事情也不至此。” 韩彬摇头叹息道:“皆为老夫之过,便是老夫也未想到,楚士伦生了这样一个蠢货儿子。窦广德偏执太甚,识人不明,合有此败。” 林如海点头道:“也罢,既然如此,仆也就放下心中石头,往后不再顾虑许多了。莫说十年二十年,仆能做满五年,就谢天谢地喽。窦广德这争斗,实在没意趣的很。” 韩彬看了看林如海单薄的身子骨,再叹息一声道:“快回去歇息罢,可以多歇两天。有你那位孙行者弟子四处大闹天宫,给你减轻了许多负担,你也不必太撑着了。另外,你回家后,还是将五城兵马司的几个主事叫去,让他们安生些罢。外面现在热闹的不成样子,先前大骂贾蔷的那些人,如今调转过来,又开始大骂起朝廷来,我们都快成秦桧了。这样下去,不是法子……” 骂的最狠的,当然是才被京察和考成法刷下去的那些景初旧臣。 不要小瞧这些人的实力,京城真正的清流话语权,仍在他们手中。 这几日趁着窦现打林如海师徒之际,那些人浑水摸鱼带节奏,顽的是不亦乐乎。 如今翻转过来,林如海锤死窦现、楚士伦,那些人又开始翻转过来,骂起韩彬为首的新党来。 卑鄙下作,阴险狡诈令人作呕,快成了新党标配…… 这样下去,新党势必元气大伤。 听闻此言,林如海点了点头,道:“让他们噤声倒是容易,就怕有些人会骂阻塞言路。且到底能不能压的住也不好说,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韩彬沉声道:“如海,此事必须办到!至少东城那数万帮闲和婆子,不能再天天于市井中骂街。” 林如海颔首道:“这个倒是容易,但仆以为,堵不如疏。不让他们乱骂,却可以让他们骂罪魁祸首……半山公,不是仆小肚鸡肠,非要赶尽杀绝。只是,压制民声,不付出些代价,如何能办得到?” 韩彬嘴角抽了抽,道:“也好。” 这厚道人记起仇来,还真让人招架不住…… 从今往后,怕也没谁敢再轻易对林如海师徒下手了。 …… 凤藻宫,中殿内。 隆安帝昨晚都快过了丑时才来这边,也是倒头就睡。 这会儿起来坐在凤榻上,隆安帝面色仍不算很好。 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因为礼佛茹素,龙体原不算健壮。 又心事凝重的操劳半宿,眼下仍觉得头晕昏昏沉沉,心情烦闷。 听尹后为李晓说情,心里有些不耐和厌烦。 不是对尹后,而是李晓…… “皇上,皇儿与臣妾说了,此事他是断不知情的。昨儿个他哭成那样,实在让人不落忍……” “三皇儿在几个皇儿中,从来不张扬,稳稳当当踏踏实实的为皇上办差,皇上不也才夸过他么?” “三皇儿是臣妾一手教养大的,臣妾相信他不会那样做。皇儿是个好孩子,只是太容易相信人,让歹人给诓骗了去……” 隆安帝头疼烦躁,听闻这番话后,冷笑道:“他太容易相信人了?朕看是皇后太容易相信人了才对。皇后莫要将这几个孽障还当小时候那般,如今大了,都起了心思,又怎么可能那样相信人?皇后若说李暄太容易相信人还则罢了,其他三个,哪个是善茬?” 尹后忙道:“皇上,臣妾的皇儿臣妾明白。李晓既然说了,此事与他不相干,不仅给臣妾说了,想来与皇上也说了,那他必不会是主谋……” 隆安帝沉声喝道:“不是主谋就可以了?朕才教诲过他,身为皇子,要有皇子该有的气量和胸怀,岂有为一女子与臣子结仇的道理?简直荒唐!他与朕答应的好好的,要沉下心来好好当差办事,还要虚心学习。如今倒好,卷入这样的丑闻大案中。他一句和他不相干就完了?这个时候你莫要护短!” 隆安帝极少与尹后说这样重的话,这会儿如此不留情面,自然让尹后满面羞愧,跪下请罪。 隆安帝本心仍是敬重尹后,叹息一声,正要搀扶起,却见戴权走来,轻声道:“主子,绣衣卫那边传来消息……” 见他欲言又止满脸为难的模样,隆安帝心里一沉。 他本意虽想敲打敲打李晓,可却未曾真想过,李晓会与此案牵扯上多大干系。 李晓没理由会这样蠢的,但他看着戴权那张脸,又隐隐觉得不妙…… 隆安帝本就烦躁的心情,看到戴权这个模样愈发着怒,厉声斥道:“到底如何?该死的奴才,连话也不会说了么?” 戴权见隆安帝发如此雷霆怒火,登时大惊,再不敢拖延,道:“主子,昨晚郑阳、张真奉旨连夜审讯,根据楚家管事交代,是奉了恪怀郡王府孙兴授意,将花家人骗至贾家城外庄子上杀害,栽赃贾蔷。另外,还要派人去荣国府,待贾蔷回京之日,王氏若不肯死,就将其勒死。郑阳等随后前去捉拿恪怀郡王府二等侍卫孙兴,不过孙兴看到绣衣卫来人后,当场自尽……” 言至此,戴权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隆安帝的脸色实在骇人。 尹后强笑劝道:“皇上,龙体要紧啊。此事多半是那二等侍卫擅作主张……” 隆安帝声音有些渗人,道:“皇后,你道那孙兴是甚么人?是朕亲自派到皇子身边护其周全的,他敢擅作主张?好手段呐,一个二等侍卫,让他生生调理成了死士!!” 一等侍卫总共九人,列正三品。 二等侍卫总共十八人,列正四品。 身上承袭勋爵的功臣子弟,若是考取功名,可直入侍卫处,担任二等侍卫。 由此可见,二等侍卫之贵。 没有李晓下令,孙兴便是撞客失心疯了,都不可能自作主张办下这等事来。 隆安帝这一回是真的心寒如冰,他都有些不敢相信,到底该多蠢的皇子,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要将人置之于死地?用的还是这样痴蠢的法子? 可是事到如今,又由不得他不信。 当初李晓一而再、再而三的苦求,想纳尹子瑜为侧妃而不得,如今想要置贾蔷于死地,要让他身败名裂,岂不是最好的动机? 在隆安帝看来,李晓不是不可以报仇,哪怕记恨“夺妻之恨”,也不是不行。 若是李晓经过上回教训,痛定思痛,好好收敛仇恨,等将来登上皇位,他难道没有好法子去报复? 如今这样做,不过还是为了搅黄贾蔷和尹子瑜的婚事,仍未死心罢。 为了一个哑女,就闹到这个地步,隆安帝对李晓的失望,更在李景之上。 他缓缓吐出口郁气后,神情愈发疲惫阴沉,不顾尹后相劝,起身离去…… 若是先前还有些怀疑这出戏会不会是贾蔷施展的苦肉计,到了眼前,就再不必怀疑了。 林如海、贾蔷就算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让孙兴给他们当他们的死士! “传旨,今日起,恪怀郡王李晓,废王爵,降辅国公,闭门读书。” …… 隆安帝去后,尹后一人静静的坐在凤榻上,垂着眼帘,不知在思索着甚么…… 第0723章 负荆请罪 布政坊,林府。 前厅内,忠伯引着东城兵马司副指挥胡夏入内。 胡夏一进门,在门口处就跪下磕头见礼。 见他这般乖觉,忠伯都笑了笑,道:“往前些说话,相爷操劳一宿,这会儿哪有心力大老远的看你说话?” 胡夏忙赔笑上前,他是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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